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逢春,张桂侠
(宝鸡职业技术学院中医药系,陕西宝鸡 721013)
中西医理论体系各自独立又互相补充,但又因学术体系、思维方式的异同而引起争论。寻求二者的共同点和交融契合点,无疑将对医学发展特别是中医学成为世界主流医学有更大意义。在“回归自然”的医学长河中,思考中西医差异化与同质化趋势,发展中医学、保持中医思维的独特性应是当代中医学的重要任务。
西医最早朔源于古希腊医学,它的核心是用“四元素”(气、水、火、地)、“四元液”学说[1]来概括生命医学观。罗马帝国的繁荣成就了西医学的昌盛,盖伦继承了古希腊等西方主要哲学与自然科学学术思想,以动物为研究对象,建立临床实验与哲学推理,强调解剖结构,倡导实证医学,其方法具有重视实验和疾病局部定位思想、重视形式逻辑、强调演绎法的特点,对后世影响深远。经过长时间的中世纪停滞,直到 16世纪开始,比利时医生维萨里完成了《人体构造》,英国医生哈维创立了血液循环理论,意大利摩尔干尼创建了解剖学,德国魏尔康创造了细胞病理学;与此同时,西方的科学方法论对医学发展起了指导作用,以实验为主的实证方法(观察实验和比较分析)掘弃了“经院哲学”,依靠各门自然科学提供的手段和方法,使其摆脱了思辨推理的思想而成就了生物医学模式下的实验科学,把古希腊医学推到近代医学阶段。之后的医学研究基于“每一个动物都是许多生命单位的总和,每个生命单位表现出所有生命特征”的原理,认为疾病是“机体内部一群细胞发生变化的结果,是微观变化的综合”[2]。微观认识贯穿了解剖、生理、组织、病理、生化等学科,也严重影响着西医临床实践。
近代工业崛起后,借助新革命技术,物理、化学、数学、工程等成果、方法被广泛用于医学领域,病原微生物学得到进一步发展,许多传染病被有效预防,有效药物层出不穷,人均寿命普遍延长。伴随基因结构组学和功能学的研究,许多疾病的遗传密码已被破译出,使有针对性防止遗传性疾病和常见病成为现实。然而近四十年来,免疫学的兴起、下丘脑—垂体内分泌的全身调节及条件反射理论却旨在使西方医学由局部再回到全身,由微观兼顾宏观。纵观西医发展史不难看出,从最初具体形态研究到深入机体的细胞形态研究、超微细胞形态研究再到神经免疫学说的全身研究,认识论呈螺旋式上升,但在具体方法上仍然重视结构功能,在结构基础上探讨功能;诊断上重视病理病灶,有严格纳入和排除标准;治疗上主张消灭和祛除病因,纠正病理改变,切除或移植病变组织;重实证,重分析,重微观的方法论。当今带有整体趋势的免疫学、循证医学的发展因科技条件局限未能形成系统的理论与方法借以指导临床,遇到了很多棘手问题难于处理,如“对抗性治疗”对免疫系统损害、“药物对脏器的损害”及“术后并发后遗症”等成了西医西药发展受限的致命因素。
中医学是古人在长期的生活与预防实践中总结出的,其理论和方法来自于古人对生命存在的切身体验和精密彻悟,又经历代医家的经验与智慧验证,始终以机体健康为核心,从人与自然、社会的互动方式进行慎密观察,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对立统一观、天人合一观,是根植于优秀的传统文化如儒学、道学、佛学、哲学等土壤之上而茁壮盛开的奇葩,是经过千百年临床实践证明的优秀科学遗产。“任何真正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华”[3],中国哲学是世界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哲学,是时代精神的精华,也是民族精神的精华,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处于核心地位。气一元论、阴阳五行学说是古代哲学的基本理论,中医学继承和发展了这一理论,并把它作为自己的世界观和方法论,用以阐明机体生命活动与环境关系、疾病发生发展防治规律、增进健康延年益寿和提高劳动能力的措施,又有特定的医学含义,既有对脏腑本质属性的高度概括,又有对具体特殊形态的描述。气是构成和维持机体生命活动的基本物质;生命过程就是气的升降出入过程,是形与气的相互转化过程。“五行—阴阳、阴阳—太极也,太极本无极也”,世界本原一气,气之静动而为阴阳,气为阴阳之体,阴阳为气之用,阴阳合化而生五行,这种“气—阴阳—五行—万物”的象思维演化模式,揭示了气的结构整体性、层次性、系统性,也提示了宇宙物质结构的整体性、系统性和层次性。因此,国医大师邓铁涛提出,“天人相应观”是中医学的整体观,阴阳学说是中医学的矛盾论,五行学说是中医学的系统论,辨证论治是中医学的辨证法。仝小林博士说:“生态大系统医学思想、个体化医学思想、未病医学思想是中医学独具特色、集中代表东方思维和智慧状态的医学思想,也是认知疾病时普遍和变化发展的时空观、诊治疾病时三因制宜的求异观和防治疾病时未病观。”足见中医学的核心知识体系是中国古代的自然、人文、思维等方面的智慧集合,这些理论是依靠医疗实践而产生和发展的,是可验证、可重复的,只需要患者对疗效 “点头”,不必要小白鼠再“点头”[4]。其象思维不仅贯穿于象、经络、气血、体质等基础理论,而且贯穿于预防、诊治过程始终。
现代医学对于人类是怎么来的,人与天体星月运行、天体四季是什么关系,机体靠什么来维持健康,环境、气候、心理、情绪对健康影响程度多大,疾病与健康之间如何转化等一系列问题尚未加以考虑,或者认为离题太远,但这些问题恰是中医理论重点关注的。现代医学孜孜以求的脏腑结构,中医学概视之为器,属于有形之物,格物便能致知,有知才积学而成,认为中医治病只要知道脏腑是“藏精气”与“传化物”的“生化之宇”就可以了,无需再进一步细化其内部结构,其关心的是“宇”里精气是否充足、脏腑之间的功能是否平衡协调、精气流动时是否通畅、机体是否因此而感不舒,因为“有诸内必形诸外”,解剖只能观察个体的脏腑形态,活体的脏腑功能活动不可能“白箱操作”,只能分析推断动态观察精气状态与脏腑关系,比类取象,象以统数,用象来说明自然万物。中医学也认为,“人以天地之气生,四时之法成”,大自然造化了人类,供养了人类,同时天地之气、四时之变也会影响和破坏人类的健康,所以有“百病之始生也,皆生于风雨寒暑,清湿喜怒”。内外因素导致机体平衡功能失调是发病的关键,治疗上着眼于恢复平衡机能。大自然同样造化了千万种动植物中药,并赋予它们各种不同的颜色、气味、偏性,用以纠正机体之偏性,是历代无数“神农”尝百草,用生命代价总结提炼出来的成果。中医学采用“象”的办法将机体的复杂性及中药的复杂性均以“象”做了很好的解释,并用之临床,千年不变。也许现行研究西药药理的方法无法研究中药药理。
中医学在统一理法指导下的个体化辨证论治,能充分照顾每一位患者的体质、年龄、性别、季节、现实变化的特殊性,又能充分发挥各种药物性味、归经、升降沉浮及药物产地、收获季节、加工炮制方法、配伍后的相互作用等所产生的不同效应,使病情与方药有机结合,产生疗效。客观病情的复杂性允许人们从不同角度侧面去认识治疗疾病,辨别器官及全身表现的宏观病情。运用气味归经等理论来概括,采用富含多种化学成分的中药来治疗,最大限度的发挥统一协调作用,改善失衡状态,这就是中医的辨证论治。中医学的阴阳五行与症候诊断是一个非线性的、多维的、可以无限组合的复杂系统[4],组合的多样性、系统性、复杂性由医生根据患者病情的特殊性而使“同病异治”、“异病同治”和“治病求本”成为必然。为了深入认识人的自然整体层面、发现更多更深刻的规律,应当参照和融会人的物质形体方面的知识,研究总结在脏象经络理论形成过程中古代医家是怎样运用解剖知识的。依据人的自然整体与合成整体之间某种程度的概率性的对应关系设法改制现代生物医学和中西结合的成果,丰富中医基础理论。
西方医学已经出现了向传统方法的回归,如流行病学、循证医学的核心思想是对疾病的任何临床医疗诊断仅靠经验是不够的,应当基于当前最佳的科学研究证据,并充分考虑患者对治疗的选择及关注和期望。“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人与自然相应合和共生,人道依存于天道,天道服从于人道,天道与人道的整体和谐是中医学区别于西医学的最大意义。西医把人当作一个解剖的器官,将疾病与患者的生命分离,而中医学则把人当作一个与环境宇宙相关的整体,这是“人的医学”的一种体现,也是未来世界医学的目标。随着社会进步,高效快捷的生活方式、学习竞争等社会压力加重了人的心理负荷,“亚健康”成为普遍问题。人类的医学模式也由“生物—医学模式”向“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转变,单从诊治而言,中医学自古就有“良方”。
钱学森[6]说:“人体科学的方向是中医不是西医,西医也要到中医道路上来。”周竞昌也认为,中医药科技是世界生命科学最有可能取得重大突破的领域,中医理论方法符合医学发展方向[6]。经千百年积淀形成的传统中医昭示着未来生命科学和医学的方向,但在具体细节上仍需借鉴各时代人文、自然、社会科学,尤其是现代科学成果。对于“久病入络”实验室验证才是科学,而临床验证便不认为是科学,对其理论来源的人文与自然结合亦不予探索明证[7];类似这样的方法如今仍指导着中医科研,使其误入歧途。中医学要适应当代社会需要,就必须保持中医药优势和特色,并使之与现代科技结合,实现中医现代化。中西医共生共荣,碰撞结合,各自独立又互有优势,都需要融入现代科技才能发展。
中医学和西医学同时起源于自然哲学医学模式,可西医学在文艺复兴后引入了实验和数学方法,用解剖麻雀的还原方法认识整体和局部,使自然哲学医学模式演化为生物实验医学模式,并与科技发展同步,容易与现代科学思维融合、渗透;但常暴露出对机体局部与局部之间、物质与功能之间、自然整体与合成整体之间属性联系的特殊差异性和复杂多样性认识不足的缺陷。中医学发展始终延续着自然哲学医学模式,通过干预——观察——再干预的机体实验过程,提出假说,验证假说,从而获得对疾病本质的正确认识,构建出理论体系;但因理论仍属古文化形态、概念表述表现出笼统模糊且有歧意等特点,与现代科技挂不上钩,语言和概念是两套[5],不易被现代科学接纳。机体不但是开放的巨系统,而且是复杂的巨系统,比许多物理、化学的巨系统要复杂得多,复杂在于组成巨系统的子系统结构方式繁多且相互作用,功能既交叉又重叠。单用西医学的办法解决不了问题,西医学更改造不了中医学。在中西医共存期,从临床实际出发,以患者健康为目标,相互尊重,取长补短,借用现代科技手段竞相发展是唯一出路。
[1]张笑平,倪朝明.微观辨证[M].合肥:安徽科学技术出版社,2004.
[2]徐承祖.从中西医学的竞争谈现代中医临床思维变革[J].医学与哲学,1998,19(12):626-629.
[3]中央编译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1.
[4]黄建平.中西医比较研究[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93.
[5]钱学森.钱学森文集:下[M].上海:上海交通大学出版社,2010.
[6]鲍艳举.中医的科学性[J].辽宁中医药学报,2008, 10(6):77-125.
[7]祝世纳.中西医学差异与交融[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1:2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