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莉莉(湖北省孝感市文昌中学)
宋词,上与唐诗争辉,下与元曲斗艳,堪称我国古代文学百花园中的奇葩,有姹紫嫣红的色彩,千姿百态的丰韵,沁人心脾的芳香。那么,将婉约词称为宋词奇葩中一朵凄美的花也当之无愧了。自从明人张将宋词区分为“婉约 ”和 “豪放”两体,清人王士祯将张之说引申为“词派有二”以后,宋词分为婉约、豪放两派从此约定俗成,尽管后人发掘出不少划分宋词派别的方法,但婉约、豪放两派之说已无可更改。
婉约词这朵凄美的花,着色轻淡、袅娜端庄,淡香微吐,正是宋词奇葩中不可缺少的成分,与豪放词并列,千百年来,情韵悠长,为人所爱。其实,即使是豪放派的代表苏轼、辛弃疾,论者虽有“貌同心异”的说法,但事实上他们也不全是“貌”同,而是有同有异、同中有异。至于婉约派,更是万木千花,各尽其妙。每一位词作者都有独特的风格。虽归属婉约派,但有的善写田园风光、山川草木,有的善写离愁别绪、相思之情;有的善写亡国之痛、羁旅之愁,有的善写人生感喟、闺阁之怨。婉约词离不了“飞花啼鹃”“残荷枯柳”,离不了“残月斜阳”“寒蝉孤雁”……总之,它们离不了愁、情、怨、恨,正所谓“诗言志词言情”。翻开《婉约词萃》,欧阳修的“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秦观的“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李清照的“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柳永的“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他们无不是写离愁别恨,千思万愁尽在词中。格调凄婉、伤悲,甚至透露着渺茫不可终日的消极情绪。可他们正是历经了离别的痛苦、人事的变迁,甚至是亡国的悲痛,满腔愁苦和悲愤一泄为快,实不为怪。正是内心真实的情感体验让他们的作品成为感人至深、催人泪下的经典篇章。以下从三个方面来品味宋代婉约词的凄美特点。
与在表达方式上喜欢直抒胸臆、开门见山地切入主题的豪放词相比,婉约词在表达上侧重含蓄婉约。婉转柔美,轻歌曼舞,才能更好地将它的艺术美展示出来。婉约词含蓄的表达方式主要是寄情于物、融情于景。比如:“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范仲淹《渔家傲》),羌笛发出的凄切之音,常让征夫怆然泪下。“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李煜《虞美人》),望月思故国,表明亡国之君特有的伤痛。又如吴文英《唐多令》中的“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离情别绪,令人凄恻。李清照《声声慢》中“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可见秋雨打梧桐,别有一番愁滋味。还有“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陆游《卜算子◦咏梅》),词人在对梅花的描写中寄托了一种高洁的品格。“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李煜《清平乐》)以远接天涯、绵绵不尽、无处不生的春草,比喻离别的愁绪。“十里楼台倚翠微,百花深处杜鹃啼……天涯岂是无归意,争奈归期未可期”(晏几道《鹧鸪天》)中借杜鹃道出了词人浪迹天涯、有家难归的喟叹,极写羁旅生活的无奈。这些词作中都出现了承载作者情感的意象,诸如羌笛、月、柳、芭蕉、梅、杜鹃之类,同人或触景生情,或寄情于物,这种婉转的艺术表达方式,正是婉约词凄恻委婉的具体体现。
从题材上,婉约词写相思,叙离别,小至描写闺怨,大至抒发国恨、感喟身世,更是体现了婉转凄美的特点。相思,如“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李清照《一剪梅》),“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苏轼《江城子》),“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柳永《蝶恋花》),“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晏殊《玉楼春》),这些词句无不浸染着浓浓的相思之意,情真意切,柔美悱恻。离别,如“离歌且莫翻新阕,一曲能教肠寸结。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欧阳修《玉楼春》),“才始送春归,又送君归去。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王观《卜算子》),抒写离情别绪。闺怨,如李清照的“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点绛唇》),温庭筠的“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望江南》),欧阳修的“庭院深深深几许?杨柳堆烟,帘幕无重数”(《蝶恋花》),它们均体现出词人抒情的细腻笔触。国恨,如李清照的 《菩萨蛮》(风柔日薄春犹早)、《永遇乐》(落日熔金)均充满了深沉的家国之悲;辛弃疾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运用象征手法,借春意阑珊、落红飞絮暗喻国势的危殆,寄托自己壮志难酬的哀怨。感慨,晏殊《浣溪沙》中“去年天气旧亭台”一句意谓天时景物与去年相同,而人事渐改;晏几道的《阮郎归》(天边金掌露成霜)由重阳佳节引起身世感喟,自抒仕途不遇的怀抱。
宋代婉约词适合和乐而歌,因此不乏酒宴樽前,灯红酒绿之作,可众多婉约名篇意境优美,韵味无穷。比如:柳永《雨霖铃》中的“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前两句点出离别冷落,“今宵酒醒何处”,遥接上片“帐饮”,足见虽然“无绪”却仍借酒浇愁以致沉醉;“杨柳岸、晓风残月”则集中了一系列极易触动离愁的意象,创造出一个凄清冷落的怀人境界。
再看柳永《蝶恋花》中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二句以健笔写柔情,自誓甘愿为思念伊人而日渐消瘦与憔悴。“终不悔”表现了主人公锲而不舍的坚毅性格和执著态度,词境也因此得以升华。王国维在《人间词话》中谈到:“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必经过三种境界”,被他借用来形容第二境界的便是此二句。
又如李清照《武陵春》中的“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这两句化虚为实,是描摹愁思的绝妙好辞。词人以舟轻载重之喻,渲染己愁之深重,意新语奇,夸张奇特,想象力惊人。这些流传千古的词句,无不是情真意切、意境深远,体现了言有尽而意无穷、婉转柔美的特点。
上至国恨家仇,下至闲情愁绪,无不在婉约词人笔下成为脍炙人口的名篇。通过这些优秀的婉约词作,李清照、柳永、秦观、晏殊、姜夔、吴文英等词人永垂史册,他们的作品为后人永远传颂。当然,部分婉约词所流露出的凄厉悲哀的消沉之色也许与如今积极向上的社会不很协调,但这些婉约词人的才华不可磨灭,他们的婉约词作描绘了一幅幅历史画面,交织成了一曲曲时代悲歌,其艺术和思想价值足以永载史册。婉约词这朵凄美的花,也因此在历史的常青藤上永远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