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薄雪草少年(六)

2011-05-14 10:14张蓓
花火B 2011年3期
关键词:林森老太太小姐

张蓓(桃子夏)

——放心吧小澈,我会守护永恒。守护我和你姐的小永恒。那座他用生命筑起的永恒之塔,永远不会融化。

本来一天就能下去的路,再这么耗下去,都得死在这儿。于是,有人提议,先把小澈放在这儿,等他们下山后找到大部队,再回头来救援他。

提议一出,大家都沉默了。

零下极寒的雪山,气候多变,把一个失明的孩子遗弃在这里,哪怕只有一天,他也只有死路一条。不是活活冻死,就是失足坠下山涧,更有可能遇上雪崩,或是孤独地等待氧气耗尽,窒息而死……

不行,不能这样。

队长滕司屿坚决反对,他几乎可以看见默宁期盼弟弟安全回家的模样,他不能扔下小澈。队长这么反对,队员们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继续往下走。

司屿的体力透支,几次摔倒在雪地里。轮换搀扶小澈的队员,也一个个体力不支,司屿看着队员们疲惫的脸,由衷地心痛。

他不愿意看到同伴受苦,可手心手背都是肉,他更不能放弃小澈。

最后一次短暂的昏迷,发生在他背着小澈往山下走了一百多米后。司屿眼前一黑,两人都滚倒在雪地里,同伴唤醒他的时候,小澈也俯在他身旁,沙哑着嗓子说:“司屿哥哥,你不要死啊,司屿哥哥。”

这一次,队员们不干了,三名登山协作者更是严肃地提出,如果再在山上这么耗着,不出九个小时,他们的氧气都会用光,到时候大家都得死。

大家避开小澈,不断给队长滕司屿施压力。

“你是队长,你不能因为一个人而让全队陪葬。”

“这就是登山法则,优胜劣汰,只有最强壮的人能活下来。”

“队长,我们不是不救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司屿沉默良久,说:“那把我的氧气都匀给他,我留给在这儿,你们带他下山吧。”

队员们还是不干,他们说:“那怎么行?再说了,他眼睛看不见,一步都走不了,我们真是没那个体力再扶他了啊。”

大家不是不够善良,只是,他们不会为一个队友放弃自己的生命。

粮食断绝,氧气耗尽,体力透支。死亡威胁以秒为单位逼近。再不放弃小澈,真的都得死。经过一番争执,最终,司屿不得不做出把小澈留在雪山上的决定。

他们扎起一个小小的避风帐篷,把所有能匀出来的氧气都给了他。

年纪最小的他孤零零地坐在雪地帐篷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动物。

那是晚上九点,最寒冷的夜晚近在咫尺。

小澈还不知道队员们要放弃他了,他以为大家要扎帐篷休息,歉意地不停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连累大家了。”

司屿说不出话,泪刚涌出就结成了冰。

他们安顿好他,悄然离开。所有人都放轻了脚步,小澈还是发现了,惊醒过来,四下找司屿,喊着:“司屿哥哥?司屿哥哥?”

司屿立刻往回走,队友拖住他:“你疯了,你也想死吗?”

队友说:“我们不是遗弃,也不是见死不救,我们是没办法啊。”

小澈从帐篷里爬出来,四周只有风声,他无助地喊着,司屿哥哥7司屿哥哥!

司屿忍不住了,甩开队友的拉扯想回去,几名同伴一拥而上,连拖带拽,将他往山下拖。

他们说:“你疯了!我们不能陪你一起疯!!”

司屿被架出老远一段路。等完全看不见那顶雪地里的帐篷,四周也只有风雪声时,他终于冷静了一点,继续带队友们往前走。他一贯有担当,长这么大没哭过,那一路上,他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不断地回头,想再看一眼小澈。

他一次次以为听到了小澈的喊声,回过头去,只有雪花席卷着风的旋涡从视线里掠过。死亡之神,展开暗黑的羽翼,彻底地挡住了他回去的路。

司屿抚摩照片上小澈羞赧的脸,说:“放心吧小澈,我会守护永恒。守护我和你姐的小永恒。”

那座他用生命筑起的永恒之塔,永远不会融化。

身心疲惫地到家门口,他拿出钥匙,门里传来一阵阵节奏强劲的音乐,男男女女的嬉笑声不绝于耳。邻居老太太出来倒垃圾,一见他就诉苦。

”滕先生,你们家太热闹,吵得我这把老骨头哟……”

正说着,大门嘭地敞开,穿艳粉色短裙的辣妹站在门口。她没料到门外有人,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惊喜地冲里屋大喊:“快来看,来了个大帅哥!”

莺莺燕燕们冲过来围观。

一个问:“帅哥,你多大啊,什么星座?”

另一个说:“你是学生还是毕业了啊,看上去好有气质。”

还有的更直接:“你没带女伴啊,我怎么样?”

然后有男生就不服气了,瞥一眼司屿,阴阳怪气地说:“小子,你是来参加Party的,还是来送酒的?”

他们刚刚叫了一瓶洋酒,现正在送货的路上呢。

司屿透过人群看了看客厅里,偌大的房间被折腾得一片狼籍,沙发、地毯上全是烟头、啤酒罐和零食碎渣,衣服扔得到处都是,餐厅椅背上赫然挂着一件Bra。

他拨开那群碍事的家伙,径直走到电视墙边,揪起歪倒在地上、烂醉如泥的男生。

“起来。”他低吼。

男生抖了抖眼皮,哇的一声吐了满地,全身绵软无力。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他把男生扔回沙发上。那帮狐朋狗友都围过来,一个冲上来就不客气,指着司屿就骂:“喂,你谁啊你,别碰我们家尽言。”

又一个嗲嗲地说:“就是就是嘛,你好歹是客人,对主人客气点。纪尽言,是吧?”

刚才门口那个不爽的男生扯了扯嘴角,对周围的MM说:“我看啊,这小子不是送酒,就是来闹场的,一点礼貌都不懂。小子,要不要大爷教教你怎么做人?”

司屿不答理他。

几口浓茶下肚,纪尽言揉着发昏的额头缓过神来,见到司屿,懒懒地喊:“哥,你回来了?借你家客厅开个Party。”说完这一句,又往后一仰,昏昏沉沉地睡去。

呃,原来这个”送酒”的家伙是这间公寓的主人。

狐朋狗友们一个个暗自叫苦,作乌兽散。司屿把纪尽言抬到卧室的床上,叫了个钟点工过来打扫卫生,煲了一锅醒酒汤给他灌下。

尽言昏沉沉地睡去,一觉睡到第二天上午。

上午十点,快节奏的城市已经进入了忙碌的高峰期。纪尽言被刺眼的阳光照醒,头昏脑涨地刷牙洗脸,临走时摸摸口袋,一分钱都没有了。他从司屿的外套里找出一千块,毫不客气地塞进自己包里。

拿钱,关门,走人。

一系列惯常的程序。

一张从司屿外套里飘落的照片,吸引了他的注意。

纪尽言停下,捡起它,细细端详。

那是几个月前,沐轻菡跟一大帮朋友在巴厘岛度假,大家在海边拍的。彼时她美艳温柔,身边追求者甚多,可惜半年的工夫,美人香消玉殒。纪尽言轻笑。跟叶君澈极为相似的脸,因为微微上扬的唇线,让他看起来更有一股妩媚的邪恶感。

当时他也在,拥簇在人群里,笑得没心没肺。纪尽言拧紧眉毛。如果没记锚的话,沐轻菡洗了照片后,是摆在玄关那儿,怎么会落在司屿手上?

莫非司屿又去了沐轻菌家?他打算刨根问底?

如果是那样就麻烦了。

尽言把照片揉作一团,扔进门边的垃圾桶。

“无聊,不就死了个女人嘛。搞得这么严重。”摸摸肚子,饿了,他穿着人字拖去楼下吃早点……日光将少年的背影拉得很长,很长。倒影在光滑的地板上,像展开双翼的恶魔。俊美的,恶魔。城市宛如巨大的马戏团,上午八点,各色高级轿车拥堵在

大小马路上动弹不得,上班的白领女生从出租车上跳下来,踩着四英寸的高跟鞋狂奔到公司,把自己塞进沙丁鱼罐头一样的电梯里。

云层那么低,低到擦着楼群的窗户轻柔而过,低到伸手就可以摸到它暖湿的边缘,低到这间茶馆里,也有若有似无的云朵气息。

“叶小姐,这里的马蹄糕,轻菡最喜欢。”老太太捻起一块递给默宁,“你尝尝。”

一丝沁人的香甜悄然涌上舌尖。

“嗯,真不锚。”

老太太的目光一刻不离地打量她。精巧的鼻子,眼睛圆圆的。

“像,真像……”老太太转过脸悄悄抹泪。

默宁懂事地递上纸巾。

刚刚丧女,老太太面色憔悴。

“叶小姐,滕司屿跟你谈了股份的事情吧?”

“嗯。”

“滕先生跟你提过,我女儿为什么要把遗产和股份给你?”老太太试探地问。默宁一怔,摇摇头。这神情像极了沐轻菡,老太太立刻红了眼眶。

“我和沐小姐……是远房亲戚?”

“你觉得呢?”

“我们只见过一次。”默宁曾向爸妈说起遗产的事,爸妈说,咱家可不敢高攀明星亲戚。可是非亲非故,沐小姐会将遗产留给她?

“这是她自己的决定,或许是跟你投缘。”老太太告诉她,“滕司屿的公司刚上市时,轻菡买了一些他们公司的原始股。我不在深圳很多年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没有时间来料理这些,就把它们划到你名字下面。”

“您可以卖掉啊。”

老太太笑:“我知道。叶小姐不用跟我客气,都送给你吧。”她又盯着默宁的五官看,看得默宁不自在起来。默宁昨晚想找小澈的那张照片,不知怎的不见了。她只得跟老太太描述了一番小澈的样子。

老太太摇摇头:“不认识。”

默宁的失落立刻写在脸上。

“你可以去问问锦依,她跟轻菡是最好的朋友。”

“哪个锦依?”

“任锦依啊。”老太太翻出任锦依的电话,“你可以去问问她。这个男孩子是你朋友?”

“可能是我弟弟。”

吃完茶点,默宁送老太太回酒店,临上出租车时,她抱一抱老太太,凭空生出的这一丝亲昵,让她自己也琢磨不了。

拥抱过后,老太太的眼角又湿润了。

默宁安慰她:“现在交通这么发达,下次您来,我再带您去吃更好吃的马蹄糕。”

“嗯嗯,好,好。”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钻进车里,摇下玻璃。想了一想,终于告诉她,“估计没有下次了,默宁啊,我的肝癌到晚期了,能在……之前来看看你,我知足了。”

自古美人爱英雄。哪怕是莲道这样外形、家世和学历全优的女生,也会死死地咬住滕司屿不放。

“咬住不放”——这是方芳专程送给莲道的四个字。方芳喜欢滕司屿,自然会讨厌出现在滕司屿身边的任何女人。比起素净的叶默宁,莲道真是太黏人,太招摇,太嚣张。股东会一散,莲道的小腰扭得跟水蛇似的,浑身上下柔若无骨地蹿到滕司屿身边。滕总正在回答几个机构投资者的问题,冷不防莲道一个箭步冲上来,挽住他的胳膊,嗲嗲地说:“司屿啊,刚才你的致辞好精彩哟,真了不起呢。”

那几个机构投资者面面相视,交换眼色。

这家公司有政府背景,上市后股价一直往上走,市场对它期许很高……临时掌门人据说是董事长的亲戚。年轻得可怕,二十出头。几个月前,他从天而降接手这公司时,业内都不看好这小子。现在,大家都期待他能再接再厉,坊间却传出他要辞职的消息。

“忽然辞职,莫不是为了这位佳人?”投资者们想。

方芳软硬皆施拽走她。几位投资者纷纷羡慕:“滕总的艳福不浅啊。”

“她只是公司股东。”

滕司屿在人群里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刚在台上述职时,他看到了角落里的她。

往下降的电梯里,只有司屿和默宁。

狭小封闭的空间,没有温存与嗳昧,只有隐隐的火药味。

“借我来摆脱那个大小姐?”她不想发火,话一出口,便成了吃醋。

也是,她吃醋了。在台下看到那些股东的千金和富婆肆无忌惮地盯住司屿,不断地说“从没见过这么帅的老总”时,她便吃醋了,心里跟猫抓似的难受。

“为什么要在意她?”他倒是淡定。

“你……”默宁气结,结结巴巴地说,“你不在意?”

“我从来不在意无关的人。”他问,“沐老太太跟你见过了吗?”

“嗯。”她又想起老太太离开时不舍的神情,那一别就是永别。

“你跟沐轻菡是亲戚,还是朋友?”

她蹙起眉:“都不是,只在相亲会上见过一面。”

“见过一面就托付身家?”他笑,“她看上你了?”

她心里还因为莲道的事闷闷的。她白了他一眼,转身叫住一辆出租车就走。滕司屿拉住她:“你去哪儿啊?”

“不关你的事。”

他不由分说地钻进车里,关上车门:“老婆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

晚上七点,“蜉蝣吧”的霓虹灯牌点亮。

任锦依叫了辆出租车赶往做事的场子,高跟鞋一路摇曳,那些年轻男人的目光却没有几个落在她身上。

她瞥见走进来的一男一女。

男的且不说,一表人才。

女生的容貌让她恍神。她欷献,太像,太像。恍如又看到逝去的故人。

默宁问路过的服务生:“任锦依在哪儿?”

对方指了指后台:“你去化妆室找找。”

任锦依在这里推销酒。年纪大的女人在声色场所里很难混。锦依描画得用心的脸,掩不住眼角的细纹。相熟的客人订了台,说十分钟后就过来,锦依在员工休息室里化妆。门开了,一位酷似沐轻菡的少女,怯怯地走进来。

“请问,是任锦依,任小姐吗?”

锦依从头到脚打量默宁。

“你……你长大了啊。”

“呃?”默宁没听懂,“你是任小姐吧?”

“嗯。”

任锦依恢复夜场里惯常的冷艳表情,点了根烟,坐下。

“我是……”

“我知道你是谁。”她打断默宁的话,从随身小包里拿出一沓钞票,利落地数数,刚好两万块,扔到默宁面前,“你拿着。”

钞票一张连一张,形成让人着迷的扇形。默宁没有接,女生的直觉最灵。她看着任锦依的眼睛,对方避开了她的目光。任锦依翻开手机。

七点过一刻,熟客差不多要到了。

也不管默宁是不是会收那沓钱,放在那儿就不再管。

“这是我欠沐轻菡的,你帮我替她收了。”

默宁哭笑不得,所有人都以为她跟沐轻菡有天大的关系。她从包里取出小澈从前的证件照。

“任小姐,帮我个忙,这个男孩子你见过吗?”

任锦依接过照片,眯眼,眼角的细纹越加明显。后来,默宁想不起她的脸庞与眉目,只深深地记住了这几条细纹。

紧张地等待答案。

“不认识。”

任锦依把照片还给她,摁灭烟头。

“你男朋友?”

刚才默宁要滕司屿在门外等,他等得担心,推门进来,不晚不早,恰巧听到这一句。

司屿的身体僵硬了一秒。

这一秒恰恰被擅长察言观色的任锦依收在眼里,嘴角浮现一丝沧桑的笑意。这对孩子多像当年的她和初恋的男孩子啊。可惜……客人要来了,她最后看一眼镜子里的自己,踩着高跟鞋出门:”干活去了,我们这样的人啊,不干活就会饿死。”

“任小姐,你再仔细看看,这照片上的男孩子你真没见过?”不甘心的默宁拉住她的手臂,“你是沐轻菡最好的朋友啊。”

“最好的朋友?”

拂去默宁的手,她苦笑:“一个是大明星,一个在酒吧卖酒,叶小姐,你觉得我跟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当好朋友?人是会变的。”说完,与司屿擦肩而过,走入浸淫在节奏与欲望里的夜场。

手上还残余她的温度。

又是几个花枝招展的小妹涌进化妆室补妆,有一个缠着司屿,要他请喝酒。司屿指指发呆的叶默宁,对那女孩子说,我来找女朋友的。

默宁没有吭声。

茫茫然间,回味起那句“你长大了”,和沐老太太看她的时候,那种类似亲人的眼神……

寻欢的客人们在音乐里纵情,喝醉的人高声喧哗,越热闹,越是反衬出每一个人心底的寂寞。

她眼神放空。

司屿摸摸她的脸蛋,凑近问:“怎么了?”

从得知沐轻菌将遗产留给她的那一刻开始,默宁心底便有一个隐隐的猜测,她一次又一次将那个猜测压下去,现实如潮水一般,一次次将它重新推上岸,推到她面前。

她定了定心绪,没用,更乱了。

“司屿……我会不会,是沐轻菌的私生女?”

如果不是亲戚,为什么要把钱都留给她?从沐老太太到任锦依,她们一个个都对她这么好,凭什么?!小澈又怎么会出现在沐轻菡家的照片上?

这些表象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一条怎么样的暗线7

困惑中的默宁没注意,滕司屿镇定自若的神色脆弱如白纸,一戳就破。他说:“你别想多了,她怎么可能是你妈,她今年才二十八岁。”

也是,年龄差太多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默宁红了脸,一定是自己想太多了。司屿拉起她的手,说:“走吧,这里待着也找不着什么。”

默宁心事重重地跟着他走出化妆室,迎面遇上任锦依。

她竞没有走。

斜斜地依在墙边,又点了根烟。见默宁眉头深锁,她说:“给你个电话号码,这个人是沐轻菡交往过一阵子的男朋友,叫林森泉,或许他认识你说的那个男孩子。”

说完,扭着高跟鞋翩然离去。

不得不说,有的人就是可以靠脸吃饭。林森泉长相清秀,当年参加一档全国人民都想当明星的选秀节目时,凭着这张讨人喜欢的小脸,不费力地进了前三十强,要不是唱功太差,说不定陈×生根本拿不到冠军。

在林森泉的人生里,那一场缤纷迷离的娱乐秀宛如夜里摇曳不定、无法捕捉的霓虹,全部意义,是最终他和沐轻菌的相遇。

他记得初见她的光景。那是他平生最美的一场际遇。三个评委两个毒舌,唯有沐轻菡对他温柔有加,那一场三十进十的晋级赛里,他被淘汰了,沐轻菡亲口念的晋级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

“沐老师,沐老师。”录完节目,他追上去,“能请你吃顿饭吗?”喉结紧张地动了动,他听见自己青涩的声音发出邀请。

“就一顿饭,明天我就不能来录节目了,我想谢谢你这段时间里的指导。”他的脸都红了,“您有时间吗?”

一定会被拒绝的。

一个是当红大明星,一个是初出茅庐的穷小子。她又怎么会答应跟他吃饭呢。森泉自己也觉得不靠谱,绝望之中,听到沐轻菡轻松的一句“好啊。晚上我有空”。

他紧绷的后背,一节一节地舒展,放松,出乎意料又欣喜无比地笑了。

时隔许久后的如今,林森泉回忆起那一幕,仍觉得不可思议。

“她不是大家想象的那种娱乐圈里的女人,虚荣,拜金。”在星巴克里,林森泉竭力从记忆里打捞关于她的一切,哽咽地说,“她人很好,跟我在一起的那段时间里,一直在帮我,出去吃饭也不让我埋单,她很体贴。”

沐轻菡介绍他认识了不少圈子里的人物,两人分手后,他靠着累积的这点人脉混饭吃。

默宁端望对面的林,提起过去的恋人就动情地淌泪,耿耿于怀的模样太像演戏了。她问:“沐小姐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跟她分手呢?”

“是她!是她要分手的!”

林激动,清秀的白脸霎时变得通红。

“她怕别人说闲话,她怕我出名了会抛弃她。”他越说越动情,起先的一点怀念微妙地转化为愤怒。

“说到底,我们这种小人物还是配不上她那样的大明星啊。”林从腾讯新闻上看到,沐轻菡把遗产都给了叶默宁,一直耿耿于怀,他旁敲侧击地问,“她平时用的东西都有人送,拍了那么多年片,存了不少吧?”

默宁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个。

“不多。”

“那是多少?”林凑近问,伸出五个手指,“有没有这个数?”

“五百万?”

“叶小姐真是说笑,她一个大明星,怎么可能只有五百万?我说的当然是五千万。”提到钱,深情、惋惜和怀念都从他的眼睛里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欲望。他细细端详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像,太像了……”

他索性坐到默宁这边来:“叶小姐,有没有人说过,你跟轻菡长得很像?”捏起她的手,“等等,别动,让我看看……哦,连手指都一样纤细,真美。”

那句“真美”让她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跟雨后笋似的,刷刷直冒。默宁端起椅子往后退,林森泉不依不饶地说:“不知道为什么,一见着你就觉得亲切,这是……缘分吗?”

“我看是孽缘。”

滕司屿赶到。刚去办一件要紧事,所幸及时赶到了。林森泉这小子,果然不是好乌。默宁见着了救星,忙抽出旁边的椅子给他坐。

林森泉黑面,但滕司屿有点眼熟,他不敢得罪。

“您好,您是?”

“鄙姓滕。”司屿不客气地坐下,“默宁的男朋友。”说着,熊掌霸道地攀上她的肩膀。这一招相当见效,林森泉“泡妞顺便泡遗产”的计划落空,他怏怏地抿着咖啡,掩饰尴尬。

他也不认识照片上的小澈。

他说:“沐轻菡在这圈子里混久了,认识的小男生多了去了。”

这话酸溜溜的,默宁从星巴克出来好长一段时间,心里仍跟吞了苍蝇似的。

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

沐轻菡不像是从小男生身上找安慰的女人,怎么会爱上一个空有皮囊的林森泉?

司屿说:“沐小姐混了这么多年,觉得男人都差不多,不如找个帅的。”

听到这句话,本来靠在副驾驶座上想心事的她,心里忽然一激灵。沐小姐,这个称谓从别的男生嘴里说出来没什么,为什么他一说这三个字,默宁就觉得不舒服。

该是吃醋了,她咬咬下嘴唇。

“你跟她很熟?”

“点头之交。”司屿发动车子,“回家还是回学校?”

“熟到什么程度?”她不依不饶。

“一起吃过饭。”他强调,“真的只吃过饭。”

她闷闷地想,什么叫只是吃过饭?林森泉和沐轻菡就是从吃饭开始的。滕司屿比林长得帅,又有身家,难道沐轻菡就不会对滕司屿动心?

一个是青年才俊,一个是美丽女星,就没擦出点香艳的火花?说出去,谁信呀。

越想越生气。一路上默宁绷着一张脸没说半句字,滕司屿借着等红灯的机会,偷望她,一张标准的晚娘脸。

这丫头吃什么飞醋呢。

不知怎的,司屿嘴角涌起一丝隐隐的得意。在乎一个人太深,患得患失,才会没来由地吃醋。他深信自己的判断没锚,他们之间的感情从没变过,

需要的只是时间,让时间慢慢地把小澈这件事造成的伤口舔好。

不过,在这段时间里,得随时盯紧她,不能让别的男生挖了墙脚。他侧过头偷望她的脸。

“看什么看?”她气呼呼地嘟嘴。

“你嘟嘴满可爱的,从侧面看像一个大明星。”

“嗯,谁啊?”她暗暗窃喜。

“机器猫。”

“你!”

小白兔也会发怒的。司屿揉揉她的头发,说:“别生气,跟我来。”

车子一路往郊外开去,在一家宠物沙龙前停下。小院里蹿出几只猫咪,齐齐追着蝴蝶跑。其中一只饼脸的奔到车边,停下,歪头瞅了瞅车里的司屿和默宁。

司屿推开车门,猫咪跃到他的膝盖上蹭他。

“喵呜,喵呜。”嗓音甜蜜亲昵。

“阿宁?”她终于认出来。

这是沐轻菡的猫。

“是啊。前阵子它被关在空房子里太久,有点忧郁症。寄在这里一段时间,认识了好几个猫帅哥,咱家阿宁的心情好多了。”说完,把肥猫往默宁的怀里一塞。

她没来得及推托,肥猫的胖屁股已经“啪”一声落定。

它扭头舔舔她的脸,对新主人的怀抱相当受用。

下期预告:

歌迷为沐轻菡办追悼会,在追悼会上默宁遇到沐轻菡的经纪人方心如,在两人的交谈中,方心如说沐轻菡的车祸意外是其前男友林森泉当初悔婚所致,而方心如在追悼会上寻找的那个人又是谁?与沐轻菡又有着怎样的纠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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