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在现代社会应用状况考察

刘春丽

(黑龙江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080)

“阿姨”在现代社会应用状况考察

刘春丽

(黑龙江大学国际文化教育学院,黑龙江哈尔滨 150080)

“阿姨”是前附式合成词,它是词头“阿”产生以后类推作用的产物。现在的词头“阿”是汉语中原有作词头“阿”的萌芽与汉译佛经中梵文“阿”意义虚化合流的产物[1],不但可以用于人名前,还可以冠于亲属称谓之前。“阿姨”的含义随着“姨”意义的变化而变化。“姨”最初用来称呼妻子的姐妹。“姨”在产生之初是称呼妻子已嫁的姐妹。“阿”和“姨”构成合成词以后也用来称妻子的姐妹。还可称母之姐妹。这样,“姨”由称妻之姐妹扩大到称母之姐妹。“姨”可以用来称呼妾。妾是封建社会一夫多妻制的产物,用“姨”呼妾可能是受上古乃至先秦姐妹共嫁一夫的影响,这些地位虽低但和正妻共事一夫的女人也被称为“姨”,后来又有“姨娘”等称呼。“阿姨”称为妾的生母,即父之妾。

一、“阿姨”在现代社会应用状况

(一)“阿姨”由亲属称谓转变为社交称谓

普通话仍使用“阿姨”,但意义却与历史上的完全不同,现在它是一个社交称谓语。在实际生活中,由于交际对象、交际环境、交际欲求的不同,人们在面对交际对象时往往找不到恰当的社交称谓语,我们把这种现象叫作社交称谓语的缺失。汉语解决社交称谓语缺失的办法之一是借用亲属称谓语,用亲属称谓语称呼与交际背景、年龄相适应的交际者。“阿姨”就是在这个背景下产生的社交称谓语。社交称谓语“阿姨”来源于吴方言,“阿姨”由亲属称谓泛化为社交称谓起始于20世纪二三十年代,成熟于四五十年代,社会发展的需求和汉语自身称谓缺失的内在矛盾性是这种演变的深刻动因[2]。作为亲属称谓的“阿姨”在一些方言中仍然使用。

(二)基于语料库的应用考察

我们在网络版北京大学现代汉语语料库中检索了“阿姨”词条,共得到检索结果1 902条,其中有效词条1 890条。我们对这1 890条语料进行了归类分析,发现“阿姨”的应用有如下特征。

1.称呼母亲的妹妹。(1)又对奂生说：“这个阿姨,不是请的,是我的真阿姨,就是我娘的小妹子”。【文件名：当代文学大陆作家高晓生 陈奂生转业.txt文章标题：作者：】(2)她的阿姨、姨父和舅舅都是医生,因此她从小就喜欢模仿他们给“孩子”看病。【文件名：当代报刊1994年报刊精选4.txt文章标题：作者：】

虽然从语源上讲,用“阿姨”称呼母亲姐妹的用法保留在汉语方言中,但在普通话的书面语中仍然发现了“阿姨、姨夫”这样的亲属称谓,这为方言与普通话之间的相互影响相互渗透提供了事实依据。

2.称呼和母亲年龄差不多的女性

这是一种拟亲属称谓,这一类所占比例最大,共有1 253条。又可以分为2类：一类是称呼认识的女性,一类是称呼不认识的女性。从数量上来看,后者高于前者。从词语的组合方式上看,可以有以下几种：(1)姓 +阿姨,如“谢阿姨”;(2)名 +阿姨,如“慧芳阿姨”;(3)姓名 +阿姨,如“杨沫阿姨”;(4)地名 +阿姨,如“北京阿姨”“宁波阿姨”;(5)某些单音节形容词+阿姨,如“胖阿姨”;(6)职业+阿姨,如“老师阿姨”“警察阿姨”“兵阿姨”;(7)职务 +阿姨,如“县长阿姨”;(8)工作内容 +阿姨,如“倒马桶阿姨”;(9)工作性质+阿姨,如“服务员阿姨”;(10)人际关系 +阿姨,如“邻居阿姨”;(11)动作支配对象 +阿姨,如“故事阿姨”。

除以上两小类,这一类中值得注意的就是“阿姨”和“叔叔”并列对举出现,共470条。比如：(3)兮兮地跪在那里,脸上毫无表情、口中木讷地重复着一句话：“叔叔阿姨,可怜可怜我吧!叔叔阿姨,可怜可怜我吧!”【文件名：当代史传中国北漂艺人生存实录.TXT文章标题：作者：】

其中的“阿姨”作为对女性的尊称,它的亲属称谓意义更加淡化,社交功能更强。

3.称呼幼儿园老师

这和幼儿园生源的年龄有关。为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让孩子称呼幼儿园的老师为“阿姨”,本来这只是作为孩子的面称,但逐渐地面称也向背称发展。如：(4)涛涛的妈妈可以问：“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憋死了呢?”涛涛可能会答：“阿姨不让我们出教室。”“阿姨让你们在教室干嘛呢?”【文件名：当代报刊人民日报1996年人民日报12月份.txt文章标题：作者：】(5)了糖还要甜蜜。那两包糖,我转送给了街道的幼儿园。我对幼儿园的阿姨说：跟孩子们讲,这是解放军叔叔特地送给他们的。【文件名：当代报刊作家文摘19971997C.TXT文章标题：宋世雄自述(4)作者：宋世雄】

有时甚至直接代替了“老师”变成了一种专门的职业称谓。比如：(6)教育部门既然也是产业部门,从大学教授到幼儿园阿姨,都是生产劳动者,教育部门每年也就应当有自己的产值、有自己的【文件名：当代报刊人民日报1995年人民日报11月份a.txt文章标题：作者：】(7)来回奔波寻觅,其间辛劳自不必言。然而让王进大感慰藉的是,幼儿园阿姨和学校教师无不热心支持,学生家长也都积极配合,使他在挑选了【文件名：当代报刊人民日报1995年人民日报1月份b.txt文章标题：作者：】这类用例共29个。

4.保姆的代称

至此,“阿姨”从亲属称谓到拟亲属称谓再到社交称谓,最后变成了一种行业的代称。比如：(8)竟职业人渐成时代主流,单纯绕锅台、抱小孩的主妇已逐步由厨师、阿姨替代,单凭借『脸蛋儿加身段』公关的女子,倾倒的只是少数卑俗之【文件名：当代报刊人民日报1996年人民日报3月份.txt文章标题：作者：】

汉语中原来已有“保姆”“佣人”这样的词汇,但仍旧选择“阿姨”来称呼这一行业体现了现代社会对人的尊重以及女性地位的提高。

作为职业代称,“阿姨”经常作背称用。比如：(9)我不是没有经济能力再请一个阿姨来照顾妈,我总觉得这种时候我应该时时刻刻伺候在妈的身边,否则【文件名：当代文学大陆作家张洁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txt文章标题：作者：】(10)还有一次她半夜从床上跳起来,对小阿姨说：“小月快走,这是鬼住的地方,你这孩子真不听话,怎么不走?”【文件名：当代文学大陆作家张洁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txt文章标题：作者：】(11)华老歉意地说：“真想请您在家吃饭,可阿姨‘五一’节休息,家里没有人做菜了。”【文件名：当代报刊1994年报刊精选5.txt文章标题：作者：】

下面例子中的“阿姨”则完全职业化了。(12)时间久了,在十家合用的大厨房里,阿姨大姐说我不是个过日子的好手,因为我买的菜总是比不得她们上算。【文件名：当代报刊人民日报1995年人民日报9月份a.txt文章标题：作者：】这个意义的用例我们共找到128条。

二、大学生对称呼“阿姨”的人群的倾向性选择

“阿姨”是否适合称呼所有和母亲年龄相仿的女性呢?我们认为不是。相反,人们对被称为“阿姨”的人群的职业有一定的选择性和倾向性。我们选取了150名在校大学生进行调查测试。之所以选择大学生是因为“阿姨”的使用人群主体是儿童、中小学生、大学生。儿童和中小学生由于年龄的限制,对任何看起来和母亲年龄差不多的女性都会叫“阿姨”,而大学生处在由学生时代向社会迈进的过渡期,他们对“阿姨”的态度和使用情况更能客观地反映“阿姨”在社交称谓系统中的地位。这150名学生是某高校汉语言文学专业一年级的本科生,年龄在19到21岁之间。去除操南方方言等因素的影响,我们共回收有效问卷119份,保证所有被测者都是东北三省生源。分析调查问卷后我们发现,大学生对“阿姨”的使用分两种情况。

(一)称呼熟人。街坊、邻居,父母的女性同事、同学、朋友,同学、同事、朋友的母亲等已经认识的人。“姓 +阿姨”或“姓+姨”的叫法比“阿姨”更常见。调查者认为前两个称呼比后一个更亲切,显得关系更密切。这时的“阿姨”可以说是个准亲属社交称谓词。

(二)称呼生人,这里的“阿姨”是拟亲属社交称谓词。

不论称熟人还是生人为“阿姨”都是以年龄为判断的标准,但大学生对称“阿姨”的生人的选择则带有一定的倾向性。这种带有倾向性的选择是建立在年龄这一语义基础上的一个连续统,这个连续统大致可以分3个层次：一,“阿姨”可以代称从事某种职业的成年女性。在我们的调查中,宿舍楼管理员(117/119注：分子为学生人数,分母为有效问卷的总数,下同)、宿舍楼里的清洁工(113/119)、教学楼里的清洁工(96/119)被称作“阿姨”的比例都很高。她们的工作性质具有非正式、临时性、服务性、体力劳动、社会地位不高等特征。从我们对学生的当面访谈得知,此时的“阿姨”虽仍有尊敬的含义,但亲切的意味已明显淡化,习惯和随众心理使它在大学生群体中更容易成为清洁工、宿舍楼管理员的代称。它既可用作面称,也可用作背称。在该校某教学楼的女卫生间里的一张纸上写道：“请不要将茶叶倒入水池内,以免增加阿姨工作的负担。”清洁工也自称“阿姨”。二,交际环境和交际心理的影响使大学生有选择地使用“阿姨”这一称谓。我们的调查结果大致可分为以下3个小类：a、面对陌生人,出于礼貌或为了表示亲切,称对方为“阿姨”,比如仓买里的老板娘(84/119)、市场上卖菜的(83/119)、道边的小摊贩(65/119)、修鞋的妇女(55/119)等等。b、为达到某个目的或有求于对方,称呼“阿姨”显得关系密切,如为了问路称呼对方为“阿姨”(104/119)、为了方便讲价称呼卖衣服的为“阿姨”(43/119)、为得到优惠价称呼打字社的女老板为“阿姨”(48/119)等。c、阿姨运用的场合比较广泛,出于习惯,学校里的教辅人员(23/119)、后勤人员(33/119)也会被称为“阿姨”,可能学生们认为这些阿姨和“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们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吧。我们也对教辅和后勤人员进行了面对面调查,他们也承认被称呼“阿姨”的次数要远远多于被称呼为“老师”的次数。三,有些行业的女性大学生不大会称她们“阿姨”。比如教课老师(110/119)、高校行政部门的老师(104/119)、政府机关的女职员(98/119)。有明确的职业称谓(如老师、大夫、护士、律师等)或职务称谓(如经理、院长、科长、处长等)的女性或是在邮局或银行的营业员、公司白领、高级知识分子等,即使年龄和母亲差不多,他们也不大会称“阿姨”。

大学生对“阿姨”的态度和使用状况呈现经常使用(职业代称)-有选择地使用(非正式、服务性、不稳定的行业)-不大使用(有职业称谓或职务称谓)状态。之所以有这样连续的状态,是因为行业的划分不是泾渭分明的,人们的态度和认知也会随着环境而改变,但被大学生称为“阿姨”的女性的职业大体上具有非脑力劳动的、服务性的、非正式的、临时的、不稳定等特征则是肯定的,反之则不然。

[1]王琪.上古汉语称谓研究[M].北京：中华书局,2008.

[2]胡培安.说“阿姨”[J].修辞学习,2004(2)：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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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12-20

[责任编辑 王雅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