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林风
1
去郎先生家采访的那天,我们到了他隔壁的工作室。那显然是一个喝茶的好地方,阳光从窗口洒落下来,砸在地上,琐碎而温暖。面前一个高脚的小茶桌,一个小巧的茶盘,有茶具若干。环顾四周,房里装修简洁,几件仿古的家具上随处可见茶的影子——桌子上有几个茶叶盒,顺着桌子向下看,在桌腿处也有茶叶盒。
刚一落座,先生就从隔壁的厨房里抱了一盒东西走了过来,并且朗声叫道:“来,给你们看下我的茶。”
那是一盒2009年的金骏眉,用手摸去,茶盒冰凉,显然刚从冰箱里取出来。据说送给先生这盒茶的人身份很不一般。随后郎先生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盒金色包装的大红袍,看上去很是贵气。先生说这茶也是朋友送的,还没舍得喝。
刚一落座,郎先生就迫不及待地想听听大红袍的故事。
“好啊,从哪里讲起呢?”
“没关系,我这人只管喝茶,故事呢,就是随便一听。”郎先生爽朗一笑。
于是我们和郎先生聊起了大红袍。从状元报恩到尼克松的半壁江山,从猴子采摘到后来的无性繁殖推广。在讲述的过程中,郎云先生不时地报以北方人特有的朗声大笑——显然他已经被我们的故事吸引了。先生是编剧行家,讲故事是他的强项,能让资深的编剧笑起来的故事,必定更有戏。
笑过之后,郎先生指着他身边的大茶杯说:“我喜欢喝茶,不过说句实在话,我喝茶可绝对不是文人骚客附庸风雅,我喝茶只有一个目的,提神。”说着,郎先生喝了一口。
据说,郎云先生每天的生活是在茶香里开始的。一早上起来,他就会拿出自己的杯子酽酽地沏上一杯,看着茶雾氤氲而起,他这一天才会有个好的心情。因为职业的关系,郎先生经常下剧组改戏。凡是在郎先生身边做事的年轻人都知道他这个喝茶的爱好,所以一大早,他们就会按先生的要求给他备上一杯。不过下剧组生活艰苦,想和家里那样随时随地喝茶就显得太奢侈。尽管如此,郎先生也会随身备一个保温杯,里面倒上滚烫的茶水。
“被保温杯捂过的茶叶都没味儿了,不过那也得喝,不喝就没精神。”郎先生说。
2
确切地说,郎先生的茶龄几乎和他的年龄一样长。郎先生的父辈们就有喝茶的习惯,因为从小耳濡目染,他也喜欢上了喝茶。对于六十年的那会儿的茶叶柜台,郎先生至今记忆犹新。他说,那会儿的世面上可没有太多专门的茶叶店,都是是和糖烟酒混在一起卖的,就那么一溜摆在柜台上。装茶叶的玻璃缸也和卖糖果的玻璃缸一样,透明的,从外面能看出茶的成色来。
作为地地道道的北京人,郎先生喝他的父辈们一样喝茶都是从花茶喝起。据先生描述,他的父亲喝茶比较讲究,能从不同的茶里找出各种茶的长处,然后再拼配一起来喝。他们把这种喝法戏称为“鸡尾茶”。
“例如花茶里有一种特别便宜的东西叫茶芯,大概就是茶花朵的花心,那种东西很香,很细,但是两泡以后就没味道了。后来,我们琢磨出来了,买五毛钱一两的茶叶,然后再兑点茶芯,味道就特别好。”
因为从小受这种喝茶习惯的影响,郎先生自配“鸡尾茶”颇有心得。年轻时那会儿,因为物资短缺,喝茶成为一种奢侈,买茶的时候,他会三毛钱一两的买点儿,四毛钱一两的买点儿,五毛钱一两的再买点儿,然后杂在一起喝。
您还别说,这样的茶喝起来还真的别有风味。
3
按照郎云先生的好朋友田壮壮的说法,喝茶要有讲究,而且最终要的是讲究境界。这大概源于田壮壮在云南拍摄电影《德拉姆》的经历。出于对“茶马古道”的热爱,田壮壮爱屋及乌地爱上了云南的普洱。
不过,在郎云先生看来,他喝茶没有什么境界不境界的,只要是茶,只要提神就可以了。
二十多岁的时候,郎先生喜欢喝花茶,不过后来他觉得花茶太香,改喝其他的茶。这大概和他抽烟的习惯有关。抽烟的人嘴里总是五味杂陈,被各种味觉刺激时间久了,就觉得太淡的茶没劲。
在茶叶味道的选择上,郎先生也显出了北方人的浑厚和直爽。
有一阵子,郎先生特别迷恋一种绿茶,大叶子的,产地是安徽。他忘了这种茶的学名叫什么,只记得他当时戏称这种茶为“安徽农民大叶茶”。喜欢这种茶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这种茶喝起来有很强烈的苦涩感,“给劲”。在湖南上大学那会儿,郎先生课余的时间总是到附近茶农的茶场去帮忙。茶农们很实在,回报给他的往往是刚采摘下来的茶叶,一大包,能喝好几个月。当然,那种茶也很“给劲”。
还有一阵,郎先生迷恋上了一种船家功夫茶的喝法。这种功夫茶不是我们平常看到的那种功夫茶,而是在船上喝的茶,一个小泥壶,一个小陶炉,在船上煮着喝。喝功夫茶是要有功夫的,后来因为条件限制,郎先生就没功夫喝了。不过,郎先生对那种功夫茶的茶品赞不绝口。他描述道:那种茶干很大,条索很长,是黑色的,黝黑发亮,喝起来很香,还有点苦,也很给劲。
是武夷岩茶吗?郎先生问。
是的,肯定是。
听到这里,郎先生又是爽朗一笑。原来在他北方人阔达宽广的心胸里,武夷岩茶也有珍贵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