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时光(组诗)

2011-01-01 00:00:00宋烈毅
诗歌月刊 2011年1期


  
  冰箱周围
  
  冰箱在家里,是一种什么
  机器,一个人的家中为什么要
  放着这么多的箱子和柜子
  一条青鱼为什么要经过冷冻
  剥腮,去鳞才可以放进油锅里
  让你吃惊它那猛然的最后的
  一次跳起,爆米花是什么东西
  像爆米花一样可以在瞬间膨胀的
  又什么东西,比如两个人的婚姻
  比如两个人在卧室里呆久了
  厌倦了所有的绒线玩具
  只对电影里的雪花和陌生城市
  感兴趣,那些肆无忌惮地
  从地板上爬过的虫子是什么虫子
  它们为什么怕灯光
  为什么总喜欢呆在阴暗潮湿的地方
  并且有一种难闻的气息,而且
  使一个家庭具有了区别于其他
  家庭的气息,难闻而令人留恋
  
  两座大楼之间
  
  两座大楼之间
  可以把一张纸折成纸飞机玩
  试想想,两座大楼
  而不是两艘轮船,永远没有靠近的那一天
  两座大楼之间的水泥地上
  孩子们尖叫着,跳格子玩
  在两座大楼之间,不能纵身一跃
  只能折纸飞机或者吹肥皂泡玩
  在两座大楼之间的黄昏里
  蝙蝠们在俯冲,就像有人
  站在阳台上,随意地撕着这些黑纸片
  
  树林里的黑
  
  树林里的黑暗不同于房间里的黑暗
  房间里的黑是一群旧家具的黑
  是一只猫的黑,是一个月经不调的
  女人独自回忆的黑
  这就是他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不声不响地
  钻进树林里
  长时间不答应外面的原因
  
  一种美
  
  滚铁环的孩子在街道里
  在落日里有一种美
  滚铁环的孩子使我们想起死亡
  一条老街正开着热烈的花
  一种只在傍晚开放的花
  突然的开放,星星点点
  在独居老人的门前
  在抽着烟的满脸皱纹的老妇的门前
  
  幽暗的另一面
  
  猫在吞食麻雀,猫是这个下午
  幽暗的另一面
  他住在巷子里,习惯了巷子里的事
  习惯了一个人默默地走在巷子里面
  和迎面而来的陌生人
  打一个照面
  那些在水泥楼房里坚持着
  种仙人掌的人
  水草,金鱼缸,古老的年画
  都闪现在幽暗的光线里面
  
  秋天的植物
  
  树上钉的钉子已经
  狠狠地长在里面
  他曾经被这棵树和它所落下的种子所累
  他知道它的种子会飞
  飞得漫天都是
  飞到他的屋子里
  告诉他这就是秋天的植物
  这就是秋天的房子和房子里的衣物
  
  虫鸣
  
  他的房子被虫鸣包围
  这虫鸣像座小山
  轻轻地压着他
  既不使他轻松也不使他累
  他在房子里漏着一些灯光
  既不使这个夜晚更亮一些
  也不使这个夜晚更黑
  
  时光是血
  
  把一条蚯蚓一分为二的人
  憎恨着时间
  把蚯蚓一分为二的人
  住在老房子里面
  他说时光像一只肥猫,慵懒而疲倦
  有时时光是血,滴在沙子里面。
  他不说雨天的老房子和苔藓
  他不说雨天里一个孩子在发霉
  
  无题
  
  他每天用一条坚硬的毛巾擦脸
  用一把锋利的剃须刀小心翼翼地剃掉
  腋毛,他是泡沫制造者
  他把他反对的所有东西都一齐冲进
  下水道里面
  
  沉默者
  
  一个人从街上回来
  就变得沉默了
  街上太热闹
  一群人一边踢着易拉罐
  一边在风中跑
  轮滑,助力车
  盲人的独行道
  这些都回归到他的沉默里面
  
  天空骤阴
  
  天空骤阴
  他走到窗前看着愤怒的云
  他很平静
  云如怒涛而他很平静
  事情往往就是如此
  在晴天里他无法体会
  的一些事物
  却在阴天里出现
  阳台生活
  
  一个人在阳台上
  种着很多植物
  他每天在阳台上出现
  几个小时
  而大部分时候,
  他在卧室里睡着
  睁着眼想一些
  打了死结的事
  他从不在客厅会见客人
  他的孤独和炼油厂的油塔一样
  在他走到阳台上的
  那一瞬间,突然显现
  
  他和父亲
  
  他父亲喜欢六安瓜片
  可以泡出一种颜色淡黄
  而清香的茶水
  而他父亲不喝茶已经很多年
  并且一再地命令他
  戒烟,戒烟
  他父亲老了
  就像一杯清水
  可以平心静气地和他坐在一起
  没有了往日的暴躁
  
  墙上的画
  
  墙上的一幅画:《划艇者》
  可能影响着他的睡眠
  墙上的一幅画已经挂了好几年
  如果把它拿掉
  那儿将是一片空白
  习惯这空白,他可能又要花上
  好几年,几年后的几年
  一切幽静的,看起来
  安分的,都有可能成为
  他睡眠中的闯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