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唯物史观思想的两个维度
——从《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谈起

2011-02-10 16:46:34安启念
中国人民大学学报 2011年2期
关键词:唯物主义政治经济学唯物史观

安启念

马克思唯物史观思想的两个维度
——从《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谈起

安启念

考察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对唯物史观的运用是全面理解其唯物史观思想的重要途径。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一方面用物质生产力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经济现象做了深刻分析,另一方面又强调这些现象和物质生产力都是在劳动实践的基础上不断发展着的。他对资本主义社会的研究包括纵的和横的两个维度,既唯物主义地说明了社会各因素之间的关系,又唯物主义地说明了这些因素的历史发展。以往我们对唯物史观的纵的维度重视不够,对其历史性缺乏深度挖掘,没有全面反映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思想。

《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历史性;唯物史观的两个维度

应该如何理解主要由马克思创立的唯物史观,目前学术界存在严重分歧。分歧的焦点之一,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广为宣传的唯物史观理论的评价。围绕这一分歧,近年来学术界进行了大量讨论,但至今仍无共识。讨论当然要以文本为依据,但遗憾的是,马克思和恩格斯一生从未对自己的哲学思想做过专门的、全面系统的阐述,我们根本找不到马克思、恩格斯对唯物史观的统一定义。不仅如此,他们的许多论述甚至不尽一致,以致有人认为对唯物史观的理解同样体现了马克思与恩格斯的对立。人们对唯物史观的理解见仁见智,各有所据。这种情况极大地增加了研究的难度。有感于此,本文打算变换思路,不讨论马克思或恩格斯对唯物史观的直接论述,而是以《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为例,考察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如何把唯物史观作为方法论加以具体运用,以此为切入点探讨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思想。

《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是《资本论》的最初手稿,在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研究中具有重要意义。它不仅在基本思想上,而且在研究方法上都体现了《资本论》乃至马克思全部政治经济学研究的特点。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基本方法是什么?毫无疑问,是唯物史观。恩格斯说:“当德国的资产阶级、学究和官僚把英法经济学的初步原理当作不可侵犯的教条死记硬背,力求多少有些了解的时候,德国无产阶级的政党出现了。它的全部理论内容来自对政治经济学的研究,它一出现,科学的、独立的、德国的经济学也就产生了。这种德国的经济学本质上是建立在唯物主义历史观的基础上的,后者的要点,在本书的序言中已经作了扼要的阐述。”[1](P37-38)这里所说的“本书”是指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批判。第一分册》,其序言即《〈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对唯物史观要点的扼要阐述即人所共知的对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教科书中的唯物史观理论即由“经典表述”而来。

这样理解的唯物史观的确是《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乃至《资本论》和马克思全部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基本方法。

首先,马克思之所以从事政治经济学研究,是因为他在大学所接受的黑格尔哲学认为社会生活的基本规范,如伦理道德和法律,是思想观念的产物,而这一观点遭到了马克思亲身经历的现实生活的否定,于是,马克思把注意力由哲学转向了政治经济学。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他所得到并且一经得到就应用于指导政治经济学研究工作的正是“经典表述”,即教科书中表述的唯物史观。《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以及《资本论》的研究之所以选择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关系为对象,本身就是唯物主义的体现。

其次,马克思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的“导言”中集中阐述了该书研究以及表述的方法,其中曾以纲要的形式列出了应该着重阐述的内容:“生产。生产资料和生产关系。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国家形式和意识形式同生产关系和交往关系的关系。法的关系。家庭关系。”[2](P27)显然,这里所说的正是教科书中唯物史观的基本内容,随后列出的要点也证明了这一点。

最后,《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全书有多处运用唯物史观基本原理对各种具体问题做了分析。例如在资本章的第2篇“资本的流通过程”中,马克思专门考察了“固定资本和社会生产力的发展”,通过分析科学技术的发展引起的生产工具、生产方式、生产关系以及生活方式的变化,揭示了共产主义取代资本主义的历史必然性。[3](P88-110)这是教科书所表述的唯物史观的生动体现。

在马克思之前,所有的哲学家都把社会发展归结为思想观念的发展,主张思想观念决定国家和法,国家和法又决定市民社会,因而是历史的唯心主义者。马克思把这种关系颠倒过来,用生产力及其发展对经济基础和政治、法律、道德、哲学、艺术等复杂的上层建筑及其历史演化提供了唯物主义的解释,进而为政治经济学以及一切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奠定了可靠的基础。在这里必须强调指出的一点是,这样的理论着眼的是社会各要素之间的关系,是社会结构,是对社会结构及其变化的唯物主义说明。它对于马克思的政治经济学研究具有重要的方法论意义,这是没有疑问的。但问题在于,社会结构并不是马克思从事政治经济学和一般人文社会科学研究的唯一角度。

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的方法论思想中,马克思也十分重视从历史的角度看问题。结构分析与历史考察都是马克思指导经济学研究的基本方法论原则。在该书的“导言”中,马克思着重对他在政治经济学研究中使用的方法做了说明。从“导言”来看,马克思研究方法的特点,首先是把经济生活的各个要素作为相互联系的整体来看,而且认为在一切要素中起决定作用的是生产。例如在生产与消费的关系上,马克思提出:生产是消费,消费是生产;它们互为手段、互为中介。但是:“无论我们把生产和消费看作一个主体的活动或者许多个人的活动,它们总是表现为一个过程的两个要素,在这个过程中,生产是实际的起点,因而也是起支配作用的要素。消费,作为必需,作为需要,本身就是生产活动的一个内在要素。”[4](P35)①突出生产活动的决定作用是马克思实践唯物主义思想的表现,本身就有唯物史观的意义。本文对此暂不做讨论。除此而外,他强调,他和其他经济学家的主要不同在于,这些经济学家把当时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经济现象作为既定事实,而他认为它们都是历史发展的产物。他对每一个重要的经济事实都做了历史分析。“导言”一开始便说:“摆在面前的对象,首先是物质生产。在社会中进行生产的个人,——因而,这些个人的一定社会性质的生产,当然是出发点。”[5](P22)在指出了被斯密和李嘉图以及卢梭“当做出发点的单个的孤立的猎人和渔夫,属于18世纪的缺乏想象力的虚构”之后,马克思说:“这种18世纪的个人,一方面是封建社会形式解体的产物,另一方面是16世纪以来新兴生产力的产物,而在18世纪的预言家看来 (斯密和李嘉图还完全以这些预言家为依据),这种个人是曾在过去存在过的理想;在他们看来,这种个人不是历史的结果,而是历史的起点。因为按照他们关于人性的观念,这种合乎自然的个人并不是从历史中产生的,而是由自然造成的。这样的错觉是到现在为止的每个新时代所具有的。”[6](P23-25)讨论到分配问题时,马克思说:“生产实际上有它的条件和前提,这些条件和前提构成生产的要素。这些要素最初可能表现为自然发生的东西。通过生产过程本身,它们就从自然发生的东西变成历史的东西,并且对于这一个时期表现为生产的自然前提,对于前一个时期就是生产的历史结果。它们在生产本身内部被不断地改变。……分配对于新的生产时期表现为前提,但它本身又是生产的产物,不仅是一般历史生产的产物,而且是一定历史生产的产物。”[7](P38-39)马克思还以劳动为例指出,即使是最抽象的政治经济学范畴,也同样具有历史性。他说:“劳动这个例子令人信服地表明,哪怕是最抽象的范畴,虽然正是由于它的抽象而适用于一切时代,但是就这个抽象的规定性本身来说,同样是历史条件的产物,而且只有对于这些条件并在这些条件之内才具有充分的适用性。”[8](P46)在对各个重要经济范畴的历史性做了以上分析之后,马克思才谈到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政治经济学研究。他认为,资本主义是以往人类历史长期发展的产物,各种因素得到最充分的展现,因而“资产阶级经济为古代经济等等提供了钥匙”。[9](P47)研究资本主义社会不仅可以认识资本主义本身,也可以更好地理解和把握在它之前的社会形态:“资产阶级社会是最发达的和最多样性的历史的生产组织。因此,那些表现它的各种关系的范畴以及对于它的结构的理解,同时也能使我们透视一切已经覆灭的社会形式的结构和生产关系。……人体解剖对于猴体解剖是一把钥匙。反过来说,低等动物身上表露的高等动物的征兆,只有在高等动物本身已被认识之后才能理解。”[10](P46-47)

由上述可以看出,《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对资本主义社会所做的政治经济学研究,从方法论来看,首先是把它放在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中来把握,强调它的各种经济现象都是历史发展的产物,也只有在历史发展中才能理解;其次才是把它作为既定的存在,研究其中各要素之间的关系,包括社会存在和社会意识的关系。这里顺便指出,即使是对资本主义社会各要素的分别考察,马克思也不是着眼于认识它们的既定存在,而是着重揭示它们的形成与消灭,着眼点还在历史。

通过以上分析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马克思用以指导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方法论包括“结构”和“历史”两个方面、两个维度。它既注重对某个社会进行横向的、共时性的结构考察,即对其中各个要素相互关系的唯物主义的说明,也注重对这个社会及其众多内在因素的纵向的、历时性的考察。不论任何时候,人们面对的社会,无论它本身还是它的各个组成部分,都是以往社会历史发展的产物,它们处于永不停止的运动之中。在某个时间点上的任何一个具体社会的内部,其各个社会要素之间,例如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诸要素之间,都处于相互联系之中,表现出一种复杂的结构。因此显而易见,马克思《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的历史分析与结构分析方法具有普遍意义。它们是两个维度,两个坐标轴,分别反映了事物在时间中和在空间中的存在,反映了它的绝对运动和相对静止两种状态。从一个更大的理论背景来看,我们可以发现,“结构”和“历史”不仅是马克思政治经济学研究的基本方法,而且是他研究、考察一切问题的基本维度。只有将二者结合起来,才能在抽象的层次上再现具体,从逻辑上把事物的历史运动与现状完整地表现出来。马克思运用上述两个维度动态地、历史地研究人类社会的事例不胜枚举,《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只是一例。此外,《〈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在阐述了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以及社会革命的原因,也即对社会结构分析的基本内容之后,马克思立即指出:亚细亚的、古希腊罗马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做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从历史的维度对人类社会做了概括。再如在《共产党宣言》中,马克思首先考察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历史起源、演化过程,然后再分析资本主义社会生产力、生产关系的矛盾以及以此为基础的阶级斗争和资本主义必然灭亡共产主义必然胜利的历史趋势。批判资本主义是马克思毕生的理论主题,《共产党宣言》中的“结构”、“历史”两个维度,在《德意志意识形态》、《资本论》甚至《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都可以看得十分清楚。经过这样的分析,资本主义的来龙去脉、众多内在因素的相互关系被揭示出来,它作为一个有生命的存在展现在我们面前。

实际上,对于马克思来说,“历史”不仅是他研究社会问题的两个基本维度之一,而且是两者中更为重要的维度。马克思是革命家,一生都在为消灭资本主义、实现共产主义而奋斗,他更看重的不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结构的唯物主义解释,而是对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原因与途径的揭示。因此,与那些宣扬资本主义制度是人类本性的自由展现因而具有永恒性的资产阶级学者相比,马克思在青年时代便自觉接受黑格尔的辩证法并毕生坚持,不仅突出强调资本主义的历史性、暂时性,而且强调一切事物都在流动,历史性是世界万物的本质属性,以至于说:“我们仅仅知道一门惟一的科学,即历史科学。”[11](P10)革命家的本性使马克思与形而上学无缘,对变化、发展、产生、灭亡、革命、历史情有独钟。

马克思本人曾经明确地说,唯物史观是他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方法论。如果从《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使用的研究方法来看他的唯物史观思想,我们立即可以发现,迄今为止,我们对唯物史观的理解是值得讨论的,这种理解最大的问题是,我们仅仅局限于社会的“结构”分析,基本上没有涉及人类社会的“历史”方面。我们所说的唯物史观的“经典表述”只是阐述了在社会的生产力、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上层建筑诸要素之中,生产力起着决定作用,因为生产力是人不能自由获取和选择的,因而由它所决定的其他要素从而整个社会的性质,对人而言是一种客观存在,其关系具有唯物主义性质。然而,关于人类社会的发展机制、社会的历史性,“经典表述”只是简单地说:“社会的物质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阶段,便同它们一直在其中运动的现存生产关系或财产关系 (这只是生产关系的法律用语)发生矛盾。于是这些关系便由生产力的发展形式变成生产力的桎梏。那时社会革命的时代就到来了。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地发生变革。”[12](P32-33)仅仅这样说是远远不够的。既然全部社会结构的变更,社会的历史发展,完全取决于物质生产力的发展,那么对于历史唯物主义者而言,揭示社会意识对社会存在的依赖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必须对生产力的发展作出唯物主义的说明。这样理解的社会才能运动起来,才有历史可言,社会历史也才是唯物主义的。这是全部唯物史观的关键。

马克思说:“我的观点是把经济的社会形态的发展理解为一种自然史的过程。”[13](P101-102)他既强调经济的社会形态的历史性,也强调其历史规律的客观性。只从结构的角度考察社会的理论可以是唯物主义的,但不会是历史的。这样的理论是解释世界的理论,不是改造世界的理论,与马克思的宗旨并不完全吻合。

唯物史观是关于社会历史的唯物主义理论,不能没有“历史”维度。唯物史观不仅要对社会进行唯物主义的“结构”分析,更要揭示这一结构运动发展的机制与规律。真正的唯物史观必须对生产力的发展机制作出唯物主义的解释。这是问题的关键。没有这种解释,唯物史观就少了一个维度,就是不完整的。不仅如此,它最终也可能并不是唯物主义的,因为人们完全有可能对生产力的发展作出唯心主义的解释,而一旦如此,全部社会生活尽管由生产力决定,但最终还是唯心主义的。

马克思是用劳动实践概念对生产力的发展作出唯物主义解释的。他和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说:“历史的每一阶段都遇到一定的物质结果,一定的生产力总和,人对自然以及个人之间历史地形成的关系,都遇到前一代传给后一代的大量生产力、资金和环境,尽管一方面这些生产力、资金环境为新的一代所改变,但另一方面,它们也预先规定新的一代本身的生活条件,使它得到一定的发展和具有特殊的性质。由此可见,这种观点表明:人创造环境,同样,环境也创造人。”[14](P36-37)《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指出:“自然界没有造出任何机器,没有造出机车、铁路、电报、自动走锭精纺机等等。它们是人的产业劳动的产物,是转化为人的意志驾驭自然界的器官或者说在自然界实现人的意志的器官的自然物质。它们是人的手创造出来的人脑的器官;是对象化的知识力量。”[15](P102)马克思还说:“如果我们从整体上来考察资产阶级社会,那么社会本身,即处于社会关系中的人本身,总是表现为社会生产过程的最终结果。……作为它的主体出现的只是个人,不过是处于相互关系中的个人,他们既再生产这种相互关系,又新生产这种相互关系。这是他们本身不停顿的运动过程,他们在这个过程中更新他们所创造的财富世界,同样地也更新他们自身。”[16](P108)人如何更新自身?通过更新他的生产关系、社会关系;怎样更新生产关系?通过更新生产力。但是,生产力又是怎样更新的?这是关键问题。对此,马克思是这样回答的:“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引起、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人自身作为一种自然力与自然物质相对立。为了在对自身生活有用的形式上占有自然物质,人就使他身上的自然力 ——臂和腿、头和手运动起来。当他通过这种运动作用于他身外的自然并改变自然时,也就同时改变他自身的自然。他使自身的自然中沉睡着的潜力发挥出来,并且使这种力的活动受他自己控制。”[17](P201-202)普列汉诺夫认为,“在这几句话中包括着马克思的历史理论的全部本质”。[18](P107)他是对的。因为正是这几句话唯物主义地解释了人的物质生产力的发展,从而为全部唯物史观理论奠定了基础。正是劳动实践使生产力处于不断的运动发展之中,使整个社会运动起来,有了历史。

由于通过劳动实践对物质生产力的发展作出了唯物主义的解释,生产力又是整个社会结构中起决定作用的因素,因而事实上马克思和恩格斯的全部历史唯物主义理论都是建立在劳动实践的基础之上的。例如马克思说:“对社会主义的人来说,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19](P92)恩格斯则把马克思主义者称作“在劳动发展史中找到了理解全部社会史的锁钥的新派别”。[20](P258)此外,人们熟知的恩格斯的著作《劳动在从猿到人的转变中的作用》,用劳动实践活动对人的产生以及人类社会的发展及其历史趋势做了深刻而生动的论述。劳动实践是一种物质活动,把它作为历史的基础,把劳动发展史作为理解全部社会发展史的锁钥,这样的思想无疑是历史的唯物主义。不仅如此,马克思还有大量其他相关论述。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说:“通过异化劳动,人不仅生产出他对作为异己的、敌对的力量的生产对象和生产行为的关系,而且还生产出他人对他的生产和他的产品的关系,以及他对这些他人的关系。”[21](P60-61)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这一思想也随处可见。马克思认为,分配、交换、消费制约着生产,但最终它们是由生产生产出来的。他说:“不仅消费的对象,而且消费的方式,不仅在客体方面,而且在主体方面,都是生产所生产的。所以,生产创造消费者。……生产不仅为主体生产对象,而且也为对象生产主体。”[22](P33)“生产生产出消费,是由于生产创造出消费的一定方式,其次是由于生产把消费的动力,消费能力本身当作需要创造出来。”[23](P34-35)概括起来看,以上论述都是马克思、恩格斯如下思想的具体体现。他们说:“全部人类历史的第一个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因此,第一个需要确认的事实就是这些个人的肉体组织以及由此产生的个人对其他自然的关系。……任何历史记载都应当从这些自然基础以及它们在历史进程中由于人们的活动而发生的变更出发。”[24](P11)也就是说,人的生理构造决定了人必须通过生产劳动实践才能生存,从而决定了劳动实践成为马克思、恩格斯全部唯物史观思想的基础。

两个维度,纵的、历时性的、历史的维度与横的、共时性的、结构的维度,是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思想内在固有的。二者有没有矛盾?完全没有。横的、结构的维度揭示了生产力是如何决定经济基础、上层建筑和无比复杂的整个社会的;纵的、历史的维度借助实践概念揭示了生产力从而整个社会是如何不断发展的。它们共同构筑起完整的唯物史观大厦,二者相互补充,缺一不可。

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马克思的唯物史观是以劳动实践为基础,包含纵的、横的,也即“历史”的和“结构”的两个维度的关于社会历史的唯物主义理论。他的唯物史观思想包含我们所说的“经典表述”,但又是这一表述远远不能完全涵盖的。马克思唯物史观思想的“历史”维度,这个对革命家马克思更为重要的维度,长期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因此,我们理解的唯物史观其实是不完整的。

[1][2][12][13]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3][15][16]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2版,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8。

[4][5][6][7][8][9][10][22][23]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2版,第30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11][14][24] 马克思:《德意志意识形态》,北京,人民出版社,2003。

[17]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75。

[18] 普列汉诺夫:《论一元论历史观之发展》,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61。

[19][21] 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北京,人民出版社,2000。

[20]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2版,第4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责任编辑 李 理)

Two Dimensions of Marx's Historical Materialism:Based onEconomic Manuscript of 1857-1858

AN Qi-nian
(School of Philosophy,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Beijing-100872)

To investigate how Marx applied historical materialism to the research of political economy is an important way to understand comprehensively his thought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InEconomic Manuscripts 1857-1858,on one hand,Marx made a profound analysis of all kinds of economic phenomena in capitalist society with the material productive forces,on the other hand,he stressed that all these phenomena and the material productive forces developed continuously on the basis of labor practices.His study of capitalist society,including vertical and horizontal two dimensions,not only materialistically explains the relationships among social factors,but also materialistically describes the historical development of these factors.Our understanding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in the past paid insufficient attention to the vertical dimension,which is materialism but lack of historicity,and does not reflect the thought of Marx's historical materialism overall.

Economic Manuscript of 1857-1858;historicity;the two dimensions of historical materialism

安启念: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所教授,博士生导师 (北京100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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