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迹并未发生——新世纪诗歌观感

2010-11-24 22:22谢冕
文艺论坛 2010年4期
关键词:聂鲁达二十世纪艾青

■谢冕

不知不觉,新世纪已经过了十年。动乱时世,不堪煎熬,岁月苦长。和平岁月,声情并茂,人生恨短。记得十年前,我们满怀激情迎接新千年,有许多的憧憬,有许多的祝福,更有许多的期待。我们的期待是多方位的,首先是,期待着从此告别战乱,也告别“革命”。二十世纪有过两次世界大战,亿万生灵惨遭灭顶。二十世纪在中国还有过长达十年的“史无前例”,造成了永远的伤痛。

我们祈求,如同意味中国诗人祈求的那样:

我祈求炎夏有风,冬日少雨,/我祈求花开有红有紫;/我祈求爱情不受讥笑,/跌倒有人扶持;/我祈求同情心——/我祈求/总有一天,再没有人/像我这样祈求①。

这位诗人深情呼唤在中国最黑暗的岁月,那时,黑夜到了尽头,曙光尚未来临。过了一年,中国开始了新的梦境和追求。我们把希望和幻想带到了新的世纪。祝福春天,祝福鲜花,祝福绘画和音乐,作为诗人,我们更祝福诗歌。

已经过去的二十世纪,为我们留下了辉煌的诗歌遗产。那些伟大的心灵,如同百花赶赴春天的约会,纷纷选择十九世纪的最后时光来到世界:艾略特是1888,阿赫玛托娃是1889,茨维塔耶娃是1892,艾吕雅是1895,叶赛宁也是1895,马雅可夫斯基是1893,洛尔迦是1898,博尔赫斯是1899,来得晚些的是聂鲁达,是1904,奥登是1907,艾青最晚,是1910,距今也整一百年了。他们都把最年轻的生命留在了二十世纪,他们是那个世纪的骄傲。

中国新诗诞生于二十世纪,它给那个世纪留下了可贵的诗歌遗产,那也是一个长长的名单。二十世纪的终结,二十一世纪的开端,人们总有殷切的期待,期待着如同二十世纪初期那样,从世界的各个方向,也从中国的各个方向,诗人们赶赴了一个更为盛大的春天的约会。而奇迹没有发生。

在中国,诗歌如同往常那样,许多人在写,写的很多,但是很少有让人感动的、而且广为传诵的诗。也许“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真的成了世纪的绝唱,从那时到现在,我们一直等待这样动情的诗歌,然而,奇迹没有发生,而我们依然等待。

我们不等待别的,我们只等待诗歌。世上有许多诱惑我们的东西,但那些都不长久,财富有多寡,荣誉有隆替,地位有高低,却都是过眼烟云。就是最宝贵的生命,也都不会永存。世间万物,都只是短暂,唯有诗歌永远。好诗长存万世,它不会衰老,伴随着一代又一代人,在他们的心灵中永存。愈是好诗,愈是永久,这是世上唯一能够永葆青春的不朽。

我们一直在等待奇迹。我们对此深信不疑。现在只是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也许一切都如往常,都如十九世纪最后十年那样,未来的伟大诗人,未来的艾略特,未来的聂鲁达,还有未来的艾青,他们已在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动身,正在赶赴新的一场春天的约会。

诗歌是做梦的事业,我们的工作是做梦。人们尽可疑嘲笑一切,但是诗歌的魅力、高压和神圣不可嘲笑。半世纪最初十年,灾难和恐怖不期而至,地震、海啸、形形色色的炸弹和坍塌。但我们依然怀有梦想,期待诗歌的奇迹出现。奇迹没有发生,我们还在等待。

注 释

①蔡其矫:《祈求》,此诗作于197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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