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妃难当

2011-05-14 10:33井凉
飞言情A 2011年7期
关键词:苏秦纳兰桃树

井凉

简介:她本是天山脚下的小猫妖,舍弃了一切只愿换来这一世的与他相守;她对他穷追猛打,不过是想要名正言顺的爱情罢了。怎知,满腔爱意换来的却是他的不屑一顾和肆意践踏,甚至他还一口咬定她跟别的男人有染......当爱成了伤害,他们将情归何处?

NO.1

今日的北王府里煞是热闹,一向冷清的府邸人来人往,进出的尽是些高官富贾,他们手头皆带着呈给北王的贺礼,以贺北王镇守北城整四年。说到这众人不免感慨,四年前慕廖慕藩王起兵造反,若不是纳兰觉领兵镇压,恐怕也不会有现今北城的祥和。

这时的大厅,奴仆来来回回地给坐在两侧的宾客们端茶酌酒,桌上美酒佳酿,烧猪烤肉,很是美味,来客之间相互说着客套话,又不时举杯朝正坐上的男人谄媚道:“北城承蒙北王庇佑,四年来已无外敌侵扰,百姓安居乐业,实乃北城百姓福祉啊!”

“嗯。”纳兰觉懒洋洋地拂袖应着,压根儿不把底下人当回事。

那人自讨没趣,摸摸鼻子只好坐下,传闻这连当今圣上都得礼让三分的北王性格喜怒无常,为人冷酷无情,如今看来这传言是有三分真了,一时之间,见那北王对他们爱答不理的样子,宾客们也不知要说什么,只得专注地看着暖香阁的舞姬表演。

舞娘们载歌载舞,曼妙的身段在薄纱下若隐若现,尤其是那领舞女子风三茹,腰肢柔软,美艳的脸上带着惑人的媚笑,这一笑,在场多半男子莫不觉得骨头酥软,恨不得把美娇娘抱回府。却只见她巧笑着舞着手中缎带,迈着舞步向前,眼看这软绵绵的身子就要贴上纳兰觉的胸膛……

突然传来一声大喝:“住手”。大伙朝大门望去,便见一女子扛着宰鱼刀风风火火走到纳兰觉跟前,她小脸大眼,只简单地绾了个发簪,看起来甚是俏皮。

在场的当地县官小声说:“这不是北王前阵子刚纳的妾吗?”

好像还是在街上拦住北王毛遂自荐要当北王妾的卖鱼娘,当时北王在老北王的吩咐下正准备纳妾传宗接代来着。

“姑娘,你是想做什么?把你的手从奴家相公肩膀上挪开。”苏秦念把刀砍向桌面,触及纳兰觉冰冷的眼神后稍有畏缩,但很快偏过头朝那舞娘恶狠狠说着,一派江湖侠女风范。

跟她抢男人?剁了。

风三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主儿,眼看着计划被打乱,也不慌不忙地说:“我可是听闻北王尚未娶妻,何来你的相公之说?”

纳兰觉不发话似笑非笑地托着下巴看着,众人也只能跟着看人家家事,正好回家躲被窝跟自家婆娘八卦。

“妾早晚可以是妻。”苏秦念笃定。

唯愿是他的妻,生同衾死同穴。

“莫非卖鱼女都如你这般厚颜?”纳兰觉开了口。

苏秦念略略怔了怔,大眼因他的话有些暗然,半晌,笑问:“相公,奴家如何才能当你的妻?”

“啪——”杯子落地声,接二连三。如果苏秦念这时回头看,一定可以看见那些官员一个个跟被掐了脖子似的不可置信,这位苏小妾太大胆了!

但苏秦念没有,她眼中只有广袖玉袍斜倚在座上的男子,看他俊美的脸在烛火掩映下流露出张狂,此时正手捧酒蛊,神情高傲地说:“要当我的妻?可以。城外桃树开花之际,便是我迎你为妻之时。”

底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只有苏秦念满是惊喜,桃花盛开不就是来年开春嘛。

纳兰觉见状,讥讽地扬起嘴角:“桃花不开,你便只能是我的妾,这一世休要入我纳兰家族谱。”

NO.2

深夜。

送走了客人的纳兰觉在一群侍卫的护送下回了房,站在房门前,他只一个轻瞟的眼神,侍卫们便自觉地退了下去。唯我独尊的北王是吝于跟旁人说上一句话的。

纳兰觉手刚一推开门,便有一股压力向腰间袭来。入目的尽是大片的桃红色,然后这团桃红慢慢地蠕动着并双手双脚抱住他,衣料摩擦过的地方些许滚烫。

“下去。”纳兰觉冷声喝到。

“奴家不。”苏秦念应着,方才在大厅外见那貌美女子接近他,她就跟被踩到尾巴似的,窝了一肚子火。她是这般的在意他。

纳兰觉不说话,只用一个漠然的眼神就叫苏秦念不寒而栗。她赶紧爬下来,他这才发现,她几乎是一身桃色,跟朵大桃花似的。

“打扮成这样,真丑。”

“奴家不怕丑,奴家怕相公忘了你之前说过的话。”苏秦念这时对来年开春充满希冀,人也顺着纳兰觉的腿,在他脚下的地毯上蜷着身子用脸蹭他的脚踝,像极了猫咪的撒娇动作。

纳兰觉脸上是毫无掩饰的耻笑,真是个笨女人,他随口一句话她还真是沾沾自喜上了。

“别跟猫似的。”

“嘿,我本来就是猫啊!”苏秦念继续蹭啊蹭。

纳兰觉毫不怜香惜玉地踢开脚边的苏秦念,对她的疯言疯语表示出了极大的轻蔑。如果她不是孤女,背后无人,构不成威胁,他也不会选她为妾。

毫无防备的苏秦念在地上翻了一圈,坐起来时,襟口已乱,露出细致的锁骨,头发散乱地披在了肩上,肤如凝脂。夜里的眸子显得特别亮,亮着亮着就点着了纳兰觉体内的那把火。

苏秦念浑然不知,一个劲儿地辩驳说:“奴家说的是真的,真的。”不过她现在已经没法力,变不回原形了。

天方夜谭般,这种话可以在北城安个妖言惑众之名。纳兰觉坐在榻上钩钩手指,苏秦念顺从地走了过去,便看见他摊开手臂说:“脱衣。”好像天生就是命令人的主儿。

苏秦念狐疑:“为什么?”睡觉躺着就是了,人类的规矩好多。

“侍寝。”纳兰觉不耐烦了。

“什么叫侍寝?”傻大姐苏秦念一脸单纯。

“传宗接代。”纳兰觉的口气始终冰冷。

随后在苏秦念一声惊呼中,床幔被放下,小妖精就这么被大魔王叼进洞里做着令人面红耳赤的事……

待到半夜才能睡觉时,苏秦念迷糊地想,侍寝原来就是跟前几次一样做叫人腰酸背痛的事啊,只是他们猫妖族更喜欢说是:交欢。但还是有些满足地喃着:“相公,奴家喜欢你。”并未察觉正在穿衣的纳兰觉为她的这句话嗤之以鼻,没有情只有欲的感情她还真当回事了,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她要荣华富贵他不会吝啬,同样的,她也得生下他的子嗣。

烛光闪烁,纳兰觉的俊容阴冷,外头寒风拍打窗户,仿佛也在呢喃:这不可一世的北王,究竟又会把谁放心上呢?

NO.3

城外,苏秦念坐在树干中间,手里抓着大把雪花郁闷地往下扔,今日有婢女看不过去才偷偷告诉她,这几棵桃树七十年不开花了,明年开春能有桃花盛开除非是有奇迹。

纳兰觉真是讨厌!

“上面的姑娘,请手下留情。”树下突然传来带笑的声音。

苏秦念探出脑袋,只看见底下乌黑的发顶上落了些许白色雪花,她不由得好奇地问:“你怎么不躲?”

那人并没有抬头看她,只是有些无奈地说:“在下行动不便。”话里苦涩。

苏秦念顺着树干敏捷地爬了下来,拍拍手上雪花,站到了那人面前,这才发现对方是个年轻的男子,此刻正安静地倚着树干坐着,气质沉稳,饶是苏秦念这种不大懂世人审美观的,也晓得这该是个好看的男子,只是那黑亮的眼睛了无生气,茫然地朝她这边的方向看着。

“喂,你是瞎子吗?”

男子未料她说话如此直白,怔了半晌才说:“嗯,遭仇家所害,双目已盲。”

苏秦念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摆手:“奴家不大会说话,所以……”

“没事,这是事实。”男子温和的笑容,连带周遭冰冷的雪花也温暖得要融化了般,叫苏秦念觉得喜欢,这是在纳兰觉脸上万万不会看到的笑容。不自觉便想亲近。

“奴家苏秦念,你呢?”

“在下慕云行。”

“知道了名字,那我们现在就是朋友了。话说回来,你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呢?”苏秦念没有男女授受不亲的世俗观念,伸长手臂以掌心拭去他鬓间雪花,慕云行身子一僵才向旁挪开些。

“在等一位故人。苏姑娘你呢?

“奴家在想要怎样才能让这里的桃树开花。”苏秦念苦恼地说着。

慕云行也不多问,依然温润地笑:“在下倒有一法子不知能否帮到姑娘。”

苏秦念正愁着,一听说有办法,高兴得直拉着慕云行的袖子要他快讲。

这一说完,苏秦念极为兴奋:“慕大哥真是帮了奴家大忙了,以后若有什么吩咐,尽管告知奴家。”俨然是把慕云行当成自家人。

“知恩图报”一直都是猫妖族里的传统,苏秦念是来自天山脚下的小猫妖,这点不是没说过只是纳兰觉不信。

慕云行和她倒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苏秦念告辞时,还一拍胸脯保证:“慕大哥,有何吩咐尽管说。”

慕云行笑笑地点头,失了焦的眸子若有所思。

待苏秦念走远后,藏匿了好一会儿的美艳女子才从不远处的大树后走出,她恭敬地朝慕云行作了个揖,声似黄鹂鸣叫般悦耳:“少主,纳兰觉的妾已上钩,是不是该做准备了?”

慕云行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有片刻的失神,他同苏秦念的这次相遇并非巧合,是他刻意在此等她,意在接近她,而且还不费吹灰之力地做到了。只是没想到的是,苏秦念比想象中要来的单纯,让他一不小心就有了负罪感……

“少主?”没等到回答,女子又试探地询问了一遍。

慕云行回过神,缓缓点头,温和的脸上已看不出喜怒:“继续加紧监视,有消息立马来报。”

NO.4

天已经暗了,簌簌地下着雪花,整个北王府笼罩在一片雪白中。

熏香自桌上的香炉中冒出,苏秦念进入纳兰觉的寝室时,纳兰觉正躺在榻上酣睡,眼下有淡淡的疲倦,墨发自肩头披散而下,发尾盘旋在了地上。少了一贯的冷漠疏离,多了平日里绝对不会有的柔和感。这阵子似乎有外敌频繁挑衅北城,白天里总有穿着官服的人匆匆进府,他们在书房里议事一议就是大半天,能见到他的面也是极少。

苏秦念想着,小心翼翼踱步到纳兰觉跟前蹲下,隔着一小段距离,在空中以指尖描绘他那斜入鬓角的剑眉,高挺的鼻梁,最后流连在寡情的薄唇上。却不敢真切地去感受触碰。只觉得这样的机会很可贵,不敢惊醒他。

北王纳兰觉是个极克制自己的人,就连在房事上,他几乎都不大愿意让她触碰他,到现在,苏秦念也说不上来,纳兰觉是克制自己,还是不屑与她过多接触。

又想起了什么,苏秦念赶紧自袖口取出一小段红线,那是自月老身边的小童子手中骗得的,据说绑在男女双方的尾指上,这一世便再也分不开了。虽是作弊的行为,可苏秦念不在乎,能在一起就好,怎么在一起的不重要。

苏秦念先是把红线一端绑在自己的手指上,屏息着想把另一端绑上纳兰觉的指上时,心口跳动如雷,怦怦的叫她指尖发颤,手颤抖着愣是绑不上。

蓦地,苏秦念觉得头顶一阵发麻,她抬头,纳兰觉不知何时已醒,睁着一双没有温度的眼看她,大手一挥:“下次再叫我看见这种东西,别怪本王不客气。”

妄想用这种把戏绑住他?哼,区区一个小妾他何曾放在眼里。

说话的神情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嫌恶,苏秦念手中捏着的红线被他夺过,放至一旁的灯盏上。

月老的红线能绑住世间的痴男怨女、神仙眷侣,却绑不住一城之主的心!

余烬落下,不知怎的,回忆乍然浮现在苏秦念脑中。

遇见纳兰觉的那日,她初次下山,被宫中繁华盛宴所吸引,那时太后生辰,百官皆侍于颐和园,她跃至高高的石像上,新奇地看着底下的众生百态。却一眼就见纳兰觉,他众星拱月般地坐在大臣中,周围不乏俊朗的青年才俊,可她就看着孤傲的他失了神,耳边的觥筹交错,甚至于头顶绽放的烟火声都无法让苏秦念移开眼,纳兰觉周身的光芒足以璀璨整个夜空。

至此猫心大动……

“苏秦念!”冷清的嗓音把她自回忆中扯回。

苏秦念赶紧起身应道:“奴家在。”

“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清楚了?”大老爷般的询问口气。在见苏秦念呆愣地摇头时,纳兰觉眉头微蹙。她胆敢无视他!一向高高在上从未被人忽略过的北王现下的心情就两字概括:不爽。

“北城这阵子不太平,要想保命的话就待在府里,别死在外头还得遣人收尸。”极尽刻薄的话从纳兰觉的口中溢出。

苏秦念扯起嘴角,又是一脸傻气地笑说:“城外桃树未开,奴家还不是你的妻。奴家就只有这条命了,死气白赖也要赖到底。”

纳兰觉以指扣膝盖的动作顿住,一个妾执念这么深可不是好事,对他而言更是大麻烦,正想沉声喝她的不自量力时,瓦片被轻微掀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更显得突兀。

苏秦念闻声已经率先跑出去了,纳兰觉尾随,便见她顺着柱子跃至屋檐上,动作敏捷。

“站住!”檐上有一蒙面黑衣人正准备飞身逃离,苏秦念赶紧上前抱住他,只觉这人腰肢过于纤细,便抬头和那人眼神对视上后,下一秒,她眼前一黑……

与她对视上的,是一双熟悉的眸子。好像是,暖香阁的风三茹?

NO.5

依然是在城外的桃树林,依然是穿梭在树干里的桃红色身影,树下依然有个清俊的男子听声辩位,时不时跟树上的姑娘说着话。倒是无忧无虑有些惬意的相处。

“秦念,听说前几日你们府中遭窃?”慕云行柔声问着,他一身暖色装扮,言谈举止带着儒雅。

“嗯,不过管家清点后并没发现少什么东西。倒是奴家瞧她的眼很像是暖香阁的风三茹。”苏秦念顾着想这个问题,也根本没顾及到这个被封锁了的消息他怎会知道。

“风三茹?秦念你还跟谁说过?”似有些紧张,在得到苏秦念的否定后,慕云行有些松口气地说,“那就好。没有证据的话秦念先别说出去。”

“奴家知道。”苏秦念手中的动作刚好结束,跟着爬树下来,到慕云行面前,“慕大哥,你的故人还没等到吗?”

这阵子她来此总能见到他,有人跟她说话,她其实也挺高兴的。

“嗯,快了。”他答得有些含糊。

“那就好,你一个人在这儿等有些不安全呢。嘿,奴家手上的活儿也快完成了,也不能常来这儿了。”再过两日,她就能让纳兰觉看见桃树开花了。

好一会儿,慕云行才说:“秦念你上次说要帮我的忙还算数吗?”不能再拖下去了,北王府戒备森严,他派去的人根本找不到城防图。

“算,当然算。”苏秦念眉开眼笑地应着。

慕云行点头接着便要她凑过去,附身在她耳边说着,末了又补上句:“找不到也不用勉强,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神情却有些严肃。

苏秦念很干脆地点头:“不难的事,挺简单的。”不就是找张图嘛。

真是个傻姑娘,如果真有那么简单他就不用处心积虑取得她的信任。慕云行笑得有些无奈,寻声覆上苏秦念的脸,有些难过自己的看不见:“对不起。”

原谅我对你的利用,我身上背负的杀父之仇让我不得已利用你。

“啊?慕大哥你好奇怪啊,咱俩谁跟谁呢。”苏秦念愣了一下又很豪迈地拍着慕云行的肩以示友好,“再说,也多亏了你,奴家才能离纳兰夫人的位置更近一步。”

慕云行确是苦笑,说了句什么。

“慕大哥,你说什么?”

“没什么。”他矢口否认,总不能说希望她能留在自己身边吧。

NO.6

慢悠悠走着的马匹在主人的口令下停了下来,接着有一高大的男子自马背上下来,他一扬手,身后跟着的若干个轻骑兵停了下来在原地待命。

纳兰觉一身黑色锦袍,墨发用玉冠束起,眉目之间有与生俱来的傲慢。他把缰绳递给一旁的侍从,跟着独身一人进入桃林中。今日一早,苏秦念便神秘兮兮地叫住他说是城外老桃树开花了。

纳兰觉抬头看向这冬季,嘴角不屑挑起,他倒是要看看这冬桃开花是怎的景象。

“相公,你快来看!”桃林里苏秦念正撑着油纸伞站在树底下,见到他时跟着挥手,又指着自个儿头顶的桃树。纳兰觉跟着望去,便见那树上竟开满桃花,在萧瑟的冷风中异常明丽。

暗地里奇怪着,纳兰觉表面还是不动声色地走近几步,顿时,了然地道:“这就是你所谓的桃花?”根本就只是用梅花染色以梅充桃,不细看却也看不大出。

“桃树上的花不就是桃花。反正桃树就是开花了,相公不许耍赖。”苏秦念认真地说着,很是担心他说话不算话。

不由得叫纳兰觉心情大好,以至于有些调笑道:“耍赖的可是你呀!”那如镜的心却忽地因这一树桃花泛起了涟漪。有人会愿意在寒冬中给自己绑上一树的花,即便是有目的而为之,却真是件极醉人的事。

“奴家本来想多弄几棵的,但梅花没有那么多,难度也好大。嘻嘻。”

苏秦念单手撑着油纸伞,人半倚着树干,桃红色高领衣衫衬着她面若桃花,挂着淡淡的笑,有些邀功般的得意,面容确是半掩在花的阴影下,一半明媚一半模糊。有风刮过,衣衫飞扬似桃红色蝴蝶,晨光微倾,苏秦念仿佛会随时随地翩然起舞飞远般。

刹那心惊,纳兰觉一把抓过她的手:“苏秦念,你到底是何人?”

问得她有些诧异,但还是老实回答说:“奴家说过的,奴家非人。”

纳兰觉却已没把心思放在她的话上了,只直勾勾地盯着她的手,苏秦念拇指上戴的玉扳指通体晶莹,是年代久远的上好美玉,还有条卧龙盘旋其中。纳兰觉心中起疑,这样特别的玉普天之下他只在一个人手上看过,再仔细一看,扳指内侧有凹痕,是个“慕”字——慕廖的东西!当时同慕廖正面交锋时曾在他手中见过,怎么会在苏秦念手里?

“这扳指哪来的?”

“慕大哥给奴家的。”说是给她的谢礼。苏秦念想抽回手,不料他抓得更紧,又听见他咬牙切齿说:“慕云行?”慕廖死后,扳指也跟着消失,如今想来怕是早被前来营救他的慕云行带走了。

难道他们认识?苏秦念狐疑地点头,手中扳指却被他粗鲁夺过,高高地自纳兰觉掌心摔倒了地上应声碎开来,苏秦念急了,大声道:“为何摔奴家东西?”

纳兰觉眼中的漠然被狠辣一点点替代,他步步逼近,眼色狠厉:“慕云行把这么重要的扳指都给了你,想必你们关系匪浅。”

重要的扳指?苏秦念错愕,慕云行明明说是普通礼物的:“你别乱说,慕大哥跟奴家的兄长一样。”

“哼,兄长,依本王看,是奸夫吧。”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刻薄。

“啪——”苏秦念满面通红,手一扬,愤愤地甩上了纳兰觉的脸,她是无知但也知道他说的话是天底下最能侮辱女子的话。他是她爱的人,舍尽一切拼了命都想去爱的人,不过是比他先喜欢上,就要委曲求全忍受他的无理吗?率性的猫妖做不来。

“慕大哥是好人,你别贬低他。”

却未料纳兰觉跟着一巴掌劈过来,眉目间尽是暴戾:“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水性杨花的小妾。好人?真是可笑。四年前他为救他爹,率众攻城,一夜间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四年后的今天他为报仇,明里暗里做了多少阴险之事?!”

烦躁,郁闷,愤怒,在听见她极力维护慕云行时蜂拥而来。气头上的这一掌并没有控制力道。

她的嘴角略有血迹,鬓角的发掉落在侧面烙下柔软得令人心怜的弧度,让一向冷静自持的纳兰觉脑中也杂乱无章起来,搞不懂这种情绪从何而来。

“慕大哥对奴家好,那他就是好人。”慕云行是那么温柔的人,苏秦念抬头坚定地说着。

纳兰觉手握成拳,苏秦念一直对他敬若天神般,可如今她竟为别的男人一再反驳他的话,这张极力维护别的男人的容颜只想让人狠狠破坏。又似想到什么,一改阴沉之色,纳兰觉嘴角扬笑,他想到用什么办法惩罚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妾了。

手指挑起苏秦念的下巴,了无温度地吻上,他在她唇边细语:“苏秦念,你就跟这些桃花一样虚伪。”

苏秦念的背脊生出一阵寒意。

纳兰觉大笑出声,而后又是那高高在上的样子:“来人。”

林外轻骑兵闻讯赶来,半跪在地。

“把这棵桃树给本王砍了。”

手中伞掉落,落至雪地上有些悲伤的样子。苏秦念眼里是纳兰觉嘲讽的笑容,他,是在讽刺她的不自量力?待反应过他说的意思,赶紧揪住他的袖子,有些哀求:“别砍。”

这是她的希望啊!回答她的是他一句“下贱”和潇洒甩袖离去的身影。

突然飘下的雪花里是苏秦念一下红了的眼眶。

猫是何等骄傲的动物,她放下身段,放下羞耻之心赖着他,并不是要他一遍遍地碾过她的真心,践踏她的自尊啊!

终于明白,纳兰觉不懂何为爱,她苏秦念纵然是有再多的喜欢,再多的奢望,终敌不过他的一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NO.7

华灯初上,苏秦念使劲挣脱着手脚上的绳索,奈何绑得太紧,没有一丝松动的迹象,倒是累出了一身汗。突然,门被推开,她戒备地看着来人。

是纳兰觉。

他手中抓着她收拾好的包袱,一脸讥笑地抽出塞在她嘴里的白布:“怎么,想去哪儿?”

“奴家要离开。”天知道,刚一出府,就被人拦住捆在了这儿,“奴家当不了你的妻,也不要当你的妾了。”

纳兰觉指尖慢慢滑过她的脸颊,落在她劲间的衣扣上:“是要跟慕云行一起走?”很是温柔的询问,苏秦念却看见了他眸中跳动的火苗。

他是沉睡的狮子,碰醒了便剑拔弩张,她不是勇士,无法驯服。

“不是,就奴家一个人。”纳兰觉对慕云行充满敌意,从两天前在桃林她便看出了。

“哦?”纳兰觉挑眉,似是不信,下一刻,苏秦念身子腾空,他轻易抓起她丢到床上。

“纳兰觉!”她惊呼。

他在生气,还是很生气很生气的那种。

“你以为北王府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便走的地方?只有本王不要你的那天,你才能走。”乍闻她收拾包袱二话不说要离开时,他内心愤怒,然而更多的是慌张。

“纳兰觉,奴家等不了桃树开了,奴家也不想再喜欢你了。”她已经没有那么多自尊心可以让他糟蹋了。

话音一落,伴随绸缎撕裂声,纳兰觉像一头暴怒的野兽般:“你配说喜欢?是偷了城防图就想和慕云行远走高飞吧。从一开始,你便是有目的接近本王的。”

“城防图?”苏秦念很是疑惑。

纳兰觉一阵耻笑:“能接近本王寝室暗格的就只有你,我的小妾。你们以为拿了城防图就能大败北城?”

在军事上,城防图便是一城的心脏。但他早已有了准备,慕云行敢来,他断不会让他活着离开。

苏秦念一怔,忘了反抗,手指越发冰冷,慕云行只是叫她帮忙找一张画着标记和路线的图啊!竟是……城防图?

纳兰觉见她这反应,以为她是默认了,更是气得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苏秦念回过神,攥着被子赶紧往里钻:“奴家什么都不知道,你让奴家走。奴家不要给你传宗接代。”

被子被抽开,她的脸颊被一记巴掌扇得一片火辣辣地疼。

“这可由不得你,慕云行只配捡本王玩腻的女人。”

紧接着,她的脚踝被很大的力道拖住,衣衫被撕破,纳兰觉长臂一伸拦住她的腰……

“疼。”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他直接进入她。有再多的爱,再多的奢望,也被这撕裂般的疼击得荡然无存。

“纳兰觉,放开啊。”苏秦念使劲儿去捶打他的肩膀,眼泪早已控制不住地下滑。

“到这时候,你还想离开本王?”纳兰觉恶狠狠地说着,加快了腰下动作。

他衣衫整齐,她一丝不挂,她的红线,她的桃花,纳兰觉总是最了解要用怎样的方法让她的心千疮百孔。

苏秦念不再挣扎,她疼得冷汗淋漓,抬头,对上他的眼睛,里边燃烧着炽热的火焰。恍惚间像回到轮回台上般,莫名便笑了……

那日宫中盛宴回来后,一心修行的苏秦念心头便住了人,红尘喧嚣,她六根早已不清净。

她道行尚浅,为了幻化成人形,她在月老祠前跪了十天十夜,直饿得皮包骨,那慈眉善目的老人方才出现,问她:“你当真愿舍你百年修为,弃你八命,不后悔?”

她跪在地上,虔诚说:“奴家愿意,亦不悔。”

月老抚着白须斟酌道:“你悟性高,深得佛缘,假以数百年,你必有所作为。”

她垂首很快说:“只羡鸳鸯不羡仙。”

月老又问:“你可知,如若那人不喜欢你,你下场是如何?”便是要灰飞烟灭啊。

苏秦念缓缓点头。

许是金诚所至,良久月老才说:“罢了罢了,老朽便破例允你一回。”

她大喜,叩头谢恩。而后在轮回台上遭天雷夺命之疼,方才留下一命幻化人形,只求换来这一世与他厮守。可是,九命小猫妖舍弃了一切,却换不来良人的真心相待。

仿佛能看见天山脚下的月老祠。月老石像高高在上,那慈眉善目的带笑神情,此刻却叫人觉得悲悯。

NO.8

身上覆盖的灼热感已经消失,那人如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说:“苏秦念,你休想离开。”而后关门声响起。

苏秦念跟着才放松下来,恍惚着便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脖子猛地感到了一股压力,紧迫感越发深切,她一下惊醒,睁开眼,便见有人正掐着她的脖子,眼中是视死如归的决绝。

“是你,那天夜里的,蒙面人?”说话声音嘶哑,苏秦念奋力地想要扯下脖子上的手。

风三茹一身是血,咄咄逼人道:“我们家少主这般看重你,你却伙同纳兰觉这么害他。”

“少主?奴家不懂。”风三茹不是舞姬吗?

“慕廖的独子慕云行,苏秦念,你该知道吧。”而她风三茹则是潜在北城的一个暗桩,专门负责在暖香阁收集情报。

苏秦念忘了反抗。慕廖的事她在北城多多少少有听说过,只是没想到慕云行是他的儿子:“奴家并没有害他,相反的是他诓奴家在先。”

却又被风三茹狠掐了脖子:“除了设计你要你找城防图这件事外,我们家少主一直都把你当成他的红颜知己,甚至把老藩王的遗物都给了你。设计你找城防图他也心有歉意,可你竟拿了张假的,陷我们于困境。”

“陷你们于困境?”听完风三茹的话,再看她一身的血,苏秦念心头有不祥的预感,纳兰觉昨夜说的话浮上了心头——你们以为拿了城防图就能大败北城。

“我们照城防图指示本想出其不意地潜进了城,不料纳兰早就设好埋伏。我们死伤无数,现在退到城外又被纳兰觉追击。苏秦念,我费力脱身便是要来杀了你。”

说完,一掌劈来,苏秦念疾疾闪过:“风三茹,你带我去看看。”他是她唯一的朋友,像兄长般照顾着她的朋友。她,不希望他死啊!

风三茹掌风停住,盯着她看,犹豫片刻才答应。都到这种绝境了,索性就放手一搏,说不定苏秦念可以牵制住纳兰觉。

马车在路上急速飞奔,颠簸得有些厉害。苏秦念有些忐忑,对面的风三茹靠着车窗,脸色有些煞白,她这才发现风三茹身上的血有别人的,也有她手臂上流出的。

“到了城外,你就要挟奴家,令纳兰觉退兵。”苏秦念静静地说着,心中已有了主意。

风三茹媚眼斜看她:“如果纳兰觉不放呢?”他们这次公然挑衅,不绝了他们这些后患,纳兰觉是不会安心。

“那我们只有赌,你赌慕大哥的安全,奴家赌的是纳兰觉的真心。”事到如今,她只能这么办。

风三茹没再说话,打量苦涩笑着的苏秦念,之前在宴会上见到她时,只觉是个空有皮相的人,但现在似乎要改观了。纳兰觉若不是喜欢她,以他的性格,也不会把她囚禁在府中。当然这个时候,她不会说出来的。

NO.9

“纳兰觉,你竟这般卑鄙。”

城外,慕云行被余下的几个士兵护在中间,频频地往身后的树林退。他本就因盲眼不便,更是在之前的埋伏伤了肩膀,现在走投无路。

“兵不厌诈,慕云行四年前你输给本王,现在你还是一样的输。”纳兰觉笑得好不得意,大手一挥,身后的弓弩手做好了准备。

“慢着。”一辆马车停下,风三茹把刀架在苏秦念脖子上出来,“纳兰觉,让我们走。不然,苏秦念……”

纳兰觉怔住,随后脸挂讥笑:“你以为区区一个小妾便能威胁本王?”袖里捏成拳的手却是关节泛白。

苏秦念身子一僵,瞪大了眼想看清纳兰觉,却始终有些模糊,迟疑地问:“纳兰觉,你当真没有喜欢过奴家?”

纳兰卿不搭话,薄唇抿着。随后想要证明他真不在乎她,背过了身。

真是无情人!未来得及多想,利箭已从四面八方而来,苏秦念有些悲哀地笑了。果然,他下得了手,输了啊。苏秦念终是死心地闭上了眼。

这一命本是为他而活,如今,怕是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只听见哐当一声,脖子上的剑掉落,怕是身后的风三茹已被射中。然意料中的疼没有,苏秦念睁眼,挡在她面前的是离她最近的慕云行。

“慕大哥……”

慕云行嘴角处是不断流下的血,双目是白茫茫的一片,可还是那样温柔地笑着:“秦念,对不起,我不想利用你的,看,我得到报应了。”像是拼尽全身力气才能说出这句完整的话。

“住手。”纳兰觉突然回过身,大吼道。没错,他反悔了,可一切都太迟,离弦之箭已收不回,苏秦念眼看着慕云行缓缓倒下……

纳兰觉见她呆呆地站着,莫名地感到害怕,她看向他,如昨夜在身下承受他的怒火般,眼神空荡荡的。她淡淡地说:“纳兰觉,下一世,不,永生永世我苏秦念都不愿再见你。”这个世间,无非爱恨。爱错了,空余恨。

随后苏秦念仰头大笑,笑声甚是凄凉像猫凄苦的叫声,大风刮过,吹得她的衣袍鼓鼓的,如同那日桃林要化为蝶飞走般,风持续刮得众人有些站不稳,纳兰觉慌了,走上前伸手欲抓住她时,却扑了个空。

苏秦念的身体竟慢慢变得透明,那纯净的眼只剩无尽的绝望和凄然。

风止,纳兰觉手中唯有空气,薄唇喃出的话很快被吹散开:“别走。”

随行的弓弩手满是惊骇,皆是面面相觑。一个人怎会这样凭空消失?纳兰觉看着自己的手心,讷讷在雪地里站了许久。不过区区一个小妾……怎么就能让他的心口这么疼这么疼?

NO.10

又是一年初春。

春光正媚,鸟儿齐鸣,年轻的樵夫扛着锄头进山,突然,有什么飞来落到他黝黑的脸庞上,他伸手抓在指间一看,又直觉向前望去,很快发出错愕的惊叹。当即甩开肩膀上的锄头便往城里跑,嘴里兴奋地喊着:“老桃树开花了,开花了。”

不到一炷香的时辰,山里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桃花美景盛开不睹不快,更何况还是这几棵几十年不开花的桃树。众人站在桃树下,齐齐称艳叫绝,这不知何时开出的桃花竟一簇接一簇造就了一片粉艳艳的花海,春风拂过,花落纷飞,盘旋在空中久久不肯落下。

百姓们惊叹地看着,失神地盯着,生怕一个眨眼便错过此番盛景,可有人不经意回头看时,便见一黑衣墨发的男子,伸长手臂折过一支桃花,轻吻上花瓣,有透明的液体滑下精致的脸,顺着削尖的下巴,落入了花心里。

好像是北王纳兰觉,那人狐疑,想想又不可能的,寡情的北王怎会有这副模样的时候?随即回头很快又迷失在桃林美景中。

纳兰觉苦笑着看着手中桃花,心中惆怅。花开伊人却早已不在,那在桃花下朝他嫣然一笑的女子早已成为午夜梦回抓不住的空虚,早已成为他心中思得梦得却求不得的人儿。他时常想如果不是自己过于骄傲,不肯承认喜欢,或许当时让她离去,也不会这般的疼了……

这天,也没人注意到那高傲的纳兰觉在熙熙攘攘的人潮中哭得像个孩童。

最是无情,恰似情深。

不懂言爱的北王终于晓得了何为爱,爱人却早已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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