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凯健
摘 要:本文认为《三国演义》中众多的计谋情节都暗合了一个隐显并置的模式,笔者试图以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这一故事段落为例,论述《三国演义》的通俗性与这种隐显并置模式的关系。
关键词:隐显并置模式 通俗性
一、引语
《三国演义》中,有着众多战争描写。这些战事多样而复杂,写得引人入胜,为人们所喜闻乐道。其中,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要数是家喻户晓的经典故事。像《三国演义》中很多写大型战争的故事一样(如官渡之战、赤壁之战),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强调计谋的重要性,突出表现军事谋略的布置和运用。当然,这些军事计谋的策划与实施塑造了统帅诸葛亮的智慧形象,为人们所喜爱、赞颂、崇拜。但笔者认为更重要的一点,这些计谋情节实际上成为了故事发展的核心线索,是引人入胜的情节开展的蓝图。而且,笔者发现这些计谋情节都暗合了一个隐显并置的模式。这种隐显并置的模式与《三国演义》世代累积创作的通俗性质有着极为重要的关系。可以这样说,《三国演义》世代累积创作的通俗性质决定了这种隐显并置模式的存在,也正是因为这种隐显并置模式的存在使《三国演义》获得了家喻户晓的通俗性。
二、隐显并置模式与通俗性
《三国演义》第八十七回《征南寇丞相大兴师 抗天兵蛮王初受执》[1]中写建兴三年蛮王孟获大起蛮兵十万,犯境侵掠蜀国益州,诸葛亮为了“扫荡蛮方,然后北伐,以图中原,报先帝三顾之恩、托孤之重”,打算领大军前去征讨;谏议大夫王连认为“南方不毛之地,瘴疫之乡,丞相秉钧衡之重任,而自远征,非所宜也”,再三苦劝诸葛亮另遣一大将前去平定收伏;但诸葛亮不从,认为“南蛮之地,离国甚远,人多不习王化,收伏甚难,吾当亲去征之。可刚可柔,别有斟酌,非可容易托人”,率大军征讨南蛮。“可刚可柔,别有斟酌”,表现了诸葛亮对收伏南蛮早已有了准备,让我们读出一点运筹帷幄、胸有成竹的意味来了。
出征之始,诸葛亮未遇孟获,先遇敌将雍闿、高定、朱褒的挑战,计谋情节暗合的隐显并置模式第一次有了明显确证。在生擒高定部下鄂焕后,诸葛亮“去其缚,以酒食待之”,并在得知了鄂焕是高定部下时,对鄂焕说:“吾知高定乃忠义之士,今为雍闿所惑,以致如此。吾今放汝回去,令高太守早早归降,免遭大祸。”文中写雍闿深知“此乃诸葛亮反间之计”,但高定“半信不信、心中犹豫”,笔者认为是作者故意把诸葛亮的计谋略微点明给读者然后又隐藏起来,造成一种悬念的阅读气氛,吸引读者。后来写诸葛亮擒得雍闿、高定的部下士兵,让自己的军士谣说“高定的人免死,雍闿的人尽杀”,和写他故意把高定派去的探子认做雍闿的人,以及写他让归顺的高定“捉得朱褒,方表真心”,以及写诸葛亮告诉高定真相“吾故使汝杀此二贼”,终于给我们一层层地点明诸葛亮的反间计的实施,让读者悬疑的心落到了实处,迎合了读者的阅读期待。
在与孟获的第一次较量中,诸葛亮以赵云、魏延“二人不识地理”和“恐以中年涉险,为蛮人所算,失其锐气”为由,不分派战事任务给他们,还嘱咐他们“只宜小心,休得妄动”,而且当着他们的面吩咐王平、马忠、张嶷、张翼等后辈,笔者认为这些都是作者故意把诸葛亮的激将法在文本中隐藏起来(虽然读者凭着阅历经验会猜测诸葛亮在用激将法),造成悬念。后来写赵云、魏延私下商量发兵并取得了金环三结元帅首级,诸葛亮于是向他們坦白“故以言激子龙、文长之锐气”、“非子龙、文长不可当此任也”,作者给读者揭开了悬念,又一次满足了读者的阅读期待。如果说前面说到的两次战事中的计谋情节暗合的从隐到显的隐显模式是通过故事中的人物诸葛亮之口得到了确证,那么以下谈到的这次战事中的计谋情节暗合的从隐到显的隐显模式就是通过故事情节的开展——叙述者之口得到了确证。在放走了擒得的董荼那、阿会喃后,诸葛亮胸有成竹地预言“来日孟获必然亲自引兵厮杀,便可就此擒之。”,而且唤来赵云、魏延、王平、关索付与计策,便“坐于帐上待之”。后面写到的战事就是按照诸葛亮的计谋发展的——孟获驱兵大进,追赶关索,关索略战又走,约退二十余里;孟获正追杀之间,忽然喊声大起,左有张嶷,右有张翼,两路兵杀出,截断归路,王平、关索复兵杀回,前后夹攻,蛮兵大败;孟获引部将死战得脱,望锦带山而逃,正奔走之间,赵云拦住去路,孟获于是慌忙奔锦带山小路而走;孟获爬山越岭而逃,魏延引五百步军伏于此,孟获抵敌不住,被魏延生擒活捉。诸葛亮的计谋实际上预示了情节的发展,成为了情节发展的蓝图,而也正是通过情节的发展,计谋情节暗合了隐显并置模式一步步地从隐到显地浮出了水面,给读者带来了阅读引力和阅读满足。
第八十八回《 渡泸水再缚番王 识诈降三擒孟获》[2]一开始就这样写道,“却说孔明放了孟获,众将上帐问曰:‘孟获乃南蛮渠魁,今幸被擒,南方便定;丞相何故放之?孔明笑曰:‘吾擒此人,如囊中取物耳。直须降伏其心,自然平矣。”,给我们带来了一个阅读期待——诸葛亮要通过欲擒顾纵的计谋最终收伏孟获。这正是在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的情节发展中得到了确证。隐显并置模式在整个故事发展的情节框架上暗合了。诸葛亮与孟获的第三次正面较量也可以看出计谋情节的从隐到显的隐显并置模式。文本中写在孟获因“手下之人自相残害”而第二次被擒后,诸葛亮放走孟获前“唤孟获同上马出寨,观看诸营寨栅所屯粮草,所积军器”,笔者认为是作者故意给读者留下一个悬念——为什么诸葛亮要让孟获看清自己的军营呢?诸葛亮引君入瓮的计谋被深深地隐藏起来了。当诸葛亮见到孟获之弟孟优来进献宝物时,文本写诸葛亮与马谡英雄所见略同,“低言分付”魏延,“密密地分付” 王平、马忠、关索,更是把诸葛亮将计就计的计谋在文本上隐蔽起来。后来的情节发展又一次点明了诸葛亮的计谋——孟获带领心腹蛮将百余人,径投孔明大寨,于路并无一军阻当,前至寨门而入,乃是空寨,并不见一人;孟获得知中计,待奔回中队,王平杀出,于是孟获急奔左队,但魏延又杀出,孟获只好望右队而去,但赵云杀出,三路军夹攻将来,四下无路;孟获弃军士,匹马望泸水而逃,见泸水上数十个蛮兵,慌令其近岸,但原来是马岱引本部兵扮作蛮兵,第三次擒得孟获。这次战事,计谋情节的隐显模式不仅通过故事情节的开展——叙述者之口得到了确证,还通过故事中人物诸葛亮之口得到了印证——“孟获第二番擒来,吾令遍观各营虚实,正欲令其来劫营也。吾知孟获颇晓兵法,吾以兵马粮草炫耀,实令孟获看吾破绽,必用火攻。彼令其弟诈降,欲为内应耳。吾三番擒之而不杀,诚欲服其心,不欲灭其类也。”
第八十九回《武乡侯四番用计 南蛮王五次遭擒》[3]同样能证明诸葛亮的计谋情节成为了故事发展的核心线索和蓝图,并且暗合了隐显并置的模式。在孟获引数十万蛮兵愤怒而来、诸葛亮采取避其锋芒的策略坚守数日后,唤来赵云、魏延、王平、马忠、马岱、张翼、关索吩咐战事任务。这时候的策略是隐藏的,起着制造悬念、吸引读者阅读的功效。当情节充分展开,赵云、魏延、王平、马忠、马岱、张翼、关索一一与孟获军交战,到诸葛亮四擒孟获,策略便是完全明白清晰了,悬念解开,读者的阅读期待又得到了满足。在这一回中,作者在展示五擒孟获的过程中,采取了另外一个手法——插曲开展情节,笔者认为这个手法是隐显并置模式的补充,它使得这个模式蕴含的情节更加曲折,使读者的阅读期待在受挫后得到满足时更为充分。前面已说,整个故事都是在诸葛亮欲擒故纵的计谋下展开的,隐显并置的模式是贯穿全故事的。这个模式符合了大众读者的接受心理,即从阅读期待到期待满足的心理,所以能够带给读者满足好奇的阅读快感。但当读者习惯了一层层递进地满足期待时,即读者通过文本人物诸葛亮之口或者代表叙述者之口的情节发展来满足阅读期待时,满足感便会有所减弱。于是作者便用插曲的方式以退为进地满足提高了的阅读期待。如“军士不识地理,误饮毒水,不能出声”、“军士掘地取水,掘下二十余丈,并无滴水,凡掘十余处,皆是如此”,这些插曲使得诸葛亮第五次擒得孟获的过程中出现了曲折顿挫,造成了擒获可能会失败的悬念,扣紧了读者的心弦,当诸葛亮在天意下神奇地度过了这些困境,读者的期待便得到了强压抑后释放般的充分满足。换一个角度来说,失败的悬念其实也是把欲擒故纵的计谋在文本中隐藏起来,到擒得孟获便是其的充分显现。所以说,插曲手法对隐显并置模式在功能上和蕴含上都起到了补充。
第九十回《驱巨兽六破蛮兵 烧藤甲七擒孟获》[4]中写赵云、魏延败给木鹿大王同样采取了插曲的手法引起阅读兴趣,但这时候的插曲和第八十九回中的插曲有着区别。第八十九回中插曲造成的顿挫效果对于文本中人物诸葛亮和读者都是存在的,第九十会中这个失败的“悬念”是对于读者存在的,对于诸葛亮而言是在预料之内的也即不存在失败的悬念的,他的应对计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逐渐显现,“吾在蜀中已办下破此阵之物也:随军有二十辆车,俱封记在此”,到“孔明驱兵大进,鼓角齐鸣,望前追杀。木鹿大王死于乱军之中”,计谋完全浮出水面,隐显并置模式又得到了确证。魏延败给乌戈国主的藤甲兵同样暗合了计谋情节的隐显并置模式。从魏延战败到吕凯劝诸葛亮“不如班师早回”时,诸葛亮的引君入瓮之计都是隐藏的,从他吩咐马岱、赵云、魏延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到最后七擒孟獲,以及他对众将解释说:“吾今此计,不得已而用之,大损阴德。笔者料敌人必算吾于林木多处埋伏,吾却空设旌旗,实无兵马,疑其心也。吾令魏文长连输十五阵者,坚其心也。吾见盘蛇谷止一条路,两壁厢皆是光石,并无树木,下面都是沙土,因令马岱将黑油柜安排于谷中,车中油柜内,皆是预先造下的火炮,名曰‘地雷,一炮中藏九炮,三十步埋之,中用竹竿通节,以引药线;才一发动,山损石裂。吾又令赵子龙预备草车,安排于谷中。又于山上准备大木乱石。却令魏延赚兀突骨并藤甲军入谷,放出魏延,即断其路,随后焚之。吾闻:‘利于水者必不利于火。藤甲虽刀箭不能入,乃油浸之物,见火必着。蛮兵如此顽皮,非火攻安能取胜?”,计谋才完全显现在读者面前,读者也因此获得了豁然开朗的阅读快感。
三、结语
以上分析可知,在诸葛亮七擒七纵孟获的故事中,暗合了隐显并置模式的计谋情节实际上是故事发展的核心线索,是情节开展的蓝图。笔者认为这种潜在的模式是由《三国演义》世代累积创作的通俗性质决定的。《三国演义》是在民间流传、丰富三国故事的过程中形成的,具有鲜明的通俗性,它立足和期待的读者是大众民间,因此它必须要以符合大众民间能够接受和理解的方式组织故事发展情节,也就是说它必须要符合大众民间的审美心理模式和审美需求。而大众民间的审美心理和审美需求更在乎的是作品具有引人入胜的魅力。计谋情节的隐显并置模式就具有从疑惑到明白的引人入胜的魅力,它能给读者提供一定的阅读期待,引起读者的阅读兴趣,继而它又能通过隐藏、悬念、插曲等方式持续读者的阅读兴趣,最后它又能充分满足读者的阅读期待。这样的阅读体验是通俗性的,贴近大众民间的,不像启蒙性、先锋性强的作品那样讲究超越感和陌生感。因而可以说,《三国演义》计谋情节的隐显并置模式是由其世代累积创作的通俗性决定的,也因有了这种情节模式的存在使《三国演义》获得了家喻户晓的通俗性。
参考文献:
[1]罗贯中:《三国演义》,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第462—468页。
[2]罗贯中:《三国演义》,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第468—473页。
[3]罗贯中:《三国演义》,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第473—479页。
[4]罗贯中:《三国演义》,吉林文史出版社,2006年1月第1版,第479—48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