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新陆
(山东中医药大学,济南 250014)
“血浊”是笔者在《脑血辨证》一书中提出的概念,后又作了进一步的阐释。作为一种全新的中医病理学概念,血浊与现代疾病的发生、发展以及预后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本文就血浊理论在现代疾病谱系中的作用与地位进行了探讨,以期对现代复杂病的治疗有所裨益。
疾病谱系的变化是临床医学发展的源动力和火车头,它的改变决定了中医理论体系的改变与治疗方法的变革。例如,金元时期是学术发展的繁荣时期,寒凉派、温补派、攻下派等诸多学派并存,百家争鸣,学说蜂起。细究其原因,可清楚地发现,由于疾病谱系的改变,新的病种不断出现,古方今病已不相能,临床治疗急待创新,理论也出现困惑,并亟待突破。此时期,因战乱频繁,疫病流行,新的传染性热病不断出现,其病种已经与伤寒迥异,若仍用伤寒之法论治,多致患者不死于病而死于医。现今社会,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提高,饮食、生活结构等各个方面发生改变,疾病谱系也随之发生相应改变——急性生物性传染性疾病的下降与慢性非传染性疾病比率增加,即以生物(病毒、细菌、寄生虫等)为动因,以人为宿主所引起的疾病大量减少。不论是以媒介传染的疾病,如疟疾、鼠疫、丝虫病、血吸虫病等,还是以非媒介传染的疾病,如结核病、麻疹(通过空气)、霍乱、痢疾(通过水)、伤寒(通过食物)等。随着经济的发展,这些疾病在全球大多数地区基本上已被控制,发病率很低。1900年,美国的主要致死病因是肺炎、流感、结核病、腹泻、肠炎,而现在这类疾病均退居次要地位[1]。根据2002年中国居民营养与健康状况调查结果显示[2],营养过剩型疾病的致死率已经大于营养不良型疾病。而代谢综合征又占据了营养过剩型疾病的主体,疾病谱系的改变要求中医进行相应变革。
中医的基础理论不能脱离中医的临床而独自发展,严格来说中医基础理论是中医临床的总结,两者没有截然的学科界线,中医基础理论源于临床,临床实践是中医基础理论发展的重要依据。而血浊理论即是结合现代临床实践发展而来的符合中医固有规律的理论。
“血浊”两字首见于《灵枢·逆顺肥瘦》曰:“刺壮士真骨,坚肉缓节监监然,此人重则气涩血浊。”此处“血浊”有血液浑而不清之义。《灵枢·血络论》论述为:“血气俱盛……其血黑以浊,故不能射。”《灵枢·逆顺肥瘦》记载:“此肥人也……广肩腋,项肉薄,厚皮而黑色,唇临临然,其血黑以浊,其气涩以迟。”分析这两段经文可以判断,导致“血黑以浊”的原因在于“血气俱盛”和“肥人”;“故不能射”、“其气涩以迟”标识着气和血的运行失于流畅,由此可以进一步推断“血浊”是血的质地过于稠厚的一种状态。后世医家多有将“痰浊”、“湿浊”、“秽浊”、“浊毒”等并称者,对“血浊”的论述则较少,仅散见于某些古代医学文献。《辞海》中“浊”字释义有三[3]:一是浑浊,与“清”相对。《老子》曰:“浑兮其若浊。”二是混乱,《吕氏春秋·振乱》曰:“当今之世浊甚矣。”三是星名,《尔雅·释天》曰:“浊谓之毕。”即“毕宿”。这第三种含义当然与血浊的概念毫无牵涉,因此,血浊是血的浑浊或者混乱。浑浊是血的物质构成发生了变化,混乱是血的循行发生了紊乱。总的来说,血浊是指血液受体内外各种致病因素影响,失却其清纯状态,或丧失其循行规律,影响其生理功能,因而扰乱脏腑气机的病理现象[4-5]。换言之,血液流变学异常、血液中滞留过剩的代谢产物以及循行障碍等皆可称之为血浊,诸如高血脂、高血糖、高尿酸血症、高蛋白血症均属血浊范畴。
人体在正常生理状态下是无血浊的,血浊是血液超过自清、自洁能力后所形成的一种病理状态。产生血浊的因素既有外因,又有内因。外为风、寒、暑、湿、燥、火六淫,或大气污染及有毒秽浊之气侵袭;内则由惊、怒、忧、思之扰,饮食劳倦,酒色无节,损伤正气;内外因相合引起机体脏腑经络功能紊乱,气血失调,阴阳平衡破坏而产生血浊。血浊一旦形成,浊邪内阻,又扰乱脏腑气机,百病丛生。
故而,血浊理论是将古代诸多文献中过于抽象化的“浊”、“血浊”等概念结合现代临床实践加以具体化,清晰化,从而使其具有清晰可操作的临床意义。
3.1 为中医现代化提供了方向 理论表述的现代化是中医现代化的重要组成部分,但更重要的是要有临床效果,能治现代病就是中医现代化,从某种意义上讲,运用某种手段能较好干预和治疗现代疾病就是中医现代化。对于血浊理论研究有非常好的发展空间,是真正能使中医现代化的重要路径之一。
现代科学的研究丰富了中医的诊疗手段,将各种现代检测手段应用于中医临床,延伸了中医传统望闻问切的“触角”,使古代文献中抽象的“浊”有了具体而实在的意义。如高血糖、高血脂、高尿酸等均属血浊范畴,从而为临床治疗提供了更好的标尺,使现代科学与中医具有了一个切实的结合点,促进了临床疗效的提高,实现了中医现代化。同时血浊理论的提出为中西医结合提供了可行路径,把宏观医学与微观医学有机结合,为中医科研提供了更广阔的思路与空间,为中西医理论结合提供了可能。
3.2 提高诸多现代病的中医临床疗效 血浊理论提出符合了中医的固有规律,为中医临床治疗许多现代疾病如高血脂、糖尿病、高血压、痛风等疾病提供了思路,并且已经成为当代临床医生的共识[6-7]。
浊之在血脉,尤污物之在江河。欲去江河之污物者,必疏通河道;欲除血中之浊者,须采用清化通利之法,浊去则经脉通畅。血浊日久,可损伤人体正气,并能化生痰浊、瘀血、热毒等,故可加扶正、化痰、活血、解毒之品。血浊的基本治疗方剂可选化浊行血汤(路路通、虎杖、荷叶、焦山楂、决明子、赤芍、酒大黄、何首乌、制水蛭)加减。方中荷叶味苦、涩,平,入脾、胃经,能升阳利湿,清阳得升则浊阴自降,湿邪得利则血浊可清;焦山楂味酸、甘,微温,入脾、胃、肝经,能入血分而活血散瘀消积,多用于血浊兼瘀者;决明子味甘、苦,微寒,入肝、肾、大肠经,能清肝明目降脂,通便祛浊。三药性味平和,化血浊,活血瘀,用为君药。制水蛭破血逐瘀;酒大黄入血,降压清脂,活血祛浊;赤芍清热凉血,祛瘀止痛。三药同用,增强化浊活血之功,用为臣药。路路通味苦,性平,功能通络利水除湿,能通行十二经穴;虎杖味苦,性寒,入肝、胆经,功能活血定痛,清热利湿解毒。两药通经脉,利湿浊,以助君臣之药而为佐。何首乌甘、苦、涩,功能补血益髓,滋补肝肾,使化浊行血之中而有补血之能,生用并能通便祛浊消脂。诸药相伍,共收化浊行血,除湿解毒之效。若血稠黏滞,则加丹参、泽兰等;若肾虚则加熟地黄、肉苁蓉、桑寄生等;若脾虚则加党参、白术等;若气虚则加黄芪、人参、党参、太子参等;兼痰者加半夏、陈皮、茯苓等;若偏于血瘀,则加桃仁、红花、川芎等;毒邪较重则加板蓝根、半枝莲、半边莲、白花蛇舌草等;湿邪较重则加泽泻、猪苓等;余则依据兼见何症,灵活加减。笔者曾撰文论述血浊证的辨证治疗、血浊与脑病的关系、清化血浊法在皮肤科的应用等。
3.3 为诸多现代病的“治未病”提供了落脚点 随着医学科学的发展和进步,对疾病的预防以及早期治疗的重要性愈来愈受到医学界的广泛关注,它不仅能够提高人类的健康水平与生活质量,而且大大减少了卫生支出。“治未病”是中医学具有代表性的学术思想,充分体现了先进的预防医学理念。但是问题随之而来,如何将“治未病”思想落到实处,提高其临床意义已成为困扰当今中医界的难题之一。
诸多现代致病因素均可导致血浊的产生,影响血的濡养和化神的功能。浊存于血中,亦随之而上,随之而下,随之而内,随之而外,致病极为广泛。如血浊失荣,污脑浊神,则致头脑昏沉,记忆衰退,精神涣散,思维迟钝;浊血污心,则致心悸胸痹,怔忡眩晕;浊血污肺,则致息微气弱,咳嗽痰喘;浊血污肝,则致烦躁易怒,胀痛积瘕;浊血污脾,则致胃胀呕逆,纳呆泄泻;浊血污肾,则致阳痿遗泄,耳鸣头空;污浊凝涩关节,则致关节僵直,疼痛不适;血中积浊,则致血脂高黏,流变失常;污浊停着皮肤,则致面色晦滞,易生斑点;浊血凝涩,久则化生痰瘀毒,四者胶结,生积生瘕,或为肿瘤肿块等。
血浊还将导致痰、瘀、毒等病理产物的产生,相兼为病,加重病情。痰,是体内外各种因素,致人体津液循行失常停聚而形成的一种病理产物;血浊日久可以阻滞津液的正常循行,使津液停聚生痰;痰邪又可加重浊邪的沉积,并可酿生浊邪,加重血浊。血瘀,是体内外各种因素,致人体血液流行不畅或不行的一种病理状态或产物。《灵枢·阴阳清浊》曰:“浊者其气涩。”血浊可致气涩,气涩则血涩,血涩则血瘀。血瘀亦可加重浊邪沉积,瘀滞过久又可酿生浊邪,加重血浊。毒,是多种因素所致之病理产物,其性烈而善变,易化热耗伤阴津,壅腐气血。血浊致病和缓,常伤人体之正气于无形。血浊日久,可化生毒邪;毒邪又可加重血浊。血浊、痰、瘀、毒,四者常相兼为病,相互增益,致使疾病复杂,缠绵难愈。
综上所述,现代疾病的主要病因为精神因素、环境污染和不良生活习惯等,而这些因素均可导致血浊的产生,血浊既成,必将导致血液的濡养、化神功能失常,并进一步加剧气机失常,且可与痰、瘀、毒胶结相兼,对疾病的发生、发展、预后产生重要影响。血浊不仅是各种现代疾病的重要病理基础,形成之后又能作为继发性致病因素,加重其病理变化,所以说血浊是介于健康与现代疾病之间的病理枢纽,阻断这个枢纽正是阻断健康向疾病发展的关键,即是中医“治未病”的落脚点。
总之,血浊作为一种全新的中医病理学概念,是血的运行与功能异常的高度概括,与现代疾病的发生、发展以及预后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许多现代疾病,诸如代谢综合征、心脑血管病、糖尿病、肥胖症、高脂蛋白血症、痛风等等,均具有血浊证的特征。清化血浊可以达到未病先防、既病防变的目的,有非常重要的预防医学意义。以上讨论了血浊与现代疾病的关系及清化血浊法在现代疾病防治中的作用,有助于深入研究中医学“治未病”的学术思想,寻求防治现代疾病的新途径,为探求更有效的方药开拓思路,从而提高临床防治现代疾病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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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秦培洁,仝小林,李 敏,等.论脾瘅与血浊的关系及其意义[J].江苏中医药,2010,42(4):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