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杨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社科部,广州 510665)
·科社新探·
对苏共意识形态嬗变的回顾与反思
陈杨
(广东技术师范学院社科部,广州 510665)
列宁、斯大林之后苏共意识形态的嬗变,历经赫鲁晓夫时期的舛驰、勃列日涅夫时期的僵化、戈尔巴乔夫时期的终结,最终导致苏共亡党、苏联解体,社会秩序陷入全面混乱。其结果是,人们的共产主义信仰被摧毁,社会主义制度被取消,西方的“和平演变”在苏联得逞。以苏为鉴,如果以教条的态度对待意识形态,如果对抽象的人道主义思潮放任自流,必然产生恶果。
苏共;意识形态;马克思主义
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实践中,列宁和斯大林把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同俄国具体实际相结合,科学地解决了帝国主义时代社会主义运动的一系列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开拓了马克思主义的新境界,为苏共执政时期的意识形态建设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列宁和斯大林之后,赫鲁晓夫、勃列日涅夫、戈尔巴乔夫先后成为苏共最高领导人,他们本应继续坚持和完善意识形态工作为社会主义建设服务的原则和方向,但是,当赫鲁晓夫上台以后,苏共的意识形态向发挥相反作用的方向演变;到了戈尔巴乔夫执政时期,苏共的意识形态逐步转向彻底否定苏共和苏联历史,全盘接受西方资本主义价值观,最终导致了苏共亡党、苏联解体。
(一)赫鲁晓夫时期苏共意识形态的舛驰
赫鲁晓夫执政期间,苏联在意识形态方面最重大的事件就是在全党和全国范围内开展消除对斯大林的个人崇拜及其后果的斗争。同时,赫氏又抛出了“三和两全”等系列理论观点,并且提出“要用20年时间,即1980年建成共产主义社会,把美国远远抛在后面”的口号。从表面上看,这些言辞理论似乎是赫氏在时代主题和国际形势发生明显变化的情况下提出的一些新观点。但是,从这些理论的内容实质来看,是与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科学社会主义原则背道而驰的;从产生的客观效果来看,是消极和负面的。这表现为以下两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发表的《关于个人崇拜及其后果》的反斯大林“秘密报告”引起了党内和社会各界极其强烈的反响。在报告中,赫氏对领导苏共和苏联人民开创社会主义建设长达近30年的党和人民的领袖斯大林没能进行客观公正的评价,也没能令人信服地揭示出个人崇拜产生的根源,而只是简单粗暴地把所有问题都归咎于斯大林个人,把斯大林描绘成残暴无礼、独断专行、病态多疑、残酷狡诈、滥用权力、动辄杀人的独裁者,全盘否定斯大林建立的历史功勋。赫鲁晓夫的这种做法使广大党员干部和群众的思想陷入迷惘和混乱状态,有些人开始怀疑苏联几十年来走过的道路,社会主义的信念发生了动摇。不仅如此,反斯大林的“秘密报告”还引发了波兰、匈牙利动乱,中苏论战和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分裂。值得注意的是,二十大的“秘密报告”对刚走上和正要走上独立生活道路的年轻人产生了特别巨大的影响。其中有的人完全接受了赫鲁晓夫的观点,自称为“二十大的产儿”或“六十年代人”。“我们是苏共二十大的孩子,苏联60年代的历史对我们影响很大,年轻时我们是怀着对党的信任和忠诚入党的,但苏共二十大以后,我们的思想开始发生转变。”[1]戈尔巴乔夫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后来亲手埋葬了苏共和苏联。
第二个方面,赫鲁晓夫提出的“三和”理论,使苏联人民陷入与资本主义国家“和平共处”、“和平竞赛”和“和平过渡”的迷梦中不能自拔,从而弱化了苏联人民对阶级斗争重新激化和资本主义卷土重来应有的警惕。“两全”理论宣称苏联已不存在阶级和阶级斗争,苏联全体社会成员都属于人民范畴,因而淡化了苏共的工人阶级先锋队性质和苏联国家政权的社会主义性质。“三和两全”系列理论的提出,违背了马克思主义的国家学说和政党理论的基本原理,改变了苏共作为工人阶级执政党的领导地位和作用,为苏联剧变和解体埋下了祸根。此外,赫氏不顾苏联经济社会发展的实际情况而提出“20年建成共产主义”的观点,完全违背社会主义发展的客观规律,败坏了共产主义的声誉。这种脱离社会发展现实的理论,必然令人们在实践中遭受挫折。
(二)勃列日涅夫时期苏共意识形态的僵化
勃列日涅夫上台伊始,便对赫鲁晓夫时期的改革进行纠偏,部分恢复了斯大林的名誉,加强了对意识形态工作的控制。以勃列日涅夫为首的苏共在对广大群众进行正面的教育和灌输的同时,积极开展对各种异己思想的批判和清除。令人遗憾的是,由于宣传内容脱离实际,工作方法僵化落后,形式主义和教条主义泛滥,因此,貌似强大的意识形态工作在实践中的效果微乎其微。
首先,对国情判断继续脱离实际。1967年勃列日涅夫提出了“发达社会主义理论”,此后,“发达社会主义理论”被一再重申,甚至还把“苏联已建成发达社会主义”的内容写入1977年的宪法,成为勃列日涅夫时期统领苏联社会主义建设和经济社会发展全局的基本纲领和指导思想。虽然,这种理论比赫鲁晓夫后退了一步,但苏共这种仍然脱离现实社会实际的意识形态宣传,掩盖了苏联社会生活中长期积累下来的大量矛盾和问题,损害了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在人民群众中的公信力,在很大程度上激化了群众的逆反心理,为西方推进“和平演变”留下了可乘之机。
其次,思想认识远远落在时代要求的后面。勃列日涅夫等人提出的理论观点与苏联的实际生活形成明显的反差,再加上官僚主义盛行,意识形态工作陷入了僵化。僵化的表现,就是出现了“持不同政见者”和“夜间人”。前者对当权者和政府持有不同程度的不同意见并提出各种不同的政治主张,他们公开表明自己的政治主张并参加政治活动,走上了与苏共公开对抗的道路。后者表里不一,这些人白天处处注意与官方保持一致,到夜间则过自己的生活:阅读地下出版物,交流政治笑话,与家人和朋友议论时政,抨击权贵。
最后,苏共在理论原则上的人道主义化以及这一时期国际上日渐高涨的对全球性问题的关注,导致苏联社会思潮的真正人道化由此开始了。勃列日涅夫时期人道主义呼声与日俱增,弘扬人道主义逐渐成为哲学、文学、艺术乃至其他人文社会科学领域的基调。在这一过程中,最具代表性的是作为时代精神精华的哲学的发展:人的本质、价值、异化、交往、发展、人与技术、人的潜力乃至健康、生命、死亡、永生逐渐成为苏联哲学家的研究课题。人道主义思潮影响深远,一直到1991年苏联社会思潮发展的基本倾向都是人道主义,戈尔巴乔夫正是以人道化了的苏联哲学,或者说是苏联哲学所宣扬的人道主义进行改革,最终导致了苏联剧变。
在勃列日涅夫时期,苏联意识形态领域的问题已经相当严重,但是,意识形态领域仍然坚持马克思列宁主义的主导地位,意识形态工作的主动权还掌握在苏共手中,情况还不至于失控。这一时期苏共下大力气来抓意识形态工作,而实际收效甚微,在思想意识形态领域,思想理论上的教条主义与各种社会思潮并存,表面上似乎风平浪静,却潜伏着一股强劲的反马克思主义逆流,这就为戈尔巴乔夫时期意识形态领域的大失控和大崩溃种下了祸根。
(三)戈尔巴乔夫时期苏共意识形态的终结
苏共亡党、苏联解体是从思想演变和意识形态瓦解开始的。戈尔巴乔夫上台后,用来进行思想改造的主要武器就是“新思维”及其变种“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戈尔巴乔夫提出“新思维”及其变种“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绝不是偶然的,而是苏共二十大以来滋生和萌发的各种各样的非马克思主义和反马克思主义的社会思潮发展的必然结果。政治上的混乱来自思想上的混乱,思想上的混乱来自意识形态和理论上的混乱。戈尔巴乔夫的“新思维”的作用和功能就在于,几乎在所有关系全局的重大理论是非问题上,搞乱了人们的思想,从根本上瓦解了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导的社会主义意识形态,导致了思想演变。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新思维”在社会主义的本质、民主与专政、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本质属性及其相互关系等重大理论问题上,对马克思列宁主义作了彻底的修正,并写入了苏共的正式纲领和文件,从根本上扰乱了人们的思想。
第二,“新思维”鼓吹意识形态多元化和政治多元化,怂恿思想文化领域的自由化思潮,彻底否定和取消了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动摇了共产党的执政地位,导致思想演变和政治演变。
第三,“新思维”鼓吹“民主化”、“公开性”,提倡在历史和现实问题上不留任何“禁区”,导致无政府主义思潮的泛滥。用“毫无保留、毫无限制的公开性”来否定苏联几代人的艰苦奋斗,肆意诽谤苏联七十年的伟大成就,从而动摇了人们对社会主义的现实和未来的信念。
第四,“新思维”鼓吹抽象的“自由”、“人道”、“民主”等观念,完全否定马克思主义的阶级斗争学说,声称要“排斥任何阶级的专政”,麻痹了人们的阶级意识,放松了对各种反共反社会主义势力的警惕。
第五,“新思维”鼓吹国际关系“非意识形态化”和“全人类利益高于一切”,要求“排除两大社会体系的对抗”,放松了对帝国主义“和平演变”企图的警惕。
综上所述,苏联社会主义制度的崩溃,根源在于苏共意识形态的蜕变。历经赫鲁晓夫时期的舛驰、勃列日涅夫时期的僵化、到了戈尔巴乔夫后期,在西方“和平演变”强烈攻势和“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改革“新思维”的导向下,苏共已经提不出任何可以与西方价值观相抗衡的意识形态口号了,于是,由戈尔巴乔夫带头掀起的改革变成了“改向”。
(一)历史虚无主义从意识形态方面摧毁人们的社会主义信仰
赫鲁晓夫在1956年苏共二十大上所作关于批判个人崇拜的秘密报告,拉开了苏联历史虚无主义浪潮的序幕。赫鲁晓夫从否定斯大林的个人崇拜入手,到全盘否定斯大林,把苏共历史的失误完全归咎于斯大林的个人品行。尽管赫鲁晓夫的初衷不是否定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只是把斯大林作为违背社会主义思想的典型来批判,但是,由于斯大林及其所领导的苏联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与社会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存在千丝万缕的关系,因而对斯大林的全盘否定必然导致党和人民思想严重混乱的结果。自称为“二十大的产儿”或“六十年代人”的戈尔巴乔夫执政期间,历史虚无主义进一步升级。在改革的过程中进一步否定斯大林和苏联社会主义制度,对斯大林的妖魔化也达到极点。在文学界、史学界发起了对斯大林的全面攻击,使历史遭受到严重的歪曲。首先,从全盘否定斯大林到全盘否定斯大林所领导的反法西斯战争及社会主义建设历程;其次,从否定列宁和十月革命到彻底否定社会主义;最后,从否定马克思主义到彻底否定苏联社会主义存在的历史合理性。历史虚无主义的泛滥,最终导致人们失去了观察问题和判断是非的标准,使社会主义苏联在苏联人民心目中失去了其存在的历史客观性,进而形成了共产党让位于反对党的合理性以及国家解体的合法化。
(二)在政治领域放弃苏共领导
由于列宁和斯大林时代的苏共能够坚守意识形态的阵地,充分发挥社会主义意识形态为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服务的功能,所以当时的苏共能够牢牢掌握领导权而成为国家权力的中心。然而,当戈尔巴乔夫提出“公开性”、“民主化”、“多元化”和“全人类的价值高于一切”等所谓新观点以后;当戈氏第一次明确提出要按照“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理论来改造党的指导思想之时,戈氏的意图就非常明确了:就是要用西方社会民主党的那一套旧理论来替代党的马克思主义理论基础。戈尔巴乔夫要依照西方资产阶级民主制、多党制、三权分立的议会制等模式来改造社会主义的政治体制,就是使苏联共产党放弃执政地位,变成像资产阶级性质的社会民主党那样的议会党,使党的作用仅限于组织议会和总统选举,这就从根本上抛弃了马克思主义的建党原则。这正如戈尔巴乔夫在其回忆录中所说,“如果试图简洁地概括政治体制改革的思想,那么它所思考和实施的东西,可以说是——将政权从垄断地掌握它的共产党的手里转交到依据宪法应该拥有它的人们,即通过自由选举产生的人民代表组成的苏维埃的手里”[2]。戈氏的具体办法就是取消苏共的领导,实行多党制,同时实行私有化,全面抛弃社会主义制度,从而达到全面恢复资本主义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制度的目的。
(三)为西方的“和平演变”提供了便利
美国等西方盟国一直把支持、培植和壮大苏联境内的反共反社会主义势力,看做推行“和平演变”战略的重点。为此,他们扶持主张资本主义化的改革派,以及苏联境内的政治反对派。主张资本主义化的改革派的代理人是戈尔巴乔夫。在西方看来,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很有可能把苏联引上资本主义道路,而这是“符合美国的利益”的。苏联境内的政治反对派即所谓的持不同政见者,由于这些人亲西方,所以,西方国家就经常以人权问题为幌子,一直支持他们。由于在1985年以前,苏联对持不同政见者防范比较严格,他们只是零散地从事地下活动,与国外接触较少,因而,西方国家主要从思想上支持他们,政治上声援他们,这些人的影响不是很大。然而,自戈尔巴乔夫上台后,随着超阶级的“民主化”、不加限制的“公开性”方针的推行,苏联国内的持不同政见者就相继获得合法身份,并公开进行政治活动。在西方和戈尔巴乔夫的帮助下,在苏联境内有相当多的政治反对派重返政治舞台,逐渐成为反对苏共、制造动荡的骨干力量。
苏共意识形态的崩溃,是苏共亡党、苏联解体最深层、最直接的原因之一,其教训值得进行深刻的思考和研究。
第一,如果以教条的态度对待意识形态,就会削弱马克思主义的吸引力、凝聚力和战斗力,从而引发思想混乱和社会动荡。斯大林对意识形态工作高度重视,但是他有教条化的倾向。教条化使人们在现实生活中遇到了问题,首先只会想到去本本上寻找现成答案,而不是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观点和方法去分析问题和解决问题。教条化还使人们用理论教条去裁夺现实生活,尽管客观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理论却刻舟求剑、僵死不变。教条化的意识形态政策还给生动的生活贴上各种政治标签,束缚了人们的思想,窒息了人们的创新精神,也使社会主义的政治经济体制陷于僵化。毛泽东说:“斯大林有许多形而上学,并且教会许多人搞形而上学。”[3]到了赫鲁晓夫和勃列日涅夫执政时期,意识形态领域的教条化虽然有些变化,但却没有发生根本的变化。教条化使执政党动辄就用行政命令的手段解决群众中尤其是知识分子中的思想意识问题,使广大人民群众内心深处的不满情绪逐渐累积,执政党逐渐失去了民心,削弱了党的执政基础。教条化使马克思主义在苏联这块土地上越来越缺乏新鲜活泼的内容,失去了与时俱进的动力,失去了科学的批判能力和鉴别是非的能力。到了戈尔巴乔夫时期,意识形态领域的教条化表现为戈氏提出的不留“历史空白点”、“公开性”、“民主化”的口号,从一个极端跳到另一个极端,从“左”跳到“右”,由此,整个意识形态防线的崩溃就难以避免了。
第二,如果对抽象的人道主义思潮放任自流,社会公众就会失去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精神支柱以及基本的道德规范,全党和全国人民就会失去最根本的思想准则,这必然造成人民和党内思想混乱,必然由思想混乱导致社会政治动乱,最终导致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政权的丧失。苏联人道主义呼声的出现,要追溯到赫鲁晓夫在苏共二十大发表的反斯大林的“秘密报告”。此份报告引起了人们对斯大林时期阶级斗争扩大化造成的人道主义灾难的反思与谴责,尊重人和人的价值的呼吁油然而生。勃列日涅夫执政时期,党中央把哲学界的任务确定为研究如何培养共产主义新人实现向共产主义的过渡,从此哲学家门开始大规模地研究人的本质、人的价值、人与技术等哲学问题,极大地促进了人道主义思潮的发展。到了20世纪70年代,苏联开始了对“全球性问题”的研究。这一研究强调人的价值和人类的共同利益,得出了“全人类利益高于阶级利益和国家利益”的结论,不仅极大地推动了苏联人道主义思潮的发展,而且直接成为戈尔巴乔夫改革“新思维”的来源。戈尔巴乔夫无视苏联的现实社会条件,把“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作为苏联改革的目标,把“民主化”、“公开性”和“多元化”作为改革的基本方针,最终导致了苏联的解体,这正是抽象的人道主义这种理论造成的恶果。总之,苏共的意识形态不能正视现实生活提出的问题,积极开展理论创新,因而无法真正克服和扬弃抽象的人道主义思潮,结果导致苏共的意识形态失去社会基础。这是苏共意识形态建设中的一个极为沉痛的教训,不能不以之为鉴。
[1][俄]亚历山大·季诺维也夫.俄罗斯共产主义的悲剧[M].侯艾君,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4:215.
[2][俄]戈尔巴乔夫回忆录[M].述弢,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3:506.
[3]毛泽东选集:第5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7:347.
K512.56
A
1008-8520(2011)04-0044-04
2011-04-12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青年基金项目(10YJCZH016)
陈杨(1975-),女,黑龙江牡丹江人,副教授,博士。
[责任编辑:赵延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