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芳吉与中国现代新诗的发生

2011-04-02 09:47彭超
关键词:新诗诗歌

彭超

(西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 610041)

吴芳吉与中国现代新诗的发生

彭超

(西南民族大学 文学与新闻学院,成都 610041)

吴芳吉是20世纪前期的著名诗人,其诗独辟蹊径,自成一格,在当时具有很大的影响,但学界对其研究较为薄弱。本文从诗歌创作概况、丰富的内容、鲜明的艺术手法和风格特点等几个方面予以简析,展示其诗歌的突出成绩和创造性,阐释其对于中国现代新诗发生的特殊意义及其现实价值。

吴芳吉;现代新诗;发生

吴芳吉是一位自学成才的现代诗人,学贯中西,对于新诗的发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其才华灿烂夺目,与苏曼珠的俊逸才华前后辉映,为20世纪二十年代中国著名诗人。吴芳吉能见人之所未见,发人之所未言。他鲜明的个性特征使得他不随波逐流,坚持客观公正的诗论。中国新诗的发生,存在诸多的弊端,吴芳吉在当时便已明见并指出。如果中国现代新诗的发生沿着吴芳吉的诗论发展,或许会提前成熟几十年。

一、吴芳吉诗歌创作概况及主要内容

吴芳吉生前曾自编《白屋吴生诗稿》,1929年出版。1934年其友人周光午编订有《吴白屋先生遗书》。1934任中敏编有《白屋嘉言》。周光午又编《白屋书牍》等多种遗著。1982年四川人民出版社巴蜀书社分别出版的《白屋诗选》、《吴芳吉集》都是他的作品集。台湾也出版过其诗文集。

在各类文集中,以巴蜀书社《吴芳吉集》收录作品最为齐全。共收录诗歌222题,其中许多标明为一题多首,如《几水歌》(五首)、《赋丈人》(八首)、《渝州歌》(二十五首)、《赴成都》(二十四首)等(另有《弱岁诗》十二首等,因其每首有小题,已计于总数中),更多则未标明而实际为一题多首。此外还有译诗十余首(彭士诗十首、赫里克诗五首),因此实际上其诗歌数量达600首左右。

据吴芳吉孙女吴泰瑛记叙,吴芳吉在1906年十岁从重庆回到江津黑石山聚奎小学读书,期间,他曾给好友邓少琴扇面题下“袁家溪畔一渔翁,得鱼数尾化为鹏”,谓“这是吴芳吉最早的诗句”,[1](11)其后,他便陆续写诗作文。在清华读书期间,他还曾将诗文拿出与吴宓等切磋,可惜现在已经不能明确判定其具体篇名及创作时间。《吴芳吉集》所收第一篇为《吴碧柳歌》组诗三首,然后有1913年任教嘉定中学时所作《登峨嵋九十九道拐嘲鹤琴》。现存诗作中自1915年起为大量创作早期作品的开端,此时尚不满二十岁。写实组诗名篇《弱岁诗》十二首也创作于此时。其绝笔之作《巴人歌》创作于1932年。创作生涯共二十年左右。其数量是较为可观的。

吴芳吉诗歌创作立足于其对国家民族的责任和对百姓的关心。关注现实,内容充实,言之有物。十三岁所作的《读外交失败史书后》实际上就是他志向胸襟的反映。他在《论诗答湘潭女儿》诗中,曾分别提出屈原、陶渊明、杜甫、丘逢甲四位诗人作为中国诗史之代表,不仅仅是因其作品,更因其人格力量。所谓“不仅其文,尤在其人。若陶之超尘拔俗而无厌世之心,杜之穷迫饥驱而无绝望之语,屈则忠爱之忱不谅于世,而至死不去其国,丘则处积弱之势衰弊之秋,而能发扬民族精神、祖国文化,以与时代俱进,此皆某所馨香祷祝,以为创造民国新诗最不可少之资也”[2](178)。身体力行,追步先贤。自谓“幼读少陵诗,深识少陵志。一生爱此翁,发愿为翁寄”[2](291)。从洛阳到长安,从成都草堂到夔州,“老杜所游诸地,今追步殆遍矣”[2](291)。其诗歌内容广泛,博大精深,而以屈原、杜甫爱国主义精神为其基调。“三日不书民疾苦,文章辜负苍生多”[2](52),这是吴芳吉1918年初22岁时的自励,诗人以一生的心血和精力来予以实践。

综观其数百篇诗作,从世界、国家时局大事,到普通百姓、底层贫民的悲惨境遇,个人生活的苦难与不幸,包容深广。仅以早年古体组诗《弱岁诗》十二首即可见其一斑,其内容均可由发表时题下小序可见。《儿莫啼行》后面注明这是思妇之词,《海上行》则注明是书写游子的诗,《江上行》是游子思妇之词,《步出黄浦行》为感旧诗。《思故国行》分别追忆山西巡抚吴禄贞,民国元老宋教仁、护国功臣蔡松坡,“叹老成之凋谢也。”[2](24)《赫赫将军行》则是“美松坡也。”[2](27)《短歌行》“所言无定,要皆伤时者也。”[28]由此可见反映社会时事之广泛性。从题目中可以看出杜甫《悲陈陶》、《哀江头》、《兵车行》、《丽人行》等作品“自创新题,无复依傍”[3]的影响。诗歌反映广泛的现实生活,所谓“文章合为时而著,歌诗合为事而作”其后新诗名篇《护国岩词》、《婉容词》、《两父女》、《笼山曲》、《巴人歌》更是以全新的“白屋诗体”反映广泛的社会现实生活。

无论是国家大事,历史烽烟,还是写底层百姓生活,均能真切动人。这不仅因吴芳吉倾注真实感情,也因其多为亲身经历,切身感受。其13岁时所作《读外交失败史后》论文即已见其视野的广阔,以印度、埃及、高丽、越南、波兰等国被欺压之例证,说明中国之弊更有过之,情势更为危机。其文气势宏伟,论证严密。如果说此为读书所感,而其后的保路运动、辛亥革命、护国战争、二次革命等,吴芳吉都是亲历者。正因为作者与国家民族同历苦难,其个人际遇与时代密切相关,故能够感同身受,真实写出底层百姓的呼声和哀号。其从清华被开除回乡,沿途乞讨拉纤,历经苦难,也对船夫生活有了深切感受。返乡回家他将途中写成的七十首纪行诗寄给吴宓,吴宓回信认为其近于陆放翁,“于古人则近陆放翁”。“足下之诗,颇多忠爱之言,而尤重沧桑之感”,可谓其第一知音。日记中对债主上门讨债的如实记载,西安围城中《壮岁诗》、《围城》等作品都反映出其诗歌创作、个人真实体验与社会民瘼之密切关系,也是其感人至深的根本原因。

吴芳吉题材的广泛还因其许多作品反映现实生活中的小事,如《秧歌乐》、《卖花女》写农民劳作甘苦和卖花女儿的辛酸,《浴普陀海岸千步沙作》、《长安寄内》、《树成吾弟弟》、《忆雨僧兄》、《答湘潭女儿诗》等分别抒写亲人、友人、师长、学生情谊,不拘体例而情深意切。另有多篇纪行诗如《烟台杂诗》、《秦晋间纪行》、《赴成都纪行》、《渝州歌》等,这是吴芳吉受杜甫《秦州》、姚合《武功》等诗而作。[2](196)纪行写景而兼抒怀。许多小事往往与时代和社会重大问题相关联,真正是以小见大。这类作品很多,如《非不为谣》、《小车词》等,最典型而有趣的如《摩托车谣》。诗歌扣住摩托车的特点展开议论和思考。借骑摩托车者之横行招摇讽刺军阀官僚衿奇立异,扰民害人,进而联系各类海外商品输入中国转福为祸的事例,以此说明对西方文化要善于借鉴、适应本土的重要意义,因而发人深省,寓意深长。

二、吴芳吉诗歌鲜明的艺术特点及意义

首先,吴芳吉诗歌艺术特色是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结合。其诗歌既有李白那样浪漫瑰丽的色彩,又有杜甫忧国忧民的现实关怀。诗歌既有诗意的美,也含有严肃的人生思考。他的诗歌思想浪漫,想象夸张,颇有屈原、李白之浪漫。例如《登峨嵋九十九倒拐嘲鹤琴》写道:“棠国公子气如山,独上峨嵋览青天。怪石危岩劈面起,云梯覆压三千里。”[2](3)诗中“独上峨嵋览青天”则是来源李白《宣州谢朓楼饯别校书叔云》中“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笼山曲》是一首叙事长诗,极具浪漫主义色彩的同时,也含有深刻的现实关怀。诗歌在描绘笼山时,善用夸张、比喻、排比等手法。先描绘出一个远离战乱,江山如画,男女皆侠士、婵娟的世外桃源,诗人笔锋一转,由让人心醉的世外桃源写到战乱中的世界。还运用讽刺的手法,写出部队军士借口保护财产而肆意掠夺财产,嘲讽妻妾成群的军长们与下级的不伦;运用对比手法,写出战争的荒谬与残忍。诗中具有清丽的民歌艺术特点,像乐府民歌《采莲曲》,但同时诗歌又采用铺叙、重叠的手法,这种手法在楚辞、汉赋中常被用到。另外,吴芳吉采用的对比手法,像写笑沧战后归隐山林与一些窃取名利者的对比等等,也借鉴了杜甫的诗。《笼山曲》还化用典故表达对现实的关怀,既显出历史底蕴又文采斐然,且富有浪漫气氛,是一首长篇叙事诗的典范之作。中国新诗发生之际,诗意之美被很多人忽略掉,像《笼山曲》这样充满诗意美的作品处于缺失状态,是吴芳吉填补了这一空白。

其次,吴芳吉诗歌创作走出语言形式束缚的牢笼。他创作的“白屋诗体”融雅俗于一体,既有古雅的文言,也穿插通俗的白话。当时,很多诗人徘徊于文言、白话之间,在非此即彼之间选择。吴芳吉则已经打破语言形式的牢笼,自由行走于两种语言形式之间。新诗在发生之初,其语言形式容易犯两种错误,第一,便是拾得白话,丢了诗意美。这种情形像胡适的《两只蝴蝶》等即是。第二便是丢了文言,捡起西方的语言,形成欧化的毛病。“欧化”在钱玄同、周氏兄弟等启蒙者们的力倡下,横行于新诗坛。[4]无论哪种情形,上述两种错误在一定程度上都成为新诗发展的障碍,无论在贫民百姓处还是有深厚文化底蕴的学者那里,那样的新诗都会受到批评指责。吴芳吉认为诗歌的好坏贵在有诗美,诗的佳处在于内容的精彩与否,而不是文字与文体。他否定将语言作为判断诗歌好坏的唯一标准,且认为诗歌的新与不新应体现在意思与境界两个层面。诗歌语言能做到明净、畅达、正确、适当、经济、普通就很好。

吴芳吉创作于1919年的《婉容词》,是他的一首代表作。整首诗语言通俗易懂其意蕴深刻。在大呼爱情至上、恋爱自由、婚姻自主的时代,人们习惯于歌颂追求爱情的勇敢者,而往往忽略了一批爱情婚姻悲剧中的旧式女子,吴芳吉这首诗歌表达了对这类女子命运的关怀。他深刻洞悉到婚姻自由是以这些旧式女子的幸福为殉葬品。诗歌以浅显的语言形式表达婉容的悲诉。这样的形式让妇孺老幼都能朗读,实质上起到了白话新诗平民化的目的,同时,诗歌穿插文言词语,提高了诗歌整体的艺术格调。吴芳吉在做到文学“平民”的同时还保留了传统文化的精髓。《婉容词》代表了吴芳吉诗歌创作的语言风格。其它诸如《两父女》等也是这方面的代表作。

在吴芳吉看来追名逐利只会损害诗人的天性。诗应该是感情的产物。所以吴芳吉的诗歌创作源于生活的真实感受,他不屑于在帮派斗争中站立于哪一边。在吴芳吉看来,“所谓白话、文言、律诗、自由诗Free Verses等,不过是传达情意之一种方法,并不是诗的程度。美的程度,只为一处。至于方法,则不必拘于一格。今新诗旧诗之故意相互排斥,都是所见不广”[2](422)。在白话运动席卷全国的情形之下,吴芳吉能自由行走于白话、文言之间,融传统与现代于一身,铸就了“白屋诗体”。

综上所述,吴芳吉诗歌创作在中国现代文学发生初期具有特别价值和意义。他反对诗人陷入门户之争中,认为只有化除门户党派之见,才能建设真正伟大的文学。在门户相争的年代,吴芳吉诗歌创作自成一体,这给他在文学史上的定位造成一定的难度。但这并不能抹杀吴芳吉诗歌及其理论意义。其诗论著作表明其鲜明的创作主张和观点,主要针对胡适等所谓新体白话诗的“八不”主义,全部否定传统诗格的“突变论”、全盘欧化的“另植论”、同时也不满死守陈规的“保守论”,阐释自己的文学观,提出尊重传统,贯通古今,结合中西,勇于创新。

吴芳吉诗歌可谓其诗论的具体实践,既有厚重的文化底蕴、传统渊源,又与时代国情紧密结合,不偏激做作,不穿凿附会。继承优秀传统文化与文学遗产,与屈原、陶渊明、杜甫、丘逢甲一脉相承。“幼读少陵诗,深识少陵志。一生爱此翁,发愿为翁继。”[2](291)另一方面更受到巴蜀地域文化的熏陶濡染。他身处川东,巴人所居。其绝笔之作《巴人歌》唱道:“巴人自古擅歌词,我亦巴人爱竹枝。巴渝虽俚有深意,巴水东流无尽时。”[2](399)当代学者冯泽尧先生认为,吴芳吉创造了现代文学史上四个第一。其代表作《婉容词》,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首长篇叙事诗。[5](216)该诗歌可与《孔雀东南飞》相媲美。长达六千余字的《笼山曲》堪称现代文学第一长诗,吴芳吉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个爱国诗人,也是探索新格律体的第一人。其讲究押韵而又换韵自然,讲究节奏而又音部和谐,讲究对称而又外形美观的新格律体诗,与后来影响甚大的闻一多所倡议的“音乐美、建筑美、绘画美”主张异曲同工。经过其不懈的努力而形成情感真挚、自然天成、灵活顺畅的白屋诗风,说明其古今贯通、中西合璧的诗歌理论与实践正是中国诗歌发展的正确道路和方向。

[1] 吴泰瑛.白屋诗人吴芳吉[M].巴蜀书社,2006.

[2] 贺远明、吴汉骧、李坤栋选编.吴芳吉集[M].巴蜀书社1994.

[3] (唐)元稹.乐府古题序[A].四部丛刊(影明嘉靖本《元氏长庆集》卷二十三)[M].

[4] 钱理群.周作人与钱玄同、刘半农——“复古”、“欧化”及其它[J].辽宁教育学院学报,1988.

[5] 成都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成都吴芳吉研究会编.吴芳吉研究[M].中国文联出版社,2010.

Wu Fangji and His Contribution to Chinese Modern Poetry

Peng Chao
(College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Southwest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Chengdu610041,China)

WuFangJi is a famous poet in the early 20th century and has his own unique style.Though he was one of the most influential figures at that time,not so many people pay more attention to him and his poems.This article chiefly analyzes his poetry creation,rich content,distinctive artistic technique,characteristics and so on,shows his outstanding achievements and creation and explains his special contribution to chinese modern poetry and pratical value.

WuFangJi;modern poetry;contribution

I206.6

A

1673—0429(2011)02—0033—04

2010-12-05

彭超(1976—),女,西南民族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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