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省试“放榜”的新闻传播价值

2011-04-12 20:59陈光锐
关键词:考官科举

陈光锐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唐宋省试“放榜”的新闻传播价值

陈光锐

(安徽师范大学文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唐宋省试“放榜”是古代新闻传播手段的一种,是省试中备受关注的焦点新闻。唐宋省试制度的不同,也会造成“放榜”行为的新闻性差异。“放榜”除去实现信息告知功能之外,还具有文化传播的意义。

唐宋省试;放榜新闻;文化传播

“十年窗下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是科举时代用来激励士人的名言,两者之间的强烈反差是刺激士子们孜孜苦读的原动力,而“放榜”则是实现这种转换的必经一环。如果用一段波浪线来描述一次科考过程,“放榜”无疑就是高耸的波峰。“放榜”之前的期待,“放榜”之后的轰动效应,都使得“放榜”成为历次科举考试的新闻焦点。唐宋时期,科举制度日趋完善,以进士和明经为主要内容的省试“放榜”,是我国古代新闻传播学史上值得探究的话题。

一、省试“放榜”是全社会关注的焦点新闻

唐宋时期存在多种新闻传播手段,最为学术界所关注的就是唐代的“进奏院状”和宋代的“邸报”和“小报”,这些都是后来的主流媒介——报纸的原始形态。“进奏院状”产生于唐代藩镇割据的背景之下,节度使通过驻京机构“进奏院”的负责人“进奏官”收集整理选择他们认为有价值的朝政和时事新闻,抄汇成无报头、无标题的“报状”,称为“进奏院状”。宋代的“邸报”和“进奏院状”相比,“邸报”发布的对象是全国的州郡,信息量大,时效性强,信息的受众范围也更为扩大,具有了更多官方报纸的特征。“小报”盛行于南宋,它是“邸报”以外出现的非官方报纸,是带有营利性质的民间手抄报或印刷品。“小报”的特点是灵活性强,读者群广泛,时效性强,不过有时消息的真实性难以保证。

以上介绍的“进奏院状”、“邸报”和“小报”是现代报纸的雏形。除此之外,中国古代还有多种新闻传播方式,例如用于军事情报方面的烽燧、檄文和露布,用于行政方面的告示和榜文。

“榜,是一种由政府部门发布的,以张贴单状的方式公布信息的新闻传播方式,通常用来公布法令和某些急需向公众宣布的诏旨、章奏和赏功罚罪方面的事例。非常时期,也用来及时向公众发布战讯和群众关心的朝廷政事消息,成为发行范围较小的邸报的补充。”[1](P64)我们据此了解到,“榜”作为一种新闻媒介,是与“进奏院状”和“邸报”有所区别的。

首先,“榜”的受众范围比具有官报性质的“进奏院状”和“邸报”更大,它是向全体臣民发布的。其次,“榜”的发布具有针对性强,非定期的特点。科举考试的“放榜”,除去具备一般榜文的共性以外,还具备诸多独特性。唐宋时期是科举制度日趋完善的阶段,考察这两朝科举“放榜”的新闻传播价值具有典型意义。

随着汉代的察举制和魏晋时期的九品中正制等选官取士方式的弱化和消亡,产生于隋代的科举制逐渐占据主导地位,门阀和世族的专权开始让位于科举取士,寒门士子获得了施展抱负的舞台。无论是唐代解试和省试的二级考试制,还是宋代解试、省试和殿试的三级考试制,省试都是士子飞跃龙门的关键一跳。而省试考试结束后的“放榜”就成为每次科考的压轴大戏,与之休戚相关的参试举子自不待言,朝野上下的目光也都聚焦于此。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虽然“放榜”并非每年举行,但是每一次的省试“放榜”都必定是轰动朝野的焦点新闻。有研究者给新闻下过这样的定义:“新闻是新近或正在发生的、对公众有知悉意义的事实的陈述。”[2](P69)从这个意义上说,唐宋省试“放榜”的新闻价值远非记录日常朝政的“进奏院状”和“邸报”可比,也与一般“榜文”有所不同。因为在封建时代,科举的成功者将直接转化为国家的实际管理者。所以,在科举历史上,省试“放榜”时皇帝往往会亲临其事,以示重视。对于朝廷官员而言,新科贵族也是他们急于结交拉拢的对象。对于参加科举考试的士子们来说,这一刻更可能是他们人生转折的起点。所以,各方面的期待汇集起来,使得“放榜”行为理所当然地成为历次省试的新闻头条。

二、唐宋省试“放榜”的新闻真实性差异

唐宋省试“放榜”的时间都是在贡院“较艺”(即评卷)结束之后,采用的具体操作方式也差异不大。两朝省试时间大致在正月至三月间,所以“放榜”时间都以二月居多。但是,唐宋省试影响“放榜”的外部环境却有很大差别,从而导致了唐宋两朝省试“放榜”新闻真实性的差异。

与南宋战时向民众通报战况、颁布诏令的叙事短文体不同,唐宋省试“放榜”的榜文只是一份排定等级顺序的名单。《唐摭言》对“榜文”的样式和放榜的地点有详细记载:“进士榜头竖黏黄纸四张,以氈笔淡墨衮转书曰礼部贡院四字。”[3](P159)又云:“进士旧例于都省考试南院放榜,(原注:南院,乃礼部主事受领文书于此,凡版样与诸色条流,多于此列之。)张榜墙乃南院东墙也,别筑起一堵高丈余外,有壖垣。未辨色即自北院将榜就南院张挂之。”[3](P159)以黄纸书写张挂中举者姓名,淡墨书写礼部贡院四字于榜头,这些都为宋代“放榜”所继承,只是宋代每榜中举人数众多,纸张数当有增加。吴宗国《唐代科举制度研究》认为,放榜只在清晨,不确。《唐摭言》“主司称意”条明载:“元和十一年中书舍人权知贡举李逢吉下及第三十三人,试策后拜相,令礼部尚书王播署榜,其日午后放榜。”[3](P154)可见放榜的时刻也不拘早晚。

唐、宋两代科举省试最大的不同就是宋代采取了“锁院”、“弥封”、“糊名”和“誊录”等一系列的阅卷和试卷的保密措施。这些措施是有鉴于唐代省试的诸种弊端而设的。唐承隋制,科举制度有所发展,但是并未成熟,在一定程度上仍存在着汉代察举制和魏晋九品中正制的影响,仍然保留了以誉望取士的一些做法,比如“行卷”和“通榜”。所谓“行卷”,就是应试的举子将自己的作品在考试之前送呈当时在政治上和文坛上有地位的人,请求他们向主持考试的官员推荐,从而增加自己及第希望的一种手段。“通榜”是指主司在知举的时候邀请自己的友人举荐和遴选人才。很多研究者认为,进士“行卷”促进文学的发展,而“通榜”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一考定终身的不足。但是,“行卷”和“通榜”对考生和考官的道德操守要求是很高的,在科举成功的巨大诱惑下,“行卷”和“通榜”极易蜕变为“请托”和“奔兢”之风,加上皇室、宰相的干预,唐代省试舞弊愈演愈烈。笔记小说《续玄怪录》记载省试放榜前的一个故事对此有生动描绘。举人李俊应试,通过包佶交通考官,在“放榜”的早上,李俊让包佶替他向考官打听结果,包佶不以为然,认为与考官笃厚交情,颇有自信。但在李俊的坚持下,包佶在考官向宰相呈报录取“榜单”的路上截住询问,结果出乎他的意料,李俊果然没有上榜。在包佶的责问下,考官诉苦说是有权贵干预,实难从命。后在包佶的强求下竟答应他篡改榜单,李俊就这样中举了。这幕出现在“放榜”前一刻的闹剧,活画出唐代省试的乱相。李俊结交包佶,或用“行卷”之名,包佶勾结考官,也与“通榜”类似,宰相的干预对考官极具威慑,这些都是对“放榜”的新闻真实性的消解。

到了宋代,这种情况就大为改观。“锁院”制度将阅卷考官自开考之前即隔离起来直至放榜,避免了外部的人事干扰,“弥封”、“糊名”和“誊录”又将考生与阅卷官之间串通舞弊的可能进行最大限度的规避。诸种措施为考试的公正提供保障,其新闻真实性得到有效保证,所以宋代省试“放榜”也因此让公众更为期待,可谓真正意义上的新闻焦点。

三、唐宋省试“放榜”行为的文化传播意义

在中国古代,每次科举考试都是当年政治生活中的大事,中举者政治地位的攀升和物质生活的巨变,诱使所有的读书人将目光聚焦于此。但是,仅仅在礼部张挂榜单毕竟还是一种范围不大的信息传播方式,纸张的留存时间也是有限的,有些因故不能亲自看榜的士人无法尽快得知自己的考试结果,社会各阶层也对省试结果怀有“知悉”的期待。因此,每次省试除了用张挂“榜单”来公布成绩以外,朝廷还会将榜单登载于“进奏院状”分发各地。另外在北宋前期,礼部还向中选举子发放类似于今天的“录取通知书”的“榜帖”,因榜帖是用黄花笺书写姓名,知贡举官花押押字,故又称作“金花帖子”。这些都是省试“放榜”行为的延伸和强化。杜佑《通典》卷15注引沈既济的话说:“是以进士为士林华选,四方观听,希其风采,每岁得第之人,不浃辰而周闻天下。”[4](P183)“浃辰”的意思是12天。以唐朝疆域之广,不用12天便传遍全境,真可谓“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不论是“放榜”,还是利用官方媒介传递榜单或寄送“金花帖子”,实现信息的告知功能都是主要目的。但是,通过受众对“放榜”这一新闻信息反馈的考察,我们还能窥见那个科举制度环境下的文人心态和文化习俗的某些侧面。从这个角度审视,“放榜”行为又具有了文化传播的性质。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和“学而优则仕”是科举时代绝大多数文人奉行的人生价值观。极低的录取率总是挡不住“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诱惑,在科举的坎坷道路上跋涉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当他们走到礼部张挂的“榜单”跟前的时候,力量或许已经耗尽,但是精神肯定是亢奋的。他们心怀忐忑地在那几十个或几百个名字中搜索,很快就会有两种截然相反的表情在观榜士子脸上呈露,幸运儿和不幸者立刻见出分晓,同时也预示他们今后的人生际遇将判若云泥。孟郊记录自己落第和及第时不同心情的诗句极具典型意义,其《下第》诗云:“弃置复弃置,情如刀剑伤”,极尽哀怨凄切之情。《初登第》诗则写道:“昔日龌龊不足嗟,今朝旷荡恩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5](P514)面对决定命运的“榜单”,孟郊流露出的是每一位及第或落第举子的真实心态。

每一次“放榜”不仅关乎士子的得失成败,有时还会诱发一些政治事件,成为政治斗争的工具。《新唐书》卷一百七十四记载:“长庆初,钱徽典贡举,宗闵托所亲于徽,而李德裕、李绅、元稹在翰林,有宠于帝,共白徽纳干丐,取士不以实,宗闵坐贬剑州刺史。由是嫌忌显结,树党相磨轧,凡四十年,搢绅之祸不能解。”[6](P3265)李宗闵、牛僧孺为代表的“牛党”与以李德裕为首领的“李党”结怨已久,而钱徽知举不公却成了两党冲突由隐暗变显明的转折点。李德裕等正是利用了省试“放榜”的敏感性给予牛党沉重的一击。借省试“放榜”打击异己在唐代政争史上屡见不鲜,这是对“放榜”行为新闻传播功能的另外一种发挥,也是唐代政治生态的独特一景。宋代欧阳修利用“放榜”成功打击文风险怪的“太学体”不属政治倾轧,但也是对这一新闻传播手段的巧妙利用。

省试“放榜”还催生了一种有趣的文化现象,那就是“榜下择婿”和“榜下捉婿”之风在唐宋的流行。冯梦龙辑《古今谭概》曾有生动记载,豪门贵族选择中榜举子为婿已成为一种风气。[7]韩愈喜纳新进士为婿,而元稹明经及第,仆射韦夏卿就以女妻之。到了宋代,随着商业经济的发展,巨商大贾也把目光瞄准了榜上有名的新科进士,唐代那种地位与才华的结合发展为财富与才气的交换,“榜下捉婿”蔚然成风。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放榜”行为是科举时代周期性的事件,但每一次都是全社会关注的新闻热点,成为科举时代特有的政治和文化现象。

[1]方汉奇.中国新闻事业通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2.

[2]刘建明等.新闻学概论[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7.

[3](五代)王定保.唐摭言[M].北京:中华书局,1978.

[4](唐)杜 佑.通典[M].长沙:岳麓书社,1995.

[5]傅璇琮等.唐才子传校笺[M].北京:中华书局,1987.

[6](宋)欧阳修.新唐书[M].长沙:岳麓书社,1997.

[7](明)冯梦龙.古今谭概[M].北京:文学古籍刊行社,1955.

〔编辑 赵立人〕

Research of the Value on Communication Spreading in Imperial Exam inations

CHEN Guang-rui
(College of Liberal Arts,Anhui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241000)

Proclaiming grade was amethod of news spreading in Tang-Song dynasty imperial examination.Itwas always a focus. There were any differences on the proclaiming grade between Tang and Song D ynasty.In spite of the function of spreading news,proclaiming grade also can spread culture.

proclaiming grade;news;spreading culture

G210.9

A

1674-0882(2011)01-0018-03

2010-10-28

陈光锐(1970-),安徽滁州人,在读博士生,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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