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晟(郑州市第四十七中)
少年搬家,住到漯河,虽说它是地级市的小城市,但是,“澧河”和“沙河”这两条美丽的河流绕城而过,给小城增添不少灵韵。我和一些少年伙伴,时常不顾大人的痛斥责打,跳进河里嬉戏,童年的记忆依旧欢心。
成人之后,来到郑州这个省会城市工作和生活,接触到的水,除了自来水,很少见到流淌的河流。穿城而过的“熊耳河”、“金水河”,虽说已经治理过,但是,河床、河堤、河底都被石头和水泥硬化,已经失去河流本身的生命意义。绕城而过的“贾鲁河”,这条元代修建的沟通黄河和淮河的运河,在清末民初,还可以通航,但是,今天它已经成为郑州市的下水道,河水乌黑发臭。对于河流,我似乎已经遗忘。
20世纪90年代初期,回漯河探亲时,听家住在沙河边的大姨抱怨:“河里没有鱼了,河水都是黑的”,亲人的哀叹让我震惊,这条河,原来是可以直接引用的。小时候,我陪姥姥串亲戚,我们走累了,就蹲在这条河边,捧起河水就可以畅饮,我清晰地记得姥姥当时幸福的感叹和笑容:“真甜呀!”
新世纪之初,家乡的表兄来郑州做客,我们聊起少年的往事,聊到少年时我们在他家村后的小河洗澡玩耍的快乐往事,后来知道这小河是颍河的一条小支流,他说:“别提那祭河了,都臭了,早没人能下去(游泳)了”,我们接下去的聊侃也就莫名地失去了欢快。
业余投身公益环境保护,对于河流的认识,我依然朦胧。出于对环境污染的关注,出于对河流的渴望了解,在2005年的7月10日,我带领我们学校的一名教师和10名学生,其中两名是初二的女生,骑自行车考察贾鲁河。我们从贾鲁河象征性的源头郑州市的西流湖出发,骑行9天,历经我们所在的中国八大古都郑州市、官渡之战的中牟县、成语故事杞人忧天所在的杞县、竹林七贤之一阮籍故里尉氏县、死也不倒下的吉鸿昌革命将军故里鄢陵县、女娲补天传说所在的西华县,到达贾鲁河、沙河、颍河这3条河相会的城市周口市,行程近200公里。因为在汛期,整条河流的污染状况,肉眼看不出米,沿岸的居民说,冬季,没有雨水,河流都是乌黑发臭,很多河段都是1米左右的泡沫。
学生在骑行的同时,锻炼了毅力,学习到历史,感悟到文化,体会到环保的忧患,认识到公民的责任。在这次骑行中,中途有一位哭泣着要离队的男生,使我感到遗憾;但是,我理解这位中途退却的孩子,毕竟,对于这些娇生惯养的独生子女,我们的此次出行应该是特别艰苦的。骑行归来以后的教育岁月,我更敬重这些十三四岁的中学生,从他们身上,我看到这些独生子女在未来社会承担道义和责任的基本品质和能力,他们因为将会更有力地推进社会进步有了更为乐观的肯定。
北京“城市乐水行”开展之后,为迎接世界水日,我们在2008年3月21日,发动市民徒步走郑州的金水河。金水河的上游和下游没有一滴水,城区一段的景观用水,来自城市的二次循环用水,用橡皮坝逐段蓄积着。城区的河两岸已经美化成为绵延的河堤公园,上游的“金海水库”已经被开发成“帝湖花园”高档居民区,高层居民楼鳞次栉比,一些栏盘侵占了河道,在上一年的汛期,一些居民楼的底层被淹,后来,政府出面爆破了一些楼盘。行走金水河,我们看到城市侵占河流引起的遗患,我们感受到城市地下水因过度开发所引起的河流干涸,这些失去的河流都在警示着我们。
母亲河,那种诗意的象征,我还是不能够完全透彻感悟。在2008年的春大,女儿幼儿园组织家长和孩子们到黄河游览区春游,在黄河邙山提灌站巨大的提灌管道跟前,我震慑了,几十根管道犹如一条条长龙,它们并排从提灌站的山坡上延伸至黄河引水渠,每一根管道的直径有一米五左右,高出我女儿一头。女儿问:“爸爸,这是干什么用的呀?”
这一刻,我才体会到什么是黄河母亲。这一根根巨大的水管,昼夜不停地从黄河里吸吮河水,流进排灌渠,流进大地粮田,流进自来水厂,流进千家万户,流进生存在这里的人们血脉中。我说:“孩子,这是我们黄河岸边人的吸奶管,我们所喝的黄河水就如同孩子们在吃妈妈的奶水。”
孩子又问:“河水怎么是奶水呢?你看它多脏呀?”我说:“孩子,爸爸到今天才明白这个道理,太惭愧了。你们将会慢慢明白,好在,比我们明白的更早。”
我身在中学,视野有限,游历有限,一旦有外出的机会,在车上,在旅途,我会瞪大双眼,聚精会神瞭望原野,搜寻河流的影踪;我学习目测,如何瞬间判断河床的宽度、河堤的坡度高度、河流的宽度流量、水质的等级、河流湿地状况。这几年,我从郑州去北京,让我惊异的是,我记录所穿越的河流有大小近30条,但是,绝大多数已经干涸,即使在汛期也见不到水流。如:黄河,虽然在调水调沙的汛期能够看出她的一线身影,平时,在名扬天下的花园口,她几乎是一条小河沟了;淇河,华北最美的河流,这两年连续断流;仓河,2~3公里左右的河道,已经被开垦为沙场和耕地;永定河,北京的母亲河,这十年来,在我经过的大桥上,极目远眺,没有看到她的一滴河水。我虽难以相信,但却已是事实,河流在急速死亡!
我喜欢文学,曾经熟读《诗经》,诗经中用美好来形容河流,几千年来滋润陶醉着一代代读书人的心田。诸多名句,照亮千古,如:“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关雎》),“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淇奥》),“溱与洧,方涣涣兮”(《溱洧》),抒情地流淌到今,但是,这些河流还存在吗?她们还能激发后人的诗意吗?
我开始关注《诗经》中的河流,自己定的课题为“诗河”,借以关注我收集到《诗经》中关于几十条河流的古今变迁信息,着重关注这些河流的环境问题,尤其是接触到对于河流面临的污染、断流、干涸等忧患,促使我思考:当今的社会,怎样让更多的人去关注河流的生命忧患而将导致文明的命运忧患?
2010年3月21日,为迎接世界水日,我们组织近30位市民和志愿者第一次行走“诗河”。我们去被誉为“古代爱情河”的新郑市溱水河和洧水河,这条河已经惨不忍睹,在洧水边,我们看到的是流淌不息的发臭的河水。1~2千米宽的古河道,只剩下这几十米乌黑的河沟。诗音已经不再,河流却还存在,它展示的是贪婪,奔流的是毒汁,抒写的是丑恶。
2010年10月1日,我们组织9位骑友,从郑州山发,一路骑行到新乡市和鹤壁市,考察“卫河”和“淇河”。据当地市民讲,卫河,在城区阶段,今年刚刚治理,城区河段的排污口另行在暗沟中汇聚,在城市的下游,又重新汇聚河的主干道中。我们的河流治理,不少城市都是这样,先树形象工程,以解燃眉之急,真正从源头治理,还任重道远。
在鹤壁,在华北最清澈唯一没有污染的河流面前,我看到这条河流的危机。淇河,在《诗经》中有10多首诗歌约30处左右描写它,在汉唐代之前,它是文人骚客梦想中的可以逸居的乐土。今年和去年,它却已经连续断流,我们看到的河流已经接近枯竭,源头已经没有水流,遗存的那些美丽的水面,是几条人工小型水坝屯聚而来,淇河,已经变成几个相依的水塘或者相守的小湖而已。这仅有的水面,喜迎不少当地的市民、居民驻足流连,这仅有的水面,当地政府正激情策划宣传,要申报国家级的滨河公园。
我注视着河岸边树立的许多造型不一的碑刻雕塑,默诵着这些雕铭着《诗经》中描写它的诗句,我为这些石头上的诗歌感到悲戚,我为这些河流的记忆而沉痛。
归来反思“诗河”的反衬和对比,越来越感受到我们心灵中那些圣洁的情怀和浪漫的情思是这些河流所赋予。归来沉思母亲河的寓意和感召,我越发感到我们躯魄中那些澎湃的血脉和民族的图腾是这些河流所孕育。我们不应该疏远河流,我们不应该对河流遭遇的侵害而熟视无睹、麻木不仁。
让我们珍视河流,因为那是我们珍视人类自身!
让我们敬拜河流,因为那是我们敬拜生命光辉!
让我们敬畏河流,因为那是我们敬畏自然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