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 悍马对毛驴

2011-04-29 00:44
海外星云 2011年2期
关键词:萨蒂悍马喀布尔

江 山

记得2009年8月,阿富汗举行塔利班倒台之后的第二次总统大选。我给远在美国的女儿转发了一个阿富汗的地方短信;上面说,政府决定雇用3000头小毛驴,好来帮助分发选票。女儿立刻回了一个伊媚儿,上面有好几个笑眯眯的圆脸,有的在调皮地眨眼睛,有的在张嘴大笑。她写着:哈哈哈!用小毛驴发选票,你在开玩笑吗?

逃婚情侣遭受石刑

即使是一个文明发达的国家,也能找到贫穷落后的角落。没错,但是阿富汗的贫富比例相差太大。不但是半数以上的人生活在贫穷线下,而且思想观念和生活方式,居然可以相差好几个世纪。

在被割了鼻子的阿富汗女孩埃夏登上了2010年8月《时代》杂志封面一个礼拜之后,阿富汗再度得到新闻媒体的关注。这回是报道两个住在阿富汗北部昆都兹省的年轻的情侣,离家私奔到邻省库纳尔的朋友家躲起来。为什么要私奔呢?因为25岁的男孩奎杨已有妻子,而20岁的女孩萨蒂卡也已经被家人许配给了别人。他俩打算悔婚,要求家人成全他们,当然两家家长都不同意,所以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就跑了。

很快地,他们就被找到了。家里的人骗他们说,回去吧,你们要求的都办得到。奎杨这边说,反正伊斯兰教允许一个男人有4个妻子;而萨蒂卡呢,他们告诉她,她的未婚夫已同意退婚了。奎杨和萨蒂卡哪里会想到,他们所向往的理想世界,和他们血肉相连的现实世界,中间竟差了好几个世纪呢。他们的罪状不是逃跑,而是整个家族和全村都认可的滔天大罪——对已经应允的婚事不忠。他们更不知道,家里的父母要面对的选择,已经扩大到了全村200多人虎视眈眈的指点和注视:看你们是要保护孩子呢,还是要保护咱们老祖宗传下来的传统?

阿富汗的34个省里,每个省除了有官方政府外,半数以上还有一个所谓的“影子政府”,由塔利班主持。他们虽然没有执政的时候那么嚣张,但是由于官方政府软弱无能,执法不彰,很多时候,村民有了各种争执,就找塔利班解决问题。奎杨和萨蒂卡悔婚逃跑这桩罪刑的裁决,就落到塔利班的手上。

9年来,美军和联军在阿富汗打仗,塔利班为了争取民心,手段不像执政时那么血腥残忍,但是这一次却不一样。在塔利班长老向奎杨和萨蒂卡读完了他们的罪状后,他们俩当着全村人的面,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并且说,我们相爱,不计后果。这样坦率的回答激怒了塔利班和村里的父老们。他们听了之后,给两个人判的刑罚,竟是10年来第一次重启一个久已未闻的古老极刑:石刑。石刑,就是把两个人分别半埋在沙土里,男的埋到腰部,女的埋到胸部,在家人和村里的人众目睽睽之下,由执刑者反复向他们扔石头直到活活砸死。

奎杨和萨蒂卡这个石刑的新闻虽然没有引起像埃夏那么大的轰动;但是其惨烈和复杂的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不过这件事最值得观察的,是阿富汗人对这个行为的反应。

三种反应矛盾挣扎

第一个反应,是官方。新闻报道引述昆都兹省省长发言人扎伊尔堤的话。他说,我们有法院,也有处理这类事的法律。这种行为,不但违反人权,也违反我们的宪法。

第二个反应,是村民的反应。同一篇报道也访问了一位当地名叫纳堤尔汗的农夫。他那天在现场目击了这个石刑。纳堤尔汗说,那天看石刑的众人,有奎杨的爸爸和兄弟,也有萨蒂卡的兄弟,另外还有他们的亲戚们,连村民总共大概有200多人吧。他这样形容那些旁观的群众,大伙都很乐,好像过节看热闹似的,还有人叫好。那两个人呀,他又加上自己的意见:他们干了坏事儿。

第三个反应,比较值得关注,那就是乌勒玛议会的反应。乌勒玛议会是由伊斯兰教学者们组成的司法权威组织,说话颇有分量。昆都兹省的乌勒玛议会主席叫雅阔卜,他在记者访问的时候表示,用石刑来处罚婚外情十分合理。他说的这么坚定,是因为就在这事发生前不到一星期,全国乌勒玛议会350名代表在喀布尔与阿富汗政府的宗教官员们开大会,会后发表声明,呼吁今后大家要更严格地执行罚礼,明显地鼓励石刑、断肢和鞭挞等等文明国家视为落后和无知的陋习。

由这个事件和3种反应,可以看到阿富汗这个国家极其复杂的矛盾和挣扎。

官方的谴责,代表少数知识分子有心推行法治和执法;村民以看热闹的心情看着自家村里的年轻人被活活砸死,代表平民大众集体的无知和无情;而塔利班和乌勒玛议会的长老们坚持以极刑处罚来解释伊斯兰教义,代表宗教掌权人士封闭又专横的心态。很遗憾的,在各级政府里,当权的部分知识分子是软弱的少数,他们在启发和领导民意民风的责任上,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鸦片皇宫快速充斥

无可避免的,在国际社会的金援源源不断涌入一个国家的时候,一部分的当地人就时来运转地变得富裕起来。就在我们到这里的18个月之内,已经亲眼目睹一栋一栋洋式的公寓大楼拔地而起,首都喀布尔的马路上,随时可以见到进口汽车招摇而过。在喀布尔的商场里,很容易的就可以买到各种新型的电子产品。而所谓的“鸦片皇宫”,一种极尽奢侈豪华的超大洋楼,据说是经营鸦片买卖的大老千们的热门收集物,更是像雨后春笋一样不断快速地充斥在阿富汗的几个大都市。这些被外国记者们形容为“俗不可耐”(gaudy)的大洋楼,许多都挂着“招租”的牌子,每个月的租金从一万到两万美金不等。

我曾经好几次在首都喀布尔的大街上,见到崭新的悍马越野车在马路上呼啸过市,让我差点拍拍脑袋,问自己是不是回到美国啦?有一辆悍马特别显眼,好像是新式的H3皮卡,铜金色的车身,在太阳底下闪闪发光。凝眸一看,开车的是个小伙子,我赶紧掏出相机,照了一张像。回家后我形容给经理贾维听,他马上就说,喀布尔最少有一打悍马呢。你说的那辆我知道,车主是某某要人的儿子。

我想起阿富汗政府得雇用小毛驴在偏远的地方送选票,而那些地方有多少是今天乌勒玛长老极力要恢复石刑的地区?在这个有人开悍马,有人骑毛驴的复杂的国家,到底还有多少人仍然过着19世纪的生活方式,而还有多少人仍然坚守着5世纪的传统?

地理隔绝阻断进步

说到这里,应该要谈谈阿富汗这个国家极特殊的地形,也许能帮读者进一步了解为什么到了21世纪,这些陋习仍然存在。更重要的是,不知道这些是陋习,不但固步自封,更不认为需要改变的封建又顽固心态,它所反射出来的种种强悍行为,也正是近代史上入侵阿富汗的大国,英国(3次)和前苏联,都打不败它的原因。

艾江山和我经常到阿富汗各省去访问当地的老百姓,有一般人难得的机会从空中看到这个国家的全貌。记得第一次从美军的直升机窗口往下看,心里一阵阵的震慑。哎呀!进入眼帘的全是连绵不止的荒山峻岭,一座连一座,一群连一群。没有树,也没有人迹,既原始,又枯涩。我全世界去了不少国家,从来没有见过哪一个国家85%的面积都是由这种光秃秃、赤裸裸、盖天铺地一望无际的群山所覆盖的地方。

再仔细一看,说没有人迹,是不对的。有的时候,在两座大山之间,会看到一条蜿蜒的绿色带子。啊!那是一个个的村庄呀。用望远镜一看,可以看到山谷深处,是一家家的土房子,一簇簇地聚在一起。千百年来,阿富汗的山民,就住在这样的大山之间,守着祖先传下来的古老规矩和传统,看老天爷的脸色生活着。据统计,阿富汗像这样夹在大山之间的村落,有3.4万多个,占全国人口的85%。它们大部分缺水缺电,没有像样的公路,也没有方便的交通工具。

险峻无情的地理隔绝,不但阻断了阿富汗的进步,也同时助长了家族和部落之间的分歧。大山的阻隔,也把人际关系缩小到只关心自己和邻里的范围之内。很多阿富汗人的心理和行为,都和名誉和家风有关。“邻居们会说话”是他们处事的指标,尤以乡下人为最。而这个羞耻的范围之大,远远超过我的理解。譬如一个村妇生病了,丈夫可以拖着不带她去看病。原因是太羞耻了,邻居们的指指点点,可以比自家人的生命还要紧。山区里传出来的各种惊人的消息,像埃夏逃家被割了鼻子和耳朵;像奎杨和萨蒂卡有了婚外情被石头砸死等等,住在城市里的阿富汗人听了也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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