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蓝
她站在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画作面前,满意地微笑了。他果然没有食言。
【作者按】
这是一个谜题。故事里的主人公,只缘身在此山之中,被各式各样的人刷上一层层色彩斑驳的画面,一层层设想推翻,一层层演义重建。谜题中的真相,只有你,才能还原。
请在色彩纷呈的浮世绘中,收集每个细节暗示,发掘答案。
一、谜题开端,空白的画布
她从寂静中被一点一点地拉回来。
起初耳边是有响如蚊蚋嘈杂声,然后这声音越来越丰富,好像节庆夜里放的礼花,小小的一支火药升上天,带着流星般的尾巴跃到半空,光辉慢慢扩展蔓延,然后“砰”的一声,灿烂了整个夜空。
只可惜,这灿烂的爆发并不圆满,它只画出了个残缺的圆形。她听到耳边护士兴奋的喊声:“她要醒了,醒了!她的手动了!”
她努力了很久,终于睁开了眼睛。四面一片荒芜的雪白,她讨厌刺目的感觉,皱起眉头,眯起了眼睛。耳边的聒噪越发刺耳。
“潘岳小姐!潘岳小姐!看着我的手,这边……”
小姐,想要点什么?
她身体的各项指标怎么样?一切正常。
太吵了。她厌恶地闭上眼睛,传来一声呵斥。
“你们不要都聚在她身边,她无法呼吸了!”
那声音传在耳朵里,她的心脏微微漏跳了一拍,四处寂静了片刻,那声音的主人靠近了她,她的手被裹在温暖的掌心里,听到那声音温柔道:“岳岳,是我,我一直都在这里。”
她努力睁开眼睛,炫目的白光中,一个模糊的轮廓好像在电子验光机里看到的景物那样,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逼真。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她看到秋波纵横中的关切和在意,盛满了小心翼翼的谨慎,生怕她一个异常的细微表情,打碎了他所有的期待。
拥有这双眼睛的,是一个笑容干净的男孩,他的样貌并不是很英俊的,甚至气质中带着一丝精致的阴柔,他的眼睛有些湿润,长长的睫毛上有亮晶晶的水滴。
“岳岳?”
她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了一个微笑,情不自禁地向他探过手去。
男孩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在唇边印下一吻,欣喜若狂地抱住了她:“太好了!你终于醒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她虚弱地依靠在他肩膀,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话:“你……是谁?”
二、谜题背景交代,失火爆炸的印刷厂
富商之女潘岳失忆了。这次失忆源于一次意外,潘岳就读的高中是一所私立寄宿学校,位置比较偏远,学校拥有自己的印刷厂,不过近一段时间因为是寒假,学校人比较少,印刷厂也暂时关闭了,这一天印刷厂突然意外起火,仓库里停放的印刷用的油墨和擦拭印版用的汽油产生了威力惊人的爆炸,消防和医护人员赶到现场的时候,在印刷厂外面的楼梯下,发现了伤痕累累的潘岳。
潘岳当时身穿校服,手里还紧紧地握着书包。她被送往医院抢救,整个人足足昏迷了一个月之后,终于醒来。
可是醒来的盘岳好像缺失了一角的圆圈,过去经历的记忆,几乎变成了一张白纸,全都忘记了。
潘岳记忆中留下的,只有日常生活中的知识和学校学过的东西,她时常做点什么力所能及的事情,实在无聊的时候,就从书包里取出书一本本地读,看完一本换另一本,一直换到最后,她发现了一本日记。
日记本很老也很破旧,外皮是软质塑料,土得掉渣的红颜色,印着一小片风景画,粗糙的内页纸张,一看就是劣质的便宜货。
她看到日记本的时候不禁蹙起了眉——这是她的日记吗?怎么这么破旧这么没有品位?不过,或许对于回忆过去有帮助,她好奇地翻开扉页,耳边适时响起了声音。
“岳岳,别这么辛苦,好好休息一会儿。”
是那个笑容干净的男孩。她记起来,他跟自己说过,他叫廖亮,是她的好朋友。他陈述朋友前面的定语时候明显地停顿了一下,嘴角似乎翘起了一个苦笑的弧度,好像有什么原本的话被咽了下去,很辛苦似的,最后浮出水面的,只有一个天下太平的“好”字。
可她分明从那个字后面咀嚼到了弦外之音。他看她的眼神,守护她的神态,就连为她削苹果的动作,每个细节,都不是限于友谊感情范围内的。
大夫说,在她昏迷的这一个月里,他天天都来探望她,她抬头看着满屋子的百合花,护士告诉她,这都是他带来送给她的。
廖亮把苹果削了皮,又切成小块放在饭盒里,用牙签扎了,一块一块地喂给她。
潘岳便笑了:“我自己会吃,你又何必辛苦喂我。”
他的眼神温柔得几乎能把她融化:“我只是想为你这么做。”
她虽然记不起他对她的一切,可她却清楚地感觉到,这个男孩爱她,而她,也正在开始爱上他。
她转过头,看到自己随手放在床头的日记本,心中突然升起好奇的念头。
和廖亮相爱的点点滴滴,她一定要好好了解清楚。
三、谜题解答关键,破旧的日记本
当天夜里,她在单独病房打开了柔和的台灯,把日记本放在膝盖上,一页页仔细地翻看起来。
第一篇日记是在三年以前,她算了算,那个时候,自己应该是在上初中,第一篇日记的第一句话写的就是:
我决定为他写日记。为那个叫做廖亮的男孩。
这本日记只有我看,连妈妈,都不能看。
她心中一动,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兴奋地尖叫——她的感觉果然没错!她第一眼见他的时候灵魂就颤抖了,她果然爱他!他果然命中注定就是她的!
忍不住继续读下去:
妈妈今天不知怎么,看电视的时候突然又开始哭了,她一边哭一边骂爸爸狼心狗肺,我跟着她一起哭,妈妈就抱紧了我说:“没关系,他欠我们母女的,总有一天会讨回来!他的钱不会便宜那狐狸精,早晚会留给我们!”
她心下一惊,正要继续看个端倪,护士便推门进来了:“岳小姐,时候不早,您该休息了。”
她想跟对方说再看一会,护士却笑笑:“为了您的记忆更快更好地恢复,一定要注意休息,不要勉强回忆太多事情,欲速则不达。”
她只得把笔记本放在抽屉里,关灯睡觉。
第二天,她早早起来就取出日记本来看,继续昨晚没看玩的部分,下一则日记也很短,时间则比第一篇隔了一年:
今天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我一定要记下来。因为,廖亮他……他说他也喜欢我!他说,我们要考入同一所高中,以后再考同一所大学,这样,我们就不会分开了。
妈妈找到新工作了,她给人当保姆,每天回到家还要给我做饭洗衣服,很辛苦。以后我长大了一定要帮妈妈赚钱养家,杀了那个狐狸精,剥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夺回我们应得的东西!
看到这里,她的心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一个十五岁心思单纯的女孩子,心中怎么会有如此深刻的仇恨?她双手一阵冰冷,在心里不禁发问:这个日记本的主人,真的是自己吗?
正发愣间,有人推门而入,是廖亮。他看到她懵懂的眼神,皱了一下眉,夺过她手中的日记本,扔在抽屉里:“不要勉强自己,别累到。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他手里捧着一束灿烂的雏菊,脸上的笑容,比那雏菊更让人心动。
廖亮……她的眼眶湿润了,激动得用手捂住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把花插在花瓶里,揽住她的肩膀:“因为你最喜欢花了,不是吗?”
潘岳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他,他愣了一下,然后紧紧地回抱住她,她在他肩头问道:“廖亮,你是我男朋友,对不对?”
他欣喜若狂地捧着她的脸:“你想起来了?”
她摇头,他眼中的光慢慢暗淡了下去。这一天,他推着她去医院外面晒太阳,夕阳暖暖的,他的手,也很暖。
这天晚上她继续看日记,忽然读到一句话:
廖亮买了小笼包给我,我好开心。他果然注意到了,我最讨厌华而不实的东西,比如,鲜花。
她狠狠地打了个寒战。
四、谜题线索增加,印刷厂的受害者
第二天上午,便有警察来询问她,警察问了她几个问题后,她完全回答不出来,正在对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潘岳叫住了他,追问印刷厂着火那件事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察笑笑:抱歉我不能透露太详细的内容。我只能告诉你,那天在印刷厂,除了你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她心间泛起寒意,鸡皮疙瘩游走了全身:另外一个人……是谁?
你的同班同学,田雪真。她死在了印刷厂里,身体被烧焦了,无法辨认。
她只感觉阴森森的气息笼罩了自己,视线不由得朝抽屉望去,那抽屉露了一条细细的缝,好像野兽眯起了充满杀气的眼睛,那日记本封皮老旧的红,刺痛了她的眼睛。
当天晚上,她犹豫了好久,才鼓足勇气,从抽屉里把那日记本拿了出来。
我考上重点高中了,妈妈很高兴。她说我已经开始向着她希望的路上前进了。在学校里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子,她叫潘岳,是我的朋友,她好漂亮,有好多好多漂亮的衣服,我很羡慕。
日记中提到自己名字的一刻,潘岳浑身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她惊恐地扔了日记本,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出事的那天,她为什么会跟田雪真出现在印刷厂?她又为了什么,紧紧地抓着田雪真的书包不放?
最重要的一点:为什么田雪真葬身火海,而她没有?
这个问题让她害怕得不敢想。这只是一场意外吗?真的真的……是意外吗?
这一夜,她的神经在紧张恐惧中游走,彻夜未眠。
四、谜题新增证人,廖亮眼中的田雪真
廖亮有些戒备地望着她:你问田雪真做什么?
潘岳跟他讲了警察对她说的话,她想更多地了解田雪真这个人,才能更加地了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廖亮看着她沉默了半晌,轻轻叹息了一声,坐在她的床边,开始给她讲起田雪真来。
田雪真是廖亮的前女友。初中时,他觉得田雪真是个可爱的女孩,于是二人一起相约考同一所高中,甚至约好未来考同一所大学,可是经过高中一年的了解,他发觉这个女孩子太深不可测,她拥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阴暗和残酷,她很偏激,认定的事情从来不听别人意见,哪怕钻了牛角尖,钻到死,也不会回头。
他越来越无法忍受神经兮兮的田雪真,最终在高二上学期,跟她分手了。刚分手的时候田雪真花尽各种手段各种方法挽回他,软硬兼施,从哭哭啼啼地求他不要分手到用刀子自残——她甚至在左肩上刻下了他的名字。这一切不但没能挽回他,反而把他推向了潘岳。
潘岳与她不同,潘岳是一个非常单纯善良的女孩子,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在跟盘岳的交往中,廖亮发觉她才是他一直在寻找的女孩子,他们相爱了,而田雪真,则明里暗里地破坏他们的感情。
这次印刷厂的事件也是一样。一定是田雪真想要除掉潘岳,所以才约她去的那里,田雪真想谋害潘岳,没想到作茧自缚,毁了自己。
听了这一切的潘岳,还是有点后怕,她瞄了一眼抽屉里的日记本,它好像被诅咒了,有了灵力的凶器一般,冷冷地注视着她。
当天下午,廖亮刚刚离开,潘岳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抽屉,看日记。她想要了解,田雪真到底策划了一个怎样的阴谋,她到底想怎么除掉自己!
潘岳这个狐狸精勾引了廖亮。我看着左臂上的名字,廖亮。廖亮是我的。我要让那个狐狸精从这世界上彻底消失。
时间隔了三个月,她算了一下,时间应该是高二的寒假,这时,日记本的记录出现了转折:
她们一家果然都是狐狸精!妈妈说,潘岳就是爸爸跟那狐狸精的孽种!她妈妈抢走了我的爸爸,她还要抢走我的廖亮!我绝对不会放过她们两个!母亲说,那个计划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她在等待机会,我也是。
熄灯的时间到了,她心潮澎湃地合上了日记本。
五、谜题证人增加,保姆陈述的前情往事
潘岳家的保姆陈阿姨来了。陈阿姨五十多岁,从神情就能看出来她非常非常疼爱自己,陈阿姨一边给她盛热乎乎的双皮奶一边抹眼泪:大小姐怎么会失忆呢……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啊,从小你最爱喝我亲手做的双皮奶,想吃什么我做给你……
她吃了几口,便觉得喉咙苦涩,起身喝了口鸡汤,拉住陈阿姨的手,要她给自己讲家里的事情。
陈阿姨给她讲了许多,比如她父亲中年做生意赚了很多,事业如滚雪球般做大,一路顺风顺水,才有了这雄厚的家业,遗憾的是他一个月前去世了,大笔财产都留给了妻子女儿……
她打断陈阿姨:不,我想听的不是这个。我爸爸,在妈妈之前,是不是还有老婆女儿?
对方一愣,叹息一声,便把那些隐藏的故事,也讲给她听了。
父亲在母亲之前确实有结发妻子,而他在发妻怀孕的时候跟母亲好上了,母亲是寡妇,手里有些亡夫留下的钱,没过多久母亲也怀孕了,父亲就抛弃了前妻和母亲结了婚,生下的那孩子,就是潘岳。前妻一直都不放手,闹得满城风雨,但还是没能挽回父亲的心。而父亲那几年,用母亲的钱投资,赚了大钱,他们的今天才能如此富裕。不过听说,那发妻带着一个女儿,生活得很艰苦。
她们现在怎么了?潘岳问道。
你父亲的前妻在半年多前就失踪了,她女儿四处奔走,可是没人重视,那样无足轻重的一个人,失踪了就失踪了吧,没人去问。三个月前,她女儿说是去老家找母亲,走了,就也不知下落了,一个月前她回来之后就来找你,然后……唉。
潘岳沉默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田雪真回来之后第一个找的人,就是潘岳。而后来她们见面的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
她受伤昏迷一月。潘岳死了。
六、谜题重要佐证,田雪真的阴谋
我从小就不能喝牛奶,我对牛奶过敏。喝完之后身上就会起红疹子,一大片一大片,很可怕。我每天喝豆浆,跑步,锻炼,那会使我强壮。
我杀了一只猫。其实杀戮很简单,只要意志坚决,百分之百都会成功,而且自己不会受伤。
我已经做好杀死那狐狸精的准备了。
潘岳看得惊心动魄,伸手翻页的动作都不自觉地颤抖。这个日记本的主人有着她无法想象的阴暗和变态,那日记本,逐渐变成了记载杀戮的血泪史。
麻雀、流浪猫狗、水池里的鱼、甚至于杂耍班里跑出来的小猴子,她详细地记录了自己杀戮的过程,以及心得体会。
日记的最后,她写着:
我密谋一件惊天动地大事件。我要抢回她们从我们这里拿走的东西,我要取代潘岳。我要用这些年来积攒的钱去做全身的整容手术,我们的身高本就一致,只要再稍微丰满一点,整好脸,就可以把我变成潘岳的模样。等我回来,我会以跟潘岳道歉,求她原谅我为借口,把她约到寒假里人迹稀少的印刷厂,我准备了汽油。当她看到我的时候一定会很惊讶,可是惊讶也无所谓。我会杀了她,烧焦她的尸体,从此以后,我就是潘岳。
这是最后一篇日记。
她手中的日记本跌到床下,整个人剧烈颤抖着不能自已,她把身体藏在被子下面,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觉得身体痒不可耐,当她开灯看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大片一大片的红疹子。
她想起了陈阿姨的双皮奶,整个人浑身的力气都似乎被抽空了,眼前一黑,昏倒过去。
七、当凌乱的线索充斥了画布,需要去伪存真的辨别眼光
她拒绝与任何人见面。廖亮不可以,陈阿姨也不可以。她不想见任何人,医生的诊断传来——她的病情越发恶化了,她拒绝回想起过去,从潜意识里抗拒恢复记忆,于是很遗憾的诊治结果出来了。
她错过了这段恢复的最佳时期,很有可能,她从此往后,都再不能恢复记忆。
她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是什么。她不知道自己是潘岳,还是田雪真。
正在她往茧子里藏的时候,一个消息强行把她从自己的世界里拉出来。
潘岳的母亲回来了。之前她一直居住在外地的滨海度假别墅里,闲得无聊的时候出国旅游了一阵子,刚一回来就听说了女儿出事的消息,便急三火四地赶回来,到医院里探望她。
她吓坏了,她拒绝跟母亲的见面,可在对方的坚持下,二人还是在病房里见了面。
潘母走进病房,眼眶盈泪,仔细地注视她足足五分钟,终于哭着抱住了她: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受苦了……
她身体有些颤抖,试探地问道:我……真的是你的女儿吗?
潘母有些伤心地望着她:我连自己的女儿还能认错吗?倒是你,竟然连母亲都不记得了……
她是真的不记得了。可是看对方的感情流露,又绝不像是装出来的。
她心中愧疚不已,为了赎罪,索性将一切都挑明告诉她,她把日记本拿出来给潘母看,并要求她仔仔细细地验看自己,到底是不是她的女儿。
潘母一惊,很认真地看完了日记,又把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仔细检查了一遍,毫不犹豫地说道:
没错,你就是我的女儿潘岳。
这回轮到她惊愕了:难道日记上是乱写的?抛去日记有田雪真伪造的可能性不谈,她对牛奶的一系列过敏症状又是怎么回事?
母亲找来医生诊治,医生表示,有一种过敏叫做假性食物过敏,它是由于心理和精神而导致的类似食物过敏症状,这在临床上也是有可能的。
原来,她仍是潘岳。是一直太过她杞人忧天。
母亲爱怜地将她抱在怀里:傻丫头,那么容易被揭穿的事情怎么可能是真的呢?女儿是真是假,为娘的会不知道?醒醒吧,回到现实中来。
她抱着母亲痛哭流涕,即使她的记忆中没有母亲,但那熟悉得让人安心的体温和气息,是绝对不会错的。
她怎么能那么傻呢……
她烧了那本罪魁祸首的日记。
八、似是而非的,并非终曲
一切恢复常态。潘岳重返课堂,廖亮待她更加体贴周到,同学们知道她经历过的磨难,对她的关爱也更胜从前。虽然不能恢复从前的记忆,但她在学习上没有受到半分影响,一个寒假的修养没有耽误学业,新学期开始,她便以饱满的热情投入到生活和学习中,经历过艰苦卓绝的高三岁月,终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本地一所重点大学。
廖亮也跟她进入了同一所学校,两个人经过一年多的交往,感情有增无减。
母亲还是如从前那样,时常去海滨别墅度假,高三毕业的暑假,廖亮和盘岳也一起来到别墅这里,陪母亲度过难忘的时光,二人也不免一起下海游玩。母亲在海湾有一艘游艇,他们时常乘坐着游艇出海,海鸥围着他们唱歌,日子快乐得不真实。
母亲总喜欢端着一杯红酒,站在甲板上远望,一次潘岳经过母亲身边,她低低地自语:
这本就是我们应得的……我说过要夺回来。计划了那么多年,今时今日,果然……
廖亮在甲板下面呼唤她,她从母亲身边匆匆经过,便跑下甲板找他去了。
潘母回头望了那背影一眼,不禁微笑了。
无论怎么改变,母亲都会一眼认出自己的女儿。偷梁换柱自然是愚蠢的主意,但如果母亲也被换了呢?
在她居住的地方,有一个保险箱,里面装着重要的东西。
重要的东西里没有钱,没有珠宝,只有两张高级整形医院的病历单。
穷困的母亲失踪了,没人会在意,怀抱大把财富的遗孀就不同了。幸好那狐狸精社交圈子窄,早已断绝了与往日穷亲戚的来往,所结交的人大多是灯红酒绿的表面功夫,几乎没人见过那女人卸妆后的模样,即使不整容,也很难有人察觉那女人被替代的真相。所以她才可以用半辈子积攒的财富做成她的模样,与她交换身份。她如今风光无限地站在这游艇上,而那个女人,早已被扔进这片大海,茫茫海水之中,谁能找得到?
取代,取代。若要取代,就索性放手一搏,做得更彻底一些。
女儿拉着男朋友的手在游艇上开心地转圈,她用面包的碎屑喂海鸥,眼中闪烁着纯真快乐的光芒。
那一瞬间,母亲有些恍惚的错愕。
那孩子……怎么会那么像潘岳?即使失忆,即使装得再像,一个人,怎么可能改变得那么彻底?她旧日里的爱好习惯完全消失了,所剩下的,只有那个天真无邪的潘岳。就连潘岳的男朋友也没发觉半点纰漏,她是怎么做到的?她真的失忆了吗?
原定计划里,母女两个整容交换之后,为防止被发觉,得手后就打算彻底离开这个城市,但如今,女儿的伪装简直太过成功,就连她,也惊叹不已,几乎认不出来了。
这个女儿身上已经没有昔日女儿的半点痕迹了。她曾经咨询过心理医生,一个人即使失忆,有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吗?医生回答她说也并非没有可能,如果患者从潜意识里期望成为另外一个人,那从心智到行为上不自觉的模仿变成习惯,也不是没有可能。
母亲脑海中,仍不可抑制地闪过一个念头:
若她不是雪真,难道……
毕竟那日印刷厂的争斗,除了那两个女孩之外,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具烧焦的尸体已经不能做DNA检测,但活着的人,总可以。
下周,她为女儿安排了体检,其中自然包括采血的程序。
真相,总会揭晓的。
九、谜题疑点补充,谁是螳螂后的黄雀
宝贝,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游艇上,母亲端来一盘热气腾腾肉菜,香气四溢。
她皱眉,用筷子戳了几下,露出厌恶的表情:妈,我不爱吃肉,尤其受不了肥肉。
母亲微笑,转身走上甲板,迎着潮湿的风看四处海天一色,慢慢剥开手中的牛皮纸袋,深吸一口气,抽出里面的白色纸张……
身后一股力量把她整个掀翻了过去,她的头重重地磕在船舷上,坠落海底的那一刻,迷离的视线中只有女儿熟悉的身影。
你……
牛皮纸口袋被撕开,里面厚厚的白色报告书被海风吹乱,海鸥似的漫天飞舞,这样的背景之下,她的女儿冷冷地站在甲板上,目光里满是仇恨:
我已经恢复记忆了。是你杀了我的母亲,你的女儿还要杀我,可她反而被我杀了。
不……她想解释,冰冷的海水灌入了口,转瞬间,汹涌的波涛已经淹没了她。那些破碎的白色纸张跟随着她和她没能说完的话一起,在漩涡中挣扎,最终,沉入海底。
潘岳回到游艇上,把自己贴身笔记本里几张单独撕下来的破旧纸页取出来,展开:
和妈妈做了整容手术,妈妈已经行动,她成功了。
我也要加油。明天以后,我就是潘岳。
她将那页纸撕碎,撒入大海。
若不是自己每天都在做同一个梦,她还真的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潘岳,还是田雪真。
每晚她都梦到自己置身于那印刷厂里,对面站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那女孩挥舞着凶器向她跑来,她四处躲闪,随手操起一个巨大的金属扳手打了过去,对方悄无声息地晕了过去,她颤抖着走过去,点燃了对方手中的火柴……
没想到火势蔓延的那么快,她拼命地跑向出口,刚打开二楼的侧门,凛冽的寒风吹来,身后,爆炸声响了,强大的气流力量把她从墙壁外的楼梯上推了下去,坠落之后,便是那熟悉的空白。
若不是这梦的提醒,她怕是永远都无法得知自己的身份和事情背后的真相。母亲是假的,那疯女人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而她,必须要报仇。
潘岳把游艇的油箱砸漏,源源不断的油泄漏出来,她抛下引线,一直伸到油里,然后上甲板,用打火机把引线点燃之后,跳下了海。
向前游了不知多久,身后的游艇,轰隆一声爆炸了。
她漂浮在海上,看着冲天的火光,笑了。
明明是笑,却禁不住泪流满面。
十、擦去不必要的纷扰图案,连成一条线
一场意外,夺去了潘岳的母亲。一夜之间,潘岳成了世上最富有的孤儿。
她上了大学,性格温柔开朗,对每一个人都很好。廖亮心疼她一个人孤单,每个周末都陪她住在海滨别墅里。
这天天气很好,潘岳穿着可爱的泳装在私家泳池鱼一般地畅游,潜泳一阵又在坐在泳池边的廖亮面前露出头来,纷纷扬扬的水花洒了他一身,他笑着递给她一杯可乐:我都不知道你会游泳,你以前好像很怕水的。
潘岳撑起身子坐在他身边笑:笨蛋,我一直都会游泳的。
她湿漉漉的肩膀靠上了他的,那左臂上看起来很光滑,但若要是仔细抚摸上去的话,会感觉到有细微的凸凹感觉,静下心来慢慢感受,会发现那分明是两个字:
廖亮。
十一、谜题结尾,图画的最终色彩
她是一个画家。在自己的记忆画布中,画上她想要的图案,擦去不喜欢的繁乱。
他答应过她,要跟她一起上高中,考上同一所大学。
她站在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画作面前,满意地微笑了。
他果然没有食言。
编辑/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