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尼斯诗歌中的中国元素探赜

2011-04-12 06:28钟京伟
山东社会科学 2011年9期
关键词:肯尼斯禅宗古典

钟京伟

(山东建筑大学,山东济南 250101;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 200083)

肯尼斯诗歌中的中国元素探赜

钟京伟

(山东建筑大学,山东济南 250101;上海外国语大学,上海 200083)

肯尼斯·雷克斯洛斯(王红公)是美国现代诗坛中推介中国文化的杰出代表,他翻译并创作了许多与中国古典诗歌有关的作品,中国文化对其创作产生的影响不可忽视。本文追寻肯尼斯的创作和翻译生涯,探寻其诗歌中的中国意象和禅宗意境。

美国诗歌;肯尼斯;意象;禅宗;意境

美国后现代诗歌的领军人物之一肯尼斯·雷克斯洛斯(中文名:王红公)①本文把Kenneth Rexroth翻译成肯尼斯·雷克斯洛斯,为了保持统一,在文章中统一用肯尼斯·雷克斯洛斯,但是对于引文中使用的肯尼斯·雷克思罗斯仍保持引文中的译法。不仅在诗歌创作和诗学理论方面有所建树,在诗歌翻译方面也成果丰硕。他是在介绍和吸纳中国文化方面取得很大成就的一位著名诗人。美国诗坛巨匠庞德说:“中国是一个宝库,今后一个世纪将从中寻找推动力,正如文艺复兴运动从希腊人那里寻找推动力。”②赵毅衡:《诗神远游:中国如何改变了美国现代诗》,上海译文出版社2003年版,第18页。

一、东方情结

肯尼斯擅长以现代自由体诗律创作山水、爱情诗歌,具有深厚的东方古典情结。在他的作品当中我们常能感受到他对中国文化不由自主的赞美和向往。他不仅译介东方诗歌特别是中国诗歌,更是在诗歌创作中吸纳、模仿中国古典诗歌的创作技巧以及禅佛思想,成为美国诗坛上介绍、吸收中国文化成就的主要作家。肯尼斯的汉诗英译集《中国诗百首》被威廉姆斯称赞为“有幸读到的美国现代语言中最富于感性的优秀作品之一”③Williams,W.Two new books by Kenneth Rexroth,Poetry,1957.90(3).p.180.。他的《爱与流年:续中国诗百首》以及与钟玲合译的《兰舟:中国女性诗人诗选》和《李清照全集》都在西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那种蕴涵在中国古典诗歌中的厚重的历史责任感,乐观豁达的人生态度,远离世俗、归隐田园山林、返朴归真的淳朴静谧的禅宗思想都深深地吸引着他。

禅宗是中国传统文化对印度宗教学说的融合与吸收,是由两汉之际自印度传入中国的佛教与中国的儒道和老庄哲学融合后形成的一个独具特色的宗派。它结合了中国文化后不断自新发展,进而超越了宗教领域,是中国美学与艺术的又一次“兼收并蓄”的自新与发展。作为佛法的一个重要流派,禅宗以其对宇宙人生的独特参悟方式为中国古代文学艺术(尤其是诗歌)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灵感和素材。19世纪末,禅宗被介绍到西方,对英美“意象主义运动”起了巨大的推动作用。④自释亮:《论禅宗对东西方诗歌的影响》,《西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0年第5期,第118页。禅佛在二战后的美国风靡一时,肯尼斯对禅佛思想、修禅的兴趣也很浓厚。

禅宗主张皈依自然,从自然山水、雪月风花之中体悟永恒的真理。禅,在梵语里意为“静虑”,即沉思之意。禅宗将基督教外在的崇拜引入内心,以沉思冥想的方式,通过个体的直觉体验,在感性知觉中达到超脱和自由。“意境”是中国古代文论术语和古典美学的核心范畴。曾经孤独的肯尼斯在饱受禅宗佛法的浸润之后,在其诗歌中展现了禅宗深邃的虚静意境。在后期的作品中,肯尼斯更是藉用丰富的禅佛意蕴和坐禅思想来表达自己对人生和佛法的理解。

中国古典诗歌因受“物我合一”、“天我合一”以及佛教中禅学的影响,尤其讲究诗歌的蕴籍,追求虚实相生、情景交融的审美境界。中国古典诗歌重直觉、重领悟、重意合,具有模糊性;其中的意象个性色彩强烈,视含蓄、空灵、深远的境界为美。肯尼斯的《水之静》中写道:“……一只海龟溜入水中,扑通一声,如同爆裂的气泡;寂静无声……单单一声蛙鸣,充满困惑和疑问。”①S am Hamill& Bradford Morrow.The Complete Poems of Kenneth Rexroth.Washington:Copper Canyon Press,2003,p.664.此诗译文参考了迟欣副教授的译文。海龟的入水声猝然打破静谧的世界,然后又归入沉寂,平静如初。细微敏感的心灵感受反映出诗人走向宁静的心绪和带有禅味情趣的自然美感,这与“鸟鸣山更幽”的禅境相得益彰,又如柳宗元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四句八个意象,复合成一个阴沉、凄凉、孤寂的整体意象,形成一个沉寂冷清的气氛与诗人愈挫愈坚的正气交融的境界。其实禅宗哲学就是生命的哲学,“静穆的观照和飞跃的生命……也是构成‘禅’的心灵状态”,难怪带有音符跃动的笑声会有着“沉醉不知归路,惊起一滩鸥鹭”的意境。如此这般体现禅宗虚静的诗句在肯尼斯诗歌中随处可见,将缱绻悱恻的爱意和东方禅宗的融合更是其诗歌的独到之处。②迟欣:《肯尼斯·雷克斯洛斯的诗歌与禅宗文化》,《南昌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9年第5期,第115页。

禅宗是纯粹体验的,它无关语言,超越逻辑。禅宗只是一种感觉,自给自足。禅宗的“悟”无关于理性与非理性的二元选择,因为这种选择无论偏向哪一边,其终极指向必然被还原为理性。海德格尔所谓“无”的境界虽然把人的终极存在方式界定为“诗意的栖居”,但是,因为它是反思过程的最终剩余,因而显示出强烈的思辨色彩。“无”远离生活,拒绝实际,所谓“诗意的栖居”只是一个形而上学的设想。显然,海德格尔在作哲学思考而不是体验生活。禅宗则是生活的诗化,是诗化的生活。禅的境界不是在思辨中完成的,而且禅必须最终落实于现实日用,此所谓“担水砍材,无非妙道”。禅境是心无执著,立处皆真。

二、中国意象

意象是中西方诗歌共有的模式,但是中国诗歌首创的审美范畴。我国诗歌意象理论从形成到成熟已历时两千多年,而西方作品中明确将“意象”一词引入文学审美范畴的却是康德的《判断力批判》。意象是诗人呈现给读者的物像符号,是客观物象与诗人主观情意的化合物,是诗人思想情感的载体。读者可以通过反复体味和揣摩意象,去体会诗人的所思、所想、所感,甚至沉浸其中,引起心灵的共鸣。中国古典诗歌在强调“象”的同时,更强调“意”应寓于“象”中或外,“明象”只是其初级形态,“得意”不仅忘象,进而“忘言”才是诗歌创作的最高境界。但真正一反西方诗歌重模仿、重再现、轻意象、轻表现的传统,借助于意象的构建完成诗歌创作并产生深远影响的却是源于中国古典诗歌的英美意象派。意象派诗歌在中国古典诗歌的滋养下,开创了英美诗歌的先河。因此我们在欣赏意象派诗歌时,不能不对中国古典诗歌予以特殊观照。相对意象派诗歌的意象强调理性而言,中国古典诗歌的意象更感性化,意象的构建更密集、更富于跳跃性和个性化。

中西诗歌中的意象同时又具有明显的差异。美国“意象派”诗歌运动领袖埃兹拉·庞德给它的定义是:意象是一种一刹那间呈现出来的理性和感性的集合体,意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只是一个思想,它是一团或一堆相交融的思想,具有活力。他强调“意象”要反映理性和感性的复合物,用他自己的话说意象中“意”是指各种根本不相关的观念的联合体,而对“象”的理解是准确地再现各种个别的事物,是“明晰的细节”,即追求细节的真实、准确和明晰,这和中国古典诗歌追求朦胧、含蓄的诗风传统正好相反。

长期研习和翻译中国古典诗歌,对肯尼斯的诗歌创作也产生了很大影响。中国古典诗歌意象密度大,而且有多视角画面的切换,跳跃性强,类似电影中的蒙太奇手法。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为长焦远景;“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为近景推进;杜甫的《绝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由眼前的黄鹂到直上万里碧霄的白鹭,视野由低到高;“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从西岭上的千年积雪,到门前浣花溪里停泊的船,视野由远及近。整首诗既有近观,又有远眺;既有平视,又有仰视;既有静的意象,又有动的意象;同时又虚实相应,视角随着意象的不同不断在空间上跳跃变换。跳跃的、多视角的意象组合方式在中国古典诗歌中极为常见。中国古诗中常用的“千”、“万”等不确定的表示无尽的数量词在肯尼斯的诗中也得到了体现和运用。在肯尼斯的《心苑,苑心》中有这样的句子:“千万颗珍珠在 /瀑布的雾霭中叠加/架成一道彩虹/心底里一颗珍珠随着/千万道彩虹成长。”③Sam Hamill& Bradford Morrow.The Complete Poems of Kenneth Rexroth.Washington:Copper Canyon Press,2003,p.664.这些诗句都具有明显的中国风格:结构简洁,语言精炼,意象鲜明。肯尼斯用短短的几笔就勾勒出一幅色彩鲜明的山水画卷,而后借景抒情、直抒胸臆。诗句中用“珍珠”和“彩虹”等意象来隐喻爱情,寓意深远。在肯尼斯心中,爱情像是珍珠般弥足珍贵,又像彩虹般美丽光鲜、稍纵即逝。

肯尼斯的诗歌创作,不仅在写作技巧和诗歌建构上借鉴了中国古典诗歌,在深层次的精神内涵上也汲取了中国古典诗歌的古朴韵味。诗歌创作本身就是极具个性化的行为。诗人鲜明的性格、情感的发泄方式、人生志向等都会使诗歌意象极富个性色彩,形成独具特色的诗歌意象群。作为浪漫主义诗人,李白的诗歌想象雄奇,色彩瑰丽,善用大胆出奇的夸张手法,所以形成了以高山、大海、长河、飞瀑、明月等为主的意象群,境界阔大雄浑,气势非凡。同一意象在不同诗人的作品里也被赋予了不同的色彩,同是落日,王之涣的“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气势磅礴,诗人豪迈情怀可见一斑;而王维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意象虽大,却难掩诗人精神上的寂寞。同样,李清照的《一剪梅》用“大雁”这一意象抒发了作者对丈夫的思念之情。肯尼斯也常用“大雁”来表达自己的思念与哀愁,在他悼念亡妻安德烈的诗《你的生日在加利福利亚山上》中便有这样的诗句:“残月倒映在水中,大雁在空中悲鸣。”可见,诗人已经把中国古典的文化精神融入个人的感知之中。①郑燕虹:《论中国古典诗歌对肯尼斯·雷克思罗斯创作的影响》,《外国文学研究》2006年第4期,第164页。

三、结语

肯尼斯虽然喜爱中国文化,但中国文化并不是他唯一的选择。他也喜爱日本文化、印度文化和印第安文化等其他东方文化。肯尼斯的诗歌创作吸收了中国古典诗歌的一些创作技法,但并不一味模仿中国古典诗歌。他擅长从各国文化中吸收养分,并能很好地将不同文化的元素糅合在一起,将多种文化因素融合浸入他的诗歌翻译和诗歌创作中。禅宗作为东方文化的精髓,在世界文化的互相激荡中,极大地影响了西方文化各领域,对西方哲学和美学的发展起到了直接的、深层次的作用。作为东西方文化的使者和徘徊者,肯尼斯身上既散发着西方文明带给他的豪放和自由,也洋溢着东方文化赋予他的宁静与神秘。他虽然推崇东方禅宗文化,习禅打坐,阅读了大量与佛教相关的书籍,但并没真正皈依佛教成为一名佛教徒。他在阅读中吸收佛教思想和素材,“将其运用于诗歌创造,并将坐禅时的种种神奇的幻想和心灵体悟糅合到诗歌中,赋予其诗歌浓郁的佛教色彩”②郑燕虹:《肯尼斯·雷克思罗斯诗歌中的禅佛意蕴》,《外国文学研究》2008年第1期,第53页。。肯尼斯意识到本国社会主流文化的问题时,将目光转向异国文明,从异域文化中汲取的又常常是他自己认同的、与其自身的思想观念相似的东西,以证明自己所认同的思想观点的正确性和普适性,用异文化素材来构建自己的理想国。他用生命去体悟禅佛这样深远微妙的心灵意境并自然流露在其创作中,从某种意义上,他对禅宗的汲取和发扬是东西方文化相通互补、交映成辉的一个典范例证。作为“垮掉派”文学流派的领袖,从他对中国文学的汲取和积极传播上,我们可以看到文化背景、知识结构、个性气质和审美取向不同的异国作家在面对多元化倾向的世界文化时所作出的新的价值选择与精神契合。③迟欣:《“圆月,一切皆空”——肯尼斯·雷克思罗斯诗歌中禅宗意象探赜》,《名作欣赏》2009年第11期,第130页。

I106.2

A

1003-4145[2011]09-0112-03

2011-06-09

钟京伟(1975—),男,山东昌乐人,上海外国语大学博士研究生,山东建筑大学讲师。研究方向:美国小说、美国诗歌。

(责任编辑:陆晓芳sdluxiaofan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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