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化与救赎
——从《毛猿》透视奥尼尔的伦理诉求

2011-04-07 14:42:10符海平
黑龙江工业学院学报(综合版) 2011年10期
关键词:奥尼尔异化人类

符海平

异化与救赎
——从《毛猿》透视奥尼尔的伦理诉求

符海平

《毛猿》是一部表现主义的巨著,围绕“寻求自身复归”这一主题,深入地描绘了在现代社会中,工业文明造成了现代社会的自然生态失衡,社会生态失序,以及以扬克为代表的现代人丧失自我归属,渴望心灵回归,实现精神救赎。

毛猿;自然生态;社会生态;异化;自我归属;精神救赎

二十世纪初至三十年代,西方文艺界盛行一种文艺思潮——表现主义。这种表现主义文学重视主观世界,特别是精神、情绪、思想的赤裸的强烈呈露。与其他文学风格不同的是,表现主义者不重视对外在客观事物的忠实描绘,而要求突破事物的表象而表现事物内在的实质。表现主义者对社会现实和人类前途有很大的关注,显现出一股干预生活的热情,执著于探索人的精神归属和宗教关怀,对人生、情感、人自身等主题进行哲理表现,抒发一种伦理诉求。《毛猿》这一剧作恰是这一主题的经典彰显。正如大多数表现主义作家一样,在剧中,奥尼尔将视角聚焦在大海和陆地的冲突主题上,注重挖掘内心心理现实来彰显人物的感受、感觉、幻想和激情,通过使用各种戏剧表现形式来外化人物心灵,揭露社会生活的真实面目,表现出现代主义的伦理诉求。

一 自然生态失衡导致人与自然关系异化,人与自然和谐开始丧失

“人类进入近现代后,人与自然就不得不顺命于近现代技术的本质——座架的奴役。”[1]这是海德格尔对现代性的深刻批判,这也是奥尼尔在《毛猿》中所欲表达的主题之一。诚然,当人类进入二十世纪,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和现代技术的进步,生态环境日益恶化,人与自然、人与人之间的冲突也日益紧张。奥尼尔正是在这种背景下开始了对资本主义工业化、资本主义商业主义价值观念、资本主义消费文化、战争和人的主体性等主题进行深入反思与批判。《毛猿》表达了人对自然、社会、人类自身严肃而深刻的思考,同时这部剧作昭示了他对现代工业社会充满理性的伦理诉求。

奥尼尔在《毛猿》中所欲表达的主题之一就是:通过呈现派迪和扬克的对话,集中展现了帆船同蒸汽轮船的尖锐冲突,或者说展示了自然文明时代与工业文明时代之间的紧张冲突。在剧中,通过描绘派迪宗教般地狂热而痴迷的回忆,奥尼尔给我们展示了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美妙而和谐的世界。派迪所代表的自然文明时代的美好图景是:“有许多桅杆高耸入云的快船——船上都是好样的、健壮的人——那些人都是海的儿子,就好像海是他们的亲娘。噢,他们的皮肤干净,眼睛明朗,还有笔直的背和丰满的胸膛!他们都是勇敢的人,是大胆的人。”“白天,和煦的太阳,照在干干净净的甲板上,把你的血温暖,闪闪发光于千万里的绿色海洋上,风像烈酒一样吸到肺里。”在那种代表自然文明的帆船时代,人和大自然处于一个和谐的有机体之中,“一条船才算得上海洋的一部分,一个人才算得上船的一部分,大海把一切都连接起来,结成一体”。[2]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人与船、大海相互融合为一幅美好绚丽的图画,人与自然和谐地融为一体。这是人类徜徉在大海母亲怀抱中天真而快乐的美好图景,是以扬克为代表的早期人类的理想归属。同派迪不同的是,作为锅炉工,扬克是蒸汽时代无所不能的人类的代表,他身上充满力量和勇气,体现了“人类是万物的主宰”。在他看来,以他为代表的产业工人是世界的创造者,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原动力。他“是机器的一部分”,“是烟、特别快车、轮船和工厂的汽笛”,“是能使金子铸成钱的那种东西”,“是炼铁使它成钢的东西,钢里面的肌肉,钢背后的力量!”[3]

从以派迪所代表的帆船时代到以扬克所代表的机器时代的过度是自然文明向工业文明过度的精辟的诠释。对两位人物的深入刻画,一方面使我们看到了人类在追求自我利益过程中进退不能的尴尬困境和人类与自然环境的异化关系。另一方面,在现代工业文明的影响下,大海母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水手不再是大海的儿子,人与船、大海不再是和谐的统一体,而是被异化为奥尼尔所刻画的一种“漂泊?的陆地”,人类已经不再拥有自我。正如卡森所说:“即使是看来属于永恒的大海,也不仅受到了人类的威胁,而且几乎被人类掌握在毁灭性的手中”。[4]诚然,人类已经被物质文明所异化而变得盲目自信而不自知,人与自然和谐开始丧失,人类主体性逐渐丧失。

二 社会生态失序激励人类寻找自我、寻求归属,实现自我救赎

工业和科技的发展使得人与自然的和谐关系丧失殆尽,造成自然生态失衡。同时,工业和科技的发展又加剧了社会生态的错位和失序。当代科技不仅成了人类统治自然的工具,而且也成了统治社会和人类自身的工具。当代科技不仅引发了深重的生态危机,同时也引发了深重的人文和社会危机。

首先,家庭关系的失序是自我异化、自我归属迷失的最初根源。

家庭作为社会中的一个细胞,是人们赖以生存的最基本而初始的单位。家庭生活是人类社会道德生活的一个重要方面,父母同子女之间的关系无疑是诸多伦理关系中最重要的一种,它将直接影响到子女的成长和一个家庭是否健全。扬克父母不幸的婚姻导致家里充斥着暴力和酒精的气息,其结果就是整个家庭缺乏爱和丧失亲情。打架成了扬克父母最为常做的事情。每当打完架后,扬克家的桌子椅子全都是断胳膊缺腿的。甚至连小扬克也成了出气的对象。在扬克的眼中,“我就是在那儿学会经得摔打的”“家不是别的,就是挨揍”“我是和我爸爸一模一样的人”。于是,他母亲生病去世之后,扬克不顾自己还是个孩子,却干脆离家出走了,正如他所说:“能走开,太高兴啦,我就是那样子的”,“从那以后,从来没有人揍过我”。[5]

离家之后,扬克来到船上当了锅炉工,自以为真正找到了心目中的自我。从此变得傲慢自大,甚至自诩是主宰轮船的原动力,他自认为很有本领,其他人都算不上什么。尽管生活在拥挤不堪如铁笼一般的前舱,工作在如同地狱般的炉膛口,终日不见一丝阳光,呼吸不到丝毫新鲜空气,他不再是有着明亮的眼睛、笔直的背脊和丰满胸膛的健壮汉子而是变成了佝偻姿态、毛茸茸的、长臂、凶恶、忿恨的“人猿”,每天的工作就是佝偻着背脊把煤机械地铲到锅炉里去。对于这样的恶劣的生存和工作环境,扬克没有丝毫的怨言,反而很满足,甚至把那儿当成自己的家。在他看来,家可以脱离大自然的怀抱,可以脱离女人、孩子、亲情和爱情,男人和女人根本就是相互对立的社会主体。另外,他还具有男权社会中的那种“男尊女卑”的等级价值观念。他会经常凶凶恶恶地谩骂女人,他说:“她们为了一个五分钱的镍币就会出卖你。她们全都是婊子,对待她们要狠狠地”。[6]有鉴于此,他对家庭和女性的认识发生了严重的异化。这正是他成长过程中长期累积而成的畸形价值观,使他从不向往那种正常而美好的家庭生活和婚姻。

其次,《毛猿》揭示了现代人的人际关系的异化,渴望找回自我归属,实现自我救赎。

社会生态关系的失序使相同阶级的个人之间关系也变得冷漠、势利。在奥尼尔早期所著的航海剧中,水手都是大海母亲的儿子,他们个个豪放质朴,感情无比真挚纯洁。然而,在《毛猿》中所刻画的扬克和派迪,他们已分化为具有不同价值取向的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扬克常常妄自尊大,轻视其他水手,致使他们处于不和谐的关系中,扬克因此时常陷入一种孤独的思考之中。从奥尼尔的创作构思中我们可以看到,虽然扬克也曾一度竭力寻求同他人建立和睦关系。但是,在这种异化社会中,水手内心情感也发生了异化,甚至已经完全枯竭,他们存留的只是一具躯壳,因此,扬克这根“绳子”根本无法成为整个生活编织物中的一部分。

扬克除了同本阶级内部的其他劳动者之间的关系不和谐外,还同以米尔德里德为代表的资产阶级存在着尖锐的矛盾冲突。米尔德里德是钢铁托拉斯总经理的女儿,她在参观轮船底舱的过程中被一群赤身露体、动作笨拙怪异,阴影轮廓和说话方式宛如大猩猩的水手所惊吓。米尔德里德小姐吓得狠狠地大骂“这个肮脏的畜牲”,几乎晕死过去了。米尔德里德小姐对扬克价值的彻底否定并未使他放弃自我追求,相反,他开始质疑自身的存在价值和自我归属,也开始思考其自身的现实处境。于是他和勒昂一道上岸,四处奔走,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别人认识到他存在的价值,但他的这种努力得到的却是他人冷漠的目光和一阵阵冰冷的讥讽。勒昂害怕自己被连累,最终也弃扬克而独自离去。遭遇到种种打击之后,扬克带着无比的诚意要求加入世界产联,结果却被毒打了一顿。令人无比同情的是,即使是和扬克同属一个阶层的底层群体也把彻底遗弃扬克了。可见,在异化了的现代社会里,扬克欲追寻自我价值,实现自身回归的美好愿望必然遭致失败。

《毛猿》通过向读者展现社会生态失序来展示现代异化社会图景。正是现代工业文明对大自然和人类社会的统治和奴役,才使得扬克失去自我存在价值而变得无家可归;正是严重的社会和人文危机造成了现代社会中人性异化和人与人关系的异化,才造就了一个不健全的、病态的、总体异化的社会。扬克的悲剧正是现代文明的悲剧。从这一视角看来,《毛猿》的创作主旨已经触及资本主义的症候,这是资本主义社会罪恶之所在。正如他所说:“我在剧中试图挖掘得更深一些,试图探索人在他那幼稚的骄傲和个人主义与社会的机械化发展产生矛盾,互不相容时,他的灵魂深处出现的混乱情况。”[7]

三 人类自身精神异化激发人类寻求自我心灵回归,实现自我精神救赎

现代工业和科技不仅使人类丧失了自我归属,而且摧毁了人类赖以生存的精神家园,使得人类无法认清自我,失去精神归宿。《毛猿》展示了遍布于现代社会中断裂的精神碎片。扬克的自我复归之路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平坦,相反,他得到的是别人的嘲弄和抛弃,甚至遭到了世界产联毒打。扬克的自我复归之梦彻底破灭,于是,他逃离社会,四处奔走妄图实现自我精神救赎,在无路可走之际,来到动物园,试图向关在笼中的大猩猩倾诉他的心声,并把它们视为自己的同类和知己,结果却惨遭大猩猩的毒手,筋骨被折断而悲惨地死去了。在彻底异化的现代社会,扬克虽然做了种种努力却至死未能追寻到自身真正的归属,为了实现他的美好愿望和精神诉求,他甚至以牺牲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向他人和社会证明:尽管自己被他人和社会彻底抛弃,他也未曾放弃追寻自我。最终他还幻想着和大猩猩并肩作战,共同来摧毁这个把他彻底遗弃的异化社会,实现自我心灵回归,实现自我精神救赎。

四 结语

“人的斗争,过去是与众神,但现在却是他本人,与其自己的过去,与其‘有所归属’进行搏斗”,[8]这昭示了在现代文明影响下的现代西方人的生存状况。“扬克寻求自我复归的过程就是西方社会走向衰亡的过程。扬克的悲哀,是20世纪荒原时代人类的集体悲哀”。[9]扬克渴望回归自我,寻求心灵回归,实现精神救赎的过程就是现代人为实现自身精神救赎的而做出种种努力的过程。在技术主义极其盛行的今天,从伦理的视角来探讨《毛猿》的创作意图,或许更具有启示意义。

[1]Jonathan Bate.The Song of the Earth[M].Harvard Universi- ty of Press,2000.

[2][3][6]郭继德.(美)奥尼尔:奥尼尔文集(2)[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417,417 -418,257.

[4]Carol B,Gartner.Rachel Carson[M].New York:Frederick Un-gar Publishing,1983:120.

[5]朱雯江,曾培.尤金·奥尼尔:世界文学金库戏剧卷[M],荒芜,译.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4:853-878.

[7][8]郭继德.(美)奥尼尔著 奥尼尔文集(6)[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322,249

[9]康建兵.生态主义悲剧的现代启示— —谈奥尼尔名剧《毛猿》[J],四川戏剧,2008(11).

Alienation And Redemption —— Eugene O’Neal‘s Ethical Appeal Expressed in The Hairy Ape

Fu Haiping

The Hairy Ape is a masterpiece of expressionist literary works.Centering on the theme of self-seeking,the book describes the industrial civilization founded on the natural ecology unbalance and the disorder in social ecology that modern society created.The book describes people represented by Yank,who lives in modern society,has lost their self-ascription themselves,so they eager to return to the natural life and to realize the redemption of their own.

The Hairy Ape;natural ecology;social ecology;alienation;self-ascription;redemption

I106.4

A

1672-6758(2011)10-0109-2

符海平,硕士,讲师,罗定职业技术学院,广东·罗定。邮政编码:527200

Class No.:I106.4Document Mark:A

(责任编辑:郑英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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