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蝴蝶
呜——
列车厉声呼啸而来。
少女穿着鲜红色海军领的水手裙,至下跌落。因身体猛然下坠,白色的雨伞从她手中脱落,然后在一连串定格镜头般的画面里,凋零、坠落。
少女惊惧收缩至极限的眸子深处,掠上了残影——白皙优美的手指,正朝着她跌落的方向做着张开又合拢的动作。
小优死了。在清晨的地铁站被列车碾死。
有人将她推下了月台。
(一)
小优不是她的真名。我们叫她小优,是因为她长得像玩偶YOYO。一米五五的她十分娇小,红草莓般的嘴唇微微嘟着,像会撒娇的小狗,总是抬着头偎在阿恒身旁。
阿恒是我的表哥,我们不但年岁相差不远,就连学校也只间隔五百米。虽然三番五次与他碰面非我所愿,但总有这样那样的事,把我和他维系到一起。
记得那一天——
“请帮我叫一下高二一班的刘恒好吗。”
我虽然来过这个学校两三次了,但穿着其他学校的校服踏入别人的地盘,多少还是有点紧张。
“刘恒?”状似不良少年的家伙大呼小叫地捏扁了手中的盒装果汁,“你找那个‘死神干吗!难道他有女朋友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让你扫兴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他的表妹。”
“真的假的啊。你就是传说的‘巫婆啊!”
“……”下次的碰面地点,还是选在校外好了。
绕过中庭的新楼再横穿老旧的木制校舍,踩踏着发出嘎吱声响的木板走过不短的道路,总算在化学教室前面,遇见了寒冷天气里也只外套一件夹克的梨花。
“你来了!小葵!阿恒正在老师的办公室里做打扫。”梨花耸耸肩,顺势摸出橡皮圈扎起一头乱发,“再稍等他一下吧。”
就是这个时候,娇小的少女从梨花身后露出了带着酒窝的甜笑。
“我是观摩会员,小优。”美少女冲我摇动食指,“以前也见过面吧。小葵!”
对于小优而言,那的确就是她和我的第一次见面了,于我却不是。
那时,我、梨花、阿恒,以及正在参加篮球社集训目前暂不活动的晴哥四人,组成了一个相当隐秘的协会——之所以叫做“协会”因为根本不是一个学校的,自然不可能是社团、同好会什么的。
至于这个协会的名字……虽然有很帅气的正式名称,但在我看来,简而言之……就是“超能力者烦恼大会”。
没错。超能力者烦恼大会。
你现在是不是想笑?
(二)
“超能力者烦恼大会”……听起来就很愚蠢。
超能力、灵感什么的,简直是漫画小说的专用噱头。我非但不爱好此道,而且对这种话题深恶痛绝。
如果能力可以拍卖,我一定以零元起售。希望能力能转手于人,则是我参加这个愚蠢协会的唯一念头。
我,看得到未来。
“哇哇,能看见未来的事?真是太炫了!你能看到这些事情吗!期末考试的试卷卷题、下期彩票的中奖号码!二班那个教数学的美女老师会在何时走光!我未来的老婆会是亿万富豪的孙女吗!”
“……抱歉,看不到。”
记得初次与大家见面时,晴哥那个笨蛋还对此兴奋得大呼大叫。看得到未来有那么好吗?
什么也不知道的人还真是幸福啊,脑中尽是一些美事。如果我有那种能力的话,早就被捉进疯狂科学家的实验室了吧。
说什么看得到未来,其实也有时间限制。而且还专挑不好、不,简直可谓称得上“灾难”的事。
梨花则说:“那么,小葵将来可以当一个专门预测不幸的大仙喽。”
是吗。我倒想知道哪里的客人会欢迎这种人。毕竟从小到大,反面教训真是多到烦腻。
因为我预见的未来,似乎可以改变。我也曾本着做一个优秀公民的想法,有过那种超能力别动队的志愿。然而善意告诫他人的下场,就是让我变成今天这种古怪性情。
毕竟一旦对方经过注意避免了不幸,预言失败的下场,就是多半人都会反过来嘲笑我一开始就在撒谎。而万一他完全不信,也没有进行任何避免措施,结果一旦不幸真实降临,那时提前预言的我又变成老巫婆了。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倒霉更两面不是人的事吗。
所以我早就决定再也不对别人的事多说什么,就让我对一切都视而不见吧。但阿恒偏偏扯上我,加入他举办的这个什么“一起研究开发自身能力多重应用意见交流协会”……说是协会,还不是只有三个半人嘛!!!
“为什么会有她?”
回过神来,我指指抵歪头眨眼的美少女。
“不知道。”梨花一脸幸福地嚼着口香糖,“你问阿恒吧。他出来了。”
然后,在枫树林的那一边,我十六年生命中最大的魔障,向我走来了。
“死神”这个外号实在太适合他了。
深刻的双眼皮,漆黑的头发,白皙到泛着冷光的肌肤,以及浓密得像绣过眼线似的黑睫,搭配上那挺直的鼻子,即便用我偏颇的眼光来看,阿恒也是有着鬼气森然的美貌。
“……果然是偏颇。说什么鬼气森然,这样也算是夸赞吗?”梨花挑了挑眉。
“警告你!不要对着我使读心术!”我冲着梨花怒吼。
“是你头上溢着对话框啊!”
唉,说起阿恒这位表哥……虽然他与我一并承担着家族内倍遭诅咒的血统,不过与我相反,他对自己的能力非但不害怕,还施以积极的正面态度。这也导致了他身边的死人事件是我的数倍量,堪比动画中那位走到哪里都有案件发生的万年小学生柯南君。
究竟是他特意寻找不幸的事件,还是这种事会主动找上他,我也说不清。
带着冷静的神色双手插在口袋里,阿恒悠然四顾:“那么,人到齐了,就去老地方吧。”
“等等。”我指住已经像考拉那样攀在他胳膊上的小优,“这个是怎么回事。”
美少女不高兴地嘟起了红唇。
“人家是阿恒的女朋友。”
“你变心了?”梨花大吃一惊,“晴哥集训完毕后,会伤心至死的!”
梨花是个迷恋ACG的腐女,所以她说的话,有一半不用听。
“单恋必然会有这种不幸的宿命,就别管他了。不过阿恒会交女朋友,真令人意外呢。”真的,姑姑婶婶伯父他们也会大吃一惊吧。
“小优对星座占卜这种事也很感兴趣。所以说想来观摩一下。”阿恒轻松地耸了耸肩,顺便告诫了我和梨花可别暴露社团的实情。
看来阿恒撒谎成性的本能依旧老辣。
于是我们一行直线出发,往学校附近的冷饮店走去。
“我听阿恒说,葵会依靠人出生的时间进行星盘占卜。”小优双眼发亮小口圆张,“好厉害啊。请帮我也占卜一下吧。”
“嗯。其实也没有那么厉害。那么,你的生日是……”
梨花在一旁用同情的眼色注视着装模作样在纸上写写画画的我。而可恶的万恶之源则垂下密齐如绣的黑睫,幽冷的喝着咖啡。
以前我就见过小优,她像寄生物似的徘徊在阿恒附近。看来最近终于登顶成功占据了女友宝座,可悲的是我为什么非得为别人的恋爱牺牲配合呢。
我怎么会知道该怎么推算星盘啊。我能看到未来的方法,是需要与对方的身体进行触碰,而且十个人里有八个都是看不到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是倒霉鬼,不然我早就疯了。
“那么……”
我笑着抬头,装作不经意地碰了小优的手背。如果这个小妞在未来的三天内会碰翻花瓶或是跌下楼梯什么的就告诉她好了。
但是一秒内周边忽然空白,有强风吹过耳侧令人听不到声音般感觉猛烈袭来。心跳骤然加速——我知道这是即将有所预见的讯警!
——眼前是拥挤的地下铁站台。
塞着随身听默背单词的高中生背靠圆柱口中念念有词,谢顶的中年大叔夹着皮包从一早开始就在愁眉苦脸,花枝招展的办公室妇女一边与同行者八卦一边向着列车驶来的方向张望……太多画面和声音像开了无数道音轨同时响起,在一片交杂过于冲击视野的交响乐内,画面被集中放大的正中——
少女正从台阶向下方掉落,手中的白雨伞忽一下子被吹得翻了过去。她一动不动地躺在了那里,额角涌出沁红的血。
我手心出汗,耳鸣头晕。因在画面上方,最接近本位视角的地方。我看到了手臂。
白皙而秀美的手指正向前伸着,那个探出的动作如此明显,正对着少女跌落的位置。
小优死了。毋庸置疑。
不知是阿恒的“死神”称号再次发挥了效果,还是他又被身边的人卷入了是非。但显而易见,我这个号称巫婆的蹩脚大仙,果然对越可怕的事就看得越清晰。
“小葵?”
“葵?”
朋友的声音此起彼伏地召唤着我。
景象如水般动荡一瞬。
水吧的景色渐渐浮显清晰,银色小勺碰撞杯盏边缘的声响又再响起。我的意识重新归位。
视线上撩,对座的少女,正用小勺挖着布丁对我巧笑倩兮。
“怎么样呢,我的未来是怎样的?”
我完全说不出话,只能含恨瞥视阿恒。
“星座算命很复杂的,需要算好几天呢。”梨花一脸认真地告诉小优。
“是啊。”我也说,“要七十二小时,才能出结果。”
就像能力限制似的。
我能看到的未来,仅限于七十二小时,也就是三天以内。
而且只限于我亲眼所见并碰触的人,对照片和录像都没有效果。
“要三天啊……”像是觉得可惜一般,美少女微微叹息。
“我去一下洗手间。”阿恒起身。
“我也去。”我结巴着跟上。
小优在身后投来疑惑的视线。放心吧。我不会和他进入同一间。
“你看到了什么吗?”
在WC的门口,阿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
“真怀疑你是传说里的天煞孤星。为什么和你有关的人,都有这么惨痛的命运呀。”我一时有点管不住嘴。其实我也知道这怎么能怪阿恒呢。就像很多人把他们的倒霉归绺于我,实在太不公正了。
“这次是怎样?撞车?还是失窃。遇到强盗吗?”
“比那些严重多了。”像这种死亡的预见,就算是我,也没看过几次。
“小优会被杀死。”我压低声音,“在地铁站的站台被人推下去。”
一瞬间,我和阿恒都默默无语。
我们都是普通的高中生,就算有超能力,也只是派不上用场,活像超市在下午五点半后卖的折扣品般的超能力。
光是应对它的副作用就够我焦头烂额了。
“帮她吧。若不是看出她有麻烦,我也不会假装答应成为她的男朋友。”
果然,非我规格的族群——阿恒,大义凛然地独裁了。而且我没想到他可以为了帮助他人而做到牺牲色相的地步。
“这和单纯的事故不一样!”
如果是单纯的事故,想办法避免就好了。但是那只手——实在让我耿耿于怀。我确实看到了小优跌落的那一秒,它就贴在她的背上。
“如果有人打算害她的话。就算避开了地下铁,不知道在哪里的什么时候,又会重复发生。我没办法每一天也像个体温计似的测试着小优的明日。”
也许是我的比喻惹火了尊贵的表哥吧。他用那种和小优异常匹配同属人形科的大眼深沉地看了我一眼。
理智冷淡的声音紧接响起。
“葵…”
“够了!够了!”我立刻在第一秒就截断他,“让我们想办法保护小优,找出凶手吧!”
说真的。我宁愿成为这种无薪水非官方的自愿民间保镖,也不想聆听阿恒大人用无机质的,毫无澎湃起伏感的声调理性讲解超能力的用途。
于是我们返回冷饮厅。
梨花与小优聊得正欢。拥有令人艳羡容颜的小优笑容可掬地单手托腮,一举一动都像足了画。真不知道什么人丧心病狂,会对这样的少女下手。
(三)
未来并非不可改变。只要避开危险的时机点,就可以更改。这是我在阿恒的身上验证过的。
但小优的情形不同。在七十二小时内找出凶手,才是杜绝后患的做法。
“听说小优的祖父很有钱,恐怕是因此招人怨恨吧。”
“钱的纠纷吗。真是的。不要报复在小孩子身上嘛。”
“这么说起来……最近……”小优面色惨白。没有人能听到死亡预告还会镇定自若吧。嗯,除了阿恒那家伙。
虽然小优身为被害人还要参与侦查行动是有点可怜,不过因为我是太过业余的侦探,所以瞒着主人公自行侦察那种事还是交给有警官当助手的金田一与柯南吧。
最了解自身情况的人,只有当事者不是吗。何况,侦探们之所以要四处打探,往往是因为当事人都死了啊。而在我们面前,眨着紫葡萄似的洋娃娃美少女,还好好坐在那里呢。
那么,我们有什么理由,不请她自己参与侦察呢。
当然,超能力的事要保密。只是告诉她,那是我这天才占卜师的星盘推理的结果。全国的占星家请原谅我吧。
“最近好像一直有人在盯着我。”小优一边说,一边害怕地将身体偎向了阿恒。美女真是一举一动也楚楚可怜。
“嗯,是变态吗。”
“如果有人跟踪小葵,一定是想要杀小葵的凶手。但小优是美人所以即使有人看也是很正常吧。”
“梨花!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啊!”
暂时也没有其他办法。我们三个亲自送小优回家。虽然小优强调只要有阿恒一个人送就行。但真没办法,我的家和小优家也只隔五百米。
第二天也得和小优一起上学,避开搭乘地下铁更是基本作法。谁知经过一夜休息,小优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今早,在信箱里看到了这个。”
小优将花格子信纸递来,上面歪歪斜斜用英文写着:“你会死。”
没想到犯人的犯罪预告就这样出现了。
“报警吧。”我当机立断。
阿恒却默默注视着那张纸半响,拿过去折了起来。
“阿恒学长,你们来接姐姐呀。”
一位天真可爱如小乌的短发少女笑意盈盈走出大门,用与小优相似但更为阳光的笑容和我们打着招呼。
“今天也要辛苦你们喽。”
“这是我妹妹诗琴。”小优为我介绍着已经跳跃着远去的少女,“诗琴也在我们学校念书,不过是初中部的。”
“连初中部的人都认得你?”我用手肘顶顶阿恒,“看不出你是这种名人。”
“阿恒在学校超受欢迎的。”带着美好笑容眯起眼睛的小优,大概是用情人的面纱过滤了那些对他高呼着“死神”的男同学吧。
不知在想什么的阿恒只是带着一惯冷漠的表情扮酷,注视着走在前面的诗琴。
美少女离奇死亡,而妹妹是真凶。
——推理小说看太多,脑内就会划出这样的公式。
俊秀的少年还在低头注视被折成四折的花信纸。那副看着我欲言又止的神情真是欠揍。
“我可没说她是凶手。只是这封恐吓信……”
“有什么不对吗?”
“小优拿报纸时发现的恐吓信。但我问了这一带的送报员。他放报纸时,信报箱里还是空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不被
周边任何人注意到而放进恐吓书。怎么想也……”
“你想不通,难道我就想得通?”我摊手耸肩。
尽管岛田庄司是全球都欢迎的本格推理大师,不过,我就是不喜欢他。或者说,我就是不喜欢本格派推理。
原因?因为我是笨蛋嘛。
谁有那么多的脑容量,去思考那些故意做出的密室谜题。
“你这个只会看动画和漫画的笨蛋!”姗姗来迟的梨花再次给我痛击。
“都说过了!不要读我的心!”可怜的梨花,因为有读心术而备受知情人的排斥,我也不能免俗,所以请离我远点。
“嗯。”阿恒那黑黢黢无高光的眼睛难得闪烁起花火,“梨花,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果然是——可怜的梨花。
两节课不到,梨花就用新式武器加逼供,验证了阿恒的判断。
“那封信根本就是你写吧?”
操场上,梨花对穿着运动裤正在上体育课的诗琴如此询问道。
“只有你能趁着家人不注意把恐吓信放进报箱,故意再叫小优去拿报纸。原因是昨天晚上听小优讲了会被人杀死的事。”
“我只是单纯觉得好玩,想要顺势开一下姐姐的玩笑。”诗琴毫不动容地回答。
“虽然是玩笑,但你也真算小恶魔了。毕竟姐姐都要死了。还有这种恶劣的心情。”因为我自己也有姐姐,所以可不会觉得这种事有趣。
“不过这也是因为你根本就不相信真会有事发生吧。”
也是,目前为止,毫不怀疑就相信了我的,也只有阿恒和梨花两个人。就连小优,在知道信件真相后也迅速恢复了活力。看来昨天的死亡预告,她并不是真的相信。
“姐姐只是想在阿恒面前扮柔弱而已。”诗琴挑眉,吐出讽刺的台词,“你们这群傻瓜,还真的帮那家伙一一排查。”
“但是小优说有人跟踪她。”
“是那女人自我意识过剩吧。”
看来这对姐妹的关系并不好,接下来有半个小时,都在诗琴对小优的诋毁中度过。什么五岁时就虐待小白兔、一直都是两面派、最喜欢玩弄人心,什么抢别人的男朋友、独占大家的爱,是个忌妒心重又自私顶透的女人。
“如果她真是这种女孩……和阿恒交往好吗?”
回去的路上,听得晕头转向的梨花很轻易地被洗脑了。
“你这也算是读心术者吗。这么轻易就被别人的说法打动。”
“就因如此,我才知道她没有说谎啊!!”事关专业,梨花用力辩驳。
“嗯。”
“嗯什么嗯啊!我说小葵,你和阿恒很配啊,怎么会让小优抢了先……”
“别傻了。”我打断她,“阿恒是我表哥,他只对不可思议的事有兴趣而已。”
而我,则希望尽量避免一切灵异事件,过上普通的生活。
(四)
放学后我如约前往理科教室和大家集合。
因为时常帮忙化学老师的结果,阿恒拥有这里的钥匙。大概是来得太早了,梨花和小优都还没到。我坐在长桌上看书,那家伙——阿恒,大概昨夜没睡吧,在我进入之前,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空空的教室里只有我和阿恒。在透明的光线里,细小的灰尘慢慢飘转。时间仿佛是静止的,我很喜欢这种相对静止的感觉。对于都在时间上有着不同于别人能力的我和阿恒而言,“静止”是非常有吸引力能让我们感到舒畅安泰的东西。
时间如果被定格,那么一切都不会有所改变。
我望向睡着了很像小孩子的少年,把老师留在准备室的白衣给他披了起来。保持这样的睡姿,醒来后会胃痛吧,但是我还是不打算把他叫醒。就像我们都知道巧克力对人无益,但我们还是喜欢吃巧克力。保持这种任性,正是身处相对静止的青春时代的青少年的专利呀。
“葵?”
门口传来小优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声调有点奇怪。
“呼——公主来啦!那么就把骑士叫醒吧。”我用手去拍阿恒的头,但那家伙恰巧在这一刻醒了过来。一旦清醒,眼睛漠然睁开,真是半点也不可爱。
(五)
结果那一天也没发生什么。
倒是拜托晴哥去调查的“跟踪者事件”来了回音。
听说是学部里倾慕小优的学长所为。
“晴哥的警告一定相当可怕。这样一来,那家伙就不敢跟踪你了。”我让小优放宽心,并保证会使用我的“占星大法”,继续逐个排查她身边的可疑人物。
虽然……按诗琴的说法,小优的敌人实在是太多了。唉,我努力让自己有点干劲,就当成是为了阿恒吧。
“小葵……和阿恒。”
“啊啊?”
走在身侧的美少女似乎心事重重。由于一早就在下雨的缘故,结果我的心情也近乎阴湿。
“我和阿恒怎么了吗?对了。那家伙啊,他现在……”我想向小优报告一下我想出来应对燃眉之急的方案。毕竟,捉不出凶手的话,就要先保证七十二小时内小优的安全。
“对了,小葵和阿恒好像感情很好的样子。”
结果,小优的一句话,把我吓得连后面要说的也忘了。
“才没有呢?怎么可能?”
我拼命重申。真不知道梨花也好,小优也好,她们的眼睛是怎么长的。我怎么可能和那家伙感情好。
“哦,对了。”小优拨开掉落在面靥上的鬈发,抬头露出了清爽美丽的笑容,“我有个想去的地方。”
“想去的地方?”我皱起眉,其实,现在的情形,在家里会比较安全呢。因为不管我怎么碰触小优,看到的未来,都还没有改变。
“我不是会从地下铁站的阶梯上掉落吗?”
“是……是的。”
“虽然不知道小葵是怎么占卜的,但是连阿恒都很相信你呢。”
“呃,那个是因为……”
“所以哦。”美少女在眼前双手合十,露出小狗狗般甜美的恳请,“我想和小葵一起去那个地点勘察一下。”
“啊?”
我觉得这样很不好。
虽然按照我的预感,小优会死,不一定是在今天发生的事。
“怎么了?”美丽清澈的眼眸近在咫尺,接着变成一张少女的愁容,“不行吗?”
对抗美少女,不是我擅长的事呢。结果虽然时间很晚,我还是陪着小优来到那个最危险的地方。不过算了,因为我本来也是要来这儿的。带上小优,只能说是计划外吧。
“哪,就是这个地方。”
我站在站台边,回头看着小优。
“你一定要小心这里哦。”
那个家伙,那个凶手的手,当时,确实是在画面里,贴着小优的背呢。一定是他把小优从这里……如果能看清他的脸就好了。我遗憾地咬唇。这个时候,我的背后传来了少女轻言细语的声音。
“其实我倒很能了解凶手的心情昵。毕竟每天走过长长的楼阶或是扶梯时,我都会有那种想法。”
“想法?”
“推人看看的想法呀。”
轻如绵絮的声音软柔响起的同时,少女搭在我肩膀的手已经改为用力一推。
“啊呀!”
我惊叫着从那里跌落……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因为有一只手忽然自背后伸来,揪住了我的衣领。
(六)
“阿恒?”
小优掩着口小声惊呼后退。
接着一脚踏空。她从站台上跌了下去——因身体猛然下坠,白色雨伞从手中脱落,然后在一连串定格镜头般的画面里,凋零、坠落。
少女因惊惧收缩至极限的眸子深处,掠上了残影。白皙优美的手指,正朝着她跌落的方向做到张开又合拢的动作。
只是这一次,没有列车呼啸着驶过。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列车员吹着哨子跑过来,跳下站台,
飞快地将惊魂未定的小优抱了起来。
我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切,忽而回头。果然,穿着黑色制服的阿恒,紧拧着眉,正以一只手枕着书包的姿势倚在三十米外的电梯上。
我看不清他的另一只手。
——但是,我知道的。
刚才,正是那只看不清的手抓住了我。
(七)
“你怎么会在这里?”
惊魂未定的我瞪着大眼看着阿恒。
阿恒冲我摇了摇头,看来他失败了。抛开小优为什么忽然推我的事暂且不提,其时,我今天本来约好会在这里和阿恒碰面。
既然无法找出凶手,首先要做的,是保护小优。
阿恒的能力和我一样,不,是比我更甚。他拥有可以让身体的部分穿梭于空间的能力,只不过限制更加严格,所以一般不用罢了。
所以,只要在小优走在站台边的时候,在她身后揪住犯人,那样就可以改变我所见到的未来。
“没有凶手,小优是自己掉落的。”阿恒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轻声说。
据阿恒声称,那时他看到了我的险状,于是使用能力抓住了三十米外的我。
也就是说,一开始就没有凶手。我所预见到的“凶手的手”,是本来就不该存在于那里的阿恒的手。
(八)
事到如今,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小优忽然想要伤害我。如果说是突如其来的想法,那也未免太过分了。
“阿恒他只要有别人在,就会摆出防范的姿态。就算是我,他也从来没办法在我面前入睡的不是吗。为什么阿恒可以让你看到那样的他呢!”
尽管被识破了真面目,仍然装得楚楚可怜的小优哭泣着如此诉说。
“……这种事我怎么会知道。”我当然只能无言以对。
我真是太倒霉,太无辜了。梨花说我可以对小优提出控告,不过算了。如果酷一点,我就会像个超能力侦探一样森然:“法官也无法审判七十二小时后的死人吧。”
但是,可惜啊。
现实是——
“现在怎么办。”阿恒张着他黝黑的眼睛注视着我。
“还能怎么办。把她关起来,直到死亡预言时间结束。”
尽管未来已经改变了,但不保证明天不会重复发生,死亡预言并不能立刻宣告无效。不过既然是意外,那么老方法就可以解决了。避开时机就好。
“这样一来,事情就可以结束了吗。”阿恒不知在想什么,注视着我,就像在期待我问得更多。
“大不了等这七十二小时结束,我再帮她看看下一个七十二小时的未来吧。”我有点懒洋洋地抱起手臂,故意歪头试探着他。
“你是算命大仙吗,不愿当廉价温度计的小姐。”
阿恒忽然笑了,还冲我眨了眨眼睛。
对于这个面瘫而言,这真是不得了了。小优的话忽地闪过我的脑海——说不定我真的是最了解这家伙的真实面貌的人吧。
不过这又怎么样。
不管是晴哥还是梨花,不管是姑妈还是婶娘——如果他们胆敢怀疑我与阿恒,我就会学着他摆出那副鬼气森然的样子,铁齿回答:“喂喂。高中生可是禁止谈恋爱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