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社团与城市民族工作

李 然

(中南民族大学 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湖北 武汉 430073)

目前，我国正处于城市化的高速发展时期。城市化进程是一个城市多民族化、文化多元化的过程。多民族化、文化多元化是城市的资源和财富，是城市发展的动力和源泉，也是新时期城市民族工作必需面对的问题。在异质多元的城市多民族社会，城市民族工作迫切需要民族社团的参与。

一、民族社团的界定与类型

(一)界定

关于“民族社团”，一些学者将其指称为：“民族社团是指少数民族社会团体，包括其他一些民间社会组织的习惯简称。少数民族社会团体，主要是指少数民族自发成立或在政府帮助和推动下成立的以少数民族成员为主的社团和组织。”[1]170一些城市民族社团的负责人根据《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进行了自我界定：“社团，按照国务院发布的《社会团体登记管理条例》的规定，‘是指中国公民自愿组成，为实现会员共同意愿，按照其章程开展活动的非盈利性社会组织。’民族社团，则应在‘公民’一词的前面加上定语“少数民族”。[2]23如将二者结合起来考虑，民族社团就是少数民族自发成立或在政府的协助下成立的以少数民族成员为主，得到国家认可的社团或组织。

(二)类型

我国的社会团体分为学术性、行业性、专业性和联合性四类。但目前学界并没有按照上述分类法对民族社团进行区分。目前对民族社团的分类主要有两种观点：

1．根据社团的活动性质，分为学术性和慈善性两大类社团。如青海目前接受青海省民族事务委员会业务指导的省级民族社团有8个，它们分别是：青海江河源文化研究会、青海土族研究会、青海回族研究会、青海撒拉族研究会、青海藏族研究会、青海蒙古族研究会、青海民族慈善救助会以及青海回族撒拉族救助会。前6个明显是以学术活动为主，后2个则是以慈善活动为主。

2．根据民族社团的组成，分为由单一民族组成的民族社团和多个少数民族共同组成的民族社团。单一民族组成的民族社团如广州市满族联谊会，多个少数民族共同组成的民族团体如上海市少数民族联合会、深圳市民族团结发展促进会、武汉民族联络委员会、武汉民族宗教研究会。其中武汉民族联络委员会、武汉民族宗教研究会是典型的多民族社团。

宗教类民族社团则是一种较为特殊的民族社团。为了贯彻落实党的宗教信仰自由的政策，保障公民宗教信仰自由的权利，我国各地都成立了一些宗教团体。如在我国城市少数民族中信仰伊斯兰教的有回族、维吾尔族等10个民族。各地伊斯兰教协会就是典型的宗教性民族社团。它们既有学术研究的特点，也有慈善救助的性质，同时又是多民族社团。

二、民族社团在城市民族工作中的地位及功能

城市民族工作是一个系统工程，维持其运行的是一套严密的城市民族工作网络。在民族工作网络中，少数民族团体既是民族工作的主体，又是民族工作的客体。各民族社团的业务主管单位都是城市的民族宗教委员会及相关职能部门，它自觉接受主管部门的业务指导，并配合民委等职能部门的各项工作。所以，它一方面自觉地宣传民族政策，自主地开展活动，协调民族关系，维护民族团结，保障城市少数民族权益，发展城市少数民族经济、文化、教育事业，尊重城市少数民族风俗习惯与宗教信仰；另一方面，也通过各种渠道向政府职能部门和人大反映少数民族的意见和建议，同时也对民族政策的实施和落实进行监督。各少数民族社团及其联系的会员单位、会员，以少数民族为主或与少数民族关系密切，本身就是民族工作的对象。

民族社团在城市民族工作网络的地位决定了其在都市民族工作中具有多重功能。充分调动民族社团的积极性，配合民族工作部门，是做好城市民族工作的重要环节。

(一)发挥桥梁作用

“社团组织具有群众性、志愿性、专业性、协调性、自主性和民主性的特点。”[3]民族社团的这些特征更为明显，它们与少数民族群众保持密切的联系，在少数民族群众中具有一定的感召力，在社会上有一定的影响力。同时，按照现行法规，中国民间组织管理制度实行“归口登记、双重负责和分级管理”。民族社团须遵循国家社团管理法规，接受民政部门和民族宗教事务相关部门的业务指导和管理监督。这就使得民族社团自然成为政府和城市少数民族群众之间交流的的桥梁。民族社团的桥梁作用体现在，可以成为党和政府的参谋助手，政府通过努力把少数民族社团凝聚到党和政府周围，忠实地履行民族社团的宗旨和义务，积极组织开展民族文化教育和体育活动，提出改进民族工作的新方法、新思路。

如上海市是我国最早利用和发挥民族社团作用建立民族工作网络的城市之一。早在1979年，上海的一些城区就成立了少数民族联络组。成为协助民族工作部门开展民族工作的好助手，起到了党和政府联系广大少数民族群众的纽带作用。1987年在各区、县、局、大专院校、科委少数民族联合会的基础上成立了上海市少数民族联合会，把上海的民族工作推上了民族工作社会化的轨道。[1]172

各种民族社团，以及由这些社团组织的各种形式的活动，使民族社团成为民族工作的信息员，民族政策的宣传员，民族团结的促进员，民族纠纷的协调员。不仅为贯彻落实党的民族政策，加强政府与群众的联系起到了桥梁的作用，更为增进民族团结，弘扬民族传统文化，强化城市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管理起到了纽带作用。

(二)为少数民族排忧解难，维护少数民族合法权益

城市少数民族在城市中属于绝对少数，离开各自民族聚居区，生存环境发生变化，生计方式发生了巨大的转变，失去了原有社会网络，处于一种边缘状态，容易被忽视。因此，“少数民族群体在城市中有较强的自我防御意识，在心理上他们需要一个社团来求得保护，获得一种认同感。”[4]为了在陌生的城市里生存发展，少数民族成员开始重建新的社交网络，寻求新的群体归属和精神的依托，而各种民族社团，则最容易得到他们的认同。同时，政府也能通过少数民族社团组织，利用少数民族精英人物的威信，及时疏导、化解民族矛盾，加强民族法律意识和法制教育，构建和谐社会体系，从而确保城市社会的安宁和稳定。如广州市少数民族联谊会不仅帮助民族成员中小如子女上学，补改民族成分，夫妻间闹矛盾之事；大至生活贫困要求补助、经济官司要求援助等问题，还帮助民族企业解决经营销售问题。如广州趣香饼家的回族厂长就曾通过广州市少数民族知识分子联谊会，疏通广州、新疆两地民宗局关系，请乌鲁木齐市民宗局出面向市民解释，成功的解决了他们的“清真”月饼在新疆的销售问题。[5]29-30青岛市伊协也协助政府部门开展清真“三食”市场调研，聘请了60名清真食品监督员加大了市场的监督力度。按照市内4区穆斯林群众的分布情况，确定了重大节日清真食品供应点，确保重大节日清真“三食“供应充足及时。[6]

上述案例表明，民族社团与城市少数民族之间维系着一种天然的族圆亲情，双方的相互认同度和参与度对做好城市民族工作意义重大。政府有很多民族工作是需要通过民族社团开展的，这样更能取得少数民族的认同，收到好的成效。少数民族则依靠民族联谊团体，扩大了自身的社会网络，改善了生存环境，保持了民族的个性、特性。

(三)协调城市民族关系

维护民族团结，协调民族关系是城市民族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民族社团，是民族与民族之间联系友谊的纽带，是调节民族关系的最佳载体。各民族社团的章程都以维护民族团结作为自己的宗旨。如广州市满族联谊会章程中规定：“协助政府宣传和贯彻党的民族政策。帮助满族人民了解党和政府的方针政策。增强满族内部及同兄弟民族的大团结”。武汉民族联络委员会的宗旨和任务是：“协助党和政府宣传、贯彻党的民族政策，促进民族团结，……”它们为城市少数民族的平等和睦相处，增进各民族之间的友好关系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

1．民族社团对民族关系起到自我调控作用。民族社团有自成一体的网络，其会员单位和会员，如城市的市、区、街和部分大单位的民族联系委员会(组)作为少数民族群众组织，可以及时收集、反馈信息，反映群众的呼声，并通过开展联谊活动，化解一些少数民族群众间的矛盾纠纷，协调民族关系，增进民族团结。

2．民族社团通过组织各种民族团结进步活动，如学习座谈会、茶话会、民族知识竞赛、民族歌舞表演、出版民族古籍、创办民族刊物等来疏通各民族与外界的联系，广泛交流民族内部和民族间的感情，促进各民族，尤其是主流社会与少数民族的相互了解和熟悉，不仅增进本民族成员的团结，还与城市其他少数民族一道，发展新型的民族关系，增进民族团结。

3．民族社团为解决民族矛盾冲突提供了一个可能的对话空间。民族社团成员多是城市少数民族的上层人士，民族精英。他们对各民族之间关系的调节，民族利益之间的竞争与合作都有着理性的认识。这样，对于民族间的矛盾和冲突、竞争与协作，不仅在多个少数民族组成的民族社团内部形成一个对话空间，而且在各单一民族社团之间也会增加一个协调沟通的有效渠道。

(四)保护城市少数民族传统文化，增强都市少数民族内聚力

众多民族同在一个城市里共居，必然会产生文化上多元因素交织和共融共生的关系。城市各民族人口分散居住在各个社区，没有形成共同的地域，不能像聚居区那样保留完整的民族心理素质和文化特色，民族文化个性自然淡化，成为城市中的弱势文化。离开了特定生存的环境，民族文化必须与其他文化交流、吸纳，才会有生命力和影响力，否则便会枯萎和衰退。所以，城市少数民族在都市中生存，有一个文化调适和与城市文化共生共存的问题。“城市不是多民族的熔炉，不是磨灭民族特点的场所，恰恰相反，城市的发展乃是民族现代化的标志，是民族文化、民族经济发展的重要场所。”[7]

民族社团与都市少数民族传统文化的保护和传承关系密切，都市“少数民族传统文化保留的原因还依赖于民族内部联络感情和互助团体的建立。”[8]特别是那些单一民族组成的民族社团和宗教社团，对于保护和发展都市少数民族文化起到很大作用。陈延超通过对广州市满族联谊会的调查研究，表明“基于民族传统文化而建立起来的单一民族的社团组织，在增进民族感情、增强民族自尊心和认同、扩大对民族成员联谊的广度和强度、收集整理和研究传统文化、提供培养少数民族熟悉和学习传统文化以及掌握知识才能的机会等方面，对维护、完善和发展本民族的传统文化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9]

(五)拓宽渠道、适应社会化趋势、增强专业化和特色化

民族社团在城市民族工作中能拓宽民族工作的渠道，适应民族工作社会化的大趋势，增强民族工作的专业化和特色化。因为民族社团作为一种群团组织形式，渗透于城市少数民族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形成一个组织网络。民族工作社会化是城市民族工作的大趋势，积极开展民族工作进社区是新的历史时期城市民族工作的新课题。喇明清、陶斯文等对成都的研究表明，目前的城市社区民族工作管理机制还有待加强和完善，工作方式、内容和范围也存在不足。[10]对此，民族社团是一个很好的补充。在社区民族工作中，利用民族社团发挥各级少数民族联谊会的职能作用，建立市、区、街道、社区多级民族工作网络，以少数民族社团会员为骨干，在社区建立健全少数民族联络点、联络人，可以极大地拓宽民族工作的渠道。通过这种网络，可以准确掌握社区的少数民族需求和困难等信息，及时发现问题，早做群众工作，及时向政府部门汇报；能从维护少数民族合法权益出发来处理问题，协助政府部门努力为少数民族排忧解难。

民族社团增强了民族工作的专业化和特色化。民族社团成员都熟谙本民族的文化，是各行各业，各民族的精英，代表人物，在少数民族群众中享有很高的声望。他们参与的民族工作极易得到少数民族群众的认同、参与和支持，极大地调动少数民族的积极性，丰富了城市民族工作的内容。如上文提到的广州满族联谊会对满族传统文化的保护，青岛市伊斯兰教协会对清真食品的监督都效果显著。

三、我国都市民族社团存在的问题及其对策

充分动员和利用社会团体的力量，可以使城市民族工作更加深入、广泛和充满活力。但是中国城市民族社团的发展中存在的一系列问题，阻碍着民族社团进一步发挥在城市民族工作中的地位和作用。

(一)存在的问题

1．独立性差。与中国大一统的社会理念相吻合，我国市民结社的自由度相对比较小，社团活动的领域较为狭窄，城市社团的独立性较差。在现阶段，中国城市民族社团生成的主要方式，是政府对社团的制度供给。此外，在中国现行体制下，条块分割的单位制度，限制了社团的活动空间。社团作为民间性质的群众组织，没有固定的编制、经费来坚持和开展工作，需要依赖政府的资助。民族工作实施主体为政府各级部门，社团的活动空间已被不断压缩；“许多社团主要领导人和成员自身就是政府机关或事业单位的在职或者离退休人员，官民二重性特征突出”[11]，在活动中，首先以单位人的身份出现，然后才是社团人，这样，自然限定了其作为社团成员发挥的活动空间。

2．封闭性强。中国城市民族社团的目的比较明确，组织制度比较严密，具有较强的封闭性。各社团都有经过社团成员共同认可的关于该社团宗旨、活动准则和治理机构，并有由会员共同遵守的组织章程, 社团的干部是根据组织章程通过民主选举或由组织负责人提名并经主管部门批准产生。这些固然为社团的民主决策、自律和健康发展提供了重要的依据。但却无形中造成了社团的高度制度化、组织化。会员单位和会员来源的狭窄，也加剧了民族社团的封闭性。一些民族社团的会员单位通常由高校民族研究机构、民族宗教部门、文化艺术团体等部门，其成员也多是从事民族研究的专家学者、民族工作部门的干部以及民族文化艺术表演群体，其他行业的则很难进入。

3．精英化、学术化倾向严重。我国的民族社团具有很强的精英主导特性。民族社团完全是城市少数民族文化精英、政治精英、经济精英的联合体。从会员单位上来看，以上海市为例，“上海市少数民族联合会是上海少数民族优势群体的代表。上海市少数民族联合会现在已拥有团体会员单位51个，其中包括19个区、县17个局、集团、公司，14所大专院校，1个科技系统，以及下属联络组261个，联络员2481人。”[12]从会员个人来看，在青岛市，“在少数民族社团工作中坚持把政治上可靠、全局观念强、领导能力强、文化素质高、群众威信高、年富力强的人士选进少数民族社团。少数民族联谊会现有来自50个民族成份的会员300多名，80%的会员具有大学以上学历和中级以上职称。伊斯兰教协会7人领导班子全部由高级知识分子和高职称人士担任。”[6]

民族社团成员的精英化，自然把城市下层少数民族，尤其是城市少数民族流动人口排除在外。此外，城市民族社团大多是有一定政治倾向性的学术性社团，会员单位及成员以高校和科研单位为主，这样又把一些城市底层少数民族排除在外。精英化和学术化，减弱了社团的群众性，又加剧了社团的封闭性，弱化了与少数民族群众的联系。

(二)思考与对策

在异质多元的多民族城市社会中，民族社团在动员民族力量解决社会问题方面具备独有的优势，使得民族社团成为城市发展的内在制度性需要。同时，随着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的逐步完善，城市正在出现一个广阔的适合民族社团活动的社会空间。“政治生活民主化，更为民族社团的发展提供了日益宽松的社会环境。”[2]24为此，就需要大力促进民族社团的健康发展，加强社团对少数民族的自我管理，形成政府、社团、少数民族群众的良性互动。

从政府的角度出发，主要应从两个方面入手：一是培育发展。各级党政部门，特别是民族工作部门要给予扶持和帮助，不仅要培育现有各种类型的民族社团，更要积极引导少数民族发展服务型社团、互助型社团、维权型社团。同时，政府可以通过建立和完善民族社团活动的评估和表彰体系，促进社会对民族社团的认同和参与，提高民族社团的积极性。二是管理沟通。我国整个社会团体、民间组织的发展都还不成熟。民族社团又表现出更多的复杂性和敏感性，更需要政府的管理沟通，不断引导民族社团走向成熟。政府应当及时向社团提供有关政府管理及政策、法律的信息，加强政府与社团沟通，完善经常性的信息交流、资料交换制度，为民族社团的健康发展给予及时指导。通过培育和管理少数民族社团，增强城市少数民族自我管理能力、自我教育能力、自我服务能力。

从民族社团自身的角度出发，民族社团应“积极借鉴其它民间社团的经验，进行组织创新和制度创新”。[13]增强开放性、自主性、群众性，促进少数民族群众对社团的认同与参与；加强组织网络建设，拓宽活动空间；积极扩大宣传，树立良好的形象，增强凝聚力和号召力，赢得民众的支持和参与，发挥其为少数民族提供服务、为城市民族工作拾遗补缺的作用。

通过政府的培育、引导、管理、沟通以及社团自身的发展、创新，从而实现政府信任和依靠民族社团，少数民族群众信赖和热爱民族社团，形成政府、社团、少数民族群众的良性互动局面。这样才能真正促进城市民族工作面向基层、面向群众、面向社会。这正是民族工作着眼于党的群众路线、着眼于为少数民族服务、植根于各族人民群众之中的具体体现，也是构建城市多民族、多元文化和谐社会的一条有效路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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