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才是开始

2011-04-29 20:56郑进耀
海外星云 2011年1期
关键词:苏建车祸轮椅

郑进耀

重听是个坏兄弟

影棚不时传来蔡振南高亢的对话声,不知是拍戏时的亢奋,还是听力不好,戏里他讲话总是比别人高了几分贝。导演叫他把镜子移开,他始终没摆对位子,最后工作人员下场帮他移了一下。

20多岁开始,蔡振南因中耳炎延误治疗,一直有严重的耳鸣,直到现在恶化成重听,“就是感觉有一台火车和一架飞机在你耳边飞过,一个高频和一个低频的嗡嗡声不断在脑子里撞来撞去。”所以,他最怕无人的时刻,那些尖锐的声音逼得他发疯,一下戏他便和剧组人员打打闹闹,和几年来那个沉郁的台湾欧吉桑形象完全不一样了。

“我的右耳过年受伤,几乎听不到了,左耳只剩一半听力,坏一点只有3成,所以我愈来愈不敢接那种严肃伤心的戏,对白要接得很准,压力一来,耳朵状况就不好。”他拍了《倪亚达》,现在又拍了8点档《家有四千金》都是喜剧,“这种戏,不用背剧本,只要讲个大概,大家即兴发挥,没压力。而且现场大家都很开心,讲话声音不自觉拉大,我的听力不是问题。”

他喜欢人群,人群的嘈杂声压过了尖锐的耳鸣,“睡前,好安静,耳鸣又来了,我就戴着耳机睡。”耳鸣还是会干扰睡眠,他常半夜噩梦惊醒。耳鸣也影响了他的创作,“有时候很烦。烦到最后,写出来的歌就很宿命,很悲。”最大的困扰是在演唱,“唱歌时,我只听得到自己的歌声,完全听不到乐队,只能隐约听跟着鼓音走。”即便听力不如前,他每天清晨起床和收工回家时,都戴着耳机,音量转到最大,继续做音乐,30年来依旧维持每年3首歌的创作速度。

他说,当一个人开始惧怕,生命就没意思了。8岁开始下田帮忙,13岁离家,睡过车站、公园,流浪过,又被关过,他的苦比别人苦3倍,得到的爽快也比别人多3倍,耳朵这种事,当然困扰,但也没什么好怕的,要来就来吧,拼了!就当是一个甩不掉的“坏兄弟”。

拍戏为了拍出眼球布满血丝的效果,他用手抠,结果隔天发炎睁不开;为了一个跌倒的镜头,他来真的,用力跌下去,结果牙齿崩断,他习惯用直接迎击的方式解决问题。对于消失的听力,他也是一副拼搏的模样:“随他去!只要不聋就好。”(蔡振南,56岁。台湾演员、歌手)

不悔失明路

白墙,简单的桌椅,一台电脑,苏建铭的诊间找不到一件多余的东西,那些装饰对他来说没有意义,因为他看不见。他的电脑没有盲人电脑通常会有的点字功能,“只有先天盲的人,用摸(点字)比听得快,我不行。”

他26岁退伍前夕,一场车祸夺走视觉。对后天失明的人来说,因为曾经拥有视力,所以失去视力后会更害怕,感觉像死掉一样。“我怕死,从没死的念头,只有不断想着我眼睛看不到,怎么办?”车祸后2个月,苏建铭要去医院复诊,出门前,他爸要他等一下,然后递上一副墨镜。“我吓了一跳,之前戴的是医疗眼罩,感觉我在治疗,看不见是可以接受的,但当我要戴上墨镜,代表看不见是常态,心情很复杂。”

他反复想着往后的日子要怎么过,“一场车祸轻易夺走一切,失明后,我努力适应生活,如果又来一场意外,也轻易夺走一切,那我的努力是为了什么?”生命的灾难逼着他思考:只有让心灵坚强才能对抗生命的无常,我只是看不见而已,生活有点不方便,但不代表这样就不快乐。他说自己比其他盲人幸运,在眼盲之前就考上了医生资格,本来走内科,后来改走精神科,1997年转调到台北市立疗养院到现在。

刚来医院的那几年,有些新来的医生以为他是“病人扮医生”,而病人看到这样“奇怪”的医生则把他当“自己人”。“有次忘了穿医生袍,有个病人冲到我面前来跟我介绍新环境,叫我不要害怕。”看不见对行医有影响吗?“听觉提供了很多线索,比如病人焦虑时。搓手会有声音;要掩饰的时候,声音会有种刻意压过的扁音;惧缩时,头会低下来,声音也不一样……我现在很坦然,如果有天能看见了,我觉得日子并没有什么不同,我还是跟现在做一样的事。”(苏建铭。48岁,台湾精神科医生)

直到轮椅动不了

电视上的武侠连续剧,唐文杰一集都没错过,每次看他们踢、翻、飞,他就想要是自己做的话,他要怎么踢。11岁进李棠华特技团,退伍后一路从替身、武行做起,26岁那年,扮演王杰MV的替身从4楼一跃而下,脊椎碎成4块,从此下半身瘫痪。

手术后,他大小便控制困难,要站也站不起来,只能爬去厕所。他从小在特技团吃过各种苦头,把复健也当成功夫练,想象自己就像武侠小说的主角,靠秘笈闭关苦练,出关后便练得神功,改头换面。

但小说毕竟是小说,“我每天两手撑着做伏地挺身800下,受伤后,我练得更多了。”他听信偏方,每天用手大力捶腿,再请人帮他抬腿做训练,不够,自己在地上拼命爬,双腿都肿了,他当作是复原的征兆。

这样的日子过了4年,“慢慢知道自己的脚是好不起来了,有天我在家看电视,看到李棠华特技表演……隔着屏幕,我也跟着拿柳丁丢球,血刷一下子冲到脑门。”他开始走出家门,寻找表演机会,甚至到街头表演,还参加轮椅国标舞队,练了一年,就拿下世界第三名。

“我从小爱表演、逗人笑,喜欢大家看着我的感觉,我没想过要去卖口香糖还是刻印章,只想着要回舞台。”身上的肌肉是为了回到舞台而准备,他没办法放任自己坐着轮椅肥胖下去,“现在生病了,但还有腹肌。”

所谓生病,是指2年前医生告诉他,因为旧伤神经病变,要开始每天洗肾了,他不得已放弃运动量大的轮椅国标,甚至坐在椅子上的特技也很难再表演了。“我现在改练射箭,这个比较不费力。”

体力大不如前,但他却活得更用力,“我习惯练肌肉练到酸疼的程度,现在体力不好,一酸就要好几天才会恢复,一恢复,还是继续做。”如果有天连拉弓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办?“可以改练不费力的手枪射击。我只能这样想了,不然还能怎么办。”这是一场走钢索的特技表演,只能往前看,想多了,便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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