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诗经》隐含之巫术解析洮岷“花儿”中的欲爱事象

2010-08-15 00:45王晓云
关键词:交感巫术庙会

王晓云

(甘肃民族师范学院汉语系,甘肃 合作 747000)

·语言·文学·

以《诗经》隐含之巫术解析洮岷“花儿”中的欲爱事象

王晓云

(甘肃民族师范学院汉语系,甘肃 合作 747000)

初民的交感巫术原理是通过男女交媾可以促进万物繁殖,以使农作物与人类子息共荣。先秦《诗经·国风》中就有多首诗反映仲春之月,会合男女、祭祀高禖及祓禊求子的风俗,其中渗透了初民的交感巫术原理;时至近代,洮岷地区“花儿”歌词中所反映的欲爱内容及“花儿会”上男女青年的狂欢事项,仍与交感巫术遥相呼应。

交感巫术;《诗经·国风》;洮岷“花儿”;欲爱

英国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说过:“巫术永远没有起源,永远不是发明的、编造的。一切巫术简单地说都是‘存在’,古已有之的存在;一切人生重要趣意而不为正常的理性努力所控制者,则在一切事物、一切过程上,都自开天辟地以来便以巫术为主要的伴随物了。”[1](P57)

有关巫术赖以建立的原则,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认为可以归结为两个方面:一是“同类相生或果必同因”;二是“物体一经接触,在中断实体接触后,还会继续远距离的相互作用”。前者可称为相似律,后者可称为接触律,两者都归到“交感巫术”的名下。根据相似律可引申出巫术实施者可以通过模仿来实现他要做的事。这种关于人或物存在着超距离的交感作用的信念,就是巫术的本质。[2](P13)把植物拟人化为男性、女性,按照顺势的或模拟的交感巫术原则,认为只有两性的真正结合,树木花草才会生长繁殖。因此,初民以为男女交合可以促进万物繁殖,使农作物与人类子息共荣。本文试图以《诗经·国风》隐含之交感巫术原理,粗浅解读洮岷“花儿”中的欲爱事象。

一、《诗经·国风》中欲爱事象之交感巫术解析

弗雷泽在《金枝》中列举了一些在近代欧洲仍保留的体现交感巫术的民俗:爪哇一些地方,在稻秧孕穗开花结实的季节,农民总要带着自己的妻子到田间去看望,并且就在地头进行交合。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促进作物成长。在新几内亚西端和澳大利亚北部之间的洛蒂、萨马他以及其他群岛,每年一次,在雨季开始的时候,男男女女都一起纵情狂欢……听说这种节庆活动的目的是为了向太阳、祖宗求得雨水,求得丰富的饮料和食品,子孙兴旺,牲畜繁殖,多财多福。[3](P129)

上述类似的习俗,在中国先秦即已存在。《墨子·明鬼下》所载:“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宋之桑林,楚之有云梦也,此男女所属而观也。”[4](P138)郭沫若说:“祖社同一物也。祀内者为祖,祀外者为社,在古未有宗庙之时,其祀殊无内外。此云‘燕之有祖,当齐之社稷’,正祖社为一之证。古人本以牡器为神,或称之祖,或谓之社,祖而言驰,盖荷此牡神而趋也。此习近时犹有存者。扬州某君为余言,往岁仲春二月上巳之日,扬州之习以纸为巨大之牝牡器各一,男女群荷之而趋,以焚化于纯阳观之前,号曰迎春,所谓‘男女之所属而观’者,殆即此矣。”[5](P5)孙作云认为:《鄘风·桑中》“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之“桑中”,即卫地的“桑林之社”。因为他们把桑树当作神树,在社的前后左右广植之,因此,社也叫桑林。“上宫”即指“社”或高禖庙;“社”为地神之祀,但后来也变成“男女所属而观”。[6](P305)《黄氏逸书考》辑《春秋元命苞》也说:“姜嫄游閟宫,其地扶桑,履大人迹而生男。”“闭”与“閟”音同义同,“闭宫”也就是“閟宫”,即社。古代作为男女幽会之所的高禖,其所在地,必依山傍水,因为那是行秘密之事的地方。上述可知,先秦时的宗教习俗中,祭祖、祭社与男女交媾是在同一地方,而且男女交媾是与祭祀活动有着紧密联系的。

下面从《诗经·国风》着手,去理解初民交感巫术在先秦民歌中的传承。据孙作云考证,《诗经》有15首恋歌反映了二、三月间会合男女、祭祀高禖、祓禊求子的风俗。[7](P302)这些恋歌虽然产生于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地点,却生动地展现了上古时期祭祀与性爱相结合的欢会节俗。同时,诗句中反映的这些祭祀地点与男女会合的性质,足以证明宗庙祭祀、祭高禖神与男女性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且看这些诗句的描写:“溱与洧,方涣涣兮”;“洧之外,洵訏且乐”;“士与女,殷其盈矣”。(《郑风·溱洧》)可以推想当时在洧水之滨男女杂沓、狂欢极乐的情况。“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卫风·淇奥》);“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卫风·氓》);“有洸有溃,既诒我肄”(《邶风·谷风》)。其中“既诒我肄”,言以嫩枝作为定情物给我。以上说明这种恋爱是在一个聚会的节日里,在水旁举行的。《邶风·谷风》“有洸有溃”是形容春水泛滥的样子,也就是《郑风·溱洧》所说的“方涣涣兮”。从这些水涨之状、折枝以赠所欢之事,可知这个恋爱发生的时间是在二、三月间。这不正反映了《周礼·地官·媒氏》所记载的:“中春之月,令会男女,于是时也,奔者不禁。”[8](P732)

诗三百的时代,礼教束缚基本形成,从恋歌所反映的内容看,当时男女的婚恋已受到家庭、父母、宗族的种种干涉,越来越不自由。这在《诗经》其他婚恋诗篇中也有反映。“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卫风·氓》),自由恋爱是“大无信也,不知命也”(《鄘风·蝃蝀》)。在礼教束缚已经形成且日益严厉的时代,竟有这样一个自由欲爱的时间,看似不可理喻。此类风俗合理的解释是,初民的交感巫术原则,在上古时代逐渐形成二、三月间春耕时节的一种民俗。也即把人类生育繁衍的原理及过程同农作物生长现象混而为一种相互影响并产生作用的共性法则了。初民相信他们繁殖后代的活动必能对农作物的生长、开花、结果产生积极的诱导作用,所以在二三月间,男女间的相会是自由的。“令会男女”的目的在于求子,在于祈求农作物丰产。因此,下面的诗篇中的恋爱隐语,只有用这些礼俗中的凝固来理解,才显得合乎情理了。

萚兮萚兮,风其吹女。叔兮伯兮,倡予和女。

萚兮萚兮,风其漂女。叔兮伯兮,倡予要女。闻一多先生说:风喻男,萚喻女。歌者以声相会合即“和”。照此看来,此诗的本意完全是两性相诱。今日陕北民歌中仍有以“刮黄风”喻性爱的套语,可知其源远流长。[9](P591)

《郑风·萚兮》

有杕之杜,生于道左。彼君子兮,噬肯适我?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有杕之杜,生于道周。彼君子兮,噬肯来游?中心好之,曷饮食之!

《唐风·有杕之杜》

闻一多先生认为,“饮食是性交的象征廋语。首二句是唱歌人给对方的一个暗号,报导自己在什么地方,以下便说出正意来。古人说牡曰棠,牝曰杜,果然如是。杜又是象征女子自己的暗话。”[10](P22)《诗经》中大量运用“饥”来表示性欲,用食来表示性交。在今天的日常生活中仍延用“吃”隐喻男女的性交的俗语。

椒聊之实,蕃衍盈升。彼其之子,硕大无朋。椒聊且,远条且。

椒聊之实,蕃衍盈匊。彼其之子,硕大且笃。椒聊且,远条且。

《唐风·椒卿》

这首诗粗看是以花椒多实比喻丰腴的女性多子,实际上是透露出花椒与人口繁衍的关系,深层暗含的是对女性生殖器象征物花椒的崇拜。另外,《陈风·东门之枌》以男女会舞、相爱定情为内容,最后两句是:“视尔如荍,贻我握椒。”“尔”是女,“我”是男,诗意是“男看女好似荆葵花,女赠男花椒一大把”。女以花椒象征自己,向男赠椒,实即表示愿意以身相许。这亦可推测出远古人类以花椒为女性生殖器的象征。

《召南·野有死麕》更是展现了男女野合时的女子含羞慎微,男子情炽热烈,却又欢愉急切、紧张羞涩的姿态: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

据赵国华先生分析,这首诗中的“麕”、“鹿”和“朴樕”一样,都是女子的象征。“林有朴樕”,是说男子在森林中砍伐了一些小树作薪;“白茅纯束”,是说男子将白茅拧成的绳索将小树捆扎起来;象征男子得到了女性。“麕”和“鹿”象征女性,用白茅包起它,用白茅的绳索捆起它,此即“束鹿”,同样是象征男子得到了女性。[11](P253)

二、洮岷“花儿”歌词中欲爱事象之交感巫术解析

至汉代,董仲舒在《春秋繁露》中对求雨的记载:“四时皆以庚子之日,令吏民夫妇皆偶处。凡求雨之大体,丈夫欲藏匿,女子欲和而乐。”令女子放开情思意欲,诱降甘霖。闭阳纵阴,禁火而开水。雨水太多,需要止雨,则与此相反,“令县邑于土日塞水渎,绝道,盖井,禁妇人不得行入市。”[12](P87)发挥女子及其喻象物作用的阴性功效,就会对天之阴性现象(雨)产生同类的感应与召引,雨便可降落。从中我们不难看出,古人是以女性为阴、为水的象征物。“闭阳纵阴”让女子放开情思意欲,以诱降甘霖,正是初民的巫术模拟观念在汉代的遗存。“令吏民夫妇皆偶处”的求雨妙策,正是以男女性行为去人为地诱导天地交配的原始求雨法术。女子的淫邪诱雨在佛典《大智度论》中有一例,说荒远的世上,“天久不雨,婆罗倷国王令淫女扇陀引诱”上天的仙人,“遂成淫事。天为大雨七日七夜。”[13](P49)

时至20世纪50年代,洮岷一带还有“闭阳纵阴”的求雨仪式。据在莲花山“花儿会”上参会的老汉们讲,当地求雨始终由妇女来进行,届时每户出一个媳妇,先用草扎一条牛,代表“旱魔”,然后选四个年轻美貌的妇女抬着,到“搬辈石”边转三圈,将石头搬倒,表示此活动要打破封建礼仪,并唱如下“花儿”:

红心柳,两张杈,

旱魔怕的是娘们家,

裤子脱下,鞋脱下,

不顾羞愧追一挂。

唱完便乱喊怪叫着上山,上至山腰,年轻媳妇们把衣服全部脱光,绽开头发,满脸涂上锅黑,对旱魔破口大骂,尽量骂得恶心,然后点起火堆,绕火堆转三圈,把草牛打坏、撕碎、烧毁,以惩治旱魔,借以激怒天地,惩罚旱魔,然后穿上衣服下山,把装草牛灰的口袋扔进河里,仪式即告结束。

“花儿”是西部地区的山歌,主要流布于甘肃、宁夏、青海三省区。“花儿”一般可划分为河州型“花儿”和洮岷型“花儿”两大类。河州型“花儿”流布在甘肃临夏、青海、宁夏以及新疆昌吉等地;洮岷型“花儿”流布在古洮州、岷州一带,亦即今天甘肃境内洮河中上游的临潭、岷县、临洮、康乐一带。以下就以洮岷“花儿”(以下简称“花儿”)为例作分析,说明初民的模拟巫术在近代洮岷地区仍有遗存。

最早把“花儿”同先秦诗歌联系起来的是张亚雄先生。他把“花儿”与《诗经》联系起来,认为《诗经》“便是最先采用这个‘花’字者。花之古音为‘巴’,写作‘葩’,故《诗经》也称‘葩经’。实际上就是‘花经’,译作白话就是‘花儿经’。”[14](P171)李文实先生在《花儿与〈诗经·国风〉》一文对“花儿”与《诗经·国风》诗篇作了进一步的比较研究,认为二者很多方面如此合辙,“既非模仿,也非偶合,而只是民歌本身内在的联系。”[15]杜亚雄先生则从传统的“花儿”演唱禁忌入手,分析了“花儿”主要在被称为浪山的庙会上、祝贺生子的“吃出月”的仪式上唱的事实后,认为洮岷“花儿”中的情歌与生殖崇拜有关。[16]以上诸位学者的研究成果为“花儿”与先秦文化之间架起了一道桥梁,为后来“花儿”的研究打开了新的思路。

清代狄道诗人吴镇有句云:“花儿饶比兴,番女亦风流。”恰好说明“花儿”与欲爱是密切相连的。达尔文曾说过,诗歌的原始功用全在于引诱异性。[17](P23)以下即从“花儿”中“兴”与本题之间的关系方面,进一步理解在这些礼俗中所凝固的欲爱隐语。“花儿”中“兴”与本题之间有何联系?周英雄先生便认为,“民国以来,虽然民歌的蒐集与整理、研究都可以说是鼎盛一时,而兴的诗法也屡被论及,然一般都认为兴是就近取物,提供韵脚,以供下行继起之用。这种论点近乎机械论,无法囊括兴法错综复杂的语法与语义结构。”[18](P122)问题出在论者身为局外人,不知其中的关联,因此误认为兴无所取义。但对当地居民来说,兴句与应句的关系虽然不是绝对的因果关系,但在他们尚未发声成歌之前混然不分的心态中,兴应两句是紧贴的,是不可分割的。

例1

烟雾缠山雨来了,

专门寻上你来了;

寻着来是你不在,

把我气得抖开了!

例2

毛毛雨天上下着你,

就合鹦哥缠住架着呢,

缠住取不下着呢。

从神话观念的实质上看,风、雷、电、雨、露皆为天父动情后的产物,或被表现为天地交合的诱因或表征。后来“云雨”这个合成词,便成为性爱的专用隐语。以上两首“花儿”起兴句中的雨,应该与性爱有关,因而由雨引出的“所咏之词”就与性相思、性活动有关。

例3

我合牡丹才开开,你合蜜蜂头一个,

我合牡丹把头抬,你合蜜蜂采蜜来。(合即像)赵国华先生认为,初民把花卉等植物纹样看作是女阴的象征。原因是,花瓣、叶片、果实外形似女阴之形;从内涵看,植物一年一度开花结果,叶片无数,具有无限的繁殖能力。[19]在这首“花儿”中,兴句中的牡丹是用来比喻怀春少女的,以蜜蜂来比喻青年男子的,所咏之词“你合蜜蜂采蜜来”,把性爱活动比作蜜蜂采花蜜,表达美妙而传神。

例4

月亮上来一张弓,

哥把野花嫑当真,

手巾丢在江心里,

迟迟早早一场空。

此处之“月”是“阴”的象征,也可能是女阴的隐语。“野花”是指对“哥”并不诚心的女性,故在第二句中奉劝男子谨慎对待这种私情。天上的月亮夜夜变化,很是神秘,成了吸引人类细心观察的一个对象。初民发现,月缺月圆,二十八天是一个变化周期。女性们又发现,自己的信水也是二十八天为一个周期。她们遂将信水与月亮联系起来,称之为“月水”或“月经”。因而以月亮起兴,暗指与生殖有关。

例5

洮河沿上的柳栽子,

多会儿长成个树呢?

手压着指头数日子,

多会儿肉挨着肉呢?

例6

清水河里洗衣裳,

洗罢了凉,不干了烤在火上,

解开了钮子脱衣裳,雪白的肉,

和我的黑肉和上。

以上两首中以“肉”代性,把欲爱主题表现得如此自然直露,在现代民歌当中实属罕见。与此同时,把这类“花儿”同上述《诗经·国风》中的诗句联系起来比较分析,就显得合乎自然了。

三、洮岷“花儿会”中欲爱事象之交感巫术解析

再从洮岷地区的“花儿会”习俗着手,进一步理解其与先民的交感巫术观念之间的关系。张喜臻认为,庙会、浪山会、花儿会是花儿演唱这一民俗事象生成演变的三个阶段。[20]其实庙会、浪山会、花儿会是一回事,只是各自的侧重点不同而已,主要还是由祭、祀、浪山、唱花儿三部分组成。洮岷地区一年中大小“庙会”就有近百场,从每年正月开始一直到农历九月才结束。是与农作物的春耕、夏耘、秋收相始终的。且看下面几则洮岷地区庙会的史料记载。

据《岷州志》卷十一“风俗条”记载,每年四月初八日在大崇教寺举行的佛祖释迦牟尼诞辰法会:

佛诞大会自初八日起,寺僧并作经堂,诵经三日……其余汉番男妇及临郡洮州诸番朝山香者,摩肩接踵,各携清油、酥油赴寺点油礼佛,谓之‘燃海灯’。甚至羌儿番女并坐殿前,吹竹箫、歌番曲,此唱彼和,观者纷然。归时相谑于途,多亵狎状,非徒增芍而已也。”[21](P105)

从这则史料可以看出,清康熙年间的岷州大崇教寺佛诞大会,不光只有庄严肃穆的佛事活动,还兼有汉番男妇“浪山”碰面的内容。“吹竹箫、歌番曲,此唱彼和”,甚至归时“相谑于途,多亵狎状”。这与今天的“花儿会”相差无几。

另据陆泰安在《洮州纪略》中对岷县违心乡元山咀村农历五月十二日的高庙会的描述:

每逢此日,洮岷抬诸神十余位赶会,村村相迎,家家恭祀,山颠形成闹市,男女人等穿红戴绿,其徒步顶礼赴会朝山者不下五千人,往来参神,逢场照……这一天,诸神供宿这庙,凡是远道前往赶会者,大都食宿于此,他们彻夜高唱,那新颖香艳的词句,婉转嘹亮的声韵,动人魂魄,醉人心神,男女问答相和,若彼此情意融合,即在庙前神龛,权作结婚前奏,同席者不以为奇。[22]

赛龙神活动本是祈求神灵护佑,保一年风调雨顺为目的,但是彻夜不绝的唱“花儿”,男女青年在“庙前神龛,权作结婚前奏”的野合性质,已超出了赛龙神本身的宗教含义,其中应该包含了先民的巫术经验。

草岔沟庙会仍是如今在洮岷地区盛况空前的庙会之一。每年农历五月二十七日至二十九日。“在卓尼县柳林镇草岔沟村的常爷(常遇春)庙会上唱三天大戏(秦腔)。群众称为‘草岔沟庙’。届时有临潭、卓尼两县四路八方群众,扶老携幼,纷至沓来浪庙会。庙会期间,人山人海,白天黑夜有看戏的,唱‘花儿’的。”[23](P124)

临潭县新城农历五月端午节庙会,是洮岷地区参与人数最多、涉及地域最广的庙会之一。端午节赛神会分三天进行。隍庙内由各地赶来的歌手不分昼夜的唱“花儿”,但主要活动还是赛龙神。前两天为“跑佛爷”、“踩街”,到了第三天“拂晓时候,各路龙神由舆夫舁之,到城西北大石山禳雹祛灾,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24](P758)

每年农历六月初一至初六日的莲花山“花儿会”是洮岷北路最大的“花儿”赛会场。求子求育仍是莲花山早期“花儿会”的主题。初一日还是祭祀求子、还愿的宗教活动。

例7

送子娘娘花娘娘,我年时(去年)来是要着呢,今年来时抱着呢,喀拉拉地笑着呢。

例8

娘娘庙里跪下说,儿子女儿给一个,

儿子骑马戴孝呢,丫头洗锅抹灶呢。

莲花山花儿会期间,也是附近各族青年男女自由恋爱的时机。只有花儿会期间男女青年上山以花传情,以歌寻爱,寻找自己的心上人,甚至男女野合,是不为当地父老所斥责的。上述这些礼俗,只有理解成是初民交感巫术观念的遗存,才能比较合理地解释。

先民们祭祀五谷神、高禖神活动,是在风景优美的“社”、“丛”之中,或在“上宫”等庙堂附近举行。在祭祀进行中,男女交媾先以“桑林舞”、“万舞”这类舞蹈形式表现;祭祀结束时,则以群体性的男女野合来达成祈求生殖繁盛、五谷丰产的愿望。可以看出,“庙会”与我国上古时候的祭祀五谷神、高禖神活动颇为相似。学界公认的说法是,后来民间的送子娘娘庙正是先秦时候高禖神先妣姜嫄庙。

今天,先民交感巫术观念不仅在洮岷庙会、花儿中存在,其他地方也同样存在着。每年农历的三月初三,是海南黎族、苗族人民的传统节日。这一天,男女青年成群结队地来到景色秀美的山坡上,他们相互选择、嬉戏,彼此交换礼物,倾诉爱情。傣族的泼水节也是一例,每年清明节后的第七天,先由妇女们担水,由傣族僧侣将水泼到佛像身上,为佛洗尘,以后人们才欢乐的相互泼水,嘱咐彼此健康和四季平安。

综上所述,从先民在二、三月间会合男女、祓禊求子活动到近代洮岷地区庙会,时间跨度达两千多年。但是,祈求人口繁衍、五谷丰产为主题的庙会祭祀依旧,庙会上男女青年狂欢的现象仍存。先民用《诗经》的歌声表达他们在男女会合时的欢乐,今天的洮岷人民用“花儿”来歌唱男女相遇的兴奋。随着岁月的变迁,现今人们对于交感巫术的记忆已渐渐模糊,甚至遗忘,虽然先妣姜嫄的庙如今变成了送子娘娘庙,五谷神后稷也换成了明代开国功臣的塑象;但是在庙会上通过唱“花儿”、男女交媾,以促进万物与人子息共荣的法则,仍留存在于洮岷人的庙会习俗中,也留存在“花儿”的歌声里和歌词的字里行间,与初民的交感巫术曲折相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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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临潭县志编纂委员会.临潭县志[M].兰州:甘肃人民出版社,2008.

“Songs·StateWind”and Tao Min“Flowers”,an Analysisof SexualWitchcraft

WANG Xiao-yun
(Dspartmentof Chinese,Gansu Nationality Normal College,Hezuo Gansu,747000)

The first principle is that people sympatheticmagic,through the intercourse betweenmen and women can promote all things breeding in order to crops and human Descendants prosperity.Pre-Qin Dynasty,“Book of Songs?StateWind”of Anumber of poems reflects the mid-spring of the month,to join men and women,worship,and cleanse Gaomei Child-giving customs;pMto modern times,Tao Min,“temple”on the race God,youngmen and women of the Carnival activities,and is always accompanied by singing"Flowers"customs.Summing up the above we can see that the original sympa-thetic magic for thousands of years in folk fusion,the transmission of the folk songs.

primitivewitchcraft;folk music;Tao Min“Flowers”;“Book of Songs”

I222.2

A

〔编辑 裴兴荣〕

1674-0882(2010)06-0037-05

2010-06-20

甘肃省教育厅2009年规划项目(09-01)

王晓云(1976-),男,甘肃卓尼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民间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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