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珊珊,朱乐红
(湖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长沙 410128)
准成事标记“V出”及其与“V成”的比较分析
郭珊珊,朱乐红
(湖南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长沙 410128)
运用句法学、语义学相关理论探讨作为准成事标记的“V出”与成事成分的搭配及其同现动词的情况,并与典型成事标记“V成”进行比较分析,发现准成事标记“V出”与成事的搭配能力相当强,可以与制成成事、认选成事、形成成事、自成成事四类成事搭配,但“出”都不是强制性语法标志,而典型成事标记“V成”则可与制成成事、变成成事两类结果性最强、最具原型性的成事搭配。
成事;V出;V成;比较
在动作行为的过程中,从无到有产生或出现的新事物或新现象反映到句子的语义结构中就类聚为一个语义成分,一般称之为“结果”或叫“成事”。下列句中的划线部分即是:
(1)他想老婆想出毛病来了。
(2)李老师把自己的经历写成了小说。
对于这种语义成分,陈昌来认为,考虑到跟施事、受事等语义成分名称的统一并避免跟结果补语之“结果”相扰,采用“成事”来指称比较科学。成事和受事是不同的语义成分,语义特征呈明显对立,表现在“从无到有”和“本来就有”的对立,形式特征也有明显的差异:“成、出”等很少用于动词和受事之间,但常用于动词和成事之间。通过以上例句我们也不难看出,成事有的是动作行为之前本无的、动作行为完成后新产生的或新出现的事物或现象,如例(1);有的是动作行为之后甲事物变成了乙事物,从而成为新的事物,如例 (2)。可见,成事最典型的语义性质是:从无到有新产生的事物或新出现的现象。陈昌来将成事的语义框架描述为:动作 +使形成 /使达成 +成事,并对成事的性质和特征进行了科学的界定,还将成事分为制成成事、认选成事、获取成事、变成成事、形成成事、自成成事等 6个语义小类。本文基本沿用这一分类方式。
“出”是现代汉语中比较常用的趋向动词,在句中可单独做谓语,也可以跟在一个动词性成分后,我们将其记为“V出”。从形式上看,有些“V出”已经凝固成词了,如“提出、推出、付出、演出、支出 ”等(“推出”有两个:一个是已经词汇化的“推出”,其意义为“使产生、使出现”,如“推出新品牌”、“歌坛又推出了好几位新人”;还有一个是尚未凝固的动补结构,如“大伙儿把他推出了房间”);有的正处于词汇化的过程中,如“指出、作出”。一般认为,尚未词汇化的动补结构“V出”中的“出”可以表示两种不同的语法意义。如吕叔湘认为“出”的意义可概括为“表示人或事物随动作从里向外”(趋向义)和“表示动作完成”(结果义)。刘月华则将“出”的语法意义明确概括为“趋向意义”和“结果意义”。本文所要考察的是表结果义的“V出”,例如:
(3)警察在现场查出了几条重要的线索。
(4)妈妈用旧毛线打出了一件漂亮毛衣。
表结果义的“V出”之后所带的语义成分传统上称之为“结果宾语”(朱文雄和谭景春对“结果宾语”都有界定和分析,可参),这种结果宾语实际上是动作行为所产生或引发的新事物或新现象,完全符合成事的语义框架描述,都是典型的成事,因此我们将表结果义的“V出”看作一种“成事标记”。由于“V出”另可表趋向,标记成事并非其全部的语义功能,故将其名之为“准成事标记”,以与汉语中另一个更典型、更单纯的成事标记“V成”相区别。本文主要探讨作为准成事标记的“V出”与成事成分的搭配及其同现动词的情况,并与典型成事标记“V成”进行相关的比较分析。
当动作的发出者进行该动作行为的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成事所代表的事物,且成事是动作行为的预期成品或直接成品时,这一类成事就可以称之为“制成成事”。“制成成事”所指称的事物一般是具体的物质产品,也可以是抽象的“名物”。以下例句中“V出”所带宾语即为制成成事:
(5)他用自家种的葡萄酿出了十几坛好酒。
(6)侦查员凭记忆画出了王村的地图。
与制成成事搭配时,进入“V出”的动词一般都有 [自主 ][制作 ]的语义特征,如“酿、造、酿造、砌、做、建、建造、制造、捏、开辟、打、创作、塑造、写、画、刻、勾勒、榨、挖、劈、凿、拍、剪、蒸、煮、炒、裁、绣、铺、摆”等。
当“V出”与制成成事搭配时,一般不能用于“把”字句或“被”字句。例 (5)不能做如下变换:
(7)*他把自家种的葡萄酿出了十几坛好酒。
如果将“V出”换成典型成事标记“V成”,则变换成立:
(8)他把自家种的葡萄酿成了十几坛好酒。
但是,这里应该指出:例 (5)中“自家种的葡萄”是典型的材料论元,而到 (8)中其语义性质已经由材料变为受事了;“十几坛好酒”也不再是制成成事,而是另一类成事——变成成事了 (“变成成事”的界定详参陈昌来的有关论述,下文也将论及)。
“V出”与制成成事搭配时,“出”是否强制性地必须出现呢?我们发现,“V出”与制成成事搭配时,如果成事宾语是“数量名”结构,则动词和成事宾语之间的“出”可以自由隐省,如:
(9)他用自家种的葡萄酿了十几坛好酒。
当成事宾语不是“数量名”结构时,则“出”一般不能隐省,如:
(10)*侦查员凭记忆画了王村的地图。
再来看“V成”。虽然前文 (8)中的“V成”所带宾语不是制成成事,但“V成”并非不能与制成成事搭配 ,如:
(11)老李用自家的鸡蛋做成了一个大蛋糕。
(12)他用橡皮泥捏成了一个小人儿。
与制成成事搭配时,“成”也不是强制性的,以上两句中的“成”便都可以隐省。
认选成事是动作行为的发出者主观认定或选定的直接结果,成事所指称的对象在动作行为发生之前可能已经存在,但经过认定或选定后有了新的含义或新的性质,从而成为新事物。如“厂里提拔了一个副厂长”,某人本已存在,经“厂里提拔”之后,成了“副厂长”。以下例句中“V出”所带宾语即为认选成事:
(13)央视最近评出了“感动中国”十大年度人物。
(14)大家评选出了今年的“先进个人”。
与认选成事搭配时,进入“V出”的动词一般都有[自主 ][认选 ]的语义特征。这一类动词数量有限 ,只有“评、选、评选、选举、推选、遴选、挑选 ”等少数几个。当受事与成事同时出现时,这些动词往往会形成“施事认选受事为成事”的语义框架,即:nP施+VP认选+nP受+为 /做 /当 +nP成,如“大伙儿选举老王为理事”、“同学们选我做班长”。
由于认选事件一般需要在一定的范围内进行,反映到句子表层就体现为:“V出”与认选成事搭配时,“V”前常有介词结构“从……中”来提示认选范围。(13)和(14)中的认选范围在句子表层已经省略,但仍可以补出:
(15)央视最近从 100名候选人中评出了“感动中国”十大年度人物。
(16)大家从全体在职员工中评选出了今年的“先进个人”。
此外,需要指出的是,典型成事标记“V成”一般不与认选成事搭配:
(17)*袁隆平被评成了“感动中国”年度人物。
(18)*大家把他选成了今年的“先进个人”。
形成成事是指动作行为过程中形成或出现的某种不是动词所直接支配的预期或意外结果。如“妻子抓他的脸”,结果“他的脸出现了几道口子”,“几道口子”并不是“抓”的直接对象,而是“抓他的脸”这一动作过程中出现的新事物,从而形成“妻子把他的脸抓出了几道口子”、“他的脸被妻子抓出了几道口子”、“他的脸被抓出了几道口子”等句子,句中“几道口子”即为形成成事。形成成事内部比较复杂,陈昌来将形成成事分出了三个语义小类。根据成事所关涉对象的不同,也考虑到称说的方便,我们将其分别界定为“关涉主体的形成成事”、“关涉客体的形成成事”和“关涉过程的形成成事”。考察表明,“V出”与这三类形成成事都能搭配,而且几乎是强制性的语法标志,一般不能隐省。
1.“V出”与关涉主体的形成成事
关涉主体的形成成事是指主体在动作行为过程中新出现的变化,即“nP施+VP”使“nP施+出 +nP成”→“nP施+VP出+nP成”。动词与成事之间的“出”必不可少,例如:
(19)他喝酒喝出了毛病。→*他喝酒喝了毛病。
在这一类句子中,动词和成事之间没有直接的搭配关系,不能形成动宾结构,只能形成“V+出 +nP成(来)”结构 ,“出 ”是强制性语法标志。
2.“V出”与关涉客体的形成成事
关涉客体的形成成事是指客体在动作行为过程中新出现的变化,即“nP施+VP+nP受”使“nP受+出 +nP成”→“nP施+把 +nP受+VP(出)+nP成”。例如:
(20)妻子把他的脸抓出了几道口子。
“V出”与这一类成事搭配的句式也不限于“把 ”字句,例如:
(21)父亲的手指都磨出了厚厚的茧子。
如果充当宾语的成事是“数量名”结构,则“出”可以隐省,否则一般不能隐省。以 (20)、(21)为例:
(22)妻子把他的脸抓了几道口子。
(23)*父亲的手指都磨了厚厚的茧子。
3.“V出”与关涉过程的形成成事
这里所谓“关涉过程的形成成事”与以上两类形成成事的区别在于,它不是主体或客体身上发生的新变化,只是动作行为过程中出现的新事物、新现象 ,即“nP施+VP”使得“VP+出 +nP成”→“nP施+VP出 +nP成”。例如:
(24)警察很快查出了线索。
(25)他给压岁钱给出了一场官司。
在这一类句子中,“出”也是强制性的语法标志,动词和成事之间没有直接的搭配关系,不能形成动宾结构。 (24)和 (25)隐省“出”以后均不合法:
“V出”与关涉过程的形成成事搭配时,有一种比较特殊的情形容易被混淆成“获取成事”(据陈昌来,“获取成事”是指动作行为发出者在动作行为完成后所获得或取得的成绩、名次、收益等。如:张虹滑了个第一名。/门票卖到了 800元。获取成事可以没有语法标志,也可以在动词后添加“到”、“了个”等语法标志,“出”和“成”都不是获取成事的语法标志):
(26)听她课的同学都考出了 90多的高分。
(27)运动员们都跑出了各自的最高水平。
此时,进入“V出”的动词主要是一些表示竞赛、买卖的动词 ,如“卖、考、赛、跑、滑、投、跳 ”等 ,动作的目的是为了获取一定的成绩或收益。但由于动补结构“V出”本身没有“获取义”,且该类成事也是动作行为过程中形成或出现的不是动词所直接支配的预期或意外的结果,故看作形成成事较为合理。陈昌来也认为,“他跑出了好成绩”中的“好成绩”是形成成事;而“他跑了个好成绩”中的好成绩才是获取成事。
形成成事是成事中最为复杂的一个小类,“V出”与其搭配时相关的同现动词也比较复杂。考察结果表明,能与形成成事同现的一般是动作动词,且该动词代表的动作一般能致使某物发生变化,或致使某新事物、新现象形成或出现,大多具有 [动作 ]、[自主 ]、[致使 ]的语义特征。
综上,作为准成事标记的动补结构“V出”不仅可以自由地和形成成事搭配,而且应该算是汉语中最典型、最常见的形成成事标记 (陈昌来曾提到动词和形成成事之间虚化的语法单位除了“出”之外,还有“起”,如:我的脚被砸起了一个大包。但“起”远不如“出”典型、常见)。比较而言,另一成事标记“V成”则不能与任何一种形成成事搭配。例如:
(28)*他喝酒喝成了毛病。
(29)*妻子把他的脸抓成了几道口子。例 (28)和(29)稍作变换就能成立,且看:
(30)他喝酒喝成了疯子。
(31)妻子把他的脸抓成了“京剧脸谱”。
但是,变换以后句中的“疯子”和“京剧脸谱”并非形成成事,而是另一类成事——变成成事。变成成事是动作行为完成后由另一事物变成的(包括主观上被假定变成的):甲变成乙,以乙事物的形态存在。变成成事有主体自身直接变成的“主体自变成事”,如 (30);也有客体在外力作用下变成的“客体被变成事”,如 (31)。“V成”是汉语中比较典型的变成成事标记,与变成成事搭配时,“成”一般是强制性的,不能隐省。准成事标记“V出”可以自由与形成成事搭配,但却无法与这种变成成事搭配,(30)和(31)中的“V成”换成“V出”都不成立。
某些成事所代表的事物是自然或自发生成的事物或产生的现象,即为自成成事。如:
(32)方鼎炸出了一条缝。
(33)裤子烂出了三个洞。
以上两例中“V出”所带宾语“一条缝”和“三个洞”就是自成成事。与自成成事搭配时,“出”不是强制性的,一般可以隐省:
(34)方鼎炸了一条缝。
(35)裤子烂了三个洞。
与自成成事搭配时,“V出”中的“V”都是一价的非自主动词,且一般有 [破损 ][性状 ]的语义特征 ,如“炸、烂、冻、烧、破、裂、漏、摔、肿、锈 ”等。正因为如此,“V出”与自成成事搭配时往往表示一种消极的、不如意的状况。
比较而言,“V成”则无法与自成成事搭配。(32)和(33)中的“V出”换“V成”都不成立:
(36)*方鼎炸成了一条缝。
(37)*裤子烂成了三个洞。
当然,(36)和(37)只需将宾语稍作变换就成立,如:
(38)方鼎炸成了一堆废品。
(39)裤子烂成了一条抹布。
然而,此时句中的“一堆废品”和“一条抹布”的语义性质都不再是自成成事,而是前文中提及的变成成事了。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得出如下结论:准成事标记“V出”与成事的搭配能力相当强,可以与制成成事、认选成事、形成成事、自成成事四类成事搭配,但“出”都不是强制性语法标志,有时可以隐省,主要与成事宾语是否“数量名”结构有关;典型成事标记“V成”可与制成成事、变成成事两类结果性最强、最具原型性的成事搭配,与制成成事搭配时,“成”不是强制性语法标志,有时可以隐省,与变成成事搭配时,“成”是强制性语法标志,一般不能隐省。(见表1)
表1 “V出”、“V成”与成事的搭配表
[1] 陈昌来.论成事及其相关动词 [J].汉语学习,2002(3):12-19.
[2] 刘月华,等.实用现代汉语语法 [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124.
[3] 刘月华.趋向补语通释 [M].北京:北京语言文化大学出版社,1998:186.
[4] 吕叔湘.现代汉语八百词 [Z].北京:商务印书馆,1980:55.
[5] 谭景春.“动 +结果宾语”及相关句式 [J].语言教学与研究,1997(1):46-52.
[6] 朱文雄.试论结果宾语[J].广西民族学院学报:哲社版,1990(2):78-81.
[7] 朱军,史沛沛.程度补语“死”与“要死”的共性与差异[J].长春工程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1):56-58.
A comparative ana lysis of Qua si - chengshi Marker of“V + chu”and“V + cheng”
GUO Shan-shan,et al.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Hunan Agricultural University,Changsha410128,China)
As a quasi - chengshi marker, the collocation of the structure of“Verb + chu”and its chengshi components, the syntactic distribution of the verbs of the structure and the comparative analysis of“Verb +chu”and“Verb + cheng”are all discussed in this paper by using the related theories of Syntax and Semantics.“Verb + chu”has strong collocation ability.It can be collocated with zhicheng chengshi, renxuan chengshi, xingcheng chengshi and zicheng chengshi,but in those four collocation structures,“chu”is alwaysnot a compelling grammatical marker. The typical marker of progressive action“V + cheng”can be collocated with zhicheng chengshi and biancheng chengshi.
chengshi;“verb + chu”;“verb +cheng”;comparison
H04
A
1009-8976(2010)04-0086-04
2010-08-01
湖南省社科基金项目(项目编号:08YBA104)
郭珊珊 (1979—),女 (汉),湖南益阳,硕士,讲师主要研究汉语语法、英语应用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