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战剧《潜伏》热播原因之探究

2010-11-16 03:25赵晓玲
电影评介 2010年14期
关键词:潜伏谍战剧连续剧

2009年,《潜伏》在国内电视荧屏上掀起了一浪又一浪的收视高潮,其收视反响和社会效应远远超过了之前像《一双绣花鞋》、《梅花档案》、《谍战古山塘》等任何一部谍战剧,《潜伏》可以说是我国谍战剧发展史上一部里程碑式的作品,一方面,它在剧中实现了人文命题与市场品质的紧密结合,另一方面,它在使其成为大众艺术消费品的同时,又不失其主流文化的内涵。具体来说,《潜伏》的成功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来进行探究:

一、对剧中艺术形象的平民化演绎

与传统的谍战剧不同,《潜伏》没有用疯狂的飙车和敏捷的腿脚功夫等镜头来刺激受众的感官。它成功的关键,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演绎着平凡人的英雄神话,这种叙事模式实现了艺术作品与日常生活经验的连续性,从而将谍战剧引向日常审美方向发展。

人类天生有崇敬英雄的本能,创世神话和救世神话中都突出英雄的作用。但是,英雄形象在继承的过程中并非一成不变,而是随着每一个时代、每一个社会真善美标准的变化而转换变形。我国漫长的历史进程中所留下的往往都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传记——出身高贵的人才有成为英雄的可能;而普通人,尤其是日常生活中的普通人则鲜有人知。然而,《潜伏》却选择了出身并不高贵的人物在剧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主人公余则成和翠平来自河北的农村,男女主人公一个眼睛小,一个嘴大,就连剧中的吴站长也评价女主人公“蠢得挂相”。男主人公余则成起初是国民党军统里的一名小职员,他的愿望就是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过柴米油盐的日常生活。因此,在女友左蓝策反他时,他很坦白地说:“我们就是两个普通的老百姓,不是蒋介石和毛泽东。我们将来会有我们自己的生活。到时候你会发现,我们生活里其实并没有政治,就是柴米油盐。” 他的对手李涯也很清楚关于以后谁坐江山这种大事儿轮不到他这辈小人物考虑,因此他只考虑眼前应该做的事情。

既然选择了平凡的人物,因此剧中的角色个个都鲜活灵动,富有生命力和创造性,可以实实在在地放置于日常生活中。站长吴敬中深谙为官之道,官威,狡诈,贪婪,世故;李涯是国民党特务中的精英,他有信仰,既聪明,又狠毒;谢若林则信仰生存主义,油头粉面,说话略带结巴,表现出无比坦诚的唯利是图; 陆桥山则是一个典型的阴柔派人物,只敢背后使绊子的小人,一旦得志又会变得疯狂自大;左蓝又是很典型的革命女青年,能歌善舞,外语很好,但对余则成又有真实而深刻的感情……他们只是一群普通人。但是这群小人物各有特色,各有所求,人生目的和信仰也各不相同,正是对这群小人物的平民化演绎与刻画,才使得该剧既真实又生动。其中,演绎最为成功的无疑是剧中的男女主人公了。

一般说来,草莽英雄是我国古典小说中塑造的重要形象,是相对于官方而言活跃于民间的英雄。《潜伏》中的女主角王翠平就是以这样一个草莽英雄的形象出现的,她在剧中一出场就让剧中人物和观众都惊愕不已,不由得冒了一身冷汗。她出生于太行山,是个地地道道的乡下人,没有受过教育,也不懂城市上层人士的一整套礼仪规则;对于在城市流行的时尚服装(旗袍)和话题(性),她很不理解,甚至觉得恶心、下流,但是这恰恰塑造了一位鲜活的农村妇女形象。而本剧的绝对主角余则成,则颠覆了我们固有印象中的“英雄形象”:作为一个潜伏人员,必须要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扔到人堆里绝对不能太扎眼,最好是见过一面基本就再也想不起来。所以我们看到剧中的余则成:个子不高,眼睛不太,貌不惊人。军统站里形形色色很多人,身为副站长的他从来不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个,这也是他一路上有惊无险顺利完成任务的重要基础。当然余则成并没有表现出随时随地都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力量。面对现实,余则成也不是完完全全地自信:“我们的这种工作就是在跟死亡捉迷藏,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亡会一把抓住你”。全剧就在内敛与平和的气氛中展示潜伏于日常生活中的危险与紧张,这才构成了真正的戏剧张力。

另外,作为间谍必备的素质,余则成一个都不少:谨小慎微是必要的,他每做一件事都要比别人花上多几倍的心思,认真仔细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在翠平暴露的情况下,他冷静地应对状况,创造出翠平能够驾驭的局面,继而化解危机,转危为安。应对私心很重的站长和陆桥山,他左右逢源;面对紧咬着他不放的马奎、李涯、谢若林,他运筹帷幄,一次次绝地反击,力挽狂澜。就这样,余则成这个人物形象鲜活地展现在了观众面前。由于这个人物形象区别于其他剧中同类角色的塑造,这才使得观众在观看此剧时有耳目一新之感。

二、对剧中戏剧结构的成功编排

虽然长篇连续剧逐渐成为电视剧市场的主流,但情节简单、悬念单一的戏剧结构因其内容的单薄很难持续吸引观众,而动辄数十集的播放,又易使复杂情节出现混乱、悬念反复推迟造成节奏拖沓,从而催生观众的疲劳感。因此,设置新型的戏剧结构成为编剧们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潜伏》在这一方面取得了突破与成功:

首先,在电视剧结构形式的殊途同归上:连续剧与系列剧相融合。作为电视剧重要的两种形式,连续剧和系列剧有着风格不同的叙事特点。系列剧情节相对简单明确,人物较少且易于辨认,节奏明快,但却容易因为人物定型、叙述方式定式而出现情节重复、人物符号化的现象;连续剧则情节相对复杂,人物众多,往往依靠不同人物营造戏剧张力,却也容易因为悬念过长、线索过多而出现节奏拖沓的现象。谍战剧《潜伏》将连续剧和系列剧的特点相融合,以浪漫线的连贯性与惊险串的阶段化相搭配的结构设计,无疑为长篇电视连续剧的剧作结构提供了一个可资借鉴的标本。

其次,浪漫线:“欢喜冤家”贯穿全剧。一个受过秘密训练、潜伏军统的情报员和一个在山沟里打鬼子的女游击队长之间的假夫妻关系,是原作的基本戏剧结构,这也构成了电视连续剧《潜伏》强烈的戏剧张力。编剧在保留误会层出不穷、冲突接二连三过程的同时,颠覆了才子佳人、英雄美人式的人物搭配,以形象反差强烈造成观众心理落差后的关注,以日常生活的琐碎凸显革命爱情的伟大。“按照电视剧的创作规律,处理冲突关键在于把握人物性格的独特性,把握人物关系的独特性”。[1]作为潜伏者的余则成,从外形气质到性格信仰都与风流倜傥、智勇双全的传统间谍形象相去甚远,这种唯唯诺诺,看似难堪重任的小人物,置身于变幻莫测的险恶环境中,能够顺利完成各项任务且不暴露身份的斗争技巧和生存智慧,无疑更能刺激观众的收看兴趣。

再次,惊险线:单元故事串联延宕悬念。《潜伏》在沿用以往谍战剧惯用的偷情报、杀叛徒、绑架等传统惊险元素的同时,将中共打入敌人内部模式调整为敌人内部人员反正,增加了敌明我暗人物关系中隐藏与暴露间的戏剧张力,也使得人物命运走向的整体悬念复杂化。在构成结构主体的单元故事之间,上一个单元故事中看似随意的人物或者线索,往往成为下一个故事中重要的情节因素。比如军调情报案中,马奎在应该何时抓捕我方人员的问题上与陆桥山发生争执,这显示出两人的不和,而这正好成为了妙计除马奎单元故事中,余则成借陆桥山之手除掉马奎的重要依据,正是这种情节的勾连形成《潜伏》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连续性叙事魅力。

有人认为谍战剧在《暗战》就走向了末路。然而,《潜伏》另辟蹊径,走向日常生活并赢得了喝彩,进而很快就被受众誉为谍战剧中的经典。通常,我们在对艺术进行审美的时候,至少有一部分是依据日常生活美学行事的。所以,当受众对传统谍战剧中的类型化元素出现审美疲劳时,便很自然地将目光转向与日常生活经验紧密相连的真实,以便在这种真实中寻找共鸣。生活本身就孕育着无限的美,《潜伏》挖掘并演绎了这种美的生命力,在美与生活两者间寻找到一个平衡点,因而其在实现商业价值的同时,也充分成就了它的艺术性。

三、对剧中情节的巧妙设置与对剧中节奏的细致把握

“按照好莱坞的标准,一部一个半小时的电影要有26个情节点,那么一集电视剧45-50分钟,应该有13个情节点”。[2]与电影相比,篇幅长、人物多的电视剧,更需要大量的情节点。《潜伏》是一部谍战题材的电视剧, 险象环生的悬念设置就是它的“情节点”。这种“情节点”在剧中主要表现为人物的“情节化”和扑朔迷离的悬念设置。

首先,在人物的“情节化”上。谍战剧之所以引人入胜,是因为观众在剧集的讲述中,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观众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却不知道他会怎么做;观众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却想不到他怎么能想得那么周到。余则成在军统站内是危机四伏的,不仅仅因为他是中共的潜伏人员,天津军统站内一样存在着“勾心斗角”的内耗,,任何一个人都是余则成要担心和警惕的“不确定因素”。事实上,主人公存在的危机越多越不确定,越会吸引观众的好奇心理。

其次,在扑朔迷离的悬念设置上。电视剧的高潮一般安排在最后两集,同时,电视剧由于篇幅较长,比起电影更需要大量地设置悬念,而悬念通常是由人物构成的。人物构成如果太过平面化,那么观众就很容易从前面的剧情推测出后面的人物命运、剧情发展,这样一来,电视剧的剧本就过于失败了。《潜伏》中,所有的悬念都围绕着余则成,尽管观众知道余则成的身份,但是军统站里其他人并不知道,而且,吴敬中是否怀疑了余则成一直是一个悬念,另外编剧打破传统的“大团圆”式的结局法,让翠平和余则成的命运也变得不可预测。这种结局尽管有一定的悲剧意味,但这种结局的手法更有着一种戏剧美学的张力,也更大大成就了《潜伏》的艺术美感。

此外,《潜伏》之所以受到观众欢迎,除了情节创意新颖外,对节奏的出色与细致把握也是原因之一。

首先,两条叙事主线交错造成节奏变化。《潜伏》中余则成是本剧的核心人物,以他的特殊工作与情感生活为基点,剧中产生了两条叙事主线。一条主线是余则成与敌人的斗争,这条主线主要展现了余则成如何与站长、马奎、陆桥山、李涯斗智,巧妙获取情报。另一条主线是他的爱情故事,主要是他与翠平的关系,附加上他与左蓝、晚秋的情感纠葛。

其次,镜头及其组接形成节奏变化。叙事所产生的内在节奏在两个层面上由影像呈现出来,一个层面是段落的更替组合,另一个层面则是镜头及其组接。正如法国理论家夏蒂埃所说,“观众对节奏的直觉产生于一个接一个的镜头,这些镜头是根据电影工作者(和剪辑师)创造的精确关系持续交替”。[3]《潜伏》中,大量的画面与画面之间的快速剪切以及适时具有的急促性的音响蒙太奇的交叉使用,大大强化了电视剧的刺激性与悬念感,这种刺激性让观众既觉着紧张、刺激,又大呼过瘾,从而让观众沉浸在对情节欣赏欲罢不能的艺术情境之中。

总之,《潜伏》可谓是国产谍战剧的一次华丽转身,这部融合了悬疑、爱情、谍战、人性和职场生存法则的电视剧,在国内电视荧屏上实属难能可贵之作。它最大的意义在于推动了内地电视剧创作突破主旋律题材的限制与藩篱,向电视剧商业化和娱乐性方面迈出了重要一步。

注释

[1]谭霈生《论戏剧性》,北京大学出版社1981 年版,第 119 页。

[2]陈晓春著:《电视剧理论与创作技巧》,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

[3]转引自[ 法]热拉尔•贝东《电影美学》,商务印书馆,1998 年版,第83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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