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遥漆艺现状考察与思考

□张晶

(无锡工艺专业技术学院环境艺术设计系，江苏宜兴214200)

平遥古城有着悠久的漆器生产和销售历史，是我国漆器主产区之一。春秋战国时期平遥漆器已具雏形，唐代开元年间即闻名遐迩，明清两代由于晋商的崛起，推光漆器有了长足的进步，开始出口到美、俄、新加坡等国。新中国成立后，平遥推光漆器厂建立，老艺人乔泉玉、任茂林等献艺授徒，推光漆器的发展进入黄金时期，平遥推光漆器于是成为我国著名的漆艺品种之一，产品销往28个国家和地区，一些精品为人民大会堂和中国美术馆所珍藏。[1]基于这样的历史传承和积淀，平遥漆艺从业人数日益增多，漆器商铺比比皆是，拥有高超技艺的漆工不胜枚举。但遗憾的是，目前放眼古城商铺中销售的漆器、漆画，几乎千店一面，多为设计简单、用料低劣、制作粗糙的商品，很难称为工艺品，离艺术品的要求更是相去甚远。如何合理地保护、传承、发展传统漆工艺已经成为亟待解决的问题。本文拟通过考察平遥漆艺现状检讨其现存问题，并提出解决方案，以期为业内人士提供参考。

一、平遥漆艺发展现状及存在问题分析

平遥古城是一座具有2 700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也是目前我国唯一以整座古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获得成功的古县城。古城为我们展现了一幅非同寻常的经济、社会、文化及宗教发展的历史画卷。国内外众多游客慕名而来，多是为了一睹古城的风采，部分则是冲着平遥漆器来的。旅游热浪带来的是当地漆器市场的繁荣，漆器成了平遥乃至山西省最具地方特色和艺术价值的旅游纪念品，作为当地对外文化交流、艺术传播的重要载体被带到四面八方。旅游热带来了漆器销售市场的繁荣，也带来了诸多问题。走旅游路线，势必要求商品价格低、资金周转快，这使得很多投机商片面地追求低成本、高回报，这种“短、平、快”路线把平遥漆器的发展带入了歧途。

一是一些商家在制作原料上舍弃大漆改用化学漆。现今，平遥古城虽然大小商铺都做漆器，却很少有人用大漆。目前出售的漆器主要有3类:推光漆器、螺钿镶嵌漆器和云雕漆器。传统的漆器制作都是用大漆，而现在大漆被舍弃不用已经是公开的秘密，平遥老街所售的多是化学漆加工的漆器。制作者为了获得短期效益，已经失去了对大漆漫长制作周期等待的耐性。推光漆器的图案大部分为丙烯颜料或透明化学漆调色绘制，其上用透明化学漆厚涂罩面;螺钿镶嵌漆器表面的透明化学漆涂层也清晰可见;各色云雕漆器多用腰果漆加工制作而成，制作工艺虽模仿大漆，但成色不如大漆含蓄，有腰果漆的刺鼻气味而没有大漆的漆香，手感也不像大漆制品那样具有质感。

二是制作工艺简单。推光本为漆器生产制作中的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在打磨以后需要用手掌醮植物油和细瓦灰(或钛白粉)在器物的漆面上反复摩擦，使漆面呈现温润、光洁的效果。[2]平遥漆器以推光冠名，就是缘于其对推光工艺步骤的特别注重。经查，在平遥传统漆器制作工艺中，需要用砂纸、木炭、头发、砖灰、麻油等将其逐次推光，使漆器光亮如镜，可见推光工艺的考究。除了推光工序外，制胎、髹漆、阴干、打磨等各道工序都有特定的要求。如制胎工序中，木胎需披麻挂灰，生漆灰需褙布，猪血灰需披麻，黄土胶则需褙纸等。在工具、材料方面也很有地方特色，如调漆灰用当地的土籽和黄土;画笔用山猫毛、野兔毛、黄狗毛制作等。在工艺技法方面，彩绘、镶嵌、镂刻、罩金等更要细致精湛。但如今，平遥漆器作为旅游工艺品，制作者显然失去了精雕细琢的耐心，怎么简单怎么做，怎么快怎么做，质量愈来愈低，工艺非常粗糙。就推光漆器而言，人物的开脸笔法不再像过去那样力求工细，而是寥寥数笔，只将五官逐一填涂，少有虚实、明暗的处理，所呈现的效果僵硬、刻板，毫无生气可言。螺钿镶嵌漆器以各色手镯和首饰盒居多，图案多是铳制好的标准化螺钿片零件的简单组合，很多螺钿片在打磨的过程中已被磨穿，但照旧摆上柜台出售，器物表面的罩平也只是用透明漆厚涂若干遍。云雕漆器若使用腰果漆加工，制作周期就可以大大缩短(大漆一般一天只能涂一遍漆，而腰果漆一天起码可以涂三四遍)。在纹样设计上现多选用传统纹饰中较为简单者，甚至对其进一步简化处理后使用;图案组合大多不考虑图底关系，且器盒顶面纹饰和侧面纹饰之间在设计上没有连贯性;顶面纹饰多根据器盒顶面的形状做适合纹样的外框，将图案框在顶面既定的范围内，这样做可以避免雕刻时刻刀在走正侧面转折线时发生失误，从而大大降低了雕刻的难度。再看刻工，平遥现出售的云雕漆器多刻痕生硬，怀疑为机器雕刻，而打磨也没有到位，而打磨仔细的云雕漆器不仅要对面进行打磨还要对刻痕逐一打磨，这样才能使刻痕圆润、光滑。

三是千器一面，创新不够。古城商业街虽然漆器店铺林立，但所销售的漆器大多花型图案雷同，器型一致，制作手法单一，临摹、抄袭现象严重。类似红装新娘、牡丹花等畅销的纹饰几乎每家都有。在诸多商铺中，有自主设计和研发能力者屈指可数。销售品种的单一势必导致价格上的恶性竞争，以致出现“劣币驱逐良币”现象，质劣价低者旺销。

四是一些商家的不诚信引起消费者认知的偏差。在平遥古城购买漆器的消费者多为对漆艺并不熟悉或完全陌生的游客，商家的口授往往是对其漆艺认识的启蒙。漆艺虽为我国国艺，有7 000多年的历史，但由于受现代化学漆和腰果漆的冲击，以天然漆为原料的传统漆艺处于濒危的状态。在现实中，很多商家受经济利益的驱使，往往对消费者隐瞒所售漆器或漆画的实情，对其材料、工艺、收藏价值等进行大肆的吹嘘。在商家混淆黑白的推荐和介绍下，很多少有机会接触漆艺的消费者也许会对漆艺留下无可磨灭的认知缺憾，这最终必然影响平遥漆器的名声。

二、平遥漆艺现存问题的解决对策

漆艺虽然在我国已经传承了数千年，但由于腰果漆和各种化学漆的使用，现代人对漆艺的认知出现了断代。很多年轻人只知道漆而分不出化学漆与天然漆，提到漆就想到装修用的涂料，有些甚至谈漆色变。[3]在这样的背景下，漆艺从业人员应该有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切实肩负起复兴传统漆艺的使命。平遥推光漆器代表人物薛生金大师就多次针对平遥推光漆器生产中天然大漆传统工艺面临失传的现状，向全国同行提出应做好保护和传承工作。在他的奔走呼吁下，国家对平遥漆器工艺加大了关注和保护力度，并于2006年6月2日将平遥推光漆器列入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2011年4月，中国工艺美术协会主办了漆艺高级研修班，将平遥定为调查实践基地，同时招收当地漆艺从业人员8人进行技术培训，培养年轻人维护传统漆艺的意识。这让漆艺从业人员看到了希望。

只有在制作中使用天然漆，才能谈及传统漆艺的种种工艺、技法。作为工艺品，工艺是否精湛应是手艺人安身立命之所在，如果只追求数量而忽视质量，工艺就失去了根基，没有工艺终将失去市场。在传承传统工艺上，行业带头人的榜样作用非常重要。平遥有自己的特色工艺，例如磨推漆面、描金彩画等，技艺高超的老艺人应抛弃门第观念，鼓励、培养更多的新生力量，传承、发展特色工艺。在当地旅游工艺品的销售中，具有当地特色的工艺产品所占的比重应加大。现平遥销售的云雕、螺钿镶嵌产品多不在本地生产，而从别地进货，产品的质量无法保证，也很容易出现雷同现象。与其多而不精，不如把自己的特长运用好、发展好。

平遥古镇销售的漆器、漆画虽多为旅游纪念品，求多求快，但不能因此而忽略设计。只有拥有自己的设计风格，同时制作工艺精湛，才能走出价格战的恶性循环，在市场竞争中获胜。针对目前平遥市场上髹漆产品设计和制作水平偏低的状况，生产制作方应考虑与高校及艺术家联合，以扬长避短。从我国高校科研与漆艺产业的关系来看，目前双方尚没有形成优势互补。高校漆艺专业设计能力较强但是工艺基础相对薄弱，与漆艺产业没有形成密切联系，对漆艺产业结构未产生积极影响;而漆艺产业中不乏技艺精湛者，但苦于没有科班的专业训练，缺乏高水平的设计能力，产品缺乏新意、脱离时代，无法融入现代社会生活。只有将高校的创新设计与产业中手工艺人纯熟的技艺及生产实际结合起来，才能生产出既有新意又符合现代审美观且价格相对适中的产品来。高校在人才培养中，应努力扭转学生对漆器产业的偏见，鼓励他们投身生产第一线，为漆器产业输送新鲜的血液;漆器产业要勇于尝试新的设计，鼓励年轻人多参加国家或高校组织的培训，为产业发展储备创作力量，使生产紧跟时代步伐。

商品销售是整个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平遥漆艺产业链与任何其他工艺产业链一样，艺人所做的都是幕后的工作，而商家站在台前。商家缺乏诚信无疑对平遥漆艺发展产生恶劣的负面影响。商家以商品牟利求生存无可厚非，但应该懂得让消费者产生认知偏差会导致消费市场的萎缩，最终影响的还是商家自身的利益。旅游纪念品受价格的制约，商家对此必须有清醒的认识，不能以次充好，而应该正确引导。化学漆和腰果漆制品不同于天然漆制品无毒无害，由于其本身的毒性而不适合用于放置食品，在室内环境中有害物质也会持续析出。在销售的产品中可以有非大漆的商品用以满足低价位的需求，但使用方面的禁忌要向消费者如实说明。在销售非天然漆商品的同时应重点销售材料正宗、工艺讲究、设计精美的天然漆制品，让消费者作对比，即使受购买力的限制无法购买，人们也会对传统工艺有正确的认识。在这一点上，我们应向日本学习，日本同样销售非天然漆产品，但在产品原料的标注上，只有天然漆制品才会标注为漆，而非天然漆产品则标注为涂料。中国消费市场的潜力巨大，高端产品同样有很大的消费群体。如山西新绛大家云雕工作室基于对传统工艺的执着，始终坚持大漆制作，手工雕刻，精心设计(见图1)，产品供不应求。此可为平遥漆艺商家借鉴。

三、结语

平遥漆器要重归正途有很长的路要走。在漫漫征途中，带头人的榜样作用非常重要。此外，创新意识将是推动平遥漆艺向前发展的重要保证，与高校合作会是不错的选择。设计上的创新也应结合工艺上的创新。薛生金大师起到了表率作用，他经过多年的努力，恢复了平遥漆器已经失传的堆鼓罩漆生产，并将推光漆器髹饰工艺由过去的3种增加到20多种，还创造了独具特色的“三金三彩”等新工艺，推动了平遥漆器的创新发展。最关键的是，平遥漆器从业人员应该提高职业道德素养，以传承、弘扬平遥漆艺为己任，认真思考现状，避免在恶性竞争中断送我们的文化遗产。愿平遥漆艺借着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春风，自信、自省、自律、自强，回归正途，不辜负世人的期待!

图1 山西新绛大家云雕工作室展厅样品

[1] 长北.中国手工艺·漆艺[M].郑州:大象出版社，2010:79.

[2] 乔十光.中国传统工艺全集·漆艺卷[M].郑州:大象出版社，2004:141.

[3] 张飞龙.中国髹漆工艺与漆器保护[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