杨 黛
(广东商学院 公共管理学院,广州510303)
现有产业集群文献均把信任与合作作为产业集群的重要特征。一些学者(Mark Lorenzen,1998;Henry J.Farrell,M.A.,2000;王辑慈等,2001;陈通、田红坡,2002;王春晓等,2003;孟韬、史达,2006;冯德连,2006;刘友金等,2007;郭舒等,2008)对集群企业间信任的成因、表现形式、演变趋势等进行了分析,认为重复性交易、亲缘地缘关系等社会性特征是集群企业间信任产生的主要原因。以此为基础,本文通过分析信任半径、交易频率与信任程度之间的关系,建立一个关于集群企业间信任的分析框架,在对企业间信任作出两种不同于现有文献的分类的基础上,运用分析框架解释了不同类型企业间的信任特征。
人们在交往、交易过程中,对他人的信任程度存在明显的圈层结构。人们对与自己有关联的其他人进行分类,以自己为中心、以可信任程度为半径划分多个信任水平不等的同心圆。为了说明信任的层次性,可引用福山(Fukuyama,1995)的信任半径概念,它是指人们愿意把信任扩展到的范围大小。从个人社会关系的发展过程来看,个人的信任半径有一个从家庭血亲小范围到周围社会发散的过程。从企业的交易对象和市场范围来看,企业的信任半径也有一个从企业主私人关系网络延伸到社会市场范围的过程。如 图 1[1],图 中“→”表示信任半径,圈层“○”表示信任范围。
图1 人际信任的差序结构及其变迁
从总体上看,信任半径和信任范围与信任程度呈相反方向变化,即随着信任半径延长,信任范围扩大,信任程度会下降。如图中所示,信任半径延长,圈层颜色变浅,信任范围扩大,信任程度下降。这是因为:第一,亲缘关系所赋予人们的信任深度是其他关系无法替代的,由此使得建立在亲缘关系基础上的信任程度与建立在其他关系基础上的信任程度区分开来,当人们的交往、交易从亲缘关系向非亲缘关系扩展时,信任程度会下降。第二,信任的形成与维持需要投入成本,由于资源的有限性,人们必须将较多的资源投入到更有利于自己生存和发展的关系上,而将较少的资源投入到其他关系运作上,从而在人们的信任关系结构中出现了信任程度的差异。以自己为中心,人们投入资源越多的关系,与自己越密切,信任程度越高;投入资源越少的关系,与自己越疏远,信任程度越低。
McAllister D.J.(1995)提出了互动频率这一施信方与受信方之间交往的因素,认为交往频率的增加能帮助施信方更好地了解受信方的行为和表现,他把企业经理人之间的人际信任分为情感信任和认知信任,并把组织公民行为和互动频率作为使情感信任产生的两个因素,而把同事可靠的表现、文化——种族相似性和职业认证作为使认知信任产生的因素[2]。
按照祖克尔(Zucker,1986)的观点,信任产生的主要机制有三种,即社会特征、交往或交易过程和制度。其中特征信任是因信任主体间拥有相同或相似的文化、信仰等社会性特征而产生的信任。制度信任是在一种缺少熟悉性和共同性的非人格化经济环境中产生的。制度信任源于制度的强制实施力而产生的威慑作用,是以制度、契约、合同或在近亲群体间普遍存在的非正式社会规范等及其实施作为保障的保障性信任。过程信任是重复交易过程中施信方基于足够的关于受信方信息的认知和了解,以至于能够准确预测对方将采取的行为的情况下所给出的信任[3]。过程信任建立在对交易对象的不断了解、熟悉的基础上,而这直接取决于交易持续的时间和频率,交易频率与信任程度呈相同方向变化。由于社会分工状况的差异和地域区隔,从而经济主体之间的交往和交易频率不同,信任程度也会有所不同。较高的交往和交易频率使人们之间变得更为熟悉,信任程度也更高;反之信任程度则降低。交易频率与信任程度的关系如图2:
图2 交易频率与信任程度
信任半径、交易频率与信任程度之间的关系可表示为:信任半径与信任程度之间呈反向变化,交易频率与信任程度之间呈正向变化,较高的交易频率会减轻信任程度因信任半径延伸而下降的状况,所以,在专业化分工较发达、交易频率较高的行业和领域,随着信任半径延伸而带来的信任程度下降较缓;在分工不够发达、交易频率较低的行业和领域,随着信任半径延伸而导致的信任程度下降较快。具体如图3:
图3 信任半径、交易频率与信任程度之间的关系
信任与环境密切相关,需要在特定的环境状况下进行有针对性的研究[4]。一般而言,被信任者既具有机会主义的倾向,又具有可信任性的倾向。究竟是机会主义还是可信任性起作用取决于交易环境,即交易环境的变化将在不同程度上凸显人性中两个基本特性中的一个。因此,有必要在对企业间信任进行分类的基础上揭示其特征。现有研究大多从信任的产生机制角度将企业间信任划分为特征型、过程型、制度型信任(Zucker,1986)或契约型、能力型、善意型信任(Sako,1992)等等。本文将从企业间信任的基础和企业所处的行业来对企业间信任进行分类并分析其特征。
信任是人类的一种情感,也是人类行动的一种形式,经济生活中的信任是由社会关系产生的[5]。对于企业间信任来说,对业主个人的信任可以泛化于对其企业的信任,双方企业主良好的私人关系会增进企业间信任。Luo(1997)认为,在经济转轨时期,中国的市场环境缺乏有效的制度保障,制度信任处于较低的水平,企业管理者在商业交易中更倾向于根据人际关系来判断是否给予信任[6]。这除了中国向来注重关系的文化取向外,还有经济上的原因:一是因为应用制度保障不可避免地会带来一定的成本,包括制定合同和监督执行的成本,而通过稳定的人际关系网络能显著地降低机会主义行为。二是如一些研究者指出的,正式的合同可能会表示对交易伙伴的不信任,并由于破坏了信任,而适得其反地鼓励了机会主义行为(Poppo&Zenger,2002)[7]。樊景立等人(1998)的研究也发现,亲戚、同学和同乡这三种关系基础都显著地影响生意伙伴之间的信任[7]。由于良好的私人关系需要先天赋予或后天较大的投资,这种私人关系往往是不可多得的,因而建立在业主私人关系基础上的信任程度虽然较高,但信任半径较短。
处于同一产业内的企业,由于专业化分工与合作,从采购原材料开始,到工厂制成中间产品以及最终产品,最后由销售网络将产品出售给消费者,往往形成由供应商、制造商、分销商、零售商直到最终用户连成一个整体的功能网链结构模式,这就是产业链。产业链上各节点企业之间因为两个原因而产生信任:一是同一产业链内上下游企业之间进行重复交易的机会多从而产生祖克尔所说的过程型信任,二是因企业间分工的细化而增加了专用性投资,由此产生的依赖使核心交易方不可替代或必须花费成本才能替代。产业链信任是一种基于利益的信任,而且是通过多次重复交易逐步建立起来的,信任程度较高,信任半径较长。
假定其他条件不变,处于不同行业的企业与同一行业内企业之间的信任特征是有所区别的。不同行业的产业性质、发展程度、分工程度、行业规则健全状况对企业间的信任生成机理产生影响。首先,就同一行业内企业间的信任来说,此种信任属于产业链信任,相对于处于不同行业的企业而言,其交易频率较高,而且还有行业规范的约束。因此,同一行业内企业间的信任程度更高、信任半径更长。虽然如此,但对于不同行业,由于产业性质、发展程度、分工与协作程度、行业规则健全状况的不同,其内部企业间的信任程度是不同的。那些最终产品存在较强的技术可分性、产品价值链条长的行业,垂直方向的劳动分工有可能深化,其内部企业间交易频率较高。一般而言,一个行业越发达,其行业规则越健全,越有可能形成行业内的制度型信任。上述两种行业内企业间更容易产生信任。而对于那些缺乏行规约束、分工不发达的行业,其内部企业间仍然存在重复交易机会,比不同行业企业间的信任程度更高,但比分工发达、行规健全的行业信任程度要低。其次,就处于不同行业的企业来说,它们之间的交易机会少,交易频率低。对偶然出现的交换需要,在考虑供给能力的前提下,需求商一般会优先选择与自己具有地缘或人缘关系的供应商。此类信任属于特征型信任,信任半径短。
产业集群是指某一特定产业的中小企业和机构大量聚集于一定的地域范围内而形成的稳定的社会经济网络。首先,产业集群是一种经济网络。集群企业由于专业化分工和专用性投资而相互依赖,在此基础上通过产业链发生经济往来与协作,并在相同的市场条件下运作,集群企业间的纵向和横向经济合作与竞争关系形成了经济网络。这种经济网络建立在一个专业化的产业区,在区内它把专业化分工发展到了极致,同一分工链条上的企业之间交易频率很高,容易形成过程型信任。其次,产业集群同时也是一种社会网络。产业集群是企业在某一地理区域内的集聚,集群企业间由此产生地缘关系。而对于内生型集群,其企业间还具有亲缘和人缘关系。这些社会关系构成集群的社会网络。在此意义上,产业集群是一种产业社区。地理位置邻近使得企业信息传播成本低、有利于面对面交流和沟通,这是集群企业比非集群的同行企业信任程度更高的主要原因。爱德华.H.罗伦兹的调查研究就表明,在产业区信任的形成过程中,“声誉是重要的,但无法代替经验。”被访者一致强调需要个人接触,并且大量企业表示希望在地理上相似,因为这促进了信任。正如一位经理所说:“拜访、交谈以相互了解是很重要的。这就是伙伴关系。如果我们相互了解,那么就更容易解决问题、进行调整。因此,我们越接近就越容易。”[8]
集群企业既属于同一行业内的企业,又比一般的同行业企业间更具有地缘和人缘优势,所以集群企业间信任程度比一般的同行业企业间信任程度更高,其信任的形成原因也更多样化,但基于本地产业链和地缘人缘关系而形成的信任半径较短,容易导致集群的信任关系锁定与发展路径依赖,不利于集群的可持续发展。因此,从信任的角度来看,要拓展集群的发展空间,就需要延长信任半径,加强与集群外的联系与交流,其中嵌入全球价值链是一条重要途径。
[1]张喜征.虚拟企业信任机制研究——网络环境下信任管理模式创新[M].长沙:湖南人民出版社,2005.
[2]McAllister D.J.Affect-and Cognition-based Trust as Foundations for Interpersonal Cooperation in Organizations[J].Academy of Management Journal,1995,(38).
[3]Zucker,L.G.Production of Trust[A].In B.Straw and L.L.Cummings(Eds).Research in Organizational Behavior[C].Greenwich,CT:JAI Press,1986,(8).
[4]Lewicki,R.J.,Bunker,B.B.Trust in Relationships:A Model of Trust Development and Decline[A].In B.B.Bunker&J.Z.Rubin(Eds.),Conflict,Cooperation and Justice[C].San Francisco:Jossey-Bass,1995.
[5]Granovetter,M.Economic Ac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The Problem of Embed dedness[J].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1985,91.
[6]Luo Y.Guanxi:Principle,Philosophies,and Implications[J].Human Systems Management,1997,(16).
[7]李新春.战略联盟、网络与信任[M].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2006.
[8]罗伦兹.既非朋友亦非陌生人:法国工业转包的非正式网络,载于郑也夫.信任:合作关系的建立与破坏[M].北京:中国城市出版社,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