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还是毁灭”
——弗洛伊德式影视观众学探析

2010-11-16 05:18郎伟超
剧影月报 2010年5期

■郎伟超

影视观众学是一门精细复杂的学问,牵涉到太多经济、社会,以及相关产业链的思考。而目前影视观众群体从心理层面上体现出的多样化需求,也促使我们有必要重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中所强调的人类最原始的精神力的作用。

精神,涵盖了心理、思想等各方面,代表了人类存在的最高意义。甚至当人类孱弱的力量不足以抗拒某些事物——或许是天灾,或许是宿命般的生死——人类就会不自觉地借助精神的力量来化解自身的危难,这是人类独特的思维机制。其中,一些本能冲动、被压抑的欲望或生命力在不知不觉的潜在境界里发生,因不符合社会道德和本人的理智,无法进入意识被个体所觉察的思想、观念、欲望等心理活动被弗洛伊德定义为为潜意识。潜意识是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暗地里支配着人类的行为和心理趋向。就人类群体来说,潜意识作用于人群的凝聚力,促进提高整体的生存质量,这应当是源自远古时代漫长衍生而来的本能。就个人来说,潜意识扮演了抗拒不可抗的,化解不可知的精神稳定力的角色。比如人类未曾探知的深海、星空,以及永恒而又令人迷惑的生死。当然,在人类悠久的历史进程中,潜意识不仅仅作用于这些具体的表象,还影响着宗教的信仰,更催生了艺术的发展。下面,我们试着以弗洛伊德的精神理论探究如何使电影艺术更贴切地满足人的深层心理需要,引起观众的共鸣,进而成为影响力更深远更受欢迎的艺术。弗洛伊德认为人的精神活动的能量来源于本能,本能是推动个体行为的内在动力。人类最基本的本能有两类:一类是生的本能,另一类是死亡本能。死亡是生命的终结,是生命的最后稳定状态,生命只有在这时才不再需要为满足生理欲望而斗争。只有在此时,生命不再有焦虑和抑郁,所以所有生命的最终目标是死亡。死亡本能派生出攻击、破坏、战争等一切毁灭行为。当它转向机体内部时,导致个体的自责,甚至自伤自杀,当它转向外部世界时,导致对他人的攻击、仇恨、谋杀等。也就是说,生欲和死欲是人类精神世界的最原始欲望,并且是人类生命进程的终极动力。相比于其他生物,人类最耐人寻味的一点或许就是人类独有的“自毁,自弃”的欲望或行为。在此,我将之理解为人类复杂的智慧对于生命的独特情感。地球上万千生物中,只有人类能够意识到人生是个永恒的悲剧。就我们的认知范围来看,一切的一切,莫不是由虚无绽放出灿烂的生命——紧接着,被神秘的规则一步步推向坟墓,走向永远的终结。地球上每一个个体生命如此,而渺远磅礴的宇宙却也不出此悲剧命运!因此,更具有生命本质特征的悲剧影视作品获得历史的认可,映射着死亡欲望的电影(惊险,破坏,火爆元素集合)在地位上也从不低于“生欲”电影(快乐,性感,喜剧)。事实上,一个公认的定理就是“好的喜剧应该使人笑中含泪”。如果单纯渲染搞笑的氛围,那么所谓的“喜剧”就落入了“逗笑”的俗套。无论是美国早期的《老友记》,《成长的烦恼》,或是中国的《我爱我家》,《东北一家人》,莫不是在笑声中体现了鲜明的社会关怀与人文特征,并成为喜剧片的经典。

那么死欲电影对于观众的吸引力从何而来呢?试从人类“死欲”本身的诱惑说起——死欲,代表的是一种惊险,刺激,紧张收缩又舒展的快感,其本身的乐趣来源于我们人类以自己的活动去故意“冒犯”死亡,在无限贴近死亡的“自我毁灭”过程中体验到非同一般的情感,然后最终却在离死亡境界一步之遥的地方成功生还——这,是死欲的最高乐趣——由死转生。试以例说明:当一个人从高处俯视地面,便是以自己的生命长度打量死亡的距离。当他纵身而下!整个身体沐浴在向死亡主动奔近的尖啸风声中!地面,即是死亡,而现在,视力范围内的地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旦触碰到死亡则永无生机!正是呼吸紧绷,心跳停止的那个一瞬间,无可超越的快感在此刻达到了最巅峰,原本遥远模糊的死亡已经变得巨大无边,近在咫尺。如果这样继续零点几秒,这样的快感必将以一片黑暗结束,甚至不会再有回忆这次极限快感的机会了——然而!就在鼻尖已经感觉到死亡的一瞬间,脚后跟上的绳子猛然发力!眼前的死亡再次由巨大变得越来越遥远,逃离了死亡边缘的“生欲”快感袭满周身,向上方弹起的过程即是重生,而这样的记忆将深刻而可以复制——是的,这是跳楼时的快感,却以蹦极的模式达到了“生—死—生”的安全效果。诸如此类的死欲意象还有很多很多,例如小孩子不可扼制的玩火欲望,柔嫩的皮肤一点点地逼近炽热火焰,全身绷紧,注意力高度集中,尽全力使手指再靠近一点!然后满足地飞速逃离火焰的范围。还有特工(甚至是小偷)的屏息静气,极限运动的狂野生死,等等(甚至包含杀戮的快感,以及血腥的崇拜,例如《七宗罪》,《斯巴达》等电影所表现的)。死欲电影正是如同这些例子,通过紧张刺激的火爆场景和极度危险来唤起观众的“自毁”潜意识,人为地制造满足人类死欲的安全模式。安娜弗洛伊德在其父亲理论的基础上,提出了著名的“心理防御机制”理论。投射——这是自我为了逃避超我的责难,又要满足自我的需要,将自己的欲望投射到别人的身上从而得到一种解脱的心理机制。观众观看死欲电影正是其心理需求对影视人物投射的表现。

当然,死欲可以一直压制到影片最后,但是蹦极时的那根绳子却是末尾的必要——最终的力挽狂澜,死欲的刺激感到达最高点后骤然让位于仿佛新生般的生欲,毕竟电影需要观众的潜意识认可,没有生欲的电影就和现实中的自杀无异,不会博得人们的赞赏和满意。电影给予观众的满足感始终要在社会文化、习俗、法律、道德伦理认可的情况下得到实现,所以,死欲作为一份重要的元素可以用来重点渲染,迎合人类的潜意识爱好,但是最终生欲必须要翻盘盖过死欲,取得“生生死死生生“的大满足。例如《2012》末的方舟,《007》系列的永远不死,这样的相对完美的结局可以唤起观众对自身生命存在以及人类世界的庆幸感、满足感,和“生”本身的快乐。这种快感的累积将是观众群形成习惯,日后反复以电影电视为视听,心理双重宣泄的潜意识推动力。有趣的是,死欲冲动呈现为截然相反的两极:一极是死的向往,一极是死的恐惧。这对于影片的剧情构造可以作为一个提示。在剧情的编排中,对主动贴近死亡的疯狂,对真正面临死亡的恐慌,都是抓住观众心理,引起潜意识精神共鸣的重要部分。在某些国产影片中,对剧中人物面临死亡的安排忽视了“恐惧”的心情,显得与观众心理格格不入,从而影响了全片精神的感染力,这是很可惜的经验教训。

弗洛伊德关于《梦的解析》非常著名,以至于法国电影理论家雷纳克莱尔曾经表示电影和梦境一样,仿佛具有催眠的作用。我个人认为二者还是有比较明显差别的。弗洛伊德一直对催眠疗法非常感兴趣并亲身实践,但是电影与催眠在受众群体上有根本的不同。催眠和梦境都是人类无意识情况下被动接受的心理展示,表现出潜意识中的思维,情绪特征。而电影则是受众明确自己的喜欢,带着自己的潜意识趋向主动前来接受宣泄,寻找快感的目标。换言之,是受众心中的原始意识(本我)驱动他们来借助影视艺术的力量冲破“自我”“超我”的桎梏,得到最本质的满足。但是从心理学角度上讲,两者都是人的深层心理在不同空间的安全释放,这是两者的共性。

而如果在做电影的过程中不仅仅致力于迎合观众的潜意识喜好和原始情感,那么弗洛伊德理论不能兼顾的问题就体现出来。我将之归为两点:第一,有没有一些影视作品不能完全定性于“生欲”和“死欲”范围,而需要从其他精神层面分析的?第二,研究影视观众学,肯定不仅仅考虑观众的心理需求,还要像开头提出的那样,全面思考经济与社会的相关问题,在影片的推广方面追求“面面俱到”,达到观众与影片本身互动的良好结果。

一部电影,应该做到能够提供给观众心理意识的满足感。不同于文字艺术的由抽象臆想至具象的欣赏方式,影视艺术独特的直接由视听具象体验出抽象情感和思想的特点,决定了必须考虑如何利用视听技术使观众深层心理中的潜意识得到宣泄的要求。按照弗洛伊德的“本我,自我,超我”理论,影视艺术应该是能够成功地提供想象空间,让观众进入童年之后就被取代的“本我”中去,在“本我”中感受“我”依然存在的最原始冲动和快感,并且融合了“自我”和“超我”的完美和谐的心理状态。因此,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是帮助我们了解观众与影视和谐发展的重要工具,而作为工具,它的价值将取决于我们是如何使用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