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刊记者 张子琦
给大学语文“补课”
□ 本刊记者 张子琦
下面一段文字,来自北京某高校学生的课堂写作:
在一条非常宽广的草地上,拥有了一棵无比粗大的树,树上住着很多的小动物,树底下有一群大蚂蚁,他们总是向树下爬,树上有一群食蚁兽,他们总是贪婪地呆在树上,就能获得充足的食物,而树顶上住着一群小虫子,蚂蚁总是盯着树顶的虫子,而树上的食蚁兽总盯着树顶的蚂蚁,树顶的虫子却只盯着食蚁兽而丝毫(不)对吃它们的蚂蚁关注。他们组合了一个黄金小三角,三角中充满着各种玄机,无法想象。
教授的评语是:方位逻辑不清。
对于如此“一派胡言”,教授忍无可忍,最后只能指出这个最大的毛病。事实上,问题何止如此。然而类似这样的写作,在国内高校还有很多。“甚至怀疑他们当初是怎样考进大学来的?”一位教授曾痛心疾首地说。
然而,据记者了解,即便这样,在国内众多高校,大学语文还只是可有可无的选修课。
“母语教育危机,不单纯是语言的危机,更是文化的危机,甚至是一种关系民族的精神、民族的灵魂的危机。”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副会长、北方工业大学文法学院中文系赵卓教授语重心长地说。
“大学语文能有多重要?再重要也重要不过英语。”北京某名牌高校本科毕业的齐军,因为研究生入学英语考试发挥不够好,单科分数没有达到北京高校研究生入学的最低分数线,而被调剂到了南方一所不算知名的大学。
“你大学语文再好,专业课满分,可是英语差半分,对不起,不行。”说起英语来,小齐还是无可奈何。
与小齐命运相似的还有太原女孩卢丽。去年,因为写作好,大学毕业的卢丽凭着笔试第一名的成绩,很顺利地进了省城一家都市报做记者。
“可是,后来我考研究生,就是英语不过。”小卢难过地说,“因为英语不好,我这辈子可能读不上研究生了。”
大学英语,如紧箍咒一般困扰着他们。如今,不少升学考试,工作岗位要求,以及众多职称评定中,“动不动就是四级、六级过了没有?或者多少分?都是硬条件。符合这个条件的,就一切都有可能。反之,就不要想了。没有听说人家谁问你大学语文学得怎么样?”齐军说,“所以,大学里,大家都去学英语了,哪还有时间看语文教材?”
“大一是中文系,大二是英语系。”赵卓教授说她所在的中文系就是这种情况,“英语,不是口头上的重视,有硬性规定,学生压力也比较大;而思政,也是教育部要求的必修课;而大学语文,是大学可以自行决定的课程,因为升学就业等压力,因此很多时候处于比较尴尬的地位。”
“或许从文学走下神坛之日起,大学语文就注定了式微的宿命。当‘精神食粮’变成‘文化快餐’,没人再会去用尽心机煲一碗心灵鸡汤。”有评论曾如此指出。
据记者了解,2006年底,在教育部召开的“高等学校大学语文教学改革研讨会”上,曾提出大学开设语文课的建议,旨在强化母语意识,深化大学语文教学改革。此后,一连串的政策和措施也相继出台。
然而由于未做硬性规定,大学语文课程如何设置由学校自行决定。正是因为这样,“没有压力就没有动力。”赵卓对记者说,不仅学生这样表态,上课的时候教室里看不到多少学生,不少教师对此也没有太多热情。
“与思政教育、大学英语相比,大学语文教育经费不足、职称评定限制颇多。”赵卓说,年轻教师很难把大量精力投入到这里来。
“我认为,造成这种现象的主要原因,是过于强调英语的重要性。”齐军说,“从小到大,我上了这么多年学,最纠结的就是英语。国内的大学,无论是哪所大学,无论是什么专业,英语都是必修课,而且一周下来课时还挺多,占用了大量时间。”
此外,大学语文教育面临逐渐被弱化和边缘化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来自当今时代网络语言的冲击。
一份资料显示,一位主管教学的大学副校长给学生电子邮件的回复文本中写道:“我不知道您有‘神马’(什么)要求,鸭梨(压力)再大也得吃,羡慕嫉妒恨(很)没必要……”
虽然风趣幽默,不管出于个人喜好,还是为了亲近学生,故作“时尚”用语,网络上一些不规范用语的影响力之大,让一个大学副校长都不得不为之折腰。
“校长都如此,何况学生?”在采访中,谈及此事,有不愿透露姓名的学者对记者说,“长此以往,语文教育,情何以堪?”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大学语文教育面临被弱化和边缘化的情况已日益严峻,而北方工业大学的大学语文教育走出了一条探索之路,颇具代表性。
“就是因为我们不断探索,全国大学语文研究会才给了我们一个副会长的位子。”赵卓说,她教授大学语文20多年了,现在能够得到行业内的认可,是一件很荣幸的事,虽然没有任何实惠的东西。
地处北京西郊的北方工业大学1982年开设大学语文课,是全国最早开设大学语文课程的高校之一。至今,大学语文课是北方工业大学的公共必修课。
“语言、文字,不是一种工具,也不是一种技能。它是生活,是态度,是境界……
没有什么比语文更微小,因为说话写字任何人都会,于是很多人认为开设大学语文课程不过是走一下素质教育的形式主义。
没有什么比语文更博大精深,无论是想成为演说家、诗人、作家、哲学家,还是在生活中仅仅说几句漂亮适当的话,在书信中充分、真诚表达情感,语文,都是学无止境的。
对一种事物的态度不同,是因为认识不同。
在大学语文课堂上,我们学习了诗。
也许我们没有人会成为诗人,可好的诗总有人欣赏,欣赏好诗,欣赏有诗意的话。”
这一段段情真意切的文字,出自赵卓教授所教学生高畅笔下,既是一个学子对教授一个学期来辛勤耕耘的回应,更是自己学习大学语文课的真实体会和感悟。
作为北方工业大学的大学语文实践教学成果,在赵卓教授的悉心指导下,学校先后支持出版了《诗情话意》和《感悟人生》两本学生选文、编著、设计制作的印刷小册子,“更加丰富了大学语文的授课形式”,主编之一王南在序中说,“进一步促进了师生间的心灵交流,更好地推进了大学语文探索。”
“近几年来,关于大学语文课的性质,有着持续的争论。”北方工业大学文法学院中文系系主任王德岩说,“有的人主张是‘母语教育’,当我们很多学生不能写封合格的求职信,当故宫送一面锦旗都有错别字,还不应加强‘母语教育’吗?”
王德岩认为,不管如何争论和定位,大学语文都应该是“成人”教育。让每一个在生命的某些时刻,有能力,有机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人。
正如高畅同学所写:
“虽然,我们学到的,不是学而后用的工具。虽然,除了美好的回忆,我们并不能把收获详列1、2、3。可这就是人生,是生命。
我们读书,每本书多少有点收获,却不知多了什么,可一旦读书成了习惯,一切与众不同。
我们感悟,那一秒的顿悟,甚至可用一生去换,可除了一种情愫,我们也不知该说什么。
大学语文,是一扇窗,窗开了,课结了。下面,是该探头望一望的时候了。”
不过,现今能有如此诗意的仰望星空的大学学子毕竟还为数不多,“想要根本改变大学语文教育被日渐弱化和边缘化的命运,还需要政府从上到下的高度重视和投入。”赵卓教授期望有一天能把大学语文教育做得更好,尽管如今她已年届花甲。
□ 编辑 崔银娜 □ 美编 王 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