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与“熊”的战争

伍文静

与FOX的狐性相比，CNN更像熊，体型庞大，稳重，但是日渐笨拙。FOX不遗余力地为新保守主义摇旗呐喊，渲染反恐议题和爱国主义。秉持传统新闻价值，报道相对冷静的CNN在这一仗中已经吃了亏

利比亚战事未平，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看到了中东弥漫的硝烟，却不会看到这一幕幕画面背后，除了交火的盟军与利比亚外，还有一场电视媒体间的恶战。前几天，福克斯新闻网（FOX）与美国有线新闻网（CNN）也把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推进了观众视线。

3月21日，FOX在一篇标明“独家”的报道中直批CNN等西方媒体甘做卡扎菲的“人肉盾牌”。次日CNN记者就在自己节目中予以回击，讽刺FOX闭门造车待在酒店编新闻。在这场发生在美国当今两大顶级媒体间的口水战中，FOX与CNN在各自营地展开激辩，使得本已拥挤不堪的国际新闻版不仅烟火四起，还唾沫横飞。

且不论这次FOX与CNN孰是孰非，FOX与CNN之间的战争从1996年FOX成立就是宿命：新成立的新闻台注定是CNN的市场竞争对手；FOX的创办者鲁伯特.默多克决定颠覆自由主义根深蒂固的传统美国新闻界，让他的新闻台做个“右倾保守派”。

大佬的更迭

二战后美国电视媒体迅猛发展，哥伦比亚广播公司（CBS）陪伴美国人经历了整个动荡而起伏的上世纪60年代。在“肯尼迪遇刺”“水门事件”“越南战争”“民权运动”等一系列重大事件报道中，CBS在美国电视新闻界中独占鳌头。

而经历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的风云激荡后，从“里根遇刺”“美军入侵巴拿马”“柏林墙倒塌”“苏联解体”到“海湾战争”，CNN从CBS手中接过了电视新闻的霸主位置。

1991年1月16日格林威治时间23点35分，唯一留在巴格达的3名CNN记者用四道通讯卫星第一时间向全世界发出了美军空袭巴格达的直播。

2001年“9.11”事件爆发，FOX以一贯的煽情报道创造了34.8%的收视率，借力“9.11”上位，跃居全美电视新闻频道收视率榜首。至此，CNN第一次在重大事件报道中输给了FOX，而这还只是个开始。

2002年1月，在美国尼尔森调查公司的数据中，FOX首次同时在黄金时段以及全天收视率上击败CNN，从而真正意义上坐上了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界的头把交椅。

1991年CNN因海湾战争名声大噪，而那时的FOX还在娘胎中。5年后，也就是1996年，FOX成立，取名狐狸，如同老板鲁伯特.默多克的性格特征。这只狐狸先天不足，没有新闻采集流程，没有演播室，没有明星默多克找来电视人罗杰.艾尔斯花了整整一周时间集中观看CNN的新闻，以CNN模式建立起FOX，成为CNN的竞争对手之一。

让CNN没想到的是，FOX这个后来者仅用了6年时间，就抢走了它从1980年一步步苦苦打拼下来的地位。与FOX的狐性相比，CNN更像熊，体型庞大，稳重，但是日渐笨拙。

更遗憾的是，近年的收视率数据都显示CNN难挽下滑的颓势，而FOX依然在竞争中占主导地位：2010年美国有线电视30个收视率最高节目中，FOX上榜单12个并包揽前十。以至于CNN自己都不得不承认这个对手霸气外露，选择在FOX投放了一段20秒左右的广告。

CNN向左，福克斯向右

FOX不断侵蚀CNN的市场和行业地位，政治气候的变换是FOX成功的关键外因。

在当代美国的政治谱系中，左翼主张外交上的收缩，经济上的政府干预，社会文化上的开放；右翼则倾向于扩张性外交，自由贸易和削减福利，

“9.11”事件前，美国共和党和民主党势力相当，“9.11”事件和反恐战争使美国的政治风向逐步向保守主义倾斜。而FOX的论调正好极大地迎合了美国社会心理的“新保守主义”变化，给自由主义根深蒂固的传统美国新闻界带来不小的冲击。

皮尤研究中心的调查数据显示：在受访者中有48%的电视观众认为FOX的新闻观点保守，而41%的观众则认为CNN的新闻观点自由。这一差异同样反映在了两个台吸引到的观众的政治分野上：FOX的观众中最多的是共和党人士，占39%；CNN的观众中则有超过一半（51%）的民主党人士。

“FOX比较亲共和党，CNN比较亲民主党。有的时候一个事情，两个台观点对立，那就说明这事牵涉到党派之争了。”美国人加西亚对《中国新闻周刊》说。加西亚学政治学出身，曾在白宫实习，对电视节目的政治倾向比较敏感。

今年年初，威斯康星州爆发工会反政府削减福利游行。FOX主持人格兰.贝克在节目中以“国际社会更关注埃及问题”为由未对FOX忽视左翼势力游行进行辩护。紧接着FOX著名主持人欧瑞利在他的节目《欧瑞利因素》中称这次游行为“暴乱”。而对于2009年美国税收日茶党抗议政府税收的游行，FOX表现出极高的热情，不仅花费大量节目时间进行报道，还立场鲜明地支持茶党运动，鼓动民众参与到游行中去。

FOX不遗余力地为“新保守主义”摇旗呐喊，渲染反恐议题和爱国主义。FOX投入最大的采访力量报道伊拉克战争的第一线战况，毫不掩饰地支持军方的每一次行动。秉持传统新闻价值，报道相对冷静的CNN在这一仗中吃了亏。

也是因此，FOX成为了小布什政府时期白宫最受欢迎的媒体。不过，当白宫易主，迎来一个民主党人总统时，FOX就成了对奥巴马政府最挑刺的新闻媒体，以至于奥巴马政府把FOX列上了“敌对势力”名单。白宫通讯联络办公室主任安妮塔.邓恩曾指责FOX“以新闻伪装观点”，扮演着共和党“调查或传播工具的角色”，要像“对待敌人一样”对待FOX。

经济实用的口水战

FOX与奥巴马的梁子其实由来已久。早在奥巴马竞选时期，FOX女主持人希尔在节目中把奥巴马的一个手势与恐怖分子相联系。除希尔外，FOX旗下多名主持人和评论员，都是奥巴马政府毫不客气的批评者。在奥巴马政府的医疗改革问题上，FOX更是立场坚定的反对派。处处与奥巴马为敌的FOX，借此创造了年平均收视人数120万的收视率新高。

除了给奥巴马政府挑刺，FOX也不忘挑衅同行。2009年美国税收日游行后，FOX曾在报纸刊登广告指责CNN等其他电视台无视茶党游行，大大的广告语写着：“ABC, CBS, NBC, MSNBC，CNN你们怎么可以不报道这件事？”这回在利比亚战事报道期间，FOX又以CNN甘当“人肉盾牌”发起攻击。

FOX也常因为新闻真实性受到质疑和攻击。2010年10月，FOX称洛杉矶要花大钱为警察和消防部门配备直升机。CNN称这是条“假新闻”并嘲笑FOX用《国际新闻周刊》（World Weekly News）这样一个以小报闻名的媒体消息作为新闻源。

奥巴马政府说它“表现得不像一个新闻机构”也好，CNN在回击中用尽“虚伪”“胡说八道”这样的词汇也好，同行讨伐它“违背新闻道德”也好，FOX并不介意在一次又一次的口水战中会背上怎样的骂名。

比起用真金白银堆积出来的战地报道，口诛笔伐显然经济实用。

战争中的媒体

这次自1月突尼斯动乱开始的国际新闻旺季，成为继10年前“9.11”事件后，媒体逐鹿国际新闻报道疆场的又一巅峰时期。战争当然意味着大新闻，只是历史和社会的演变似乎并没有给媒体一个更好的报道环境大展拳脚。

越南战争时期，媒体可以进行独立报道而不依靠军方提供的资料。不过后来美国军方和政府有说法认为正是因为这种“媒体失控”才导致民意倒戈，美国战败。受到“越战后遗症”的影响，美国政府开始不断加强对战事报道的控制。

1983年美国出兵格林纳达时，媒体完全被排斥在外，里根总统宣布军事行动成功后媒体才得知消息。1991年海湾战争时期，因为媒体与政府军方的关系极为紧张，多数媒体只能通过CNN和军方的简报得到战事消息。2003年伊拉克战争时期，美国推行随军采访计划，军事行动到哪里，编入军队的媒体记者就到哪里，虽然媒体看似得到了一手资料，实际上也是变相控制了媒体的独立采访。

对于战争来说，如果报道没有了“独家”，那就只剩信息的重复轰炸。

“战争报道本来就是一件很困扰的事情，因为美国、英国和法国的袭击并不是完全的正义之战，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以及利比亚也是。”香港浸会大学国际新闻教授朱迪斯.克拉克对《中国新闻周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