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的凤凰涅槃
——读颜翔林新著《后形而上学美学》有感

2011-04-01 15:27姚文放
城市学刊 2011年2期
关键词:美学文化

姚文放

(扬州大学 文学院,扬州 225000)

美学的凤凰涅槃
——读颜翔林新著《后形而上学美学》有感

姚文放

(扬州大学 文学院,扬州 225000)

作为学科形态的“美学”(aesthetics)从1750年诞生以来,至今已整整260年了。期间美学已经基本形成了自己的学科规范,在研究对象和范围、研究方法、操作规程、逻辑构架、基本范畴、应用领域等方面都已有定式,而这一切又都以理论体系稳定下来。不说外国,就说中国,在粉碎“四人帮”以来出版了若干“美学原理”、“美学概论”之类理论体系,然而同时学界对于这些理论体系隐含的某种固定套路的不满之声也不绝于耳。

理论探索始终是革故鼎新的尖兵。纵观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今,挑战美学学科的冲击波大致有三次,这三次冲击波有一共同之处,其理论策略均从破解“美学”(aesthetics)这一概念入手。对于美学学科而言,这无疑是“命门”所在,只要点中了它的穴位,就能触及全身,震颤四肢百骸。

第一波是在1985年。刘东在“大《美学》”第六期发表《西方的丑学》一文,文章指出,中国人惯用的“美学”这一说法其实是延续了日本人对于“aesthetics”一词的误译和误用,“aesthetics”本义是指“感性学”,而在感性层面上本来就有美/丑两种价值取向。按说将“感性学”译为“美学”并不错,但译为“丑学”也未始不可。这就质疑了将“美学”仅仅解作“审美哲学”或“艺术哲学”的传统观点,动摇了原先建立在此基础上的美学理论框架。

第二波产生在1991年。特里·伊格尔顿在是年出版了一本重要著作《审美意识形态》,该书指出,鲍姆加通当年创立“美学”学科,并非指涉艺术,而是沿用了古希腊的感性(aisthesis)一词,旨在将其与形而上的概念思想领域区分开来,但后来人们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感觉和知觉等认识活动方面,恰恰忘却了人的肉体和感官等生物性、生理性领域。他指出:“那个领域就是我们全部的感性生活——诸如下列之类:爱慕和厌恶,外部世界如何刺激肉体的感官表层,令人过目不忘、刻骨铭心的现象,源于人类最平常的生物性活动对世界影响的各种情况。”[1]1这一发现给了他极大的鼓舞,他觉得“对肉体的重要性的重新发现已经成为新近的激进思想所取得的最可宝贵的成就之一”,从而致力于为这一主题进行辩护,希望从这一新的取向来扩展探索美学问题的路径,并通过美学这一中介把“肉体”的观念与更为重大的社会人生主题重新联系起来。[1]7-8伊格尔顿的这一感悟并非突发异想,而是基于理论家们对于当代美学的新动向的洞察,例如马尔库塞的“美学之维”建基于“精神-心理解放论”和“快乐原则”,阿尔多诺则将精神乌托邦安放在人的生命本体之上,还有当代学者拉康、福柯、德勒兹等人的理论,都给了他的这一发现以有力的支撑。而当今崭露头角的“身体美学”,更是将“肉体”这一主题推向了美学的前沿。“身体美学”的倡导者理查德·舒斯特曼甚至说:“美学研究只有从身体出发才能实至名归地回归真正意义上的‘感性学’”。[2]

第三波就在当下。后现代语境下审美文化与其他文化的去分化趋势对于美学的定式提出了挑战。无论中西,古代审美文化一开始都天然地、自发地保存了与其他文化领域的整体联系,例如美与善、美与真、美与有用、美与有利、美与有益等,都是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而1750年“美学”诞生以后,审美文化就与其他文化领域逐步分道扬镳,甚至形成了以邻为壑、各自为政的格局,而将其他文化拒之门外,其表达方式也习惯于采用修辞的“否定格”,如非功利、非实用、非逻辑、无概念、无目的等等。鲍姆加通将美学从逻辑学和伦理学中分离出来,康德在纯粹理性和实践理性之外辟出审美判断力的领域,席勒致力建造“第三王国”亦即“审美的王国”,以及黑格尔对于人与自然的“三大关系”即实践关系、认识关系和审美关系的划界,凡此种种,均旨在廓清审美文化的界限,使得审美文化成为一种无沾无待、独立自足的王国,虽然他们也企图为审美文化与外界相互沟通而搭建桥梁、铺设通道,但最终仍无法消弥二者之间的断裂之痕,甚至从自律、自洽滑向自闭、自恋。然而这一自我封闭的格局在现代商品社会被彻底打破了,审美文化开始向经济、实用、伦理、政治、科学等文化领域渗透和蔓延,与各种文化形态相互交融、汇合,从而铸成一种大度包容的大文化。这似乎是绕了一个圆圈又回到了古代审美文化的起点。这就刻划出审美文化发展演进的路径,在总体上呈现为审美文化与其他文化领域由合而分,再由分而合的逻辑进程。其结果就是审美文化在更高水平上消解了现代美学标举的审美自律性和艺术自律性,宣告了美学的后现代转型。

综上所述,20世纪80年代中期以来的三次冲击波无不将挑战指向“美学”(aesthetics)概念,从而解构了经典美学的学术主旨和理论体系,就像抽走了一座建筑穹顶着力点上的一块砖,使得整个堡垒倾刻垮塌,不过在这废墟上,总是有一个新的构想矗立起来。

颜翔林教授的新著《后形而上学美学》[3]也提出了这样一个除旧布新的美学构想,为我们反思美学的历史、瞻望美学的前路提供了深刻的启发。该书也是从对于经典美学的学科性质予以质疑入手,指出经典美学陷入了以旧形而上学的知识论和认识论为主导的意识形态陷阱,美学沦落为知识形式和认识工具的仆役,它屈从于理性认识的目的性,成为因果律和必然性的逻辑推演的产品。从而该书期许另外一种美学存在形式,那就是“后形而上学美学”。它的命名体现对于以主体论、本质论、总体论、知识论、实践论等为基础的思维方式的背离和反叛,以解构和颠覆经典美学的逻辑秩序、思想观念、理论命题为己任。其次,后形而上学美学也从价值论维度批判经典美学的先验基础和价值准则,以后现代主义的理念解构陈旧的审美标准和审美理想。再次,后形而上学美学采取怀疑主义的方法论重新理解和阐释美学问题,放弃对于独断论和实存论等美学原则的遵循,挑战经典美学的话语霸权,寻找属于自己的美学话语。总之,后形而上学美学是立足于当代文化语境,借鉴后现代主义的哲学观念和综合中国古典美学以及自我意识而建立的一种美学存在方式。

与新的学术主旨相应,该书采用了特殊的运思方法,那就是作者所说的“提问”方法。该书通过对以往美学的所有命题、范畴、概念、观点进行非知识论、非认识论形态的提问,反思以往的诸多结论是否可靠、它们对于审美现象和审美活动的阐释是否合理。而不再沿着以往美学思路去追问:什么是美?什么是审美对象、审美经验?什么是美的规律?美与实践的关系、艺术与生活的关系如何?审美标准、审美价值何为?而是提问:美如何可能?审美如何可能?艺术如何可能?美学如何可能?审美活动如何超越知识、经验、逻辑、概念、规律、道德、实践等等思维阴影的遮蔽而获得自身的显明与独立?该书认为,美学只有不断地对现象界和自我存在进行提问,不断地追问自我的理论、方法、观念能否成为新的可能性,在这种追问的过程中构筑创新的理论体系。从这个理论意义而言,美学应该成为“提问”之学。

在建构后形而上学美学的理念上,该书试图摒弃西方美学的知识论和认识论的流弊,接纳中国哲学的智慧论,让美学恢复存在主体的生命直觉。作者认为,美学不应简单地回归“感性学”的狭隘场域,而应漫步在既不是理性统辖也不是本能冲动主宰的一个广阔境域,从而获得一种诗意的存在。具体地说,就是在美学研究中用良知概念代替道德概念,因为良知是先验的伦理原则,它比道德更澄明和自觉,也更加智慧和圆融。所以,美学应该建立审美活动和内在良知的对话关系。在具体的写作方式上,该书致力于原理方面的创新,对于艺术种类、美之形式、审美范畴、审美心理、审美文化、审美信仰、美学的当代性关切等问题作了新颖独到的论证,对美学的概念、范畴体系也提出一系列富有建设性的见解。

总之,颜翔林教授的《后形而上学美学》一书应时而动,对于经典美学的学科规范和理论体系提出质疑、进行解构,以中国哲学的义理和体验作为依托,着力从审美与良知进行对话的角度重建“后形而上学美学”,从而加入了当下挑战经典美学学科的冲击波且不无推波助澜之力。有理由相信,该书的出版对于新世纪的美学发展将起到有力的启发和推动作用。

[1] 颜翔林. 后形而上学美学[M]. 北京: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2009.

[2] 东西美学的邂逅——中美学者对话身体美学[N]. 光明日报, 2010-09-28(11).

[3] 特里·伊格尔顿. 审美意识形态[M]. 王杰等, 译. 桂林: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1997.

(责任编校:彭 萍)

G 236

A

1672–1942(2011)02–0107–02

2010-12-08

姚文放(1949-),男,江苏无锡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美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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