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文希,陈拥军
(琼台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海南海口 571127)
论汉字构形理据与孳乳分化之间的辩证统一
龙文希,陈拥军
(琼台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海南海口 571127)
汉字是据理构形的,构形理据在一定程度上制约影响着汉字的孳乳分化。“形声字”滥觞于增益意符或声符的孳乳分化,而源于字形与它所记录的词之间联系的淡化、构形理据的弱化,构形理据是其动因。随着汉字的发展演变,汉字的孳乳分化选择了形声化的方向,强化了字形与它所记录的词或语素之间的联系,始终坚持着表意性,体现着构形的理据性。汉字的孳乳分化与汉字构形理据之间的这种关系,使得构形理据的保留或部分保留在汉字发展演变的过程中成为可能,维护着汉字形义的统一性。
汉字;构形理据;孳乳分化;形声字
《说文解字·叙》曰:“仓颉之初作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相益,即谓之字。文者物象之本,字者言孳乳而浸多也。”这句话道出了汉字从独体到合体的关系以及汉字发展增多、孳乳分化的过程。探寻文字蕃衍的踪迹,文字之孳乳浸多,“形声”则是孳乳浸多的主要途径。汉字的构形理据,指的是汉字采用某种形体结构的理由和根据,汉字是记录汉语的,汉字的构形理据探寻的是汉字字形与它所代表的词或语素的联系。
裘锡圭先生说:“最早的形声字不是直接用意符和音符组成,而是通过在假借字上加注意符或在表意字上加注音符而产生的。……大部分形声字是从已有的表意字和形声字分化出来的。”[1]151王宁先生归纳出早期形声字的3个主要来源:强化形声字——象形字构成以后,由于识别的需要,为它增加一定的信息。分化形声字——一种是借义分化,假借字与本字共用一字,加表义构件将他们分化;一种是广义分化,早期一个字表示的意义比较宽泛,加或改表义构件进行分化而加以区分;一种是引义分化,当字所记录的词引申出新的意义时,加或改表义构件分化出新字。类化形声字——为了保持同类汉字与其他已经形成的形声字的联系,一些本来没有义符的字,也因类化的原因加上了义符[2]。李国英先生在阐述小篆形声字的来源时说:“形声字是以增强标词别词的功能为目的而产生的。他是在独立运用的汉字的基础上添加区别性构件造成的。……就产生的动因来分,形声字可以分成强化形声字与分化形声字两类。”[3]
追寻汉字演进的历程,形声字滥觞于增益意符或声符的孳乳分化,源于字形与它所记录的词之间的联系的淡化,构形理据的弱化,表意汉字形义统一关系的打破。一方面,随着汉字形体的演进,原有的造字理据弱化了,为了加强字形与它所代表的词或语素的联系,强化或重构造字理据,于是增益意符或声符,孳乳出形声字;另一方面,文字是记录语言的,由于词义的引申、文字的假借等原因,一个字承载的词义增多,造成了大量的多词共一字的现象。而这一用字矛盾,既影响了有效地记录语言,也造成了汉字构形理据的弱化或缺失。字形所载词义的有限和字形所载词义不断增多的矛盾,通过字形的分化在一定程度来解决,也使得表意汉字形义关系重新走上统一。
早期形声字的构形主要通过以下几种方式:
1.汉字形体的演进,造字理据弱化,增益形符而成形声字
“鄙”,原为“啚”,后增益“邑(阝)”旁,而分化出形声字“鄙”。
“刈”,原为“乂”,后增益“刀(刂)”旁,而分化出形声字“刈”。
2.词义的引申,增益意符而成形声字
“取”,引申而有娶妻的意思。如,《诗经·豳风·伐柯》:“伐柯如何?匪斧不克。取妻如何?匪媒不得。”《诗经·齐风·南山》:“取妻如之何,必告父母。”后来增益“女”旁,而分化出形声字“娶”来表示引申义。
“益”,原义为水溢出器皿,引申而有增益、利益的意思,后来增益“水”旁,而分化出形声字“溢”来表示本义。
“竟”,引申而有边境的意思。如,《仪礼·曲礼》:“入竟而问禁,入国而问俗,入门而问讳。”《左传·宣公二年》:“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后来增益“土”旁,而分化出形声字“境”来表示引申义。
3.文字的假借,增益意符而成形声字
“辟”,本指“法”。《说文解字》:“辟,法也。从卩,从辛,节制其辠也。从口,用法者也。”如,《诗经·小雅·雨无正》:“如何昊天?辟言不相。”被借用来表示多个词,后来增益“人”、“土”、“辶”等偏旁,而分化出形声字“僻”、“壁”、“避”等来表示假借义。
“鬲”,本指“炊具”,《说文解字》:“鬲,鼎属。……象腹交文,三足。”《尔雅·释器》:“鼎款足者谓之鬲。”被借用来表示多个词,后增益“阝(阜)”、“月(肉)”等偏旁,而分化出形声字“隔”、“膈”等来表示假借义。
“鸧鹒”,一种鸟名,开始借用“仓庚”表示,后增益“鸟”旁,而分化出形声字“鸧鹒”。
“徜徉”,联绵词,开始借用“尚羊”表示,后增益“彳”旁,而分化出形声字“徜徉”。
增益意符的字居多,增益声符的字甚少。
“鸡”,甲骨文是画成其物的象形字,后来增益了声符“奚”,再后来,把象鸡的意符换成了“鸟”旁,成为形声字“鶏”。
“凤”,甲骨文为象形字,后来增益了声符“凡”,成为形声字“鳳”。
“星”,甲骨文为象形字,后来增益了声符“生”,成为形声字“曐”
“食”,引申而有喂食的意思,后来增益了声符“司”,而分化出形声字“饲”来表示引申义。
形声字产生以后,汉字孳乳分化,选择了形声化的方向,其数量急剧增加,它在整个汉字系统中的比重也相应加大,成为汉字发展的主流。据统计,甲骨文中的形声字约占20%,到了金文就增长到了50%以上,到了《说文解字》,形声字占80%以上,到了《康熙字典》,形声字占90%以上。
孳乳分化选择了形声化,一个主要的原因在于汉字构形理据的追寻。从汉字发展演变的历程来看,汉字形体的符号化是汉字演变的一个重要规律,汉字从甲骨文发展到金文、籀文、小篆,又从小篆发展到隶书、楷书,其形态是一个线条化和笔画化的过程,这中间伴随着简化、借字表音、讹变等方面,汉字的符号性增强,表意性减弱或者丧失,而汉字本质上是表意,构形据有理据性,汉字形体不管发生这样或那样的变化,但都不能脱离表意文字的轨道。而形声制的造字方法,使得一个字有意符和声符两部分,分别与它所记录的词或语素的意义和声音联系着,体现了构形的理据,因此汉字孳乳分化选择形声化这是表意文字构形理据选择的一个必然结果。
形声字产生以后,形声字的形体和意义随着社会和语言的发展而不断发展变化,形义统一的关系不断被打破,汉字的构形理据受到很大的影响,汉字构形理据出现了弱化,汉字构形理据对形体的演变起着很强的推动作用。这种推动作用,不仅促成了形声字的滥觞,而且对理据弱化了的形声字理据的强化起到了推动作用,也因此孳乳分化出大量的形声字。
1.形声字理据的弱化
形声字构形理据的弱化,指的是形声字意符和声符与形声字所代表的词或语素的义和音联系的减弱。总体来说,主要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去分析:
意符与字义的不同步发展
词义的引申造成了形义之间的关系疏远了,使得意符与引申义之间的联系变得模糊、曲折,不少形声字的意符的表意作用很难联系起来了。
“有时候,事物本身或人的思想意思的变化也会影响形旁的表意作用。例如:古代用青铜镜,所以‘镜’字从‘金’。对我们所用的玻璃镜子来说,从‘金’就不适合了”[1]168。“虹”,《说文解字》:“虹,螮蝀也。状似虫,从虫,工声。”古人认为“虹”是天上的兽或虫,意符为“虫”,随着人们认识的深入,意符“虫”的构形理据就弱化了。
声符与字音的不同步发展
形声字的字音的理据来源于声符的读音,古今语音的演变,声符的读音和全字的读音都在演变,如果这种演变不同步,就会造成声符的读音与全字读音的差异。
辈,《说文解字》:“辈,若军发车百两为一辈。从车,非声。”随着语音的演变,“辈”和“非”的读音的差异增大了,“非”作为声符的声音理据弱化了。这里,随着词义的发展,“车”作为意符的意义理据也弱化了。同样,“悲”,是从心非声的形声字,“非”现在也不表音了。
文字假借造成的理据的弱化
同音假借是汉字使用中的常见现象,假借字与其所记录的词或语素只是声音上的相同或相近,与所记录的词或语素的意义没有必然的联系。
2.形声字理据的强化
意符的更换
形声字在发展和使用过程中意义的发展、文字的假借等原因,导致了形义关系的模糊和曲折、理据的弱化。后来通过更换意符,以实现形义的重新统一,理据得以强化。
张,《说文解字》:“张,施弓弦也。从弓,长声。”“张”的本义是“开弓”,引申而有“肿胀”、“帐幕”等义,随着本义和引申义之间关系的逐渐疏远而分化成不同的词,意符就变得模糊和曲折了,后来就把意符更换为“肉”和“巾”,而分化出两个形声字“胀”和“帐”。后来的“账”也是更换意符分化出来的形声字。
障,《说文解字》:“障,隔也。从阜章声。”“障”的本义是“阻隔”,引申而有“山嶂”、“瘴气”等义,后就更换意符为“山”、“疒”,而分化出形声字“嶂”和“瘴”。
声符的更换
更换声符,能使声符更好地反映形声字的实际读音。
袴,更换声符“夸”,而形成“裤”。
擣,更换声符“壽”,而形成“捣”。
蹤,更换声符“從”,而形成“踪”。
在汉字的简化和规范化过程中,汉字的构形理据也得到了考虑,一方面,简化、规范了形体,一方面,坚持形义统一性,使声符和意符能更好的体现构形的理据性。
驚、護,改换了声符和意符而形成了“惊”和“护”字。
潔、據、膠,改换了声符而形成了“洁”、“据”、“胶”字。
鹸,改换了意符而形成了“硷”字。
汉字初创时期象形特征非常明显,随着汉字形体的不断演变,由甲骨文到金文、小篆,再到隶书、楷书,汉字形体的发展变异和记号部件的增加,汉字构形的理据受到很大的影响,但从整个系统来看,直到楷书阶段,构形的理据性依然存在,并没有丧失表意文字的根本特点。
在古文字阶段,汉字的构形理据主要体现在形体本身的象形性和形体之间的组合;隶楷之后,汉字不再象形,象形符号转化为音义符号和记号,但声符和意符的组合关系、意符和意符的组合关系仍然存在,声符和意符参与整个字的构成,声符和意符的功能在参与整个字的构成中体现出来,因此汉字在失去象形性之后,理据仍然存在。
现代汉字,是由历史上的隶书、楷书直接演变而来的,他们中一部分是繁体的简化字,一部分是直接流传下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新造字,他们大部分是形声字。贾娇艳将《康熙字典》与《现代汉语通用字表》比对,发现271个纯粹新造字,而形声字占95.2%[4]。也就是说现代汉字的构形理据的存在,主要是通过形声字体现出来。
汉字的表意性是十分顽强的,构形理据推动影响着汉字的孳乳分化,促成了“形声”这一构形方式的产生。而形声这一构形方式,始终坚持着表意性,体现着构形的理据性,也就成为汉字孳乳分化的主要途径,形声字也就成为汉字的主体,现代汉字的构形理据,主要是通过形声字体现出来。汉字的构形理据和汉字孳乳分化之间的辩证关系,使得汉字构形理据的保留或部分保留在汉字发展演变的过程中成为可能,维护着汉字形义的统一性。
[1]裘锡圭.文字学概要[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2]王宁.汉字构形学讲座[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2:7-9.
[3]李国英.小篆形声字研究[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11.
[4]贾娇艳.谈纯粹新造字[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1):76-78.
On the Dialectical Unity of the Configuration Basis and the Multiplica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s
LONG Wen-xi,CHEN Yong-jun
(Chinese Department,Qiongtai Teachers College,Haikou 571127,China)
Chinese characters forms according to just grounds while the configurational basis,to some extent,restricts their multiplication.“Phonogram”originates from enhancing the multiplication of ideographic symbols or phonological ones,however,the configurational basis motivates the weakening of the connection between graphemes and the words they record,and of configurational basis.With the evolution of Chinese characters,their multiplication directs to phonogram,which emphasizes the connection between graphemes and the words they record or the one between morphemes.All along this retains the Chinese characters’ideographic characteristics,embodying the motivation of the configuration.The relation between the multiplication and the configurational basis makes it possible that the configurational basis retains or partly retains during Chinese characters’evolution,which maintains the unity of their form-meaning characteristics.
Chinese characters;configuration basis;multiplication;phonogram
H 122
A
1004-1710(2011)04-0115-04
2011-03-08
海南省高等学校科学研究资助项目(Hjsk200776)
龙文希(1962-),男,湖南双峰人,琼台师范高等专科学校中文系副教授,主要从事汉语语言文字学研究。
[责任编辑:林漫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