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境与自行
——读《道行天下》六人绘画展

2011-03-17 15:07沈奇
陶瓷科学与艺术 2011年1期
关键词:自性诗性艺术家

心境与自行
——读《道行天下》六人绘画展

寻常风物,自然风景,田园风光,乡野风情;朴茂的笔触,热忱的色彩,纯美的格调,浪漫的气息——这些似乎已从我们的“时尚视野”中模糊远去而不免“传统”与“陈旧”的审美元素,对于沉溺于信息、观念与物欲的“现代人”,意味着什么?

一份“文化乡愁”与“精神诗意”的回望与收藏。

由此更换一份“心境”——跳脱被设计、被作弊而成为类的平均数的郁闷困扰,重返本真个在的自由呼吸。

赏读陈红旗、郭达平、刘邦一、远宏、曾希圣、张尧六位艺术家的“写意风景绘画”作品,油然而生的第一感念,便是“心境”这个词。

同时便想到我的一首旧作《看山》:

我们常常要离开城市去看一座山看一些很野的地方对着它着迷我们知道那些地方和我们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只是去看看它看看还回去回去作各样的人 作各样的人并取得各样的评语只是过一阵我们就觉得心里空空的就想去看山看一些很野的地方然后一声不吭回到城里并渐渐学会了自己给自己下定义

诗画同源,冒昧扯来这首小诗充论,或可为直观感受六位艺术家的作品,作一点别有开启的注解。

绘画在发生学上的终极意义是:外部物象经由主体精神之诗性的“化合”,复转换为“心象”的投射——由一定的语言形式来完成。

因此,真正的好画,是既可作壁上观,又可作心里读的。在这样的“观”与“读”中,我们既享受了一次美的散步,又收藏了一份诗意的“心境”。

是的,是“心境”:在题材与形式之外,在色彩和线条之外,艺术的创作与艺术的欣赏,应该还有另一层重要的“意思”或叫做价值尺度,即“心境”。无论是创作者还是欣赏者以及收藏者,在其意识的深处,经由艺术的创造与欣赏、以及“收藏”(广义的、包括灵与物在内的“收藏”)之途径,于悦意养眼之外,也暗自改变了一份“心境”——这是更具诱惑更有价值的所在。由此我相信:所有好的绘画作品,一定是在一种自我认同的真善美之心境中所发生和成就的。这个不乏诗性生命意识的“心境”,是决定作品是否打动人,是否同时能深度作用于视觉和灵魂的关键。

这“心境”,说起来好像是“虚”的,但落实于具体的艺术创作,却是实实在在的一种存在。“勿听之以耳,而听之以心;勿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庄子)。古今美学,皆讲“文以气为主”,正在于此。品读六位画家的作品,首先为之心动的,便是虽不可见却处处可感受到的纯正气息,是有“心斋”所在所养的艺术家之出品。其实仅从六位画家选择同道画友之雅集联展的这种呈现方式,便已见得其心境的超脱与自在。而在唯“观念”与“炫技”为是的所谓“后现代”艺术时潮中,能潜心传统题材及架上修行,更见其艺术立场与艺术精神的“知常而明”(老子)。

有“心斋”则有情怀,无论笔下画的是什么,总有一种精神的诗意弥散浸漫而润己明人:通观六位画家的作品,虽选材角度不同,表现风格各异,但渗透在笔触和色彩中的那一脉诗性生命气息,却是一致的。再就是那种气定神闲、自得而美、自得而适的良好心态——古今艺术家,本是最自由、最洒脱、最为纯正可爱的一群人,而今争先恐后地变身为“时人”、“潮人”,离“道”就“势”,舍本求末,将自在本真的艺术创作变为“展览秀”或“市场秀”,无论是炫耀于技法,还是偏执于观念,都充满了功利的张望而妄念多多,难得返璞归真。这里的关键是“自性”的丧失——包括人本的主体自性和文本的艺术自性。在日益强势的市场逻辑和变味的展览机制面前,如何保持艺术自性,已是一个当代艺术家必须直面而对的首要问题。如此,我们会发现,常常是那些自甘边缘,视艺术创作为人生修行,为不得不的一种生活方式和生命归所的艺术家们,尚葆有一种纯粹和素宁——这一点,在六位画家的作品中,确然得到充分体现。而值此文化背景空前驳杂混沌之际,这种纯粹与素宁,已不仅仅是一种难得的艺术风格之体现,更是一种难得的艺术风度与人格力量。根系艺术自性,情缘精神诗性;化风景为心境,融诗情于风情。生命形态与语言形态和谐共生而形意相彰、神和气润——如此雅集,实可谓别开生面、清风可人。

落于文本细读,则又各具韵致:陈红旗的画,沉郁醇厚,尽显黔地风土的野逸之美,如古歌般撩人心魂而内含生命蛮力,视觉冲击外,更直击人心;郭达平的画,雄奇奔放,热力四射,颇得表现主义画风之神韵。笔如奔马,色如岩浆,任情由止而浑然有度,不失法度与张力;刘邦一的画,秀润清旷,既工且意,不饰不矫,简中求丰,笔触和色彩皆在有节制的运动中,体现一种典雅与静穆之美的境界;远宏的花草小品,演绎诗情美意,简括练达,挥洒自如,隐隐有文人画之韵致,却又极富现代感。素直之质,诡异之采,既简约,又浑涵,纯净华美,老练中见清奇;曾希圣的山野小景,看似恬美单薄了些,骨子里却有大感觉在,一种秀木静水般的柔情爱意,平宁淡远,含蓄洗练,朴茂而清新;张尧的画,我常称之为“潜抽象点彩朦胧诗”。三种元素融会贯通而通达无碍,顾盼自若,优游不迫,大疏大密,恰臻其妙,且从形式到内涵,都弥散着我们这个时代少有的纯净之美与浪漫气息,每每令人心驰神往。

总括上述,忽而想到,在极言“现代”的当下文化语境下,包括传统中国山水画和传统架上风景绘画在内的此一路艺术作品,到底还有怎样的审美价值,或者说以怎样的审美特性,作用于我们驳杂浮躁的精神世界呢?尤其对那些非专业性、非研究性的一般读者与欣赏者而言。

如此复以六位画家的作品为个案,读之赏之品之析之,或可用“倦鸟归林”、“天心回家”概言之:“倦鸟归林”即视觉入梦,“天心回家”即精神还乡;前者怡情,后者洗心。无论是于创作者和欣赏者以及收藏者,大概得此二味,皆已足矣——所谓“现代性”的核心命题之一,便是人与自然的背离。而读山水画也好,赏风景画也好,只要读出赏出这种“倦鸟归林”、“天心回家”的感觉,那就一定是对路数的了。

沈 奇,诗人,文艺评论家,陕西美术博物馆学术委员,西安财经学院文艺系教授,《陶瓷科学与艺术》杂志评论专栏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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