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花小姐

2011-05-14 10:13绿里凉桑
花火A 2011年3期
关键词:一毛钱纸飞机食堂

绿里凉桑

1

年级办公室里,班主任坐在桌前,对着立在一旁女生嘱咐道:“去了新学校,也要加油啊。”

那女生低低应答了一声,脑袋往下扎得跟秋天的麦穗似的,半张脸盖在了刘海下。班主任没发现对方看似恭敬,不过从刘海缝隙透出的目光一直都聚焦在自己的地中海脑门上。

坐在办公室另外一端的老师,闻声抬起头来,迟疑了半天,才喊出了那个女生的名字:“钟初夏同学是要转学吗?转去哪个学校?”

“到外省。”钟初夏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可是内心已经是泪如泉涌——看,果然吧,除了班主任不得不熟悉自己的学生一些,那些任课老师,即使已经教了她快三年,对她的印象依然很淡薄。

钟初夏早就看开了,自己天生是壁花小姐的命。

同这个校园里的大多数女生一样,钟初夏长相普通,既不艳光四射,也没有糟糕到影响市容。但是,她具备一个其他人都没有的悲剧特质——她的存在感非常非常薄弱,几乎是零。

悲惨经历很多,譬如,当钟初夏与一位同学在学校里并行,在某处遇到了另外一同学时,对方从来只和她的同行者打招呼。等两人亲热地谈了一会儿之后,那同学会猛然惊醒般转过脸来,讶异地看着钟初夏:“咦?初夏,你什么时候来的?”

不过,在校园里一直作为背景人物存在的钟初夏,念到初中三年级时,长年在外省做生意的父母突然通好了关系,要接她去他们身边读书,只需下个学年插班到当地学校就行。

此前为了中考而拼命的那根紧绷的弦既然没了,人就容易出幺蛾子。

反正很快就可以甩手走人,而且诸位同窗从此不见,自己捅多大的娄子都不必担心后事了吧?临转学之前的钟初夏忽然萌生了某些疯狂念头——自己沉寂了三年,临走前一定要做出一件让全校人都震惊的事情来!

所以说,人若要魔障,只是瞬间的事。

毫无分量的女生,要怎么样才能在最后时刻,留给大众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象呢?

对于钟初夏突发的豪情壮志,损友徐友然是这样说——

“周一的早会上,如果你愿意当着全校人的面,吃掉七十个饺子的话,你就会震撼全校。”

“滚蛋!”听到这个破烂建议,钟初夏从不锈钢大盆里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他,嘴角还粘了一颗饭。

钟初夏需要是“千百年后依然凝固在传说中的身姿”,需要的是美名万古流传,而大胃王之类的分明是是个笑话。

对花季女生来说,能吃实在算不得值得炫耀的事。然而不可否认,如果真要在钟初夏身上挑一个不普通的地方,大约就是这一点了——以瘦长条形状存在于这个世上的钟初夏,有一个无敌黑洞一样的胃袋。

钟初夏对自己能吃的“才能”从来遮遮掩掩,只不过一早就被徐友然撞破了。

徐友然是隔壁班的男生,为人有一点点犀利,有一点点小混混的气质,时常口吐“三字经”,偶尔会躲在学校某些个角落抽上一支烟。总之,虽不见得坏到哪里去,但成绩不行又不会团结友爱,所以主流人群对他没有什么口碑,基本漠视他的存在。

诸如此类人物,以钟初夏的个性,她与徐友然根本就是两根平行线。若不是那次小意外,她绝不会认识他。

那是一个非常之窘的意外。

那一次徐友然因为打架被罚打扫食堂。他将拖把冲洗了一番,也不拧干,便拿来随便地在地面写书法,导致地上那叫一个水光潋滟。

下课铃响后,第一个冲锋进食堂的是钟初夏。她飞奔进来时两眼只盯着打饭的窗口,根本看不到地面情况与一旁的徐友然。

钟初夏大跨步一跃飞进食堂,顿时脚底打滑,重重跪倒在地,刺溜地举着饭盒在大理石地面上滑行了十几米。

令徐友然瞠目结舌的是,这女生竟没有怨恨地扫一眼一边的罪魁祸首,而是迅疾地爬起来冲向打饭窗口:“套餐A一份,这里吃,B套餐一份,打包,再打包五个霉干菜包子!”

那一顿饭,钟初夏并不知道,徐友然后来一直坐在食堂的一角,目光掠过食堂中几百号吃饭的学生,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他傻愣愣地看到她吃完了套餐A,去把托盘放到餐具传送带上,再装模作样换了一个位子,掏出打包的B套餐开始吃。最后把打包盒扔到垃圾桶,走出食堂大门,边走边啃着包子。

徐友然幼小的心灵被震撼了。

当钟初夏一瘸一拐地走在食堂外的路上,徐友然追了出来。

他站在她面前,语带歉意,但眼角抽抽地说:“同学,你的膝盖,流血了。”

很久以后,钟初夏才承认那个一瞬间她有点脸红心跳,倒不是因为徐友然那个时候看起来有点小帅,而是,这是第一次有男生主动搭讪她。

“刚才地板是我拖的,太湿了,不好意思啊!”徐友然解释道。

原来如此。钟初夏看着破了表皮有些小血滴渗出的膝盖,低声说没事。她梦想中的比如男生背她去医务室之类的情节自然也没有出现。

她看着徐友然走开,然后自己慢吞吞地跟在他后面。最多,看到他拐进教室的时候想,哦,原来是隔壁班的男生。

徐友然至今都不敢告诉钟初夏,初次见面,由于她长得实在太大众了,钟初夏走出食堂不久他就忘记她的长相了。一时好奇便追了出来,和她搭讪是为了强化一下自己的记忆。

2

虽然徐友然认为吞饺子表演更有娱乐性,但钟初夏的计划是这样的——“我要向鲜橙多做一个超轰轰烈烈的告白!”

鲜橙多是个代号。

他首先是个神坛上的传说,然后才是个男生。

如果此人生在古代,他就是“看杀卫玠”的命。多少年后,同校目睹过此人风采的女生们,再回想起他,就算记不得确切的长相了,脑海里也有一个楷体“帅”字袅袅浮现。

从前,钟初夏以为,台湾偶像剧中有帅哥经过他众多的崇拜者时,众人嗷嗷尖叫那种情节很傻很天真,但她进了这学校看到了高中部的风云学长鲜橙多时,同样有冲动把手握成拳头垫在下巴下面,与其他女生一起放声尖叫。

所谓万中无一的长相,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了解。即使化妆技术与整容医院批量能生产美女帅哥了,但原生态的鲜橙多依然帅得秒杀了多数屏幕上的偶像。

帅也倒罢了,鲜橙多还有强大的辐射力。武功高手出场会先声夺人,而帅,也是能有杀气的。即使鲜橙多目无表情地从十米开外经过,都能让人感到一股迫力直逼过来,仿佛在说“看这里看这里”。

他与钟初夏是两个极端的气场。

钟初夏觉自己太喜欢鲜橙多学长了,全校上下哪个女生不喜欢这样帅到了极致的人呢。

她下定了决心,离开这个校园前,要折一千只纸飞机,五颜六色的。然后在礼拜一早操的时候,当着全校人的面,从教学上统统飞下去,再大声告白说——鲜橙多学长,钟初夏喜欢你。

“如何,很拉风吧。”

钟初夏陶醉地把计划讲给徐友然听。

“蠢死了,这智商啊!”徐友然拍着桌板,痛心地说道,“你每天浪费多粮食,脑袋居然一点营养都吸收不到?操,也不见得你胸部有发育啊!”

即使这样嘲笑过钟初夏,但接着几天傍晚,徐友然都陪坐在食堂里,看她折飞机。

钟初夏是住校生,在寝室折怕室友们追问,干脆在晚饭与晚自修开始之前到空下来的食堂折,反正食堂的承包人是徐友然的亲戚。

徐友然与食堂老板的关系,也是当初钟初夏结交徐友然

的原因之一。

在食堂摔跤一事之后,很长的时间里,钟初夏与徐友然之间没有后续。直到后来学校举行运动会。那时刚好是钟初夏轮值,班级让她负责去食堂订盒饭,她在食堂后勤部遇到了来帮工的徐友然。

“这么多盒饭拎得动吗?我帮你提吧。上次害你在食堂摔跤真对不起。”徐友然说。

“原来你还记得我?”从来被人转眼忘记的钟初夏在那一刻内心老泪纵横,看他立刻比其他人亲切许多。

在后来,譬如晚上饿得前胸贴后背时可以吃上食堂卖剩下的炒饭,钟初夏越发觉得跟徐友然做朋友真是太幸福了。

在这种男女生关系特别微妙的年纪,若有谁与谁走得特别近,很容易就引起关注。但钟初夏与徐友然两人时不时一起消失在了晚自习,在食堂里开小灶却没有谁发觉。

所谓绯闻,还有个“闻达于诸侯”的“闻”字,也许小人物太没有存在感了。就算要闹早恋也没有谁来非议一下的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即使钟初夏从来都把徐友然当成好朋友。

空荡荡的食堂里,日光灯坏了一盏,惨白的灯光一下下地闪烁。徐友然看着钟初夏在忽明忽暗的灯下一脸期待地折着纸飞机,忽然长长叹一声气:“我说你就不能有点离别的哀思吗……”

“我恨不得早点奔赴新生活呢。”钟初夏乌溜溜的眼睛乱转,脸上笑意满满。

爸妈之所以安排自己去新学校读书,因为那个省的竞争比不得老家激烈,两地高考分数线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在本地成绩中下游水准的她,在那边学校做学力测试时,发现自己竞算得上优等生标准。只待初中生涯最后一个月去外地参加中考便可,钟初夏放心地回到本校睡大觉了。

“你放心,三年之后,你的情况跟在这边时差不多了,”徐友然继续毒舌,“这是你的宿命。”

“插死你。”钟初夏两指一伸,朝着他眼睛插去。虽然平常众人面前她闷声不响,但在徐友然面前,她能放肆。

徐友然嬉皮笑脸:“你看我每天都陪你折飞机,这么好的朋友你就不能有点舍不得吗?”

“你明明在一边光看不做,还爱笑话我。”钟初夏恨声,“我更希望你像从前一样每天早点滚蛋回家。”

话一出口,她忽然想到,徐友然这人,不像普通男生放学了在学校玩足球篮球,也没听说他喜欢上网玩游戏或者其他消遣,更没有在食堂帮亲戚干活。每天早早地跑回家,难道这家伙在认真做功课?太不可能了吧……

3

钟初夏终于凑到了九百九十只纸飞机。

可惜那堆五颜六色的纸飞机没有飞翔的机会。

这天放学后,钟初夏拎着那袋纸飞机欢喜地走在去往寝室的路上,却看到一尊肉墩墩的大妞堵在了路上,恶狠狠地盯着她。钟初夏下意识转身想跑,却发现后面一堆麻杆女生蓄势待发,全部都是幽绿的眼神。

钟初夏闭上眼沉痛地想,成大事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她当然明白来者不善的原因了。

鲜橙多的粉丝不仅是本校女生而已,本地各所中学到处是他的传说。他的爱慕者组成的亲卫队,井然有序,战斗力恐怖。完全把他当一个正儿八经的偶像供着了,赶走任何试图靠近鲜橙多的女生。反正谁都没份儿,任何人都不许染指他。不然,鲜橙多每天应付告白的女生就跟吃饭一样普通。

钟初夏其实不是第一个吃螃蟹的,前辈们的下场怎么样,她很洁楚。

徐友然收到短信跑来的时候,钟初夏正可怜兮兮地蹲在一堆灰烬旁,眼角红红。

“我靠,没被打吧?”徐友然紧张地问。

只会窝里横的钟初夏还了他一个白眼:“我最识时务了。”

成大事者也得放下身段是不?钟初夏被那帮女生包围的时候,马上哇哇大哭,求饶说姐姐们我再也不敢了,我错了……姿态难看得一回想就要找个枕头把脸埋进去。

“就是这个被烧了。”钟初夏指了指地上的灰烬,里面还存留着些纸片,未烧干净的斑斓色彩。

一阵风过来,被烧了的纸片如轻翼般翻飞了起来,在空中碎掉。一些碎片似初雪,轻轻落在了钟初夏的肩上、额发上。

那一刻的她看来特别可怜。

徐友然轻叹了一口气,出了个主意安慰她。

“学校不是正要升省重点吗?评估组下下周就要到学校来验收了,现在老师们正紧张呢。你就去举报说,她们欺负同学,在校内乱玩火。”

钟初夏眼光木木的,没接话。

“大不了我帮你一起折飞机,来得及的。”徐友然又安慰。

钟初夏还沉默。良久,才似叹息一般开口了:“……徐友然,她们说我是‘一毛钱女生。”

你这种人,是掉在地上都不会有人理的一毛钱。

一毛钱已经很不起眼了,背后还印着水仙。水仙知道不,代表自恋狂啊。

又自恋又不起眼,你这辈子没救了!

粉丝们个个舌锋如刀。

顶着一张面目模糊的脸,落在人群里就是没顶之灾的钟初夏同学,居然入魔去肖想他,怎么能不叫众多粉丝们义愤填膺。

钟初夏蹲在地上,把脸埋进臂弯,自言自语般轻呓:“我小的时候,很喜欢喜欢做这样的白日梦——某天做早操的时候,忽然有一班神仙,腾云驾雾,降落到我面前,说我是某某星下凡的,现在修成正果重归仙班了……于是,我就在操场无数人惊叹的目光中,徐徐升起,心满意足地俯视着同学老师写满崇敬的脸庞……”

在同班女生早就把玛丽苏梦想升级成为“中韩神秘组织斗舞中方高手逐一落败而一直隐藏着能力的自己此时欣然登场性感狂野地舞上一曲震撼全场同时收获白马王子若干”时,钟初夏还死抱着“有一天神仙在在万众瞩目中接我回家”的白日梦不放。

她知道五短身材的自己实在跳不出什么舞,上去耍猴拳还差不多。比起收获异性惊艳的目光,她觉得,还是当个神仙好,大家都会拜她,仰望她。

盯着一地灰烬,钟初夏自嘲地笑了。其实她至今还是保有这个幻想啊——让你们都能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个我。

和我说话吧,和我笑吧。

我明明就在这里。

4

当晚,钟初夏逃掉了晚自习,跟着徐友然翻出学校的围墙。因为他硬拉着她出来散心。

两人在天桥下蹲着。此时天桥下已经有一支乐队正在做演出前的调试。键盘手,贝斯手,还有架子鼓手,说起来,这几位小哥都挺帅的,难道徐友然想安慰自己天涯何处无芳草?钟初夏乐陶陶地想。

徐友然以为她的纸飞机被烧了所以沮丧,事实上,她没那么伤心。

自己到底有没有喜欢鲜橙多,钟初夏也惘然了。

除去此人出众的相貌,鲜橙多之于她,似乎就是一个非常华丽的符号,路边精品店陈列的甜美幻想。因为被亲卫队们打击,纸飞机被烧了,自己似乎连愤怒也没有,只觉得可惜了自己花的精力,她根本没有那种不怕千万人阻挡只怕自己投降的决心。

完全瞎折腾,钟初夏给自己这次的行动下了评语。

也许自己只是想找个能让自己借光辉的人,好让不起眼的自己,能有一瞬的光芒。譬如小明星的美丽与哀愁,两个小明星是炒作不了什么大新闻的,要掀起风浪自然是要找个当红的来傍一傍所以说,鲜橙多是躺着也中枪。

魔障的消除,也不过瞬息的事。

装作若无其事地蹲在天桥下,跟着乐队演奏哼歌间或小心瞄钟初夏一眼的徐友然,此时尚不知道这些沸腾在少女心间的情感变故。

“他们演出就这样吗?”钟初夏听他们表演了两首口水

歌后问道。

充其量只是自娱自乐的水平,可是看附近围坐起来的人,似乎这乐队还小有名气,很多人特别来看演出。钟初夏不解。

徐友然笑说:“成员还没来齐呢。”

没多久,一个微胖半秃的大叔拎着把二胡,晃悠悠地来了,见了徐友然笑笑,然后坐到了乐队最中间的位子。

在钟初夏的脑子里,二胡与街头表演乐队本来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当二胡发出第一个音符的时候,更是惊得人全身鸡皮起疙瘩。

那二胡一拉弦,高亢如同信天游,镇住了在场所有人,然后渐放低调,在贝斯声中游刃有余地穿梭如一根金丝,或活泼跳跃或悠长缠绵或凄凉沉寂,各种风格换着来。

整一演奏中西合璧,听得钟初夏只会反复说“好厉害”三个字了。

徐友然竖了拇指,对钟初夏不无得意地说道:“猜猜这大叔是什么工作。”

“音乐学院的?”

徐友然暗笑:“人家是农贸菜场一位杀鸭的大叔。”他满意地看到钟初夏因为这个答案而目瞪口呆。

一个高手身怀绝技,施施然而来,一把二胡,一把杀鸭刀,此番景象在钟初夏的脑子里重重一捶,倒是忘记了问徐友然如何认识这位大叔的。

“所以说高手在民间,即使看起来就是个普通人。”徐友然说,“每个人都有不可替代的才能。”

虽然说得煽情过度显得很肉麻,但钟初夏感到自己的眼眶的确有那么点湿。她重重一点头:“没错,一毛钱,也有一毛钱的价值。”能吃一次七十个饺子的女生,也是盖世的英雄。

说着她表决心般掏出了钱包,拿出一毛钱放在手心。虽然一毛钱时常从手里过,可这还是她第一次仔细观察一毛钱。

才瞧了两眼,忽然发觉了不对劲。钟初夏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看,继而一声大叫:“操!这不是水仙!”

一毛钱的背后分明是兰花!!

球瞎子王八蛋,哪个不长眼的还害她小小地崩溃了下!

“所以我是兰花。”象征着高尚和坚贞,具有君子风采的兰花。

回校的路上,钟初夏拉着一脸无奈的徐友然一遍遍地强调。

5

鲜橙多的亲卫队后来没有找过钟初夏的麻烦。一则既然放弃告白了,这样芝麻般的女生,亲卫队们回头就忘。二则,学校迎接省重点评估检查小组的到来,老师们严打一切破坏团结的行为,校园里整一片白色恐怖气氛。

严阵以待了多天,评估组倒是来去如风走个过场。离开前,学校组织了一场文艺演出以展现本校学生多才多艺严肃活泼的一面。

去往大礼堂看演出前,钟初夏看到徐友然拎着一件古怪的长衫从教室门口晃过。她跑去出去拦住徐友然,拎着那件衣服看。

粗布汉服,似乎是麻的,于是打趣说道:“谁家死人啦?”

徐友然扯过衣服,没好气:“嗯,为你送行……”

立刻换来她的剪刀手插双眼。

那天下午的文艺演出,后来成为了传说。大礼堂黑压压的目瞪口呆的人里,有钟初夏。

但钟初夏的震惊更甚于别人,不仅因为两人明明是好友她却不知道对方有这才能,更重要的是,主持人激动地报幕说,接下来是徐友然同学带来的古琴演奏——《猗兰操》。

兰花之颂。

然后,那个从来一脸痞相,会偷偷抽烟,爱说三字经,每天下午偷偷去琴社练琴却从来不告诉别人的男生,穿着汉服抱着古琴,翩翩而来,像坐在高山流水间的高人。

他低垂着眼脸,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轻揉琴弦,清韵叠声,泱泱如水。

直到拨完最后一个音,余音袅袅,整个礼堂还仿若陷入迷梦未醒。

这时,徐友然拉过麦克风架,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钟初夏同学,愿你一路顺风。”

可徐友然成就的还是自己。即使徐友然那么文艺地在大众面前用亲昵的语气念出了她的名字,可某些人天生没有红的潜质。

其后的岁月,看过那场演出的同学总会怀念,啊,那个谈古琴的男生,真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仿佛古画中复活的人物一样,全然忘记平常的徐友然什么德行。

至于那一句一路顺风,也被众人无情地模糊了成了——

那个被说生日快乐的女生好幸福。

我记得是告白?

不对吧,似乎是给他们老师送行?

其实钟初夏还是有过一次一战成名天下知的机会。

那是在徐友然说完一路顺风全场陷入哗然后,有一只机翼上画着一颗心的橘色纸飞机,慢悠悠地向舞台中央的他飞去。

那是残存在她书宝里的最后一只,原本想向最帅的那一位告白,现在却飞向了另外一个同等闪亮的男生。

可惜在到达舞台之前,那纸飞机含恨落下,摇晃着掉到了校长的脑袋上。

校长跳起来,大喝是谁干的。

钟初夏很可耻地退缩了,放弃了扬名的机会。

6

钟初夏还是如期转学了。

徐友然似乎一跃成为学校女生的新宠。比起帅到没有人间烟火气息的鲜橙多,他鲜活有趣得多。

钟初夏封好了信封,丢进邮筒里。

比起手机短信方块字,她更喜欢中国邮政,慢腾腾的,像不开窍的自己。

信纸承载着有些话,可以慢悠悠地说。

反正时间还早。

或许将来,会有众多神仙徐徐降落她面前说,你是“天吃星”下凡的随我们回天上吧。

又或许将来会举办中美大胃王比拼之类大会,当中方落后需要她光荣登场时她肯定会勇于表现自我。

不过,更多可能,自己就这么是个小草根了吧?钟初夏有点懊恼地想。

不过,当个身怀绝技的普通人也不错,比如自己一顿能吃七十个饺子。就算她是一毛钱,也许会有一个人,把一毛钱当成世界上最大的宝藏来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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