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歌地域的南北融合
《一棵树,高高站着》是郭新民与长治另外四位诗人新近由作家出版社结集出版的《太行诗丛》中的一部。如果从严格的地域意义上讲,《太行诗丛》的五位诗人中,姚江平、王太文、吴海斌是长治人,而郭新民和金所军是在长治工作过数年的忻州人。从山西诗歌近30年来优秀诗人所在地域的密集度来看,主要形成了晋北忻州、大同,晋南长治、运城,中部太原的梭形分布。郭新民在忻州工作期间,是忻州诗歌的领军人物之一。当他和金所军都调往晋东南的长治工作之后,又以极大的热情、广博的胸怀融入于长治这片厚重的热土,带动并开创出长治诗歌的崭新局面,这就是被中国诗坛广为赞誉的“长治诗群”的崛起。“长治诗群”的崛起与郭新民的引领与扶植息息相关、密不可分。其实,如果单从山西诗歌的地域概念上来评价郭新民的诗歌是远远不够的,他是山西的诗人,但他的诗歌早已走出雁门关、娘子关,成为中国当代诗坛的一位重要诗人而蜚声国内外、海内外。获得过首届“艾青诗歌奖”,《人民日报》诗歌征文一等奖等重要奖项。之所以还要从山西诗歌发展的角度来评价,是基于这样的一个认识:一个地域诗歌的繁荣和发展,绝不仅仅是靠一两个杰出诗人所能够代表和遮盖的,而是需要有一批杰出诗人层出不群地涌现,才能够撑起诗歌的璀璨星空。一个诗人如果只是自己埋头创作,不问世事,那他也只是个诗人而已。而如果一个诗人不仅自己勤奋创作,取得丰硕的成果,同时还要为整个地域的诗歌发展付出和奉献,从而开创出一个崭新的诗歌繁荣创新的局面,那么,这样的诗人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带领山西诗歌迈向新高度的“带头大哥”。从山西诗歌发展的现状以及“长治诗群”崛起的历程来看,郭新民正是山西诗歌“带头大哥”式的诗人。这种引领和推动,不仅使他自己的诗歌在已经具有的晋西北黄土高原的厚重与淳朴特色的基调中,又融注进了晋东南太行天脊的峻拔与慷慨,形成了他独特的质朴、浑厚、赤诚、奔放的诗歌风格,同时通过“春天送你一首诗”大型公益活动、《惊蛰》“山西诗人诗歌专号”、创办《大众诗歌》刊物、与《黄河》开展“太行诗会”年度评奖等一系列大型诗歌活动,推进了山西诗歌的融合与进步、发展与成长。从中我们也可以认识一位诗人的本质与品格,感知一位诗人骨子里对诗歌的热爱与坚守。他所关注的是对诗歌本身的发展与创新,无论诗人是哪个地域与流派;他所倾注的是对土地与人民的热忱与关爱,无论自己是在故乡还是他乡。这种宽广博大的诗人情怀体现在郭新民的诗歌中就形成了一种宽容厚实、热烈豪迈的风范和气派。正如他在《长治诗群的崛起》中所说的:“‘长治诗群’不是一个流派,它兼容并蓄,海纳百川,在轻浮躁动的当代诗歌背景中,‘长治诗群’正以其卓尔不群的特征和大气执着的品格屹立诗坛。”在我看来,郭新民对“长治诗群”的这个评价,也正折射和反映出了诗人自己对诗歌创作的追求方向。《太行诗丛》结集的五位诗人都生活工作在“与天为党”的太行山腹地的长治地区,同时又都曾参加过《诗刊》社的青春诗会,都获得过“黄河诗歌奖”,郭新民、姚江平、金所军还获得过“赵树理文学奖”,他们都是“长治诗群”最具代表性的诗人。因此《太行诗丛》的出版可以说是备受当今中国诗坛瞩目的崛起的“长治诗群”的“集结号”,是“长治诗群”的一次巅峰展示,同时也是山西诗歌融合共进的重要标志。
文化传统的个性传承
我们知道,郭新民不仅是一位诗人,还是一位官员,同时是一位书法家、画家、摄影家、收藏家。这样一位集诸多文化元素于一身的诗人,体现出的是一种中华文化优秀传统的个性传承。一部中国历史其实和中国的文学史是紧密融合在一起的。我们可以看到,数千年的历史长河中,诗人对历史车轮的推动和对历史轨迹的记录。屈原、韩愈、白居易、苏东坡等等,他们不仅是诗人,而且是官员,不仅是当时社会的政治精英,也是当时社会的文化精英。他们不仅传承了中国知识分子的优秀品质,也书写下了具有历史厚重感的华彩诗篇。从这样的历史情境与个性传承的角度来品读郭新民的诗歌,才能够更深切地理解他诗歌的独特品位和文学价值。可以说,郭新民是一位自觉地以传统文化修养自身品格的诗人。对于他来说,诗歌是生命的血液,是生活的滋养,是情感的皈依。30多年来,无论仕途如何风雨坎坷,诗歌始终与他如影随形。从科级、处级到厅级,每一步的升迁都没有影响掉他对诗歌的钟爱,也没有消磨掉他创作的热情,这在当今社会的官场,可以说是个独特的风景,体现出的是一位官员和诗人的难能可贵的品格。更让人钦佩的是,他能够以历史的眼光去关注底层、关注民生、关注时代的变迁,以大视野透析历史风云,以大智慧洞察人性善恶,以大情爱观照世间冷暖,以大手笔书写生命悲欢,在大中看空,空中见真,真中见细,细中见实,虚实融通而充盈着浑厚深沉的诗意表达。因此赋予了他的诗歌以一种沉郁厚实的品质和内涵,一种扎根于大地的坚实与高拔,一种去粉饰而存真实的创作风格,而这种特征与风格正是源自于他对历史先贤的敬仰与追随,对传统文化的自觉修养与传承。这是一种诗人的风骨,这种风骨的核心就是中国知识分子的良知和对历史责任的担当。《一棵树,高高站着》正是从深厚的历史土壤中生长起来的诗歌的大树,它高高站着,让我们感受历史的深邃与沧桑。
历史情境的现实穿越
《一棵树,高高站着》收录了郭新民在长治工作期间所创作的大量诗篇。从这些诗作中,我们不仅可以读到一位诗人面对土地、面对人民的拳拳之心,还可以看到一位诗人对历史的深度掘进,对现实的思考和批判,而这正是一个诗人独立的优秀品格的赤诚展现。诗人的诗歌观念和个人的生活阅历,以及他对自身价值的认知和坚守,决定了一个诗人诗歌作品的品质和品位。在这部诗集中,开篇长诗《一棵树,高高站着》带给我们扑面而来的高峻与繁茂。这首8节70多行的长诗,以诗人在太行山王家峪八路军总部所在地看到的,一棵当年由朱德总司令亲手栽植的红星杨已长成参天大树而入诗境,丰沛的诗情在时空中往来穿梭,畅快淋漓地抒发了对革命先辈的景仰之情,在刻画了一代伟人的高大形象的同时,塑造了一代英雄的群像,赞颂与讴歌了一代共产党人的丰功伟绩,并从历史与现实的高度,对长治这块红色革命的热土,赋予了深切的关怀与祝福。全诗充盈着一种磅礴的气势和时空贯通的畅达,让人一气读罢,肃然动容。诗人将这首诗的题目用做整部诗集的书名,可见他对这首诗的钟爱。事实上,从本诗的题材选取、创作风格以及所表现出的诗歌艺术魅力来看,它的确是郭新民诗歌创作的一个新的高度和成果,可以看做是他的代表性作品之一。因此,通过对这首诗的解读,可以领略郭新民诗歌的魅力所在。
一棵树,站在那里/一棵伟岸的红星杨站在那里/一住顶天立地的大英雄站在那里/在这个阳光如水的午后/以它独有的姿态同我会晤
在简短的小序之后,以一种镜头感极强的层层拉近,直接带读者进入了诗人与一棵树会晤的情境。而这棵树,在诗人敏感的心里,已不仅仅是一棵伟岸的红星杨。这时,历史的时空就如这午后的阳光,水一般悠远而澄澈,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与红星杨合而为一。这是诗歌给我们带来的真实的幻境。
一棵树,朝我走来/一棵树,就这么朝我走来/它坚毅而豪迈的步伐/故意踏出某种韵律和节奏/在满脸皱纹的太行山深处/在老区这个老得不能再老的山村/以父辈和长者的亲切/与我久久地对视/目光同阳光汩汩深入/让我渴望的心田无比温馨/我命令我的灵魂和诗歌/以中国最传统的礼仪/给它虔诚地下跪/并恭敬地叩三个响头
当我们融入这样的诗境与气场之后,一切都将变得自然而真诚,那些厚厚的心茧被剥离,那些虚华的伪装被层层剥落,回归纯净与透彻,天地人物、光影时空在此撞击交融,心灵透明如一粒朴素的麦穗。叩头,虔诚地膜拜,成为必然的需要与表达。生命在此刻成为纯粹的生命,这是精神的皈依与敬畏。
哦,一棵树慈祥地站在那里/一棵铮铮硬朗的红星杨站在那里/一位饱经沧桑的老前辈站在那里/世纪风轻轻拂过它的鬓发/自由鸟温暖栖息在它的肩头/那精神矍铄的颜容/那豁达开朗的气度/那包融万物的姿态/那一身的仙风道骨啊/我敢说,今生一面,三生有幸/这棵树,让我刻骨铭心
在这样的情境中,油然而生的景仰之情跃然而出。红星杨、朱总司令,崇高的形象在此时此刻是如此的浑然天成,就如佛教徒看到了菩萨显圣,庄严慈祥的法相穿越过历史的风烟,熠熠生辉,怎能不令人慨叹三生有幸,怎能不让人刻骨铭心?
一棵树,一棵沉着坚定的大树/它命运注定的步履勇敢而无畏/踏过风尘,踏过泥泞/踏过坎坷,踏过崎岖/穿越历史和时空的隧道/战火硝烟,枪林弹雨/金戈铁马,峥嵘岁月/早已幻化成散淡的云霓
叩击心灵,一代伟人在诗人面前显现;缅怀历史,诗人的思绪在历史的时空中穿越。一幅多维的画卷在岁月的时光里纵横翻腾,一棵树、一位伟人在诗人的眼中、心灵中闪跃穿行,带着岁月赋予他的尊崇与荣光。
这棵树,不动声色地活着/这棵树,义无反顾地活着/它的存在,是历史的存在/它的伟岸,是大地的必然/把红色的种子播在心里/把红色的五星刻进骨骼/红色的意志永不消遁/红色的追随至真至诚/红色的思恋天长地久/红色的烙印根深蒂固/红色的情结日久弥新
一棵伟岸高大的红星杨扎根在红色的大地上,一位伟大的人物永远活在后人的心中。它(他)不仅活着,而且必然成为属于历史、大地和人民精神世界的力量,一连五个“红色的……”从五个方面将诗人对树与人的认知和感念推向了深刻而卓越的精神维度。红五星不仅刻进了大树的枝干中,刻进历史的碑铭中,刻在了共和国的国旗上,它也应该刻进红色后代的骨骼中,成为永不消遁的精神动力。
哦,这棵树,这位神话般的智者/在午后款款的阳光中/站成自己独特的风景/它站着,是一座太行丰碑/它走着,是一段人间佳话/它醒着,是一部红色经典/它笑着,是一篇英雄赞歌/它活着,是一面精神的旗帜
幕幕变幻的情境,层层递进的情感,在此刻已成为不可遏止的礼赞,又是一连五个密如骤雨的排比,激越喷涌而出。正如一出宏大的交响乐迎来了铿锵的高潮,黄钟大吕般的高亢颂辞朗然而至,奏响了宏阔昂扬的最强音。
今天,在太行山深处/在晋东南这个清贫依旧的小山村/我漫游在一棵树的梦幻里/我看到了朱总司令谈笑风生/彭大将军横刀立马/刘邓大军叱咤风云/左权将军把一腔热血/英勇倾注共和国国旗/一棵树,亲切凝视着我/一棵树,深情凝视着远方/它随便抖一抖身上快活的鸟语/就落下一声声此起彼伏的赞叹/那些冷漠和无知的过客/从它身边流水般消逝/这棵树,不屑一顾
音乐渐趋舒缓,画卷纵深展开,历史与现实再度交汇。在这棵大树身后,树阴之中,红星杨绝不是孤独的存在,而是一个英雄的群体,他们一起铸就了中华的脊梁,撑起了历史的高度。他们行走在天地之间,淡定而从容;他们纵横在时空之中,气定而神闲。就如滚滚东流水,奔向宽广与博大。
哦,一棵树让一位伟人高高活着/一棵树使一群好人高高活着/一棵树令一段历史高高活着/一棵树把我的激情和遐思/绿叶般/缤纷摇曳
人生有涯,遐思无疆。当历史的画卷渐渐卷起,现实的情境余韵犹在。诗人在一曲畅快淋漓的讴歌与赞颂之后,回到一种身心洗礼之后的安然感念之中,并以终极的人文关爱情怀,为全诗钤下了生命的印章——活着,“让人民有尊严地活着”。生命在岁月中与大树一起“高高活着”,与伟人一起“高高活着”,分享他的荣光,领受他的荫泽,因为历史“高高活着”。
抒情文本的厚重表达
“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啸傲凌沧州。”读郭新民的诗正是这样的一种慷慨激昂的感受。这对于读者或听众来说是一种久违的感慨;对于诗人来说,是对诗歌回归传统、回归诗歌本质的创新与探索。这种本质就是诗歌与音乐内在韵律的完美结合,诗歌本身蕴藉的情感的真切与充沛,这样才能达到诗歌的巅峰表达。尤其是像《一棵树,高高站着》、《感恩小米》、《珍重粮食》、《黄崖如刀》等诗作,都是可以慨然诵读,大气磅礴,感人至深的作品。
2005年7月,“拥抱太行——纪念抗日战争和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60周年”大型诗歌朗诵音乐会在北京保利大剧院举行。《一棵树,高高站着》在朗诵家殷之光先生的激情演绎下,雷雨般的掌声在剧场一次次激荡而起,将朗诵会推向了最热烈的高潮。诗人寓真对这一幕印象深刻,他记载道:“年过古稀的殷之光先生朗诵诗人郭新民的《一棵树,高高站着》,那是一种整个身体和全部灵魂的彻底投入,我在台下望着台上这位朗诵家,忽然觉得他就是那棵树,在他的头顶和周身正在澎湃着风云,正在冲荡着雷霆,正在凝聚着历史。我写了多年的诗歌,然而,是在这一天晚上我才真正发现了诗歌的震撼力度和能量。”
郭新民的诗歌之所以能产生出这么大的艺术魅力,除了朗诵者的高水平因素外,最根本的,还是他诗歌文本本身所具有的厚重内涵和艺术表达。郭新民说:“诗应该从诗人的心灵之中溢出来,从血液之中流出来,从激情之中溅出来。”这正是他的诗歌之所以产生风云澎湃、雷霆激荡、历史凝聚的震撼力量的来源。诗言志,志达高远;诗抒情,情寓民生。这是郭新民诗歌文本最大的特点。一个真正优秀的诗人,应该是所处时代人民大众的代言人,他的声音应该是时代和人民的呼声。他的作品应该是贴近时代、贴近生活、贴近民生,反映人民疾苦、批判腐朽黑暗、讴歌正义公平的创作,而郭新民正是向着这样的方向孜孜不倦地追求着。无论是像《一棵树,高高站着》、《感恩小米》这样的长篇大作,还是“蚂蚁”系列等精短小制,都无一例外地寄予和抒发了诗人真切而深重的情感,饱含着细腻而真诚的人文关怀。就如深深扎根于太行山的红星杨,就如朴实无华的小米,就如应当受到尊重的蚂蚁,以及天真善良的鸟、掠过天空的大雁与天鹅。无论写什么,他都将自己投入进去,置于一个厚重的历史时空、广袤山川与人文情怀的背景中予以体察和感悟,并以简洁明快、清丽质朴的诗歌语言予以深切地表达。因而,他的诗绝少有晦涩难懂、不知所云、矫揉造作、浮华矫情的诟病。他善于通过各种修辞技巧的运用,将通俗易懂的词句赋予新的诗意与内涵,使他的诗歌具备了走向大众、深入人心、获得广泛共鸣的品质。同时,他又善于以自身广博的文化修为在历史的大背景中营建诗歌的架构,将自己的思想与目光掣入历史的纵深去探求诗意的存在,从而实现了抒情诗歌在当代语境下的厚重表达。这也正是郭新民诗歌之所以总是能够表现出一种有底气、有地气,浑厚深沉、气贯长虹的艺术魅力的根源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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