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馨远
当命运来敲门
——观话剧《洋麻将》有感
■叶馨远
《洋麻将》是香港话剧团近年在内地巡演的一部经典话剧。之所以说它经典,是因为这部戏剧作品在1976年完成创作并由百老汇演出后,曾创造了516场的演出记录。1978年,该剧获得美国“普利策戏剧奖”,是美国著名剧作家柯培恩的代表作品。这部作品后来在世界各地以不同的语言在戏剧舞台上演出,至今已有32年的演出历史。香港版《洋麻将》由香港著名导演李国威执导,这是一位曾四度获得“香港最佳戏剧导演奖”的导演,其执导的舞台剧一向以“前卫”著称,可这次执导《洋麻将》,他却用了最现实主义的手法:现实主义的舞台,极富生活气息的表演,没有华丽的布景,也没有离奇的剧情,在一个半小时的演出时间中,场景自始至终是养老院里的一间活动场所,整个舞台上也只有两位演员,他俩最主要的活动就是围坐在一张圆桌旁打扑克(即“洋麻将”)——这两个生活在养老院里的孤独老人,打着扑克,或谈天说地,或针锋相对,有幽默,也有泪水,让我们在这样一个狭小的舞台空间里看到两位老人的人生底牌,看到他们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人生经历以及难以言表的内心矛盾,从而让我们在小剧场里体味到话剧的无穷魅力。
本剧的女主人公芳西雅刚住进养老院时,举止文雅,谈吐得体,在别人面前保持着一个家庭出身好、自我修养高的形象,谁知,这一切都是她给自己编织的一个美丽但却虚无的外衣,她用这样一件“外衣”来掩盖自己那颗伤痕累累的内心,维持自己在别人面前的形象,所以,在男女主人公刚开始相识时,我们才会看到这样一系列情节:当男主人公魏勒随口说她靠养老金生活时,她大为光火;当男主人公在她面前说粗话时,她深恶痛绝,并告诉他,自己出生在一个教会家庭,母亲对她管教甚严;当其他老人接受家人探视的时候,对于自己无人看望的事实,她说自己的儿子住得远,唯一的一个姐姐在国外,以此作为无人来探视自己的理由……随着剧情的逐步展开,她也开始爆粗口,且越来越甚,并承认自己是靠救济金生活;通过与男主人公越来越深入地聊天,她说出了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愿提及的过去:因丈夫粗暴而离婚;与唯一的儿子相依为命,可是儿子对她并不好;与姐姐多年没有往来……就这样,在打牌和聊天的过程中,女主人公隐密的个人历史和悲伤的心路历程逐层暴露在我们面前,让我们为她的人生唏嘘感叹。
与女主公不断变化的性格与人生历程相比,男主人公的性格与背景故事就相对简单一些:本剧一开场,男主人公听到窗外嘈杂的音乐声时大声地爆了句粗口,从这儿开始,男主人公暴躁的性格一直延续到终场:打扑克打输了就掀桌子,用棍子拼命地敲击桌子……在其暴躁性格的表面下,我们看到了男主人公柔弱的内心:与女主人公刚相识时,他说自己是做大生意的,随着剧情的深入,他的过去被女主人公揭开:因为他的臭脾气,他并未挣到很多钱;合伙人骗了他,使他最终一无所有,不得不到教会开办的养老院来过下半生……
在打“洋麻将”的表象下,编导者让我们产生一种强烈的命运感:整场戏中,男主人公的要求并不高,他只希望赢一场!从男女主人公初次相识、他请求她一起打“洋麻将”开始,这个思想就一直潜伏在男主人公的心灵深处。可是命运就是这样不断地跟他开玩笑:第一次打牌,根本不会打牌的女主人公却赢了,他说她运气好,可还是忍不住地骂了一句;随着剧情不断向前发展,他就像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不断请求女主人公与自己玩“洋麻将”,对自己的要求也降到了最低——只要赢一场,他就不玩了!可是,这样一个小小的要求都无法达到,于是他骂人,他掀桌子,他用棍子狠砸桌子,尤其是在话剧的后半场,他痛心地说“我只要赢一场啊”时,我们的内心产生了强烈的震动,仿佛看到人生那不可知的命运正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他……
这种感觉让我想起了美国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的早期戏剧,那茫茫无际的大海,像一张无形的手,决定着水手们和家人的命运,即便是到了他的中期作品《天边外》,仍然会让人产生一种强烈的命运感:弟弟罗伯特渴望有一天离开农庄,去天边外追求自己向往的生活,然而临行前,露斯向他表达了爱意,于是他留在了农庄,继续过单调的生活。而哥哥安德鲁得知心上人露斯爱的是自己的弟弟后,毅然跟随舅舅出海远航。具有诗人气质的罗伯特因不会持家耕种而将农庄弄得破乱不堪,露斯这才发现自己真正爱的是安德鲁,命运再次将这三个人的人生改变,弟弟最终染上了肺病,临终前,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指向天边外的世界——命运之手就这样无情地将这个可怜的人儿推上了悬崖。
相信《洋麻将》的编导者对生活有着深刻的体验与感悟,所以才会让我们在这平平淡淡的情节中感受到命运之手的存在:看似是两个老人在打“洋麻将”,在絮絮叨叨地聊天,其实命运的薄雾早已在每个人的头上扩散开来,它笑看人世间的人们在挣扎,在躲避,让你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达到自己的愿望,哪怕像赢一次牌这样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愿望:她不会打牌,却每打必赢;他会打牌,却每打必输。
这,就是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