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贵琥
(山西大学 国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正如丹纳所言:“精神文明的产物和动植物界的产物一样,只能用各自的环境来解释。”[1]这在面对一个不同于传统的社会所产生的作品的时候尤其重要。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简称《董西厢》)就是一个典型的例证。长期以来,人们习惯于从汉民族的传统观念出发,以反对、蔑视和挑战封建礼教来评价其先进性,或者以反映人民的美好愿望对其大团圆结局作出解释。[2]4-6实际上,更为重要的是,《董西厢》是女真政权下的这一特殊社会的产物,和当时的风俗习惯、时代精神紧密相关。这既是解读《董西厢》的出发点,也是认识其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的关键。
无可置疑,《董西厢》是一部在文学史上呈现出崭新面貌的作品,但如果认为该作以崔莺莺和张生的相偕出走最终获得美满团圆来代替元稹《莺莺传》悲剧性的结局,是很大胆、非常先进的思想,则是简单化的思维。
宇文懋昭《大金国志》卷三十九记女真旧俗“贫者以女年及笄,行歌于途。其歌也,乃自叙家世、妇工、容色,以伸求侣之意。听者有求娶欲纳者,则携而归,后方具礼来女家,以告父母。”另外,女真集团中还普遍实行着接续婚的习俗。《金史》列传第二云:“旧俗,妇女寡居,宗族接续之。”《金史》列传第八载,金熙宗杀胙王常胜,纳其妻宫中,并将以为皇后。《金史》列传第十一载,宗干纳宗雄妻。《金史》列传第二十二载,耨碗温敦思忠构杀賛谟,纳其妻曹氏。完颜亮将已诛杀的女真贵族的妇女纳入后宫也是沿袭着女真族的这一风俗。[注]中华书局1975年出版的《金史》列传第一就载:“海陵杀诸宗室,释其妇女。宗本子莎鲁剌妻、宗固子胡里剌妻、胡失来妻及糺里妻,皆欲纳之宫中,讽宰相奏请行之。”(1512页)这种非汉族的传统习俗自然要随着其在北方执掌政权之后对整个社会产生影响,使得金代的男女关系比汉族政权下的社会要开放得多。比如完颜亮正隆六年征宋时,军人的妻子寄给丈夫的书信中就有这样的诗篇:“垂杨传语山丹,你到江南艰难。你那里讨个南婆,我这里嫁个契丹。”[3]这在古代汉民族政权下的社会里是不可想像的。就是如元好问这样的文士家族,他妹妹的婚事也要由妹妹自己做主。蒋正子《山房随笔》载:“元遗山,好问,裕之,北方文雄也。其妹为女冠,文而艳。张平章当揆,欲娶之。使人嘱裕之,辞以可否在妹,妹以为可则可。张喜,自往访觇其所向。至则方自手补天花板,辍而迎之。张询近日所作,应声答曰:‘补天手段暂施张,不许纤尘落画堂。寄语新来双燕子,移巢别处觅雕梁。’张悚然而出。”所以说,金代这种社会氛围,使莺莺和张生的行为具有了合理性,并为人们所认同。事实上,同样是非汉族政权的元代,《董西厢》的故事就得到广泛流传并进一步发扬光大,关汉卿的《绯衣梦》第二折贾虚道白有:“幼习儒业,颇看春秋,西厢之记,念的滑熟。”王实甫有《崔莺莺待月西厢记》,睢景臣有《莺莺牡丹记》,元末明初的贾仲明有“西厢记天下夺魁”之说。而在明代,《董西厢》的故事模式就要受到排斥了。如盱江韵客所撰《续西厢升仙记》,写红娘成佛,郑恒诉于阴官鬼使擒莺莺,红娘救之,意在惩淫劝善。卓珂月的《新西厢》则又回归到元稹的结局和观点去了。[4]
再如,论者大多认为《董西厢》中莺莺、红娘、张生的所为,是对封建礼教的叛逆和斗争。这也同样是偏颇的。其实,《董西厢》中一直强调施恩报德的观念,以此赋予崔张爱情的合理性。在卷五,张生怨老夫人时唱:“蒲关巡检与我相知,捉贼兵免了灾危。恁时许我为亲戚,不望把心欺也哈哈!好昧神祇也咍咍!”莺莺对自己行为的解释是:“不意当初完妾命,岂防今日作君灾。仰酬厚德难从礼,谨奉新诗可当媒。寄语高唐休咏赋,今宵端的雨云来。”在卷六,红娘的观点是:“当日乱军屯寺,夫人、小娘子皆欲就死。张生与先相无旧,非慕莺之颜色,欲谋亲礼,岂肯区区陈退军之策,使夫人、小娘子得有今日?事定之后,夫人以兄妹继之,非生本心。以此成疾,几至不起。莺不守义而忘恩,……是非礼也。……夫人安得无咎?失治家之道。外不能报生之恩,……愿夫人裁之。”夫人在听了红娘的话后也对张生讲:“群贼方兴,非先生矜悯,母子几为鱼肉矣!无以报德,……今欲以莺妻君,聊以报,可乎?”在卷三,作者在叙述中写:“想当日厚义深恩若山海”,在剧末作者总结:“方表才子施恩,足见佳人报德。”我们看得很清楚,《董西厢》中讲信用和报德是第一位的,礼义则居第二位,二者有冲突的时候,以报德为重,而这恰好是女真统治者的传统观念和重要原则。女真民族在与宋王朝打交道之初,就保持着朴素的重盟誓的观念,并一直和宋朝廷随意背盟的行为产生冲突。比如海上之盟,宋徽宗就有几次反复。宋得燕地后,金遣使索要赵良嗣所许粮二十万石,宋宣抚司谭稹竟然说:“二十万石不易致,良嗣所许,岂足凭也!”不与。金人大怒,后来举兵也以此为辞。[5]至于宋接纳张觉、答应割三镇又不与、既和金讲和又背地里联契丹人士反金,在金统治者看来都是不讲信用的忘恩负义之徒,这也是伐宋、灭宋和要宋臣服的重要理由。《三朝北盟会编》卷八十四引金立张邦昌的册文就言:“盖我有造于宋也。不图变誓渝盟,以怨报徳,借端招祸,反义为仇,谲诈成俗,贪婪不已。”同书卷六十一粘罕也反复强调:“我有大恩德于汝南宋”和“你南宋却背盟也”。天眷二年,金使张通古也是斥责南宋:“天子裂壤地益南国,南国当思图报大恩。今辄置守戍,自取嫌疑,若兴师问罪,将何以为辞?”[6]董解元正是依照守信用报恩德的原则创作的《西厢记》,使莺莺和张生的“倚翠偷期”赋予合法性,得到当时人们的认可。他并没有否定礼,只是更强调君子之道,不以守义而忘恩,不因礼而不酬德。在这一点上,夫人处于错误的一方,莺莺、红娘则是正确的一方。因此,在金代女真政权这个大环境下产生《董西厢》这样的作品是不奇怪的,并不是和封建礼教坚决斗争的结果。[注]只要看《董西厢》中夫人称张生为“先生”,《王西厢》中夫人称张生为“禽兽”,就更加明白了。
如果将《董西厢》和著名文士元好问的作品作一比较,则会看得更清楚。泰和年间,元好问写有《摸鱼儿》词,词前有序:
泰和中,大名民家小儿女,有以私情不如意赴水者,官为踪迹之,无见也。其后踏藕者得二尸于水中,衣服仍可验,其事乃白。是岁,此陂荷花开无不并蒂者……
问莲根,有丝多少,莲心知为谁苦。双花脉脉娇相向,只在旧家儿女。天已许,甚不教、白头生死鸳鸯浦。夕阳无语,算谢客烟中,湘妃江上,未是断肠处。 香奁梦,好在灵芝瑞露。人间俯仰今古。海枯石烂情缘在,幽恨不埋黄土。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兰舟少住。怕载酒重来,红衣半落,狼藉卧风雨。[7]988
我们应注意的是:这首词所咏的是封建时代大逆不道的“淫奔”,历来为传统文人所不齿而强烈批判,元好问反而给予极大的同情并满腔热情来歌颂。尽管元好问写的是悲剧结局,《董西厢》写的是喜剧结局,但董、元所歌颂的主旨是相同的。正如人们所熟知的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所言:“结婚乃是一种政治的行为,乃是一种藉新的联婚以加强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利益,而绝不是个人的感情。”“以两方的相互爱情高于一切考虑作为结婚依据的事情,在统治阶级的实践上是从所未闻的事情。只有在浪漫的事迹中,或者在不受重视的被压迫阶级中才有这样的事情。”所以,尽管元好问所写的爱情悲剧各个时代都有所发生,但都不会引起文士投入自己的感情,著名的《古诗为焦仲卿妻作》也和《韩凭赋》、赵五娘的故事一样,关注的是婚姻之后的男女之情。而在女真的铁骑摧毁了北中国封建社会所固有的平衡,大量贵族王公的妇女被掳被杀,沦落到社会的最底层,以前的身份、等级已变得毫无意义,重新建立起来的等级又和以前有了相当大的区别,社会的观念就不得不发生很大的变化,恩格斯所说的不受重视的被压迫阶级中才有的基于男女恋情高于一切的故事才会进入文士写作的视野。因此,将维护等级观点和封建礼教的《莺莺传》改编为基于男女恋情并使其得到理想结局的《董西厢》故事,只有在非汉族政权的金代才能产生,而且也只能在同样是非汉族政权的元代才会进一步完善、传播、普及,不会遭禁和扼杀。
元好问的同类作品还有《梅花引》,也是写泰和中事。序及词云:
泰和中,西州士人家女阿金,姿色绝妙。其家欲得嘉婿,使女自择。同郡某郎独华腴,且以文采风流自命,女欲得之。尝见郎墙头,数语而去。他日又约于城南,郎以事不果来。其后从兄官陕右。女家不能待,乃许他姓。女郁郁不自聊,竟用是得疾,去大归二三日而死。又数年,郎仕,驰驿过家。先通殷勤者持冥钱告女墓云:“郎今年归,女知之耶?”闻者悲之……
墙头红杏粉光匀,宋东邻,见郎频。肠断城南,消息未全真。拾得杨花双泪落,江水阔,年年燕语新。见说金娘埋恨处,蒺藜沙草不知春。离魂一只鸳鸯去,寂寞谁亲?惟有因风委露托清尘。月下哀歌宫殿古,暮云合,遥山入翠颦。[8]
元好问《梅花引》所写姿色绝妙的“士人家女阿金”、以文采风流自命的“某郎”,实际上就是才子佳人。这和《董西厢》的核心是一样的。元好问笔下的男主人公想通过出仕当官来达到美满婚姻的目的,和《董西厢》中张生的观念也是一致的。在《董西厢》卷六,张生就让红娘转告莺莺道:“我当发策决科,策名仕版。……待此取莺,惬予素愿”。两者的一致性证明《董西厢》所表现的其实是文士的愿望。
自从元稹写了《莺莺传》之后,莺莺的故事之所以一直为文人所关注,就在于这个故事的核心是佳人和才子。佳人的特点是美色,这是文人所梦想的。才子的特点是会做诗,这是文人可以自豪的特长。莺莺和张生为历代文人所喜闻乐道的原因就在这里。如果说唐人李绅的《莺莺歌》、北宋赵令畤的《元微之崔莺莺商调蝶恋花》,还是通过故事本身表达自己之情的话,金人王仲通的《普救寺莺莺故居》诗,则通过想像将自己移情到莺莺的心灵世界之中了。诗云:“东风门巷日悠哉,翠袂云裾挽不回。无据塞鸿沈信息,为谁江燕自归来。花飞小院愁红雨,春老西厢锁绿苔。我恐返魂窥宋玉,墙头乱眼窃怜才。”诗后跋文指出:“王公真迹为好事者所秘,今三十余载,仆访而得之。又痛其字欲漫灭,故命工刊石,庶永其传,是亦物有时而显者也。泰和甲子冬至前三日河东令王文蔚谨跋。”[9]泰和甲子即泰和四年。诗的最后两句将自己比为宋玉,希图佳人怜才,虽然表现出轻薄却也是大多数文士的真实心理的反映。这首诗被好事者珍秘三十余年,又为王文蔚珍重刻石以永其传,原因就在这里。《董西厢》也是如此,在卷三,张生极力表白的是才子的特征:“小生虽处穷途,……十三学《礼》,十五学《春秋》,十六学《诗》、《书》:前后五十余万言,置于胸中。二九涉猎诸子。至于禅律之说,无不著于心矣。后拟古而作相材时务内策,仗此决巍科,取青紫,亦不后于人矣。”在卷四,“据自家冠世文章,谪仙才调,胸卷江淮,肠撑星斗,脸儿又清秀,怎不教那稔色的人人挂心头?”在卷五,莺莺所醉心的也是:“此诗此韵,若非神助便休想。着甚才学,和您文章?”“岂止风流好模样,更一段儿恁锦绣心肠,道个甚教人看不上?”在卷八,作者总结道:“从今至古,自是佳人,合配才子。莺莺已是县君,君瑞是玉堂学士。一个文章天下无双,一个稔色寰中无二。……趁了文君深愿,酬了相如素志。”这毋宁说是文士自己心理的表白。
在这种心理状态下,文士不能不对元稹《莺莺传》始乱终弃的结局感到遗憾。特别是唐代的门阀制度已经成为遥远的过去的时候更是如此。赵令畤词中所言“地久天长终有尽,绵绵不似无穷恨”,终不能符合士大夫在“以礼定其情”、“合之于义”的框架下享有佳人的心理需求,于是董解元的崔莺莺的故事,便将科举为官这一改变人生境遇的途径注入了新的人性化的内容。既不是蔡中郎式的极端自私的向上爬,也不是元稹式的仅仅关注于美色,还没有司马相如完全不顾礼教的尴尬,而是通过科举为官来维护、坚守、保证自己所爱恋的对象的幸福生活。金代社会男女关系的相对宽松、科举的极端重视以致成为为官的惟一出路,都给予了这种理想的合理性和可行性。因此,董解元《西厢记》的大团圆结局与其说是表现人民的愿望,不如说是表现了文士的理想和追求。
《董西厢》和金代文学的风尚相一致。不管董解元生平事迹如何之少,大家都承认其是金章宗时人。《南村辍耕录》卷二十七“杂剧曲名”云:“金章宗时,董解元所编《西厢记》”,《录鬼簿》卷上云:“董解元,大金章宗时人”。而金代文学以金章宗泰和四年(1204年)为标志,文士之中出现了写情、重情的新潮流,和在此以前文坛以党怀英为代表的四平八稳的应制文章是鲜明的对照。庞铸等人的《田器之燕子图》组诗和元好问的《雁丘》、《双莲》、《金娘怨》词及众多和作就是最突出的代表。
金章宗泰和四年四月,田器之因重新见到八年前和他曾有感情的一双燕子,请庞铸画图,求诸公赋诗。燕子图组诗成为金代文坛影响甚为深远的雅事。《中州集》卷五庞铸《田器之燕子图》下载田器之《自叙》云:
明昌丙辰,予从军塞外合虏里山。野舍荒凉,难以状言。春末有双燕亦巢此屋,土人不之识,屡欲捕之,予曲为全护。此燕昼出夜归,予必开户待之。忽一日飞止坐隅,都无惊畏,巧语移时不去。予始悟明日秋社,此鸟当归,殆留别语也。因作一诗赠之云:“几年塞外历崎危,谁谓乌衣亦此飞。朝向芦陂知有为,莫投茅舍重相依。君怜我处频迎语,我忆君时不掩扉。明日西风悲鼓角,君应先去我何归。”此诗以细字写之,为蜡丸系之燕足上。明年四月,予受代归。又八年,泰和甲子,任潞州观察判官。四月十二日,偶坐廨舍之含翠堂,忽双燕至,一飞檐户间,一上砚屏。予谛视之,系足蜡丸故在,乃知此鸟盖往年赠诗者也。因请同年庞君才卿画为图,求诸公赋诗。
除了庞铸之诗外,其后还录有杨之美、张巨济、李纯甫、王良臣、李献能诸人之诗。另外,田思敬、刁白、赵永元、王枢、张云卿各有一诗,赵秉文有二首,《中州集》未录。[注]赵秉文所咏的三首诗载其《滏水集》,其中有一首和李纯甫的相同,当是他把这三首写在一起,后人不察而编入的。诸人之诗都突出了情和恩义,如庞铸:“朝来暮去益狎昵,物我相忘情意一”,“朝恩暮怨云迁移”;杨之美:“危巢客舍久相依”;张巨济:“巧语迎人独有情”;王良臣:“填偿恩义三生僓”;李献能:“仁心覆护独难忘”,“主人得报君知否”。这和《董西厢》中所宣扬的相一致。
田琢和双燕的动人故事,在笔记小说中并不鲜见,但在金代文士中间却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而元好问于泰和五年八月间所作著名的《雁丘》词,也得到众多人士的唱和。“问人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7]987千古传颂。李治的和作附于《遗山乐府》,杨果的和作存于《花草粹编》卷十二。
由上可知金章宗泰和年间文士中出现了写情的潮流,《董西厢》正是这一潮流中的产物。尽管采用的是通俗文学的形式,但不仅作者的身份属于文士,其创作也和文士雅文学的趋向相一致。
泰和年间文士们写情的潮流,表明金代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正以新的水平和面目登上诗坛,和前一辈文人拉开相当大的距离。区别在于:金代前期和中期的文人大都努力于科举和出仕,其写作大多是在前代旧有的范围中讨生活,平庸、单调、乏味、冬烘之作充斥文坛,偶尔有一些男女艳情之题材,也大都是描写女色带有低级趣味的仿效宋人之作,是利和欲蒙蔽、阻碍了对情的关注和抒发。到了泰和以后,随着近百年的各民族的文明经过冲突逐渐融合,有识之士正视并努力于改变这种弊端。比如元好问从泰和三年在陵川从郝天挺学习时,郝天挺就教其作诗而不愿他成为只会科举的庸人。元好问《郝先生墓铭》记郝天挺对他讲:“读书不为文艺,选官不为利养,唯知义者能之。今世仕宦多用贪墨败官,皆苦于饥冻不能自坚者耳。丈夫子处世不能饥寒,虽一小事亦不可立,况名节乎?”又云:“先生工于诗,尝命某属和。或言令之子欲就举,诗非所急,得无徒费日力乎?先生曰:‘君自不知。所以教之作诗,正欲渠不为举子耳。’”而董解元则本是“但落魄,一笑人间今古”、“俺平生情性好疏狂,疏狂的情性难拘束”[2]2这样的人物。因此说,只有像董解元这样生活于下层的文人和“不为举子”不以科举为首要目的、不愿为庸人的元好问,才能注意到人类社会所共有的可珍惜的真情感,这些人的命运才能使其为之感动,产生强烈的创作欲望。人生的目标和思想境界的高尚是其作品成功的决定因素,元好问和董解元作为金代雅文学和俗文学的制高点是必然的。这种境界的提高是金代后期社会的特殊产物,也不能简单地以反映人民的愿望来解释。
总之,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是金代这个统一的区域文化成熟后的反映,体现的是金代中叶以后文学写情和叙事的新潮流。这既是元代文学兴盛的基础,又以前所没有的质素,在中国文学史上开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
参考文献:
[1] 丹 纳.艺术哲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9.
[2] 凌景埏.董解元西厢记前言[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
[3] 陶宗仪.轩渠录:说郛[M].北京:中国书店,1986:影印涵芬楼版卷七第14页.
[4] 焦 循.剧说:卷二[M].北京:中国书店,印诵芬室读曲丛刻本第3页.
[5] 毕 沅.续资治通鉴:卷九十五[Z].北京:中华书局,1957:2474.
[6] 脱 脱.金史:列传第二十一[M].北京:中华书局,1975:1860.
[7] 姚奠中.元好问全集:卷四十二[C].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
[8] 姚奠中.元好问全集:卷四十四[C].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2004:1043.
[9] 阎凤梧.全辽金诗[C].太原:山西古籍出版社,1999: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