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
(天津师范大学 天津300074)
清末直隶实习工场:培养先进生产力的摇篮
陈凯
(天津师范大学 天津300074)
在清末“新政”时期,直隶工艺总局为振兴全省实业发展,创办了实习工场,培训工匠,以满足新兴工业的需要。此举的目的是为民众谋生计,它以实训操作为主,兼授以书、算普通知识,同时也生产产品,是早期职业教育的一种有益的探索。
清末;直隶实习工场;先进生产力;实业强国
上世纪初,清王朝经历了甲午、庚子之变,在衰败的道路上继续向下滑落。当时的中国虽有百日维新、洋务运动,以图强国,但基本上仍处于农耕社会,不多的近代工业主要集中于军火制造方面。在中国共产党诞生之前,已有一些先进的中国人向东西方发达国家寻求救国、强国之道,认为唯有发展近代工业才是有效的方法。朝廷为维护其统治,也不得不提出实行“新政”,振兴实业,发展工商业即为晚清“新政”的一项重要内容。
直隶是当年推行“新政”的模范省。1902年,时任北洋银元局总办等职的周学熙(1866~1947)受直隶总督袁世凯指派,东渡日本考察“工商币制”,目睹了近代资本主义的繁盛,从而得出了“日本维新最注意者,练兵、兴学、制造三事”①的深刻观感。返国不久,便呈准袁督,创建直隶工艺总局,并受命出任总办。由周学熙主持的工艺总局,在天津先后创办了高等工业学堂、考工厂(商品展览馆)、实习工场、教育品制造所、劝业铁工厂等多个单位,并推动了全省的工业建设事业。其中,“规模最大,收效最宏”②的当属设于天津的直隶实习工场。
在生产力诸要素中,有知识、有技能的劳动者是首要能动的因素。在一个世纪前,具有浅近文化知识、略知近代理化原理、能操作简单机械的工匠(技术工人),无疑应属于先进生产力的代表。当年,以“储各项公司工匠之才”为宗旨的实习工场,应当说是培养先进生产力的摇篮。
实习工场成立于1904年10月,其申办呈文表明,它是“以推广民间生计为主……俟练习有成,拟合绅商开办各项公司,使学者得所用”,期以“风气日开,民生日裕”③。在其《试办章程》中规定:“以提倡制造,培养民生,储各项公司工匠之才,成本局学堂学生之艺为宗旨。”工场专辟讲堂,“工徒每日须分班讲习书课一点钟”。同时明确工场“与工业学堂联络一气,兼以工场为工业学生试验之所,而学堂各科教习即可为工场工徒讲课之师,相辅而行”④,取名“实习”,意即为学生、工徒实地练习工艺之场所。依朝廷《学堂章程》要求,“高等工业学堂应附设实习工场”,以供学生实习之用,但实际上又是一个相对独立的培养工匠的单位。一些相关史料的不同说法也证明了这一特质,如“设实习工场以练习其技能”⑤,“为培养工匠之才以兴实业”⑥,“实以技术之传授为主”⑦,“以更番传习,养成各项工师之人,格振兴实业,补救漏卮为宗旨”⑧,等等。用今天的话语概括,就是培养造就实用型人才,为振兴实业服务。创办实习工场的首任“管理”(场长),由高等工业学堂庶务长、后成为天津四大书法家之一的赵元礼兼任。
办场计划获准后,因陋就简,先以教养局移交房屋数十间,修葺使用,拨付开办经费银五千两。约一年后即行移址扩建,再加上材料成本支出,又拨付银三万二千五百两。遂即雇聘向工徒传授技艺的工匠、工师,除高等工业学堂教习兼课之外,聘汉文教习、图画教习各一名,又先后聘日本籍木工模型、机织提花、彩印、化学工师4名来现场传艺任教。另配备监理、总稽查、稽查、采办等管理人员十余名,监工若干名。招收工徒主要来自本省,也有奉天、蒙古、山东、山西乃至四川、广东等外省籍青少年。官费工徒约占七成,自费工徒约占三成。工场之设与通常作坊习艺、师父带徒弟最大的不同之处在于,对工徒“每日须分班讲习书课”,包括文化课和技术专业课。
1905年末,实习工场迁入河北窑漥旧右营扩建的新址,从现今存留的该场平面图看,规划有序,布置规整,专设东、西讲堂两处,具有相当规模。至1907年,已拥有房舍500余间,开设科目有织布、织巾、染色、彩印、木工、砑光、制皂、窑业、制燧(火柴)、图画、刺绣、提花等10多个,在场工徒近700名,仅机织工(织布、织巾)即有400余名,成为当年颇具规模的“储各项公司工匠之才”⑩的重要基地。
工场制成品多属纺织、轻化工业物品,以机织各色斜直纹布袍面、被面、褥单,大小毛巾,各色布匹、纱线漂白等为多,也有化学类的火柴、黄白条皂,手工制作的洋式木工桌椅,日用瓷器,绘制扇面、镜心屏幅,刺绣花卉禽鸟等。用今天的眼光看,这一切都属于初级工业产品乃至手工艺品,而在当年,则是向近代工业进军的成果。值得一提的是,实习工场的产品不但曾受到农工商部颁发“匾额”的奖励,有的还曾“进呈御览”,得到“上意甚为嘉悦”的评价。遗憾的是,受到奖励和赞许的产品,虽“巧思独运,花样翻新”,但仅是“绣竹”和“绣鹰”而已,均为手工刺绣,此类称之为“最精货品”,但全然没有近代工业的影子,这也是时代使然罢了!
1906年10月,实习工场举办了第一次“纵览会”。据时任工场管理员(场长)、县丞(副县职)陈秉鉴呈报称:“东西洋诸文明国,工业进步速若电芒,其原动力之所在不外理化之研究日精,社会之鼓荡日剧,故能月异而岁不同。”此次“纵览会”的功能,就是发挥“社会鼓荡(宣传)之力”,从而使“人人知工业为富强根本”。“纵览会”十分隆重,总局员司到场,总办周学熙莅会讲话鼓励,并以“在事诸人各尽义务,精益求精,勿以小成而自满足,勿以困难而生懈怠”诫勉。来宾天津县学董李家祯致祝词,赞赏“场中出品之精美”,更盼“冀我祖国之工业驾驶东西洋而上”云云。随后,依次参观各科产品,称织布厂“所织各色布五色缤纷”,“花样新鲜”;织巾科“所织各巾匀密坚致”;染科兼彩印科“布置得法,染法、印法亦均敏妙”;刺绣科“花卉翎毛鲜艳飞动”;制燧科“分杆、蘸药、装匣分用手摇机,灵捷巧速”,总之备加赞赏。“纵览会”会场有多支乐队吹奏助兴,“各官绅、工商庶眷属,陆续来观,车马喧阗,几至途为之塞”,称“天津从来开会之特色无逾其是者”,五天会期内,共接待参观者达五万数千人,且当场便有“本邑诸巨绅”提出“拟即行创开工厂,以通风气而兴实业者数家”,足见“其影响于阖邑绅商工业之思想甚非浅鲜”。因此,决定以后每年举办“纵览会”一次。直隶总督袁世凯对此也做了批示,称“观听所倾,成效已著,仰仍督饬切实考校,力求进步”,“嗣后准于每年秋间开会一次,俾众观感”云云。
至1907年,实习工场已毕业工徒近七百名 (自费回籍者未计),均授予文凭,“分投各属传习”,或留场效力,或下派省属州、县服务。可以说,他们为当年起步不久的民族工业提供了人力和技术支撑,实现了办场宗旨规定的“储各项公司工匠之才”的目标。
为适应直隶全省纺织业发展的需要,1906年,实习工场还开设了一家“织染监工传习所”,招收20~40岁“书算精通,文理明白,身健品端,且无家事之累”者30人,作为期3个月的培训,满足了各府、州、县对织染监工的需要。如同今天的短期技术培训,做到了需要什么人才,就及时培训什么人才。
在此期间,直隶工艺总局属下的工商研究总所还曾对实习工场的经营管理作过专题研究,提出了“各科分别各计盈亏”,“盈余酌给花红”,工料与出产成品挂钩、比较,以提高工效等措施。可以说,这是早期的经济核算,是对于按贡献给予奖励,以提高生产效率的有益探索。
1910年,实习工场经过五六年的实践,根据需要,对该场《章程》又做了一次“续订”,称为《续订实习工场章程》,计六章、二十条。除重申办场宗旨外,科目设置增添了纸工;招收工徒取消了12~15岁的“幼童”,改为招收16~25岁“体壮性纯,粗知书算者”;明确了织染、胰皂、织巾4科,培训期为6个月,其他各科为1年;还规定了实行月考、季考和大考以及纪律、赏罚等条款。
基于上述情况采用定性分析与定量监测相结合的方式对两种方式对环境的实际影响进行评价分析.首先设计实验,研究厕纸入下水道对水体的污染情况.
综观实习工场的创建与发展,有如下几个特点:
第一,兴工艺以强国,辟工场以济民生。由于清王朝统治者的昏庸腐败,中国错失了近代工业革命的机会,使得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大大落后于东西方经济发达国家。“落后就要挨打”,清朝统治下的中国成了任列强掠夺宰割的对象,国弱民穷,尤其是没有土地的城市贫民更是生计无着。因此,从中国实际出发,行“振兴实业”之策,不但是强国所需,也是为贫民谋生计的一条重要出路。1904年,《大公报》就载有一篇短文称:“实业可以救贫”,“有子弟的,万不可错主意,趁机会教他学一份手艺,将来就不愁没饭吃了。待工艺大兴之后,国家也就不愁贫穷了。”实习工场的创办,正是适应了这一要求。
第二,技能培养与素质培养兼顾。实习工场以造就工匠为目标,但不同于传统的工场作坊师傅带徒弟的模式,只以掌握操作技能为满足。在注重实地练习的同时,专设讲堂,“课以修身、汉文、历史、地理、算学、体操等浅近课程,俾得略具普通知识”,“期得成才”。其“聪颖者”更可参加“工业学堂所有之各项科学,量材施教”。如总办周学熙在一次视察时所说:工场系为“造就人才”,而非“平常木匠铺收徒”。工徒培训结束就业,凡“技艺超格异常勤奋者,可渐升副匠目、正匠目,以至副工师、正工师”。如果没有文化、道德(修身)素质的培养,仅是造就单纯的劳动力,这一目标则是难以实现的。
第三,实习工场为追赶和掌握近代先进技术,不惜重金,聘请外籍工师来场传授技艺。如1905年,聘日本籍化学工师中泽政太,月支银150两,数倍于本国教习,并付给来往“川资”(旅费)各150两。与之相应的是,对高薪聘来的洋工师也有严格、具体的要求,如需听从场方管理员(场长)、总教习之命令,与“共事之华人,均应和衷共济”,对学生、匠徒“不得自行打罚,及诸无礼举动”,要做到“尽心传授”,使匠徒、学生六个月毕业时“均可自行制造,考验如法”,等等。
第四,学用一致,实习工场培养的工徒为推广近代工业起到了储备人才和示范作用。在“振兴实业”的大气候下,这一时期工艺总局又倡导天津城乡建民立工场及艺徒学堂十余处,北京小学堂工场两处,外府州县工艺局厂六七十处。最有学以致用意义的,当属省内高阳土布业的发展。为提倡工艺,工艺总局曾行文各县,高阳李氏积极响应,派人来实习工场实习机织,并购置天津劝业铁工厂仿造的铁轮织机,逐年推广,遂“造成河北省高阳土布之巨大工业”民国后则更加兴盛。时至今日,高阳仍具有河北省“纺织之乡”、“纺织强县”的声誉。
作为向近代工业进军,培养先进生产力的实习工场,经过一段时期的繁荣,终因起步较晚,产品水平落后,敌不过质高价低、汹涌进入中国市场的各种洋货,致使产品滞销,日见亏累,于辛亥革命成功不久便结束了自己的使命。它在历史上留下的足迹,今天已少有人知,乃至完全被遗忘。但幸有留存的一些珍贵文献史料可以追寻。当我们重新审视它的时候,会发现它的一些经验,如关注民生、学用一致、重金引进人才等等,至今仍有一定的启示意义。
注释:
⑥⑩周尔润:《直隶工艺志初编》,北洋官报局出版(北京首都图书馆制网络版),第136,190页
⑧甘厚慈:《北洋公牍类纂续编(工艺卷)》,北洋官报局出版
G718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5727(2011)09-0179-02
陈凯(1936—),男,北京市人,天津师范大学副教授(已退休),研究方向为天津近代史。
(本栏责任编辑:王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