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科学为什么今日依然拥有市场

2011-01-01 00:00:00李醒民
民主与科学 2011年2期


  伪科学分明是冒充科学的假冒伪劣的货色,有百害而无一利,但是它为什么至今依旧流行不衰?或者,伪科学今日为什么依然拥有市场?下面,笔者拟从个人心理需求、社会文化与境、人的认识深层、伪科学的历史四个方面,对此做出尽可能满意的回答,尽管是并不充分的回答。
  首先,从个人心理需求看。伪科学可以满足始作俑者做出科学发现或创造另类知识的似是而非的希望和渴望——而他们相信这是可能代表着我们可能在将来某一天不得不承认的未来。伪科学也可以餍足其探究者、热衷者、信仰者的情感需要和精神欲求,进而满足其自命、自是、自信、自慰的心理。莱维特在谈到UFO学之类的伪科学时说:“面对这样一种体系及其信仰者,你会感到,整个系统首先是一件消除或埋葬个人无力感的工具。它提供证明自己的掌握能力、正确判断力和(就像相信者自己所确信的)稳定神智的机会。它使得他成为幻想的精英群体中的一员,智力和精神航海者中的一个伙伴。它创造一块感情飞地,这里不会受到日常生活的折磨。”由于科学共同体和整个社会忽视普通人对科学知识的渴望,对伪科学热衷者简单地排斥而不是因势利导,从而造成部分科学爱好者心灵需要的真空,使得伪科学有机可乘、乘虚而入。
  其次,从社会文化与境看。盲信在其中起着微妙而重要的作用。最明显、最常见的盲信是集体无意识的随大溜,是从众心态在行动上的体现。但是,莱维特对盲信却有别样的解读:“39504032ef6644fbb5636e5517eebdcc73fca50c8fb84269adfb97114ce94d03盲信不完全是由教育缺陷和默许的欺骗加于无知的被动缺点。毋宁说,在很多场合它是主动的、蓄意的选择,是表明反抗的举措。当然,我所指的盲信,主要是那些对反科学或伪科学观点的信仰,……这些盲信的人们拒绝明智的科学观点的情形,常常还要微妙得多,其中愚昧和无赖(如果有无赖的话)可能被奇怪地混合了。”他把这种笃信高深复杂、内容充实的信仰体系的盲信称为“大盲信”,而把随意支持蛊惑人心的小谣言称为“小盲信”。在对之进行谴责的同时,鉴于小盲信不加考虑和懒惰的本性,所以小盲信是可以原谅的。大盲信完全是另外一回事。那里有所有外在的推理机制,甚至还明显地显示出怀疑主义。这种复杂体系是一种心理工具,信仰者通过它申明他的睿智、他的理解深度、他的勇气、他的创造性和对未来证实的忠诚。
  此外,现代通俗文化追逐新奇、惊异乃至怪诞,对伪科学的流行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因为伪科学往往与通俗文化的追逐不谋而合,极富刺激性、感召力和煽情作用,其鼓动言辞常常“语不惊人死不休”,因此很有诱惑力和煽动性,从而在自己周围聚集起一大批狂热的“粉丝”,并被一部分人当做信仰。妄图利用科学的认知权威,也有助于伪科学的盛行和泛滥。这一点在江湖郎中的“祖传秘方”和“妙手回春”的叫卖中,在眼花缭乱的延年益寿的说教和“诀窍”中,在不法制造商和销售商的卖力推销的所谓高科技营养品和美容品中,表现得尤为淋漓尽致。它们的共同点之一,就是披上科学的外衣,利用科学的认知权威和诚实威信自欺欺人、招摇撞骗。
  伪科学具有某种娱乐功能,能打发一些人的无聊和闲暇时间,填补一些人的心灵空寂。威尔逊一言中的:“正如民意测验表明的那样,今天多数人,至少是多数美国人,都尊重科学,他们喜欢科学幻想小说,迷信和伪科学也可以给他们带来欢乐。我们仍旧是旧石器时代诚惶诚恐的探索者,我们喜欢《侏罗纪公园》胜过喜欢侏罗纪本身,喜欢UFO 胜过喜欢天体物理学。”
  再次,从认识深层看。科学的世界观并未深入人心,而伪科学具有某种通俗性和大众性,从而比较容易赢得人心。图奥梅拉讲得很有道理:“科学世界观是十分稀罕的。我猜测,目前活着的所有成年人中,99%都有非科学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大多数人把他们的生活放在宗教和/或巫术的基础上。”说到底,宗教和巫术,都是非科学,而且与伪科学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特别是打着科学旗号的巫术和邪教,本身就是伪科学。伪科学由于比科学更为大众化和有利可图,因而能够得以广泛传播,征服数量庞大的公众,甚至科学共同体的某些成员也未能幸免。
  极端的经验论哲学使人们“不识庐山真面目”,从而相信伪科学的骗局。恩格斯在论及“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科学”——这里实际上指的是伪科学——时言之凿凿:“这里我们已经清楚地表明,什么是从自然科学到神秘主义的最可靠的途径了。这并不是过分滋长的自然哲学的理论,而是蔑视一切理论,不相信一切思维的最肤浅的经验论。”他进而一针见血地揭橥:事实上,单凭经验是对付不了唯灵论者的。第一,那些“高级的”现象,只是在有关“研究者”已经着迷到只看得见他应当或希望看到的东西时,才能够显现出来。第二,唯灵论者毫不在乎成百件的所谓事实被揭露出是骗局,成打的所谓神媒也被揭露出是一些平凡的江湖骗子。除非把那些所谓的奇迹每一件每一件地揭穿,否则他们仍然留有足够的活动地盘。还有,在认识中假象和实在的混淆,使人难以分清幻想与事实、梦与醒、自我与世界、伪科学与科学,从而堕入伪科学的泥沼。
  最后,从科学的历史看,我们不难发现,伪科学与科学具有正面的联系,在历史上曾经起过某种积极作用。原始科学或前科学萌生于今日被视为伪科学的部门中——伪科学无意地为科学提供部分经验资料和方法。孔德坦言:天文学出自占星术,化学出自炼金术。其实,这是许多科学家和思想家的共识。在当时,伪科学对破除亚里士多德主义教条曾经发挥过作用——这为近代科学的诞生创造了必不可少的理智氛围。文艺复兴时期的精英巫师们在一定程度上受到被称为《赫耳墨斯秘义书》一批文本的激励,抛弃亚里士多德科学中在他们看来很可笑的东西,即偏好一般而忽视特殊,对实际应用漠不关心。在科学的历史上,被视为伪科学和科学的东西,其属性可能发生变化;伪科学也有可能转化为科学,尽管转化的几率微乎其微。
  正是由于这种历史状况的存在,人们往往对伪科学抱有过多的幻想,以为它们会起好作用,祈望它们转化为真正的科学。这不仅是一般人,也是少数科学家相信伪科学的缘由之一。岂不知,尽管占星术、炼金术、巫术曾经在历史上有助于科学,但是在科学昌明的今天,它们作为彻头彻尾的伪科学,已经没有什么建设性意义可言了。至于其他形形色色的伪科学,也不大可能“羽化而登仙”,摇身一变为科学,除非科学共同体过于匆忙、过于轻率地下结论,把有发展前途的原始科学误以为伪科学。
  (作者单位:中科院研究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