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痴情关不住

2011-05-14 09:54雨歇微凉
桃之夭夭A 2011年8期
关键词:大帅夫人

雨歇微凉

她好不容易从宅门深院里躲出来透透气,居然会莫名其妙地遇见“劫匪”,而那个下令劫她的劫匪竟然是年纪可以做她爹的一方统帅?好歹她也是豪门富贾家的少奶奶,像死猪一样被扛入军营做他小妾也太惨绝人寰了吧!

楔子

夜深,猎猎的北风呼啸着,犹如困兽的怒吼,就连天边的一弯残月,也散发着冷冷淡淡的光。

女子在树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疾步而行,时不时被地上横着的树枝绊倒,白净的脸,登时划出一道血痕。女子吃痛地龇牙,却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只要出了营地,她就能逃出去,摆脱这里的一切,回到平安镇,和少宁过简单恩爱的日子,就当这三个月来的一切不曾发生。这样想着,不禁加快了脚步,同时,也就更频繁地跌倒。

身穿戎装的男子看着她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夜幕里,一颗揪着的心终于放下。可是,冷峻的脸上,仍然满是阴霾。

“大帅,既然舍不得,为何还要放了她?您明明可以把她留在您身边,留一辈子的。”身旁的另一名男子不解地问。

“留一辈子?留住她的人又能怎样,她的心始终不在这里,更不曾在我身上。”男子叹息一声,墨蓝色的披风被风吹得高高鼓起。

其实,他何尝不愿留她在身边,即使只能强留住她的人,也是好的。可是,他见不得她郁郁寡欢的模样,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所以,他只好委屈自己。

【壹】

民国八年,五月初七。

素瑾嫁入展府的那日,烟锁琼楼,莺梭织柳,正是青州最好的春光。

华丽的花轿,娇艳的嫁衣,大红的喜字,拥挤的人群,样样都透着喜庆。平安镇已经好久没有举行过这样热闹而盛大的婚礼了。

素瑾坐在花轿里,听着外头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和不绝于耳的喧闹声,心里头就像泡了蜜,满满的尽是甜蜜。

她想起几个月前,展少宁一次又一次地造访裁缝铺,以做衣服为名不断找她搭话,那傻气青涩的样子,令她忍不住发笑。

其实,展家少爷她早就认得。每日傍晚,她都能看见戴着黑色学生帽,穿着一身黑色立领中山装的展少宁从铺子前经过,斯文英俊的模样,女孩们看了都脸红心跳的。

素瑾知道,展少宁来裁缝铺不仅仅只是为了做衣服,因为,当她拿着软尺给他量身时,他那双灼热似火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她瞧,他说:“素瑾,在平安镇,我还没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女子。”

素瑾听了他如此直白的夸赞,羞赧地低下头,不接话。心里却透着隐隐的欢喜。

的确,平安镇毗邻九龙山,是青州的边陲小镇,女人们大都粗陋朴拙,像素瑾这样清丽精巧的女子倒是不多见。

后来,展少宁时不时地来找素瑾说话,他给她讲新文化,讲她不曾听过的新奇东西。当他手舞足蹈侃侃而谈时,素瑾就在旁边抿嘴笑着听她讲,眼里透着崇拜和赞赏。

有时,素瑾也会与要好的姐妹聊天,只是,前面总爱加上一句“少宁说”。少宁说,洋文一点也不难;少宁说,他下次会给我带法兰西的香水儿,喷在身上就和抹了胭脂一样香;少宁说……

姐妹们听了就笑着逗她:“就知道少宁、少宁,也不知道害臊,我看你的魂儿都被他给勾走了。”素瑾面上装着生气地追着她们打,可心里却早已暗暗承认了她们的说法,她是被展少宁勾了魂魄,并且,心甘情愿。

成婚后,展少宁去了省城念大学,展老爷便整天忙于生意和应酬。于是,偌大的展府就只剩下一心礼佛的展夫人和素瑾,还有一群各自忙碌的下人。

那日,素瑾趁着给展夫人请安的空当,以去静安寺拜佛祈福为名,出言恳求,说是想要出去走走,央求了半天,才得展夫人应允。

出了府,素瑾便如出了笼的小鸟,哪里肯提早回去?于是,故意磨磨蹭蹭东逛西逛,到达静安寺时,已是晌午。

丫鬟小翠怕展夫人责罚,一路催着她赶紧回府。素瑾却嫌她唠叨,故意说自己饿了想吃周记的桂花糕,打发了她去买,自己却坐在阴凉处摇着帕子看风景。

忽然,素瑾感觉后颈被人劈了一掌,晕了过去。

【贰】

当她醒来时发现手脚已被绳子缚住,眼睛也被蒙了起来。心下正忐忑,耳边突然有交谈声传来,接着便是“噔噔噔”的脚步声。

素瑾的心也跟着慌乱到极点,一直紧紧攥着双蝶金簪的手,沁出了微凉的汗。

忽然,蒙在眼睛上的黑布被人揭开,有刺眼的阳光射了过来,接着缚住的手脚也跟着被松开。素瑾揉了揉有些发痛的眼睛,看到穿着黑色筒靴的脚,心里不由得警惕起来。

抬起头,只见一个身穿藏青色戎装的中年男子正上下打量着自己,目光灼灼,毫不避讳。

“你是谁?”素瑾怯怯地开口。

男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嘴角浮起一抹戏谑的浅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有人敢这样同他讲话,他却一点也不生气,反而饶有兴致地回答她的问题:“在下段天祺。”声音淡淡的,却极有震慑力,令素瑾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

段天祺?素瑾惊诧地张大了嘴巴,这男人便是鼎鼎大名的华东七省统帅——段天祺吗?

她听坊间传言,说段天祺是土匪出身,后来山寨被剿才被迫投军。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豪爽,甚至有些英俊的男人与土匪联系在一起,只不过,他如今抢人的行径倒有些符合他的土匪身份。

“我与你并无过节,你抓错认了。”素瑾心里虽害怕,面上却仍旧装得冷静地和段天琪谈判。她一介女子,与他素未谋面,他捉她做什么?

出乎意料的,段天琪邪气地笑出声,抓错人?这个女人还真是单纯得很哪!被他瞧上眼的女人,他的下属哪敢抓错?

“林小姐,我的帅府还缺个四姨太呢!”说着,脸就凑到了素瑾的颈间,轻嗅。

素瑾哪里受得了这样的轻薄,拔出藏在袖里的双蝶金簪就向着自己的心口刺去。可是,却被段天琪抢先一步夺了去。

“太刚烈的女人,我不喜欢。放心,我不会勉强你,除非你心甘情愿地让我碰。”他晃了晃手里的簪子,面不改色地对她说。

“你妄想,我永远都不会背叛少宁。”素瑾瞪着他,不肯妥协。

“话不要说得太早,只怕到时,你会因为我对你更好而舍不得离开我。”段天琪嘲讽似的朗朗一笑,然后,把那支双蝶金簪轻轻地插在她的脑后。

【叁】

段天祺说话算话,不仅没有为难她,反而对她出奇的好。

他带她去营地附近的山上打野兔,然后给她讲自己统一华东七省的故事,素瑾却只是默默地听,并不搭话。

他的样子看起来,好像有些生气,却依旧强压住自己心头的怒火,问她:“你想学枪法吗?我可以教你。”

素瑾毫不领情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却想,若是自己学会了枪法,或许,可以有机会逃出去。

于是,一昂头,大声道:“好,我学。”

段天祺以为终于找到了她感兴趣的东西,于是兴奋地拔下别在腰间的配枪,放到她手里。她不会瞄准,对着从眼前跑过的兔子,“啪啪”放了两枪,兔子却毫发无损。素瑾气急败坏地看向段天琪,她皱着眉心的样子让他觉得好笑。

“你看,要这样瞄准。”他绕到她的后方,双手托起她的右手,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际,酥酥痒痒的,说不出的暧昧。素瑾正要责备他,却看见段天琪双眼炯炯有神地紧盯着眼前的猎物,并非刻意逗她。

他握住她的手,轻轻扣动扳机,接着,便有一只兔子应声倒地。“打中了,打中了!”素瑾笑着拍手,高兴得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段天祺看见她眼里的笑意,心里满是宽慰,他说:“你终于肯笑了。”素瑾听了,就敛了笑意,冷冷的,不去理他,假装把玩手里的枪。

“其实你不必这样的,我对你,有什么不好?何必还恋着展家的一切。”素瑾还是不说话,心里却开始难过得要命。

其实,她并没有恋着展家的一切。不恋展家的富贵,不恋高高院墙里锦衣玉食的生活。她恋着的,从来只有她的少宁而已。

可是,段天祺日日派下属看着她,让她没有逃走的机会。他不知道,她有多少个夜里,被自己的哭泣声惊醒;有多少个夜里,她抱着双膝睁眼直到天明。他对她的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心里早已存了另一个人。所以,只能忽视他的情意,他的真心。

段天祺看着她沉默无语,心里的疼痛早已泛滥成灾。

林素瑾,这个女人,她是懂还是不懂,他千方百计将她抢来,不图财,不图色,图的只是她的一颗真心而已。

几月前,他与戚军交火,军队驻扎在青州九龙山下,忙里抽闲去平安镇林老三的裁缝铺做件马褂。于是,他看见了她,穿着杏子红衫绣罗裙、对襟褂的素瑾,清秀婉约,明净玲珑。

她给他量身,笑着说他长得太高,他就那样不可救药地爱上她。本想战事结束后就接她入帅府做自己的四姨太,未曾料到,竟被展少宁那个毛头小子捷足先登了。

他恼羞成怒,于是暗自部署了一切,派人盯着展家,只要她一出门,就把她抢进自己的营地,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他和她站在山顶,看着远方,却是各怀心事……

【肆】

素瑾在段天祺的营地,转眼已待了三个月。

这里虽毗邻山脚又接近前线,但吃穿用度皆不少于她在展府的开销,段天祺对她,也是竭尽所能地满足与讨好,他那样的身份,肯如此费尽心思地对一个女人,也真是不容易。

这样的生活并无不好,只是,少了少宁,再美的风景都失去了意义。她要逃出去,回展家,回到少宁的身边。

那天,真是个绝好的机会。

段天祺在前线打了胜仗,高兴地和下属们喝庆功酒,他喝得烂醉,非得揽着她的肩膀去山顶看月亮。

他大概真的是醉得很厉害,东摇西晃的,扶都扶不住,还毫无防备地告诉她回平安镇的近道。

那样冷的夜,素瑾的脸却是红彤彤的,心也“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对自己说:“这一次,一定要逃出去。”

烂醉如泥的段天祺很快就不省人事,素瑾把他放倒在地上,趁着夜色,沿着他说的路回平安镇。虽然一路跌跌撞撞,却还是在两天之后赶回了展家。

展府的管家看见衣衫褴褛、一脸狼狈的素瑾时,先是吓了一跳,而后,急忙去找展夫人通报,宅子里顿时乱成一团。当被众丫鬟搀着的展夫人出现在素瑾面前时,素瑾的腿一软,便那样直直地跪了下去,她说:“娘,我回来了。”声音飘忽得几乎听不清楚。

素瑾断断续续地对展夫人讲起这几个月的遭遇,却是有意无意地掩盖了事实。只说, 驻扎在九龙山的段大帅派下属请了几名女眷帮忙照顾伤员,浆洗衣服,自己在静安寺拜佛那日,正巧被他们带走,自己想着也是与人为乐的善举,也便留在了那里帮忙。只是,当时来不及同小翠讲,让家人挂心了!

“素瑾,你——他们没有对你怎么样吧?”展夫人听得惊心,忽然有些隐晦地问。

素瑾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于是连忙摇头:“没有,段大帅是个极义气的人,恃强凌弱的事最是鄙夷。”

展夫人听她如此说,便不再追问,可狐疑的目光还是让素瑾感到全身不自在。本以为事情就这样掩盖过去,哪想几天之后,府里便流言四起,说:“少奶奶是让段大帅劫进了军营,做了军妓,被玩腻了才被放回来的。”渐渐的,这样的言语便不只是在展府里流传,几乎整座平安镇都尽人皆知。

一时,大家看素瑾的眼神,同情、怜悯、鄙夷、厌恶,各自不一。素瑾虽然难过,却并未表现得太绝望。只要少宁相信她便好,别人怎样想,怎样说,她是管不了的。

一个星期后,在省城读书的展少宁回家探亲了,一进门便直奔他和素瑾的卧室,五个月不曾见她,心里实在想得紧。

一进卧室,他便看见坐在桌案前绣花的素瑾,她瘦了,憔悴了。可是,一张小脸还是那样美丽动人。

“少宁!”素瑾惊喜地唤他的名字,盼了这么久,可算是把他给盼回来了。

“素瑾,我好想你……”他走上前去,一把抱住她绵软的身体,把下巴枕在她的肩窝里,轻嗅着她身上清新的香气。

此时,门外却传来小翠敲门的声音:“少爷,老爷、太太让你去前厅。”

展少宁一面应承着,一面在素瑾的额前印上轻轻的一吻:“素瑾,你等我,爹娘说完话,我就回来。”

看着他离去的身影,素瑾脸上的笑意瞬间被一片阴霾替代,不安在胸口肆意蔓延。

果然,不一会儿,展少宁就阴着一张脸回来了。

“素瑾,爹娘说的都是真的吗?”展少宁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说话的语气里有掩饰不住的震怒。素瑾低下头去,不说话,莹白的牙齿紧咬着有些泛白的下唇,手指也用力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少宁,你相信我,我还是那个我,要是我被人玷污了,哪里还有脸回来见你。”她沉吟了半晌,终于对他说出了那句让她羞于启齿的话。

展少宁看着她,原本神采奕奕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像跳跃、闪烁着又忽然熄灭的焰火,顿时没了暖意。

他冷冽地扫了她一眼,就头也不回地出了门。素瑾目光空洞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身体一点点地瘫软了下去,眼泪也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他不相信她,他居然不信她……

想着他刚才冷漠的反应,她的心就被狠狠地揪痛了。她用力握紧拳头,任由尖利的指甲深深掐进细嫩的掌心里,她是想用手上的疼痛来舒缓心里的疼痛。可是没用,手上再怎么痛,也抵不过心里的痛。

晚上,展少宁也没有再回房。第二天天一亮,他便要动身回省城。展夫人舍不得儿子,要他在家多住两天,却被展少宁一口回绝。

展夫人一向不赞成这门婚事,她嫌素瑾出身寒微,配不上少宁。如今,更是把一切都怪罪在素瑾身上,对待她的态度亦是每况愈下,后来居然着手给展少宁物色起纳妾的人选。

素瑾不抱怨也不哭闹,只是把委屈往肚里咽。她不信少宁会对她如此无情,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而已,她相信他很快就会想通,到时他对她还会像从前一样好。于是,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怎么诋毁她,她都无所畏惧,她只想一心一意地等展少宁回来。

【伍】

冬去春来,转眼又是三个月。

这天傍晚,素瑾在房里做鞋,忽然听见小翠在院里喊:“少奶奶,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素瑾的手一抖,细长的针就刺进了她的手指里,接着,就有血冒了出来。

听到少宁回来的消息,素瑾顾不得手指的疼痛,胡乱拿手绢一擦,就急急往前厅赶。走到回廊时,就看见一个陌生的女子坐在那里盯着她看,直到走近了,她才淡淡地开口:“你就是少宁的妻子?”

“我是。”女子语气里的鄙夷与不屑虽令素瑾厌恶,可还是礼貌地作答。

“你是,少宁的朋友吧?”她想起刚刚往前厅赶的时候听见丫鬟们议论,说少爷从省城带回来一个漂亮的小姐,长得跟电影明星似的,想必就是这一位了。

眼前的女子穿着一套鹅黄色的洋装,发型也是现下最时兴的波浪卷发,时髦艳丽。而自己,还是罗裙衣褂,金钗绾发,虽也年轻美貌,却被这从国外留学回来的小姐生生比了下去。

身边有下人经过,低着头向素瑾打招呼,还看热闹似的不经意地回头张望。

“我叫郭君楠,不过不是少宁的朋友,而是少宁的未婚妻。”女子懒懒地开口解释。

“未婚妻?”素瑾被突如其来的消息吓得愕然。忽而想起展夫人张罗着给展少宁纳妾的事,于是恍然顿悟,接着说,“其实有钱人家的少爷,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话未说完,女子就哧哧地笑了起来,似乎是在嘲笑素瑾的无知。

“难道你不知道少宁这次回来是跟你离婚的吗?要我当妾,即便我愿意,我爸爸也会一枪毙了他。”

“离婚?”素瑾听到这两个字,顿时犹如晴天霹雳。

少宁,是要休了她吗?

不会的,不会的,少宁怎么会不要她呢?他从来没有跟自己提过啊!怎么会,不声不响就要休了她另娶别的女子呢?

“你不信?正好,他过来了,那就让他亲自告诉你。少宁——”郭君楠清亮的声音,此时显得格外刺耳。素瑾讷讷地回过头,看见展少宁向她们走过来。郭君楠蹦跳着走上前去,手挽上展少宁的胳膊,在他耳边轻声说笑,并未觉得现在的举动有半点不妥。

素瑾怔怔地望着他步步走近。他一点都没变,穿着她做的天青色锦缎长袍,眉目英挺,一如离开时的模样。可是,他的心怎么就变得那样快。如今,他的心里,恐怕早就没有她的位置了吧!

“君楠,你先自己在府里逛逛,我有话要对素瑾讲。”展少宁的手臂揽着郭君楠的肩膀,温柔地轻哄着。

“好,那你快点,不要让人家等太久了。”说完,在展少宁的脸颊印上一吻。这副情景,狠狠地刺痛了她的眼睛。素瑾别过脸去,不愿再看。

下一刻,展少宁拉着素瑾的手往他们的卧房走去。素瑾跟在后面,一声不吭,仿佛木偶般任由他拉着。

一进屋,展少宁就迫不及待地对她说:“素瑾,我们离婚吧!”

“你——说的是真的吗?少宁,你不要我了吗?”她不敢相信,他真的会对自己说出如此绝情的话。

“素瑾,君楠是郭统治的女儿,我们展府得罪不起啊!况且她又留过学,懂的东西又多,我和她在一起可以共同进步。”展少宁的话,句句冠冕堂皇,素瑾听来,却是字字寒心。

“展少宁,我万万没想到你是如此薄情寡义的人,你——让我看不起。” 她的眼中,渐渐浮上泪来,此刻的心痛无以复加。他,太让她失望了!

“够了,林素瑾,我好言好语和你说,你倒不识好歹了。你害我成了整座平安镇的笑柄,你让我们整个展家都蒙羞!”此时的展少宁早已撕破了脸,还极力摆出一副受害者的嘴脸,控诉着素瑾的罪行。他往一旁的桌案走去,再回来时,手中多了一封休书,他毫不客气地把信扔到素瑾的身上,大声说:“林素瑾,你滚——你现在就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更不会让你破坏我和君楠的幸福。”

展少宁,这就是你我的夫妻情分吗?人心薄凉,世事无常,素瑾今日真是体会到了。她捡起那封休书,便回身收拾自己的衣物。如今,展家已没了她的容身之地,她何苦还要待在这里受人冷眼。

素瑾收拾细软出了展府大门,一个人徘徊在平安镇的大街上,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出门时,她分文未取,展家的东西她一分一毫都不稀罕。如今,既已成了下堂妇,她也没脸回娘家去了。

此时,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闪现——

她的双腿不听使唤地往九龙山的方向走去,她要去找段天琪,普天之下,大概唯有他肯收留自己。

【陆】

当段天祺的下属将素瑾带到在他的面前时,他竟意外地怔忡在那里,紧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眼前是他始终眷恋向往的那张脸,脸色苍白,瞳孔黑如点漆,眼眶里似乎终年氤氲着水汽,光华流转。只是,如今看来,更显憔悴清瘦。

“林素瑾——”他不可置信地唤她的名字,“真的是你?”他把她拥入怀里,紧紧地抱着她,只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是我,是我。”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看着他高兴得像个孩子,素瑾的心里竟有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流动。

这个男人,沉稳、霸道、深情,跟展少宁截然不同,他像一杯烈酒,却断人肝肠。他的胸膛既宽阔又温暖,似乎可以遮蔽所有的暴风骤雨,让她莫名心安,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要依靠一世。

对于素瑾为何主动回来,段天祺并未询问,这让素瑾既感激又感动。

他只是对她说:“老子早就说过,你会舍不得离开我。” 她就顺着他的话说:“是,我是舍不得你。所以,走了也要再回来。”段天祺听了,便高兴地笑开了:“那么,你要怎样感谢我收留你呢?”

素瑾坏笑着躲过他渐渐凑近的唇,说:“那我就给你做件衣服好了!”

素瑾差人去平安镇买衣料,然后煞有介事地给他量体裁衣。段天琪本以为她是说笑的,哪想几天后她竟真的把一套新衣服送到他手上。展开,居然是一件崭新的衬衣,她迫不及待地要他换上,他也只好顺了她的意,换了给她瞧。

素瑾踮起脚尖给他整理衣领,兴奋地说:“怎么样?不错吧!以前少宁的衬衣也都是我一手做的呢!”说到这里,她忽然收了声,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僵着脸,尴尬地立在那里去看段天祺的脸色。

果然,段天祺沉了脸,猛地推开她的手说:“你果然还是惦记着展少宁的,既然如此,就滚回展家去,老子不拦你。”

素瑾听他这么说,满心欢喜顿时化成了难言的委屈,本来好端端地给他做衣服,谁料会被他如此误解。

背过身去,不再理他。可眼泪却在眼眶里打转,然后,像离散了的珠子般,一颗一颗地砸在衣襟上。

听见啜泣声,段天琪扳过她的肩膀,却看见她满脸泪痕的样子。连忙拿新衣服的袖子给她擦眼泪。可她的眼泪那么多,怎么擦也擦不完:“别哭了,”段天祺有些生气地低吼。

素瑾仰起哭花的小脸,望着他黝黑暗沉的眸子说:“大帅,我只身来到前线找你,早已没了退路。若你再赶我,那么天下之大,就真的没有我的容身之地了。”

她的语气里夹着深不见底的悲哀,让段天琪的心猛地一痛,像被无数根针扎一般。他揽她入怀,任由她的眼泪打湿了他的衬衣前襟。过了半晌,又有些心疼地望着她,说了一句:“是我错怪你了。”

素瑾抽噎着瘪起嘴巴,纤细的手指一下下戳着他结实的胸口,说:“你以后不能吼我,不能让我滚。”

“好,再不说了。” 段天琪宠溺地抚着她的长发轻声应和。

素瑾忽然觉得手心里湿湿的,低头一看,衬衣的前襟已经湿了一大片:“你看,刚给你做好的就被弄脏了。”素瑾懊恼地说。

他却无所谓地笑了笑:“没事,脏了你洗。”

“我才不要呢!免得再被你骂。”素瑾赌气似的反驳,段天祺却佯装生气地拧眉,“你不给我洗,给谁洗?”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素瑾就忍不住笑出声来。这样的日子,当真是老天对她的恩赐。谢谢你,段天祺!是你让我又重新活了过来,她在心里暗暗对他讲。

【柒】

素瑾就这样安心地在营地住了下来,段天祺对她的好更胜从前,她也不再去想以前的伤心事,只是每天陪在他的身边,洗手做羹汤,恩爱两不移。

一天,素瑾正站在卧室的门口给段天祺送给她的小兔子喂菜。忽然一声熟悉的呼唤让她的心猛然一颤,手中的菜也跟着落了地,她不敢相信地转过身,便看见一个苍老的,有些驼背的身影。

“爹!”素瑾激动地喊道,冲上前去,紧紧抱住自己的父亲。

一旁的陈副官笑着走过来:“夫人在营地里待了几个月,大帅猜想您定是想念亲人的,便令我把老爹接了过来,好让夫人一家团聚,他说先让夫人同老爹说说话,他一会儿便过来瞧夫人和老爹。”

素瑾心里的感动无以复加,段天祺平日日理万机,还这样心细周全地为自己考虑,一时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向陈副官点点头,微笑着道:“替我谢过大帅。”

陈副官狡黠地一笑,对她说:“还是夫人亲口道谢吧!”然后,便转身朝段天祺的书房走去。

素瑾拉着父亲进屋,高兴地给他倒水,自她嫁入展府就再也没回去看过父亲,后来又发生了那样的事,她就更没脸回家了。

“素瑾,镇上的人都说你被展家休了,还跑到段大帅的营地里做了他的四姨太,我一直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听出父亲话里的失望和心疼,于是,愧疚地向父亲跪下道:“爹,是女儿不孝,给您丢人了。”

林老爹看着她这副样子,也不忍心再继续责怪,边扶她起身边劝道:“孩子,我也知道你受苦了,你跟爹回家吧!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

“爹,我没脸回去了!您放心,我在这里很好。”她笑着安慰,想要告诉父亲,她真的过得很好。

“孩子,你真是糊涂啊!段大帅那样的身份,又那么多姨太太,怎么会善待你?”林老爹捶胸顿足,老泪纵横。

“爹,我就是要报复他们,我要他们展家颜面扫地,要他们在镇上抬不起头来!展家的儿媳做了段大帅的四姨太,他们该气死了吧?”素瑾大笑着,她只要一想到展家那些人被气得火冒三丈,她就解恨。

刚从前线巡视回来的段天祺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素瑾近乎疯狂的笑声,她那番话也悉数落进他的耳里。原来,她只是为了报复展少宁,报复展家,才故意来营地找他的。想到这里,他额上的青筋突然暴起,脸色铁青得吓人!

他猛地踢开门,怒气冲冲地说:“林素瑾,原来我不过是你报复的工具,你——居然如此轻贱我的真心……”屋内的素瑾和林老爹都被吓了一跳,还没回过神来,他就迅速地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开了。

“大帅——”她着急地开口唤他,他却头也不肯回地走远。

“夫人,你太不应该了!上次你逃离营地,是大帅故意装醉放你走的。”此时,陈副官的话令她清醒过来。原来,当初是他故意放走她的,他那样一个骄傲自负的人,居然……

素瑾心里满是愧疚:“陈副官,你照顾我爹……”说完,她便朝段天祺离开的方向追去。

【捌】

她一直追到营地外的后山,才发现他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上,眺望远方。

“大帅——”她小心翼翼地唤他,他却不理会,仍旧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大帅,不是那样的,你听我说——”她跑上前拥住他伟岸的身躯,早已泣不成声,她不知道,他为她做了这么多,他是真的爱她的,可惜,她到今天才懂。

“展少宁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如此恨他?甚至不惜以这种方法来报复他。”段天祺忽然平静地打断她的话。

素瑾的手臂轻轻一颤,那些不开心的事她本不愿再提,可只要他肯原谅自己,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当她把自己回到展家的遭遇告诉段天祺时,他握紧的拳头狠狠砸在一旁的石壁上。他的怒气令一旁的素瑾害怕不已:“展少宁这个畜生,老子毙了他!我一直捧在手心里,连碰都舍不得碰的女人,他居然敢这样对待……”

看着他如此暴怒的样子,素瑾却忍不住偷偷笑了。他,还是在乎她的。

“大帅,一开始我是想着报复展家才来找你的,我甚至散布了关于我做了四姨太的流言。可后来,我发现我是真的爱上你了。所以——你原谅我好不好?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她收紧自己的手臂,柔软的身躯紧紧贴着他结实的脊背。

段天祺忽然反身抱住她,坏笑着说:“让你做什么都可以?”

素瑾还没来得及思考,他的唇便覆了上来,如火焰一般在她的唇上游走,辗转缠绵,不肯罢休,段天祺的身上有一种令她无法抗拒的气息,素瑾只觉得天昏地暗,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消散。于是,索性由了自己的心,不再抗拒。

过了良久,他才放开她的身体,呢喃似的在她耳边说:“素瑾,你做好准备了吗?做我段天祺的女人?”

素瑾睁大迷蒙的双眼,用力点了点头,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他的真心她怎么可以再次辜负?

她将会是他的女人,一辈子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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