贩毒世界的“太平洋皇后”

黄倩

贝尔特兰对这个绰号颇感自豪。在一场法庭听证会上，当法官直呼其名时，她立即骄傲地纠正道：“我喜欢被人称为‘太平洋皇后。”

3月5日，“太平洋皇后”之称的墨西哥贩毒“女王”桑德拉·阿维拉·贝尔特兰因涉嫌洗钱出庭受审。

针对去年12月法官宣布贝尔特兰无罪，墨西哥联邦检察官办公室当天发布声明说，检方有能力证明桑德拉·阿维拉·贝尔特兰利用非法活动所获利益做生意。另外，美国方面也一直要求引渡贝尔特兰。因为美方怀疑，此前她涉嫌使用一艘渔船把超过9吨可卡因运往美国。

开启魔盒的潘多拉

第一眼见到贝尔特兰的人很难相信：面前这个有着一头乌黑浓密、发尾略带卷曲、说话时面带娇羞笑容的时尚女子是一个被列入墨西哥头号通缉名单的大毒枭，且是这份名单上仅有的两位女性之一。事实上，如果将那件浅鹅黄的深V领T恤换成深色晚礼服，她看起来更像是走在某个电影节红地毯上的明星。

或许贝尔特兰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参加去年12月的那次庭审时，她脚蹬高跟鞋、身穿紧身牛仔裤和那件标志性的浅鹅黄T恤，气定神闲大步地走在通向法庭的道路上——险些让两位看押的女警跟不上她，只得加快脚步。在拐角处，她甚至边抬手向后抚弄了一下那头如瀑的黑发，边冲着旁听记者的镜头露出一个恶作剧又充满风情的笑。

毒品一直是笼罩在墨西哥头顶挥之不去的阴霾。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在哥伦比亚政府的打击下，哥伦比亚国内的毒品集团不得不通过墨西哥走私组织将毒品运送至美国市场，开启了墨西哥犯罪组织大规模进入毒品生意、控制毒品供应链的潘多拉魔盒。自此，墨西哥政府也陷入了与强大的毒品犯罪团伙的激烈斗争，这些毒品犯罪团伙之间也互争地盘的控制权、资源以及人力资源。

美国全球风险评估企业卡罗尔公司专家托马斯·凯勒称，没有精确的数字能够描述毒品生意的规模。美国智库威尔逊·伍德罗研究会墨西哥中心专家埃里克·奥尔森说，据估计，墨西哥政府每年在打击毒品集团上要花费40亿-50 亿美元，大笔资源投入让政府在反毒战争的战场上取得了不小的成绩。除去落网的毒枭，4年中，政府清剿的毒品总价值约109亿美元，缴获武器达9.3万件。

实际上，贝尔特兰的“太平洋皇后”之称并非空穴来风，作为墨西哥势力最大贩毒集团席纳洛阿·卡特尔（Sinaloa cartel）的主要头目之一，她一手打造了该集团的第三代毒贩网络。

在这个第三代毒贩网络中，她首先凭借与黑帮头目的交情，成功令墨西哥西部锡纳罗亚州的几个贩毒集团结盟，并协助与南美哥伦比亚毒品供货商、全球最大的北河谷卡特尔贩毒组织搭上线。从此，她便控制了哥伦比亚至墨西哥西部港口的运毒路线，这也是她被称为“太平洋皇后”的原因。

可以说，她正是开启魔盒的潘多拉。

墨西哥公共安全部助理部长帕特里西奥·帕蒂诺在接受美国媒体采访时曾如此评论贝尔特兰：“数十年来，我们从未听说过，一个女人能在有组织犯罪集团中获得如此高的位置。贝尔特兰能做到这一点，基本上取决于两个因素：她出身于一个三代从事贩毒的家族，并且具有能使她脱颖而出的美貌。”

贩毒世家

毫无疑问，家族渊源在贝尔特兰的传奇生涯中扮演着很重要的角色。

被捕后，她曾为自己辩解“不能因为我（与毒贩）的私人关系裁定我有罪”，她说，“我无法否认自己属于（贩毒）那个世界。我生于斯，长于斯。”

贝尔特兰是墨西哥第二大贩毒集团“蒂华纳卡特尔”大佬米高·费力克斯·阿雷利亚诺的侄女。米高在“蒂华纳卡特尔”被尊称为“El Padrino”（西班牙语“教父”），由于走私以及在1984年杀死美国缉毒部门高官而被判40年监禁。

米高曾是墨西哥锡纳罗亚州的警官，20世纪80年代，米高从锡纳罗亚州来到蒂华纳州，并成为首个联合哥伦比亚可卡因集团的墨西哥毒品“大哥”。起初阿雷利亚诺家族干的是走私烟酒的行当，很快他们的“业务范围”就扩展到了大麻和可卡因，并逐渐在席纳洛阿地区形成了垄断。每年从墨西哥走私到美国的毒品中，四分之一出自这个集团之手。

贝尔特兰还有另外一位“叔伯”胡安·何赛·帕延，2007年1月，胡安因贩卖毒品被引渡到美国。

不仅如此，美国毒品管制局原探员迈克尔·维吉说，早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贝尔特兰母亲那边的家族就已经涉足海洛因走私贸易，此后更逐渐拓展“业务”，插入到美国的可卡因毒品市场。

自幼便生长在这样的“贩毒世家”，贩卖毒品对贝尔特兰来讲就如同吃饭睡觉一样寻常。被捕后，贝尔特兰曾为自己的贩毒活动辩解：“现实就是这样，贩毒创造就业，数以千计人借此摆脱失业带来的绝望。”

维吉曾花费了17年时间调查墨西哥的毒品集团，因此非常了解这些集团的脉络。在他看来，贝尔特兰不是个“吃素”的角色，她一直在雇用来自底层的小弟发展巩固自己的实力，“她是个非常残忍无情的黑社会头子，她不在意使用墨西哥毒品集团典型的恐吓手段。”具体就是指绑架、割喉、暗杀、肢解……

实际上，贝尔特兰在毒品集团的上位不是个简单的偶然。在西方社会，越来越多的女性卷入到男性主导的黑社会中来。大部分情况下，女性能在黑社会往上升的原因是由于她们的丈夫、兄弟或情人因死亡或被捕不得不退出黑社会高层，于是，她们接过了棒子。“蒂华纳卡特尔”发生的权力交替就是最好的例证。贝尔特兰的远亲恩俄蒂娜·费力克斯·阿雷利亚诺能成为“蒂华纳卡特尔”的大姐大，就是因为两位哥哥分别被警方缉拿归案，另一位兄弟拉蒙2002年更被警方击毙。

黑道情人

家族背景是贝尔特兰涉足毒品交易的“敲门砖”，而美貌则是其成为大毒枭的关键。真正巩固贝尔特兰在墨西哥贩毒界地位的，是她的情夫、绰号“老虎”的哥伦比亚运毒犯胡安·迭戈·埃斯皮诺萨·拉米雷斯。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贝尔特兰就和拉米雷斯有了非同寻常的关系。拉米雷斯本人也是被美国政府通缉的哥伦比亚大毒枭之一，系哥伦比亚最大贩毒集团北河谷卡特尔第二大头目。通过拉米雷斯，贝尔特兰认识了北河谷卡特尔贩毒组织的头头迭戈·蒙托亚。蒙托亚在哥伦比亚毒品黑社会中被视作是“大佬中的大佬”，他与拉登并列在美国联邦调查局通缉的“前10名要犯”名单上。美国悬赏500万美元追捕他。2007年9月，蒙托亚被哥伦比亚警方逮捕，被捕时仅穿T恤内裤。

结识蒙托亚之后，贝尔特兰开始成为北河谷卡特尔贩毒组织与墨西哥势力最大贩毒集团席纳洛阿·卡特尔的“中间纽带”，连通了墨西哥太平洋沿岸到美国边境的毒品网络，贝尔特兰平时主要负责席纳洛阿卡特尔组织的“对外关系”，将大笔金钱在美墨两国间流动，并打通从哥伦比亚到墨西哥走私毒品的渠道。

据维吉称，与拉米雷斯开始恋情之后，贝尔特兰还与伊斯梅尔·加西亚有过短暂的亲密关系。加西亚在4年前被美国指控进口并贩卖2796公斤价值约4.7亿美元的可卡因。贝尔特兰和拉米雷斯平时主要听命于加西亚，他是传说中的席纳洛阿·卡特尔集团头号首脑古斯曼（曾以10亿美元身家登上美国《福布斯》杂志全球富豪排行榜）的主要助手之一，美墨缉毒部门悬赏500万美元通缉他。维吉说，贝尔特兰得到男友“着力培养”，“他令她跨越美墨边境走私毒品的活动范围大为拓展……她则为他在哥伦比亚的同伙提供巨大帮助。”

白道丈夫

“仰仗她的哥伦比亚情夫，桑德拉得益不少，他使得她能够在美国边境的地盘走私毒品。桑德拉是迷人的，她也很有手段，能够在墨西哥发展出一系列的政治资源。”维吉如是说。

对比贝尔特兰的丈夫，作为情人的拉米雷斯应该感到“幸运”，他一直与她在“业界”奋战。而贝尔特兰嫁的两任丈夫都是警方高官且都死于非命。

贝尔特兰的第一任丈夫是锡纳罗亚州的警方指挥官若热·福恩特斯，两人至少生育了一个儿子。锡纳罗亚州是墨西哥毒品走私最猖獗的地区之一，该州的不少警察都与大大小小的毒贩有交往，明里暗里助其进行毒品走私。福恩特斯也是其中之一。

这位墨西哥警官对漂亮的妻子贝尔特兰宠爱有加，称她为“我的女王”，毫不吝啬地将自己从毒品贸易中获取的钱财交给妻子挥霍，送她去巴黎、美国各地扫货，从名牌衣服到珠宝首饰。他更在瓦雷他港及其他太平洋沿岸的城市为爱妻买了不少海景豪宅。但是，福恩特斯随后被他在警界的前同僚以类似黑帮行刑的方法杀死。

之后，贝尔特兰改嫁当时墨西哥国家禁毒部门指挥官鲁道夫·洛佩兹·艾莫维兹卡，艾莫维兹卡同样涉嫌毒品腐败，2000年在墨西哥北部城市埃莫西约的一家宾馆中遭枪杀。凶手可能是因分赃不均而对埃莫维茨卡产生仇恨的毒贩。

与两位政府腐败官员的婚姻使得贝尔特兰获得了不菲的财富。更重要的是，在他们的庇护下，贝尔特兰在墨西哥贩毒界的地位直线上升。艾莫维兹卡被杀之前，贝尔特兰已经和情夫拉米雷斯厮混在一起了，也已经在毒品组织开始出头，但美国、墨西哥两国的缉毒部门一直都没有发现贝尔特兰是一名大毒枭。

锒铛入狱

不过，贝尔特兰的运气在2001年底开始转差。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一名潜伏在贩毒集团内部的“线人”首次向警方报告了贝尔特兰的情况，墨西哥和美国的缉毒部门开始注意贝尔特兰在贩毒网络中的角色。2001年12月，墨西哥警方在曼萨尼约港截获一艘载有数吨可卡因的船只，其间发现的证据表明，贝尔特兰与该案有直接联系。

2002年，贝尔特兰与第一任丈夫、高级警官福恩特斯所生的儿子，在墨西哥西部城市瓜达拉哈拉遭绑架并被索取500万美元的赎金。或许是护子心切，这位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女毒枭竟然乱了方寸：她先是寻求警方的帮助，后来又要求警方不要插手，亲自与绑匪谈判。最后，她向绑匪支付了300万美元赎金，17天后儿子就重返她身边。

贝尔特兰在此案中的不寻常表现及暴露出的巨额财富，令警方感到怀疑。此后，警方开始详细调查她的背景。当年7月，警方在墨西哥城国际机场逮捕了两名携带了200万美元现金的哥伦比亚妇女，其中一人是“老虎”拉米雷斯家族的成员。警方顺藤摸瓜，终于在墨西哥的埃莫希约市发现了拉米雷斯和贝尔特兰经营的庞大洗钱网络。

2002年10月，检察官提交了一份详细的财务报告，指出贝尔特兰通过在埃莫西约购买225块地皮、两栋房子和一间日光浴美容院来洗黑钱。警方决定将其逮捕。为了逃避被捕的命运，贝尔特兰隐姓埋名，在墨西哥城的中产住宅区与拉米雷斯隐居。然而，她的生活仍相当奢华，除了爱到墨西哥城富人区的一家高级餐厅用膳外，还驾宝马到明星常到的两家高档发廊理发。

而正是贝尔特兰奢华和爱吃豪华餐厅的习惯出卖了她的行踪。

墨西哥情报机关副总裁帕蒂诺说，联邦政府锁定了墨西哥市南部一所房子，属于“太平洋皇后”的，却以别的名字登记。2007年9月28日，警方在墨西哥城南部一家餐馆外逮捕了贝尔特兰，当时她正在喝咖啡。被30名特工突击围捕时，穿着紧身牛仔裤、高跟鞋的贝尔特兰表现得异常淡定，表示自己什么都不怕，只是“不准碰我的脸”，并对警员施展美人计，让她先化妆后，再拍摄把她转往女子监狱的情况。

在逮捕贝尔特兰数小时之后，警方又将她的情夫拉米雷斯抓获。墨西哥警方称：“他(拉米雷斯)是哥伦比亚和墨西哥警方最希望抓获的毒贩。”

坐牢也臭美

贝尔特兰被捕数天后转押于墨西哥城北郊一所戒备最为森严的监狱，墨西哥举国上下都非常关注。墨西哥一个名为“蒂华纳巨嘴鸟”的乐队专为阿维拉·贝尔特兰创作一首歌曲。这首富有当地特色的民谣包含对这名“势力非常的女士”和“（贩毒）生意大玩家”的赞美之词，这首歌居然在电台热播。

贝尔特兰入狱后，墨西哥知名调查类新闻杂志《进程》周刊的创办者胡利奥·谢雷尔·卡西亚数次采访她，并据此著书《太平洋皇后：开口时间到》，介绍她作为“贩毒世家”之女的成长历程，也收录她对贩毒和缉毒的看法。

贝尔特兰对这个绰号颇感自豪。在一场法庭听证会上，当法官直呼其名时，她立即骄傲地纠正道：“我喜欢被人称为‘太平洋皇后。”在接受采访时，贝尔特兰虽对自己的家庭背景并不避讳，但她否认自己涉嫌贩毒活动，坚称自己实际上只是一名家庭主妇，并没有参与贩毒，“靠着卖衣服、收房租过日子”。

尽管声称对贩毒程序毫不知情，贝尔特兰仍然就贩毒和缉毒为人们提供了独特视角。对于墨西哥政府2007年发起的延续至今的 “缉毒战争”，贝尔特兰表示并不看好，或许是因为前两次的婚姻经历——她把矛头直指政府腐败现象：“腐败现象在墨西哥大量存在。大批毒品不可能在当局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墨西哥）港口和空港。这显而易见，符合逻辑。” 谈及对政府缉毒措施的看法，阿维拉·贝尔特兰说：“要想根除贩毒，必须先清理政府（腐败）。”

事实上，贝尔特兰自2007年起被关入监狱起，不仅没吃过一天苦，反倒一直过着和好莱坞名媛差不多的生活。不干体力活，不穿难看的囚衣，成天脚踩“恨天高”（注：一种跟极细极高的高跟鞋），戴着名牌墨镜走来走去，甚至还定期做法式美甲。她还曾向墨西哥城人权委员会投诉，监狱床铺上有小虫子，伙食又差，还不准许她吃从外面带进来的食物，连自己的手机都不能用，侵犯了她的人权。最近她又在喊着要接受吸脂手术，而如果不是因为专业整形医生到监狱为其注射肉毒杆菌的事情暴露，这种VIP级别的狱中特别优待会一直持续下去。虽然该监狱的监狱长以及医务主管已经为此丢了工作，墨西哥监狱管理局仍就此事在调查：该外科医生到底是怎么获准进出该监狱的呢？这种由医务主管来给予的授权，实际上是完全不符合手续的。

关于在监狱里注射肉毒杆菌，贝尔特兰完全不认为有什么问题，“人们爱怎么想我就怎么想我好了。”她如是回应。

责任编辑：张羽

墨西哥贩毒组织前三

1.洛斯哲塔斯

洛斯哲塔斯(Los Zetas)于2010年成为了墨西哥最大、最有权势的毒品组织。洛斯哲塔斯是贩毒集团海湾卡特尔的核心组织，该组织最初是海湾卡特尔的前任领导人奥塞尔·吉伦的保镖队伍，这个武装组织人数并不多，约150人左右，但清一色是墨西哥空军机动特种部队的退伍老兵或者现役逃兵。被称为“佐罗”。吉伦2003年被捕后，洛斯哲塔斯开始逐渐疏离海湾卡特尔，建立自己的毒品贸易体系。

2.席纳洛阿·卡特尔

席纳洛阿·卡特尔集团（Sinaloa cartel）的名称来源于墨西哥西北部的锡纳罗亚州，据墨西哥城ITAM学院的律师兼经济学家埃迪加多·布斯卡里亚估算，该集团掌控了墨西哥约45%的毒品贸易市场。而根据警方数据，在2004到2010六年间被逮捕的53,174名有组织犯罪成员中，仅有941名牵涉到锡纳罗亚集团。有官员对这些数据表示质疑，并强调锡纳罗亚集团的另一名高级首领伊斯梅尔·尚巴达的多名近亲已因贩毒罪被逮捕。

3.海湾卡特尔

2009年，墨西哥最强大最凶残的贩毒集团是各界公认的“海湾卡特尔”。2010年，因前任领导人奥塞尔·吉伦的被捕，洛斯哲塔斯与海湾卡特尔彻底决裂。两个集团激烈争夺的塔毛利普斯和新莱昂地区成为2010年最为血腥的战场。因洛斯哲塔斯的离开，海湾卡特尔在逐渐没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