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宏波
从18世纪后期开始,西方揭开了第一次妇女解放运动的序幕,并使这一运动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达到了高潮,一些富有独立思想的知识分子(尤其是女性)发起了以自由、民主、平等为核心的女权运动。在社会生活中,女性逐渐走出被传统界定的“边缘”,成为自己命运的主人,成为主流社会的成员。艺术家们也通过作品努力“为女性找回‘女人’,重新阐释‘边缘’”。R·施特劳斯的歌剧创作便是其中之一。
R·施特劳斯的歌剧创作开始于19和20世纪之交,是他音乐创作生涯的后半阶段,与之前半阶段创作的音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音诗中的主人翁几乎全是男性,并充满着超凡的英雄气概。而“施特劳斯在歌剧中展示了一种女性的声音”,他开始在歌剧中塑造了一批“新女性”的典范,女性角色成为R·施特劳斯歌剧作品中的绝对主角,十五部歌剧中以女性名字命名的就有九部,其他六部歌剧中,女性角色也占据了绝对优势。《莎乐美》是R·施特劳斯歌剧创作进入“女性歌剧”,向男性争取权力,表达女性文化诉求的重要转折的作品。之前的《贡特拉姆》和《火荒》两部歌剧中虽然有弗莱希尔德和迪厄米特女性形象,但所表现的倾向仍然是男性的强势和英雄,并明显地保留着瓦格纳式的烙印。因此,《莎乐美》是R·施特劳斯歌剧创作,甚至是全部创作中的第一个真正以女性为主人翁的作品。
与很多同时代的作曲家相比,R·施特劳斯从二十多岁开始就颇有名气,特别早期音诗《唐璜》和《死与净化》等,已成为德国音乐宝库中的精品,并为他创作歌剧积累了大量乐队写作的经验。再加上女高音歌唱家出身的夫人保利妮·德·阿娜的帮助,成为他歌剧创作的源泉和动力。但是《贡特拉姆》和《火荒》两部歌剧的创作风格无论是思想表达或音乐创作上都延续着瓦格纳的影子,R·施特劳斯的歌剧风格尚未完全形成,最终的失败沉重打击了他。凭借着对戏剧的敏锐感受和对音乐的天才把握,R·施特劳斯终于等到了一个能充分发挥其音乐才能的特殊女性脚本——《莎乐美》。
R·施特劳斯的歌剧《莎乐美》的女主人翁是他全部歌剧中最复杂、最特殊的人物形象。她本应该被演成一位举止得体、热情如火、纯情贞洁的阿拉伯公主。但是,歌剧却将其塑造成“一名做着如蛇行动作的异国情调的低级舞者”,“为继父跳脱衣舞”,并患有“恋尸癖”的“致命女性”。R·施特劳斯在莎乐美的角色上进行精心地处理和安排,倾注更多的是同情和善意。这位年仅十六岁的东方公主经历了父亲的被害、继父的好色、母亲的漠不关心和约翰的蔑视诅咒,最终死于士兵的盾牌之下,一切不公正的待遇和恶劣的生活环境使“曾经受到伤害”的莎乐美渴望得到爱情和关爱。先知约翰的出现立刻给莎乐美带来了希望,她是歌剧中唯一对约翰接受和认同的人,从好奇欣赏的心态逐渐转化为善意理解的情感,最终发展成一种疯狂占有的爱欲。在歌剧中,先知约翰虽然知道莎乐美本人与希律王和希罗底的罪恶毫无关系,甚至是一个被害人的女儿,却不断地谩骂和诅咒这无辜纯洁的少女;而希律王不同于约翰,表面上满口尽是仁义道德,暗地里却干尽了人间所有的坏事:篡夺了兄长的王位,霸占了兄嫂,甚至连自己的亲生侄女都不放过。因此,无论是先知,还是至高无上的国王,他们都代表了男权的强势,肆意地侮辱和伤害着弱势少女莎乐美。R·施特劳斯挑战了传统的性别观念,用女性主义的文化诉求赋予了莎乐美解放女性身体,强调女性欲望的表达(即莎乐美对约翰从爱情到占有),忠贞不渝地追求灵魂和精神上的性别平等。两个最具代表性的段落——“七层面纱舞”和“手捧约翰头颅亲吻”的场面是R·施特劳斯最用心和最经典的诉求。音乐在调性上的频繁转换成为他表现莎乐美身体欲望的重要手段,“大小调的频繁转换是造成音乐的紧张感,对应了莎乐美渴望约翰的爱情,但又不断地遭受拒绝所造成的冲突。”另外,为了突出莎乐美与约翰的矛盾冲突,R·施特劳斯使用了相差半音的两个调——C和升C,分别代表了约翰和莎乐美的调中心。并通过半音化手法的使用刻画了莎乐美的内心的激烈的情感体验,尖锐的音响效果造成了戏剧性的氛围,逐步达到女性欲望的表达和诉求。
在R·施特劳斯的歌剧中,我们可以看见众多具有崇高美德的女性人物角色。例如:《玫瑰骑士》中的元帅夫人;《阿里阿德涅在纳克索斯》中的女主角策尔比内塔;《没有影子的女人》中的仙后;《达尼埃的爱情》中的达尼埃;《在埃及的海伦》中的海伦;《阿拉贝拉》中的“新女性”等,甚至在《间奏曲》中将自己的妻子保利妮·德·阿娜写进了歌剧。然而,R·施特劳斯不仅善于塑造女性角色作为歌剧主人翁来发展剧情,还惯以采用“反定义式”的手法,弱化男性角色的强权,甚至作为批判对象。最典型的就是《莎乐美》,虽然取材于圣经故事,但以反宗教的方式叙述。剧中的重要人物圣徒约翰是基督教精神的代表,,但莎乐美却在欲望的驱使下,痴迷于他的身体,最终诱惑希律王杀死约翰,还手捧约翰头颅亲吻嘴唇。这种“不道德”的叙述意义就是对传统宗教伦理道德的蔑视,更重要的是对女性个人自由和权利的追求及对男权文化的反抗。事实上,R·施特劳斯不仅批判了男性父权制,还表达对女性文化诉求意识的觉醒,向世人证明了歌剧《莎乐美》与众不同的存在方式和学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