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语料库的《诗经》两个英译本的译者风格考察——以“国风”为例

陈建生，高 博

（天津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222）

基于语料库的《诗经》两个英译本的译者风格考察
——以“国风”为例

陈建生，高 博

（天津科技大学 外国语学院，天津 300222）

采用语料库语言学的方法，对Ezra Pound和James Legge的《诗经》英译本进行对比分析。使用语料库检索分析软件WordSm ith对两个英译本的类符形符比、词汇密度、平均词长、平均句长等一些基本数据进行统计和量化分析。将定量和定性研究相结合，运用相关翻译理论及实例分析差异产生的原因，进而揭示两个译者的风格。

语料库语言学；《诗经》英译本；译者风格

一、引言

《诗经》作为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不仅是中国文学史中的瑰宝，同时也是世界文学史中的一朵奇葩。由于《诗经》极其重要的历史文化地位，它从中西文化交流之始就是被关注的焦点。它相继被西方传教士、汉学家翻译成各种文字传入他国，成为中西方文化交流的重要纽带。西方的Legge，Pound和Jennings等人都曾完成《诗经》的翻译。我国的许渊冲、汪榕培也对《诗经》的英译作出了重要贡献。然而，由于译者理解与表达水平、所处文化背景、时间和国籍不同以及不同的译学观点，不同的翻译版本之间也存在着巨大的差异（王振平，2006）。本文通过语料库语言学的手段，采取定量和定性相结合的研究方法，对Pound和Legge的《诗经》译本中“国风”部分作量化对比分析，进而甄别出两种不同的译者风格。

二、语料库语言学与翻译风格研究

语料库语言学是20世纪80年代才崭露头角的一门交叉学科，它研究自然语言文本的采集、存储、加工和统计分析，凭借大规模语料库提供的客观、翔实的语言证据来从事语言学研究，指导自然语言信息处理系统的开发。自从20世纪90年代以来，语料库语言学开始应用于翻译研究，其中以Mona Baker影响最大。Baker是第一个将语料库引用到翻译研究领域的学者，她建立了世界上第一个翻译英语语料库（The Translational English Corpus）。此后语料库语言学的研究方法被广泛应用于译者风格的考察、译语普遍性的验证、翻译培训以及翻译教学等理论与实践的诸多方面，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刘康龙、穆雷， 2006）。

所谓译者风格，Hermans（1996） 曾经指出：“在翻译文本中，有另一个声音，即译者的声音。”Baker （2000）认为：“风格是表达在语言和非语言中的个性特征，就翻译而言，风格这一概念还可能包括（文学）译者对所译的文本类型的选择、翻译策略的选择以及他所运用的前言、后语、脚注、文内解释等方法。”“研究某个译者的风格时，必须把焦点对准其典型的表达方式，而不仅是常见的翻译方法和补偿措施，必须抓住译者运用语言的特点以及与他人不同的语言习惯。”而这些译者独特的表达方式则可以通过语料库的方法甄别出来。语料库的应用打破了传统译者风格研究中主观因素占主导地位的研究模式，它以客观的数据作为研究起点，探讨数据背后影响译者文体与风格的社会文化因素。

三、研究方法

本文所使用的语料库来自于哈佛大学出版社1976年出版的Shih-ching： The Classic Anthology Defined by Confucius和牛津大学出版社1876年出版的The She King or The Book of Ancient Poetry两个英译本中的“国风”部分，译者分别为Ezra Pound和James Legge。由于庞译《诗经》找不到相对应的电子文本，该语料库的建立方法是对其文本进行电子扫描后进行人工校对。本研究使用语料库检索和分析软件为WordSmith 4.0。根据研究需要，这两个语料库都使用了CLAWS词性附码器和分类详细的CLAWS7词性附码集①作词性附码。本文通过对比类符形符比、词汇密度、平均词长、平均句长四个方面的统计数据，对庞译和理译《诗经》进行分析，从而得出两个译者不同的翻译风格。

1 类符形符比

类符形符比（type/token ratio, TTR）指的是特定语料库中类符数 （type）和形符数（token）的比值。单纯的类符、形符数不足以描述文本的本质特征，但它们的比值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文本用词的变化性，即TTR值越大，该文本所使用的不同词汇量越多，反之则词汇量越小。超过1 000词的语料库一般使用标准化类符形符比（Std. TTR）来衡量用词的丰富程度，即按一定的长度（通常是1 000个形符）分段计算文本的类符形符比。表1是WordSmith对于两个语料库中的类符数、形符数和标准化类符形符比进行的统计。

表1 两个语料库的类符形符统计

从表1可以看出，理译《诗经》形符数远远大于庞译，而类符数量略高于后者，标准化的类符形符比明显小于后者。这些差异表明，理译《诗经》在翻译篇幅上远大于庞译，而词汇的变化多样性却低于庞译。例如：

（1）南有樛木，葛藟累之。乐只君子，福履绥之。

南有樛木，葛藟荒之。乐只君子，福履将之。

理译： In the South are the trees whose branches are bent, and droop in such fashion that o’er their extent. A ll the dolichos’ creepers fast cling.See our princely lady, from whom we have got rejoicing that’s endless! May her happy lot and her honours repose ever bring!

In the South are the trees whose branches are bent, and droop in such fashion that o’er their ex tent. A ll the dolichos’ creepers are spread. See our princely lady, from whom we have got rejoicing that’s endless! Of her happy lot and her honours the greatness ne’er fade!

庞 译 ：In the South be drooping trees, long the bough, thick the vine, take thy delight, m y prince, in happy ease.

In the South be drooping boughs, the w ild vine covers that hold delight, delight, good sir,for eager lovers.

以上例句中，理译的形符数是96个，而庞译只用了39个。从用词的变化程度上看，Legge在翻译第二个段落时，大部分沿用了第一段的用词，只有少部分进行了改译。而Pound在翻译第二段时，用词上较第一段有了更大的变化。究其原因，Legge在翻译过程中更加注重对原文精确地理解与诠释，他对原文中的难词采取了显化（explication） 的翻译策略，即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倾向把原文内容阐述得更加具体、明了（余国良，2008），进而使得译文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原文。例如，“樛木”的意思是树枝向下弯曲的树，Legge用了一个较长的定语从句 the trees whose branches are bent，忠实地保留了原文的意思，而Pound只用了一个形容词drooping来形容trees，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原文的意思。这种翻译方法体现出了意象主义对Pound译诗的深远影响。按照意象派对诗歌的要求，译诗应该凝缩、简练、含蓄、突出意象美，抓住写诗时内在冲动的节奏感（李文革，2004）。这也正是庞译《诗经》篇幅小于理译的原因所在。

2 词汇密度

词汇密度是指在特定的语料库中实词在总词数中所占的比例。根据胡壮麟（2002）对于实词和虚词的分类，英语中的实词（lexical word或content word）主要包括名词、动词、形容词和副词，虚词（grammatical word或function word）主要包括介词、代词、连词和冠词。实词在句子中所传达的信息量往往高于虚词，因此，词汇密度的大小直接反映了译文中的信息承载量（Baker，1995）。词汇密度还可以反映文本的难易程度，词汇密度越高说明该文本实词所占比例越大，信息量也越大，难度也相应增加，反之，文本难度较低，更易理解。计算词汇密度的公式通常有两种，分别由Ure（1971）和 Halliday（1985）提出。本文采用的是Ure提出的计算方法，即词汇密度=实词数量/总词数×100%。

上图的统计数据表明，理译的词汇密度低于庞译，说明庞译版本信息量较大，译文难度较高，更难理解。从具体的实词分布情况来看，庞译的名词和动词数量高于理译，其中名词差异最为显著，而理译的形容词及副词数量均高于庞译。因为Pound在翻译过程中更加注重对意象及细节的把握，他对抽象的概念并不感兴趣，注重的是形式、零星的意象和个别的细节（李文革，2004）。他在翻译过程中更加注重对原文意象的推敲，甚至通过拆字的方法来创造新的意象，而新意象的增加势必造成译文中名词数量的增多。例如：

（2）静女其姝

静女其娈

理译：Oh, sweet maiden, sweet and fair

Oh, the maiden, so handsome and coy

庞译：Lady of azure thought, supple and tall

Lady of silken word

Pound将汉字“静”的偏旁“青”字拆分出来，“青”在汉语中可作蓝色讲，因此译为azure，而后面的thought则是Pound创造出来的新意象。第二句原文的意思是美好的女子娴静且温婉，Pound显然没有理解原文的含义，将汉字“娈（孌）”拆分为“丝”、“言”、“之”、“女”，故将其译为lady of silken word。正是通过这种方法，Pound创造出来大量的新意象。正如他自己所说：“当我对拙劣的知识本大不以为然或对词意感到困惑的时候，我的办法就是盯着那个汉字看上三遍，从偏旁部首中推敲出意义来。”（郭为，1988）Pound试图通过意象的叠加增强译文的能量，这种“漩涡主义”（vortex）②的翻译思想也导致了庞译《诗经》中承载了更多的信息量，从而使得读者更难理解。这样的翻译方法虽然丰富了原文的内容，却在很大程度上偏离了原文的意义。而Legge的译本尊重原文，将“静女”译为maiden，同时使用了更多的形容词对其进行修饰，将原文中的信息简单且忠实地展现给了读者。

3 平均词长

平均词长是指特定语料库中形符的平均长度，以字母数量为单位。平均词长越长，说明文本中使用的长词越多。一般文本的词长在4个字母左右，低于4个意味着文本相对简洁浅显，远高于4个则说明文本较为复杂，由此可见，词长反映了用词的复杂程度。根据WordSmith的统计，庞译平均词长为4.06个，理译的平均词长为4.01个。两个语料库在平均词长方面很接近，总体用词难度差别不大，但是它们与本族语使用者的用词情况却存在着很大的差异。表2是庞译和理译 《诗经》语料库与本族语语料库BROWN③在7个字母及以上的长词数量的统计情况。

表2 庞译和理译《诗经》与BROWN语料库7个字母及以上的长词数量比较

由于常见文本中分别由2～6个字母组成的单词居多，表2仅列出了7个字母及以上的长词使用情况。WordSm ith软件在进行词频统计时会自动计算出各长度词在语料库中使用的频率，但如果语料库的容量不一样，语料库的实际词长出现次数就不具有可比性。本文按照每1 000词不同长度的单词出现的次数进行统计。这种方法可以更加客观地对各长度词在语料库中的分布情况进行比较。

从表2可以看出，庞译和理译的长词使用频率分别为104.1/千词和99.6/千词，而本族语语料库中的使用频率却为193.9/千词。可见，两个译本之间的长词使用频率差异相对较小，但它们与本族语语料库的长词使用情况却存在着明显的差异。这一方面是由于译文本身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原文的影响。“国风”大都取自周代民谣，内容多以爱情、战争或徭役为主题，与之相关的词汇，如girls，state，home，day在译文中出现的频率相对较高，而这些词汇以短词（2～5个字母）居多。另一方面说明两个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均采取了简略化（simplification）的翻译策略，他们更多地回避使用较为复杂的长词，而选择使用较为简单的词汇，从而使得译文简洁流畅。

4 句子个数和平均句长

句子个数是指文本中句子的数量。平均句长则是指文本中句子的平均长度（由单词数量表示）。平均句长及句长标准差通常被认为是用来衡量译者个人风格的典型因素（陈建生、伊丽，2010）。一般情况下，平均句长越长，文本的句法结构越复杂；而平均句长越短，则文本的句法复杂程度就越低。句长标准差反映的是文本中句子的长度在平均句长左右浮动的程度，标准差越高，句子长短变化越大，反之则越小。

表3 两个语料库的句子个数、平均句长及句长标准差

由上表可知，理译用了1 480个句子，而庞译只用了800个句子，相差甚大。理译的平均句长是14.79个单词，庞译是15.91个单词。独立样本t检验结果表明，理译和庞译在句长及标准差上具有显著性差异（t= 2.86,p ＜ 0.01）。这一结果说明Legge在翻译过程中更多地考虑将原文忠实地传达给读者。由于《诗经》以古汉语写成且内涵丰富，想要完整地将原文意思传达给英文读者，势必要在译文之中加入对于原文内在信息的解释，这就造成了理译版本句子数量的增多。而Pound由于深受意象派的影响，更关注原文中一瞬间真实的东西。庞译压缩了原文的内涵，甚至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选译与漏译。就句法结构而言，庞译版本平均句长及标准差高于理译，说明庞译在整体句法使用上难于理译，句长变化更大。例如：

（3）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游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理译：High and compressed, the southern trees no shelter from the sun afford. The girls free ramble by the Han, but will not hear enticing word. Like the broad Han are they, through which one cannot dive; And like the Keang’s long stream, where with no raft can strive.

庞译： Tall trees there be in south countree that give no shade to rest in and by the Han there roam s young maids to whom there's no suggestin’ that they should w ade the Han by craft or soil to Kiang’s fount on a raft.

原文由四个并列分句组成，各分句分别勾勒出了不同的形象，即乔木、游女、汉水和长江。四个分句独立平行，层层递进，表达了诗中主人公对于爱情的渴望及惆怅。庞译并不关心原文结构，将其译为一个复合句，使原文中四个并列形象相互交叉，形成一个整体的意象。这种译法在很大程上破坏了原文的内涵，而且混淆了原文中各个形象之间的关系。而Pound的译文也有其独到之处，它使原本静态的形象更加紧密地联系到一起，形成一幅完整的动态画面。理译在句法结构上保持和原文一致，将其译为四个并列分句，将含义忠实、完好地传达给译文读者。

四、结语

通过上述基于语料库的分析与对比可以看出，两译文用词简单朴实，难度均低于本族语者使用情况。在译文表达方面，理译在形式和内容上更加忠实于原文，将原文中晦涩难懂的词语和句子进行解释，从而使读者能够更好地理解原文的内容。但由于中西文化差异，过多的直译稍显呆板，并不能将原文中的神韵完好地表现出来。庞译打破了原文的形式和内容，大量融入了译者自身的诗学观点，对原文进行了大胆的改译和删译。这种译法使得译文在一定程度上脱离了原文的含义，但在情感表达上却更加生动地传达出原文的灵魂。庞译是有所失于“信与切”，有所得于“妙与雅”（金百林，1995）。

利用语料库检索软件对译文进行检索分析，进而获得相关数据，通过对数据的分析探讨不同译文的翻译风格。这种实证性的研究将定量和定性研究方法结合起来，有助于更加客观地把握原文风格和分析译文风格。基于语料库的翻译风格研究避免了传统翻译批评中主观的单一、评点式的研究模式，具有较强的客观性和说服力，它的应用为翻译研究提供了新的途径。

注释：

① 有关CLAWS词性附码器和CLAWS7词性附码集的详细情况请参见 http：//ucrel.lancs.ac.uk/claws/trail.htm l和http：//ucrel.lancs.ac.uk/claws7tags.htm l。

② “漩涡主义”一词由庞德提出，主张语言的能量，不重视原文的意义和具体词语的意义，而看重的是节奏、措辞及词语的变化。

③ BROWN语料库中的语料均采集于在美国发表的文本材料，容量为100万词。BROWN语料库常被看作英语本族语语料库的代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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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is paper uses WordSm ith to make a quantitative and qualitative analysis of the type/token ratio,lexical density, mean word length and sentence length of two English versions ofThe Book of Ancient Poetryby James Legge and Ezra Pound from a corpus-based approach. Then the paper analyses the causes of differences in terms of relevant translation theories to reveal the different translation styles of the two translators.

corpus linguistics; the English versions ofThe Book of Ancient Poetry; translator’s style

H315.9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

1008-665X（2011）04-0036-06

2011-02-25

陈建生（1953-），男，教授，研究方向：语言学、应用语言学、语料库语言学

高博（1986-），男，硕士生，研究方向：语料库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