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思邈房室养生学说初探

王永林

在浩如烟海的古代医著中，有着丰富的房室养生学的内容。唐代著名医学家和养生家孙思邈，在其医学名著《备急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1］中，对房室养生多有见识。如《妇人》、《求子》、《养性》、《居处》、《虚损》等篇幅中对性医学作了广泛的讨论，特别是《房室补益》，是古代房室养生的重要文献，有一定的科学性，值得探讨。

1 房室生活是造化自然之理亦是养生必需

1.1 男女之情乃人伦之常，不可强禁

孙氏认为，性欲要求是人的生理需要，不能绝对禁止，“男不可无女，女不可无男，无女则意动，意动则神劳，神劳则损寿”。所以，强抑性欲则会有悖生理需要，不但无益于养生，反而损害健康，致生疾病。“强抑郁闭之，难持易失，使人漏精尿浊，以致鬼交之病，损一而当百也”。这种非正常的漏精较之男女正常交媾对身体的损伤远为严重。绝对禁欲对于男女双方都有害，认为“婚姻养育者，人伦之本，王化之基，圣人设教，备论厥旨”(《备急千金要方·妇人方上·求子第一篇中》)。孙氏主张对人们进行性教育并说:“后生莫能精晓，临事之日，昏尔若愚，是则徒愿贤己而疾不及人之谬也。”

1.2 节欲保精才能长生，避免早殒

孙氏告诫人们:“非欲务于淫佚，苟求快意，务存节欲，以广养生也。非苟欲强身力，幸女色以纵情，意在补益以遣疾也。”也就是说性欲要有节度，不是单纯为了快意与纵情，而在于生育、保精养生和祛除疾病。这是非常明白而又深奥的道理，不可不知。中医学认为，男女合阴阳必当其年，如我国宋代妇科名医陈自明在《妇人良方》中就指出:“男虽十六而精通，必三十而娶;女虽十四而天癸始至，必二十而嫁。皆欲阴阳充实，然后交而孕，孕而育，育而子坚壮强寿。”意即男女在生理发育成熟后再结婚，可以防止不育、早产，使后代健康长寿，这一见解与现代医学和优生学观点也是一致的。若年将未冠，壬水方生，保养萌芽正在此时，而无知孺子，遂摇女精;苞萼未成而蜉蝣，少男少女强弗心力，正如孙氏指出:“倍力行房，不过半年，精髓枯竭，惟向死亡，年少极须慎之。”又说:“阴萎消小，临房不起，精清而少，连连独泄……此由年少早娶，用心过瘥。”根据我国国情，专家们认为最佳婚龄男可在30岁以前，女在25岁左右。对于中年人，他说:“人年四十以下，多有放恣，四十以上即顿觉气力一时衰退，衰退既至，众病蜂起……彭祖曰，以人疗人，真得其真，故年至四十，须识房中之术。”所谓房中术，又被古代性学家称为“阴阳之术”、“采阴益阳之术”。连《素问·阴阳应象大论》中也说:“帝曰:调此二者(指阴阳)奈何?岐伯曰:能知七损八益则二者可调，不知用此，则早衰之节也。”长沙马王堆医书《天下至道谈》载有“七损八益”，是专指两性生活的7种做法对人体有害，8种做法对人体有益。所谓七损:“一曰闭，二曰泄，三曰渴(竭)，四曰勿，五曰烦，六曰绝，七曰费。”八益:“一曰治气，二曰致沫。三曰智(知)时，四曰畜气，五曰和沫，六曰窃(积)气，七曰寺(待)羸，八曰定顷(倾)。”孙氏在《房中补益》中对房中术的具体操作方法多有见解。进入老年，孙氏把“欲”与“精”比作“火”与“油”，火旺则油耗，欲多则精伤，“凡觉阳事辄盛，必谨而抑之，不可纵心竭意以自贼也。若一度制得，则一度火灭，一度增油:若不能制，纵情施泻，即是膏火将灭，更去其油，可不深自防”!原则上是性事的第2天，不感到疲乏，甚至反而觉得全身清爽、精神愉快，乃为恰当适度。总之，性事最佳年龄在20岁～40岁，随着年龄增长而递减，即“人年二十者四日一泄;三十者，八日一泄;四十者，十六日一泄;五十者，二十日一泄;六十者，闭精勿泄，若体力犹壮者，一月一泄……凡人气力自有盛而过人者，亦不可抑忍”。也就是说，少数体力过于强盛的亦可超越上述的次数。总之，性保健应贯穿青年、中年、老年，中老年人尤应重视。

2 房室养生应注意环境天时、女性特点、情性和嗜好

2.1 天时

天时包括季、月、日、时及天气的变化情况，选择天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交会当避丙丁日，及弦望晦朔、大风、大雨、大雾、大寒、大暑、雷电、霹雳、天地晦冥、日月薄蚀、虹霓地动”，因为天气的急剧变化，对人体各方面的功能都会带来影响，尤其对精神心理方面有很强的刺激性。从季节方面，古来便有“春夏养阳，秋冬养阴”之说，又有“冬不藏精，春必病温”之旨，因此在冬季之月不宜多行房事。从日期方面，不宜在冬至、夏至及本命之日、女性经期、重大节日行房。从时辰来说，宜于夜半之时，黎明时分。求子之期，当觅氤氲期。孙氏的上述观点，从时间生物学的角度来说是很有道理的。

2.2 地利

地利包括居地、房屋、床第方位、声色环境等，居地应水土适宜，空气洁净无污染，无郁闭;环境安静无噪音，光线明暗相宜，“又避日月星辰、火光之下、神庙佛寺之中，井灶圊厕之侧，冢墓尸柩之旁”。上述不宜之地不可交合。床第宜稳，行房着求便利，床第方位，宜南北而不宜东西，以顺地极方向。同房之处，宜深居不宜外露，声宜轻舒而不噪杂，色宜悦目而不刺眼，气宜芳馨而不妖冶，“仍令性行调顺”，如此循规蹈矩，那么“所作和合，家道日隆，祥瑞竟集;若不如法……家道日否，殃咎屡至，虽生成长，家国灭亡，夫福祸之应，有如影响，此仍必然之理，可不再思之?!”现代城市应避免高压、强电滋波、高辐射、高温、强污染、高噪音等强刺激等环境。因为上述恶劣环境会使人意神不宁，心猿意马，不利房室养生。讲究理想的环境与天时，不但交媾双方心情舒畅，气血运达，且对胎儿先天禀赋亦有影响，选择好的天时地利交会媾精，诚如张景岳所言:“斯得子非惟少疾，而且聪慧贤明，胎元禀赋实基于此。”

2.3 女性经、孕、胎、产期的摄护

孙氏针对女性经孕胎产的生理特点，提出了相关论述。如妇女在月经期，他说:“妇人月事未绝，而与交合，令人成病，得白驳也。”并说女人腹中十二疾(经水不时、经来如清水、经水不通、不周时、生不乳、绝无子、阴阳减少、腹苦痛如刺、阴中寒、子门相引痛、经来冻如葵汁状、腰背痛)皆因“与夫卧起，月经不去，或卧湿地，及以冷水洗浴，当时取快，而后生百疾，或疮痍未瘥，便合阴阳，及起早作劳，衣单席薄，寒从下入”有关。现代医学认为，若经期行房，极易造成女性子宫内膜炎、盆腔炎、子宫出血、痛经、闭经、白带异常等。女性在怀孕期应“主静节欲，以保胎元”，对房事应“谨慎从事”。他在《妇人方》上篇说:“妊娠一月，名始胚，不为力事，寝必安静”;“妊娠二月名始膏……居必静处，男子勿劳”;“妊娠八月，始受土精，以成肤革。和心静息，无使气极”。告诫在妊娠早期和晚期不宜行房事。现代医学也主张妊娠头3个月及后3个月不宜行房事。因为行房时子宫强烈收缩，易造成胎动不安、漏血、妊娠中断、早产等。妇人产后，孙氏认为“妇人产后百日以来，极须殷勤忧畏，勿纵心犯触，及即便行房，若有所犯，必身反强直……名曰蓐风”。因此，“凡妇人非止临产须忧，至于产后，大须将慎”。故“凡产后满百日，乃可合会，不尔至死虚羸，百病滋长，慎之”。由于妇人新产后，因为分娩用力，出血过多，滞产耗力，出汗过多，元气受损，体质虚弱，机体抵抗力下降，需要较长时间休息和饮食调补，必要时尚需药物滋补气血才能恢复如常。现代医学也认为，产后60d后行房为宜，其理论是产后子宫需要一段较长时间的修复过程。若过早行房，势必影响子宫内膜的修复，可致宫颈炎、盆腔炎、痛经、经前紧张症等。

2.4 房事与情绪及生活嗜好

孙氏曰:“大喜、大悲……皆不可合阴阳”，“人有所怒，血气未定，因以交合，令人发痈疽……为五劳虚损，少子。”说明情绪不安、忧郁、暴怒时会影响人体的内分泌代谢，进而影响合子的质量，受孕后也不宜接受强烈精神刺激，因会影响胎儿的智力和身体发育，容易导致先天性疾病或智能低下。他又说:“醉不可以接房，醉饮交接，小者面暗咳喘，大者伤绝脏脉损命。”醉酒轻则易导致肝功能受损、阳痿、射精抑制、女性性欲减退、性交潮减弱或丧失，重则导致睾丸萎缩、精子发育不良或失去活力，产生自身抗体而不育。由于过量饮酒能导致内分泌紊乱，并使染色体结构和数目发生变化，易出现早产、低能儿、先天性畸形儿。

2.5 夫妇患有疾病不宜房事媾精受孕

夫妻患有疾病，首先不宜房事，女子更不宜妊娠。《千金要方·养性序第一》说:“或疾病而构精，精气薄恶，血脉不充，既出胞脏，养护无法……胎伤孩病而脆，未及坚刚，复纵情欲，重重相生，病病相孕。”《千金翼方·养性禁忌第一》指出:“凡新沐远行及疲……男女热病未瘥……热疾新瘥，交者死。”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现代医学看来，一方患有性传播疾病(如艾滋病、梅毒、淋病、尖锐湿疣等)不宜房事。《千金翼方·养性禁忌》提出:“欲求长生寿考，服诸神药者，当须先断房室。”人们要是患有疾病，还是要先断房事，正如彭祖所言“上士别床，中士异被。服药百裹，不如独卧”，乃是祛病养生之关键。

3 房室生活应有一定的原则与方法

孙氏认为房事是一门科学，是“道”，是“法”，亦是“术”，“年致四十，须识房中之术”。

3.1 注意交合前的嬉戏调情

性生活需要男女双方互相配合，并掌握一定的方法。孙氏指出:“御女之道，不欲令气未感动、阳气微弱即以交合，必须先徐徐嬉戏，使神和意感，良久，乃可令得阴气。”“先与女戏……使男女感动”，就是男女交合之前要使双方充分动情，因为一般说来，男性的兴奋来得快，容易达到高潮，女性的性兴奋缓慢，不容易达到高潮，但持续时间较长，所以性交前准备阶段主要是等待女方充分动情，这样就可以达到双方性和谐。

3.2 交合有法

两性相交，从男性而言，心神感动，君火下临，相火相煽，阳精上承，水火既济，心肾相关，宗筋为气血濡养，阴茎则勃然而立;神的主宰在心，气的疏泄在肝，精的藏封在肾，心神所感，肾精相应，肝气跃然，则精泄矣。从女性而言，肺主气，呼吸急促，鼓舞气血;心主神，心有所感，神明所动;脾主肉，生化气血，紧张肌肉，肝主筋，疏泄条达，内寄相火;肾主液，阴道润滑，主乎受纳。两性相交，心主神明而感动，肾司津液而润滑，肝为相火而疏泄，脾统肌肉而缩动，肺执气血而鼓荡，共同完成男女构精完实。说明完满的性生活是通过人体脏腑气血津液精神共同作用，不只是生殖器本身的功能。

《千金要方》叙述得很详细:“采气之道，但深接勿动，使良久气上面热，以口相当引取女气而吞之，可疏疏进退，意动便止，缓息眠目，偃卧导引。”还说:“凡欲施泻者，当闭口张目，闭气，握固两手，左右上下缩鼻取气，又缩下部及吸腹，小偃脊膂，急以左手中两指抑屏翳穴，长吐气，并琢齿千遍，则精上补脑，使人长生。若精妄出，则损神也。”其要诀是，交合时纳入要浅，动作宜缓，不甚坚即入，尚坚则出，做到“百接而不施泄者，长生也”。就是交合时，出入多次而不泄精，具体办法就是精欲出时，用指按压会阴穴(现代医学通过向下牵拉阴囊和睾丸，可降低兴奋性，延缓射精)，并张口吐气，睁目叩齿，则精自还。孙氏认为，这样既能满足情欲，又能保养身体。实际上做到这点很难。从实际看来，性生活而不射精，久之势必引起前列腺充血，必然导致前列腺炎或前列腺增生，这也许是古代先人认识的偏颇和瑕疵所在。

4 结语

综上所述，孙思邈是唐代医药大家，他的宏篇巨著《千金要方》、《千金翼方》，为各科兼备，理法俱全，在房中养生方面成就也最突出。他强调研究房中术的目的和重要性，认为人到40岁就应懂得房中术，这不是为了淫佚，而是为了养生。他继承了过去道家的房中理论，认为男子必须固精守关，“应数交而一泄”，惜“精”如“油”，提出了一些“御女之术”，把性技巧和气功、养生紧紧地结合在一起，强调人不能纵欲，特别是少年和老人更不能纵欲。另外，提出许多性禁忌，从现代优生学来说不无启迪和借鉴，值得进一步探索。

［1］ 孙思邈.备急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版社，2010:1.803-8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