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黑色幽默的师承与创新

2010-08-15 00:44
关键词:黑色幽默王小波作家

杨 秀 江

(莱芜职业技术学院师范教育系,山东莱芜 271100)

王小波黑色幽默的师承与创新

杨 秀 江

(莱芜职业技术学院师范教育系,山东莱芜 271100)

文章把王小波式的黑色幽默置于中西方文化的大背景下,从师承与创新两个方面进行探析。王小波不仅站在了新的高度,把西方的精髓吸取过来、为我所用、形成独特的风格,还创化了自鲁迅以来的黑色幽默的写作形式。他那洋溢叛逆的精神、诡秘复杂的叙事、惊世骇俗的奇思,将读者灵魂引向一个已经远逝或永不到来的妙趣盎然的想象世界。

王小波;黑色幽默;人物形象;审美态度

王小波是属于那种生前平寂,死后“热闹”的作家。当然,所谓平寂,并非真正的石沉大海、无人知晓,而是局限于有限的知识圈。在那样一个物欲横流的20世纪90年代,王小波既不像那些随波逐流的新派作家,也不像那些理想主义者,既不以毁灭自我来取悦大众的方式,又不寄希望于一种虚幻化了的空灵世界。而是站在新的高度,一方面是继续自鲁迅以来所开创的自由主义风格,继承中国现代知识分子影射现实干预社会的光荣传统,另一方面在小说领域,他博采众长,把欧美现代小说的众多成就溶入自己立场鲜明的价值结构。同时他还创新性地发展了黑色幽默,“不仅增加了超长想象与黑色幽默的向度,而且把鲁迅开拓的东西更进一步推向狂欢化,在当代文学中占有重要位置”。[1]391“王小波在《从〈黄金时代〉谈小说艺术》中称自己的小说文体为‘黑色幽默’。崔卫平则在《狂欢·诅咒·再生》中冠之以‘狂欢性文体’”。[2]其实在中国,并没有本土的“黑色幽默”,王小波把西方的“幽默发明”和中国现代幽默讽刺小说进行传统的交融,造就了自己的特立独行,就像他的一篇杂文《一只特立独行的猪》中的那头猪一样的独一无二。

一、王小波黑色幽默的师承

王小波的文学渊源宽广深厚,纵横交错涉猎古今中外,但其小说精神与小说技法,更多的是受到西方影响,他所师承的英美经验主义和自由主义学派,虽然在中国是接受较少的流派,但是王小波却吸收到了他们的精髓:奇特的想象、机智的幽默、放纵的游戏以及探索小说形式的狂热激情,等等。在小说精神上,王小波还回到一个充满想象与奇思的境界。此外,王小波的创作,很大程度上受到了美国黑色幽默派的思想影响,这也为他的创作注入了哲思和情调,使文章妙趣横生,让人忍俊不禁。王小波把西方的幽默融进他所生活和经历的这个时代,开创了一个属于他自己的王小波式的幽默时代。美国黑色幽默派是20世纪60年代美国重要的文学流派。1965年,弗里德曼编了一本短篇小说集,收入12个作家的作品,题名为《黑色幽默》,“黑色幽默”一词即由此而来。它是60年代美国小说创作中最有代表性的流派之一。70年代后的“黑色幽默”声势大减,但不时仍有新作出现,在美国文学中至今仍有相当深远的影响。“黑色幽默”的小说家突出描写人物周围世界的荒谬和社会对个人的压迫,并把环境和个人之互不协调的现象加以放大、扭曲、变成畸形,使它们显得更加荒诞不经、滑稽可笑,同时又令人感到沉重和苦闷。此外,“黑色幽默”作家往往塑造一些非正面的人物形象,并借他们可笑的言行影射社会现实,表达作家对社会问题的种种不满情绪。在描写手法上黑色幽默作家也打破传统,打破时间、打破次序,进行了一种新的组建。“黑色幽默”的作家还常常把叙述现实生活与幻想、回忆混合起来,把严肃的哲理和插科打诨混成一团。鲁迅曾说,悲剧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是把人生无价值的东西撕破给人看。所以说“黑色幽默”作为一种喜剧形式,但同时又是一种带有悲剧色彩的喜剧,是一种变态了的喜剧。“黑色幽默”的产生是与60年代美国社会的动荡不安相联系的。当代资本主义社会种种弊病和危机以及对人们所造成的恐慌不是作家们凭主观意志就能创造的,它们是那种社会生活的反映。这种反映显然具有一定的社会意义和认识价值。作家虽然也抨击了社会以及当权者的统治,但是毕竟社会环境和整个社会制度是难以改变的,因而黑色幽默作品往往流露出作者悲观绝望的情绪,这是作者本身所难以改变的。“黑色幽默”文学在60年代初兴起后,很快就成为美国流行学派行列中的一员。它之所以能得到社会的重视,除了它深刻的思想内蕴和审美价值以外,还因为它在创作手法上的独到之处。

(一)独特的幽默风格

“黑色幽默”和传统文学中的幽默不同。在传统文学中,一般说来,悲剧和喜剧的区分是很分明的。喜剧讽刺反面人物的丑恶和畸形,悲剧表现正面英雄的痛苦和不幸。但“黑色幽默”文学打破了这种界限。1.喜剧形式表现悲剧的内容。悲剧的内容采取了喜剧的艺术处理手法,痛苦和不幸也成了开玩笑的对象,这就给传统幽默的美学形式引进了一个新因素:认为痛苦是可笑的,对不幸采取嘲笑的态度。2.“黑色幽默”的嘲笑讽刺,含蓄中又带有寓言性质。作家并不明确作出道德、政治的评价,而是让读者从这些冷隽的幽默和喜剧形式的笑声中,领悟出某种含蓄的寓意来。作家们不拘泥于传统的描写现实的手法,他们总是用放大镜、哈哈镜来看待世界反映世界,采取无限夸大的笔法来表现客观事物,因而使其扩大、变形,促使那些阴暗丑恶的东西更突出、更可憎、更可笑。尽管作家抱着冷眼旁观和不加评判的态度,然而读者却能在寻思和回味中悟出其中的深刻寓意。王小波客观化的语体风格和科学理性的语言,是他的一大特色,也是后现代写作的标志。他的常用句式直接引语很少,多的是偏于理性的间接引语,像他作品中经常出现这类“需要说明的是……”、“据我所知……”、“总而言之……”等不注重语调色彩,只是单纯地表达出简单意义的语言。这种客观化的叙述方式,使王小波处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让作品中的那个“他”搞怪、并演绎着自己的独特命运,而他自己,既在戏中又在戏外。然而在王小波的小说中,最鲜明的特色还属于他对生活作出的整体性的哲理反讽与浪漫反讽。像《黄金时代》中“在与不在的依据”对先哲们“存在的就是合理的”的思索以及领导让王二和陈清扬交待两人的破鞋行径时,对“正人君子的灵魂”的讽刺。“但先声夺人的是表现在语言和表层结构中的言语反讽与情境反讽”。[2]尽管王小波经常宣扬“一个人拥有此生是不够的,他还要拥有一个诗意的世界”,也不管他能穿透性地写出感觉,营创一个美妙隐喻、如影似梦般的诗意的氛围,然而他的常规性语言却持一种不动声色,冷漠而又严肃认真的笔调,避免了一种主观抒情、人格化的描写,展开纯客观、冷漠的叙述,显现出来的是一个更加深刻的批判与讽刺的锋芒的光环。为此,他还常常要戴上假面具,扮演一个不合时宜、不近人情、刁钻古怪的人物,展开胡搅蛮缠式的“逻辑推理”,制造喜剧氛围。还是以《黄金时代》为例,有一天,陈清扬从山上下来和王二讨论她是不是破鞋的问题,如果王二要安慰她,并不困难。他可以从逻辑上证明她不是破鞋,但王二却说,陈清扬就是破鞋,而且这一点毋庸置疑。随后他又歪理歪说“所谓破鞋者,乃是一个指称。大家说你是你就是,没有道理可讲。假如你不想当,就要把脸弄黑,把乳房弄下垂,当然这样很吃亏。假如你不想吃亏,就该去偷个汉来,这样自己也会认为自己是个破鞋”。这套“王二的逻辑”把陈清扬说得忽然泄了气:好吧,破鞋就破鞋吧。王二的说法,初看十分荒唐,仔细回味确是大彻大悟。他的这种歪理歪说最大限度地发挥反讽的作用,以最小的夸饰产生最大的效果。让我们既感到荒唐又感到必然,既觉得讽刺的痛快又在心里泛起阵阵酸痛。

(二)“反正面”式的人物

“黑色幽默小说中的主人公大都不是正面的形象,而是一些反英雄形象。他们身上有着这样一种品质,即怀疑和否定一切传统价值,既有着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孤独感,又有一定的追求与向往。这些人物常常有着矛盾的病态:既嘲笑自己所尊重的,又破坏自己所建树的,既否定自己所肯定的,又抗议自己所接受的”。[3]185例如冯尼格特《第五号屠场》的主人公毕利是一个疯疯癫癫的人物;海勒《第二十二条军规》的主义公尤索林是一个卑微猥琐的怕死鬼,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还有像果戈理《钦差大臣》、马克吐温《竞选州长》中的主人公,滑稽可笑。王小波《黄金时代》中的“王二”也是个让人看起来神经兮兮,思想落后、不可改造的小人物。他一方面欺骗陈清扬“敦伟大友谊”让人觉得有些下贱,另一方面他显得有些纯真,在他被“尖嘴婆”打断腰后,把陈的探望看成是对他的爱情。“奥尔德曼认为,这些人‘被迫扮演小丑的角色’。产生这类病态的畸形的人物的土壤是病态的畸形的社会”。[3]204是社会让它们变成了这样,个人只是每个社会之中的稻草,命运也只能是被社会草草宰割。

(三)“反传统”的叙事结构法

传统小说采用“讲故事”叙述法,一般都有完整的故事结构,叙事有头有尾,情节发展要符合内在的逻辑关系。“黑色幽默”文学小说既无结构,也无完整的故事情节。它打破了时空的限制不再受时空的制约。彻底地抛弃了“讲故事”的老一套,改用暗示、烘托、对比、比喻、象征等手法,夸大人物的内心世界,并且超越社会、超越道德、超越习俗、超越理念,创造一种“戏剧性”的新方法。当然,这类小说也就没有什么严密的结构,只是有些零星的线索。1.打破时空,重组时间。“这种写作技巧就是:故事没有开头,没有中段,没有结尾,没有悬念,没有说教,没有前因,没有后果”。[4]396冯尼格特的《第五号屠场》就是“时间旅行手法”的样板,小说中的人物的活动是过去、现在和将来的奇特交错,瞬息万变。初看起来让人觉得扑朔迷离,眼花缭乱,摸不清头绪。这种写法对故事情节的迅速展开和深化主题都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王小波的《白银时代》就是由一组虚拟时空的作品构成的长篇。作品写的是本世纪长大而活到下世纪的知识分子,在跨世纪的生存过程当中的荒谬。知识分子作为个体的人,被抛入日益滑稽的境地里。像《我的舅舅》中的画家“舅舅”,他自己画得都不知是什么,而且还经常被抓到派出所。王小波把众多历史时期(像文革时期)融入自己的空间的同时,又逾越个人生活的限制,创新了文本,实现文本里时间的突围,从个人扩大到群体,由个人生活的回忆扩张为整个知识分子群体的人文生存环境。与其说这是对未来世界的预测,不如说是现代生活的寓言,是反乌托邦故事。这种写法能使故事情节迅速展开和深化主题。2.打乱次序,重组结构。一般的传统小说里,作家会把事件的起因、发展和结局等说得清清楚楚,让人一看就很明了。在“黑色幽默”小说则不然。创作者们不是按照事情的发展顺序作交代,而是别具一格地将作品中的人物情节精心颠倒。例如《第二十二条军规》中,描写一个人死了又活、活了又死。这在传统文学里是不曾见到也不允许的。而“黑色幽默”小说中这种颠倒的例子比比皆是。这也正如冯尼格特所说:“让他人给混乱的秩序,我则给秩序以混乱。”[4]169传统的作家,能够把千万件杂乱的事理顺得有条不紊,组成一篇结构严谨、层次分明的有“秩序”的文章。“黑色幽默”作家则恰恰相反,他们本末倒置,把幽默滑稽的东西和崇高严肃的东西,喜剧的因素和悲剧的因素糅合在一起,秩序混乱,形成一种完全不同于传统作家的结构模式,新型的文化结构即“以强化和重复代替变迁和发展”。[4]169以王小波的小说《青铜时代》为例,在这篇小说中“反小说”的叙事结构以及打乱时空、本末倒置的结构顺序,给读者以意想不到的思想突袭和情感刺激。同时王小波还精心架构两层时空,为小说增加了另一层时空:王二的故事。比如在《红拂夜奔》中,当李靖在大唐皇帝支持下建造乌托邦式的长安城,王二也通过系副主任发表了费尔马定理,成了“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学者”。

(四)特殊的题材

为了与“黑色幽默”整体的主旨合拍,作家们在选材上也与传统的小说不同。1.科技领域里发掘题材。“黑色幽默”作家大都是大学里的教师,他们有着渊博的知识,喜欢把自然科学领域内的要领引进文学作品。如品钦笔下的“万有引力之虹”就是导弹发射的轨迹;冯尼格特在《猫的摇篮》里认为斗争来自“动力紧张关系”,在《冠军的早餐》(《顶刮刮的早餐》)中认为斗争来自头脑中有害的化学物质。2.场面的选择。黑色幽默的作家喜欢选择意义不明、摇摆不定、似梦似醒、似大彻大悟又似雾里看花的特殊场面。如品钦的《万有引力之虹》和海勒的《第二十二条军规》都以二次大战为背景,但作者意图并不在写一部“战争小说”,不在真心描述第二次世界大战,而是想以此给人以启迪,让人们从这些小说中看到当代社会的弱肉强食的情景。在王小波的小说中,场面的选择大都是一种接近现实的寓言般的世界。像科幻小说、推理小说(《舅舅情人》、《寻找无双》)、武打小说(《夜行记》、《万寿寺》)等都在无拘无束的想象世界中展开现实的维度,天衣无缝地融入与大众文化相一致的情趣。同时,他还古为今用,从唐代小说中如红拂夜奔、寻找无双等中国传统的传奇故事中集成为《青铜时代》,开掘出了小说更为广阔的阐释空间,像红拂追求自由、王仙客发现历史真相的纬度空间。作者在这部长篇中,借助才子佳人、夜半私奔、千里寻情、开创伟业等风华绝代的唐朝秘传故事,将今人的爱情与唐人传奇相拼贴,使唐人传奇现代化,在其中贯注现代情趣,并通过对似水流年的追述,让历史与艺术相融合,最终确立了对生命终极价值的体认,引出了一种由叙事者随心所欲地穿行于古今中外的对话体叙述方式。更重要的是,“他还用反讽笔调实现了大范围地对元文本的影射:他的小说在传统意义上是无意义、无历史、无道德、无文化、无结构、无价值的,是对传统文学的叛逆与颠覆”。[2]

二、王小波黑色幽默的创新

在黑色幽默小说里,作家们将悲剧成份与喜剧成份紧密结合,在幽默中表现阴沉绝望,在笑声中融会绝望、无奈、残酷和荒诞。中国古代文学及戏曲中有丰富的黑色幽默范例,但都是零星闪现,没有形成规模。王小波十分熟悉黑色幽默派的发展线,还引用和借鉴了外国的很多文本,如卡夫卡的《在流放地》、斯韦夫特的《格列弗游记》等。王小波式的“黑色幽默”并没有停留在美国“黑色幽默”派开创的文学领域的水平面,而是突破了原有“黑色幽默”的种种模式,站在了一个新的高度,“西学东渐”、“拿来主义”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个性风格,为中国现代讽刺幽默小说艺术做出了独特贡献。

(一)思想观念的突破

黑色幽默的部分作品不愿深刻分析现实世界,只是表现为对于现实生活、社会政治荒诞面的讽刺,表现出一种衰落与后退的特征。有评论者认为这种病态的、下流的、并带有忧郁悲观情绪的衰落特征,妨碍了作品中感情的表现和情景的再现,使推论能力和作品的寓意得不到更大的发挥。所以黑色幽默在实质上是荒诞的。王小波则不同于荒诞派,他的小说中有着荒诞派的一面,但作品中更多的是充溢着一种狂欢和激情。更重要的是,他对理性、科学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热爱,他说:我原是学理科的,学理科的不承认有牢不可破的囚笼,更不信有摆不脱的噩梦。人生惟一的不幸就是自己的无能。所以他大量借鉴、引用和影射其他文本,以折射现实的手段来批判现实、干预社会,所以我们说他的小说是为了自己真正的人生,这也是他的兴趣所在,尤其是在他的《时代三部曲》中,作者以喜剧精神和幽默口吻述说人类生存状况中的荒谬故事。三部小说从容地跨越各种年代,展示了中国知识分子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命运。作者唾弃黑色幽默派的软弱、感伤和媚俗的虚饰风气,以其尖锐的批判、深刻的思考和丰富的想象,对人世间的苦难和荒谬进行最彻底的反讽,随心所欲地穿行于古今中外的对话体叙述,变换多种视角,在虚拟时空中自由发挥。通过描写权力对创造欲望和人性需求的压制和扭曲,深刻地揭示了历史的荒诞性。

(二)人物形象的突破

黑色幽默小说中的人物形象,多数是病弱不堪、被不可抗拒的巨大力量耍弄得无精打采的玩物或社会异化的牺牲品。而王小波却突破黑色幽默的局限,创造性地塑造了大量形形色色、血肉丰满的人物。比如在他的《青铜时代》里就描写了一群古代知识分子和传奇人物,像李靖、红拂等都是佯作痴呆、大智若愚的人物,他们作为一群追求个性、热爱自由、想按自己的价值观念精神信条生活的人,充满了强烈的创造欲望和人道需求,但被当时的权力斗争控制和扭曲了心态与行状,竟将智慧和爱情演变为滑稽闹剧。另外王小波的《黄金时代》、《白银时代》也都是通过知识分子荒诞不经的两难命运,揭示历史理性主义制造的生存现实:悖论、两难、变态与荒诞。寄寓了对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知识分子的思索和悲悯。王小波的小说还给读者更多的启示,不管多么疯狂和混乱,世间也还存在着某些神圣的值得珍视的东西——爱情、诗、发明、创造……,真实的人性的渴望,人类对自由的追求是不会泯灭的。

(三)审美态度的突破

黑色幽默派具有惊人的超现实讽刺性想象力,然而黑色幽默的想象也有丑陋、肮脏、恶心、残酷、怪诞的一面。像卡夫卡的《变形记》就向人们展示了一个恐怖的气氛,主人公慢慢地发现自己在向非人类的甲克虫转化,这样难免会让读者觉得有些生涩,难以接受。而和他们一样具有探索存在的形而上思辨倾向的王小波,却是将这种阴暗的审美形式明朗化和缥缈化,就像是顽童展开了自己丰富奇特的幻想,构造出一个童话和寓言般的世界。另外王小波也没有用西方那种严肃的哲理和插科打诨混成一团的表现手法,而是以一种游戏似的审美态度进行了一场彻头彻尾的放纵想象和欲望。就像《红拂夜奔》中所描述的那个天马行空的世界:童话式的长安、在烂泥中踩高跷行走的洛阳城百姓、变成平板状逍遥游的虬髯公,以及红拂、李靖精灵古怪的思绪,这就是王小波式的童话王国。他通过诡秘复杂的叙事,惊世骇俗的奇思,使冷漠低调世界大为改观,给读者一种强烈的阅读快感的同时,又将读者灵魂引向一个已经远逝或永不到来的妙趣盎然的想象世界。这正如他本人所言,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

(四)写作形式的突破

黑色幽默的来临,影响了成批的作家,而这些作家们的创作也激活了传统的写作的模式,在这些星光闪烁的人群中,王小波是最耀眼的一颗。他有着不同寻常的写作形式。而其他的个性作家虽然也有着与之迥异的幽默风格,但他们的写作形式却是或多或少地衬托着王小波的与众不同。鲁迅、沙汀等现代作家开创的是客观写实的讽刺幽默的套路。像鲁迅的《阿Q正传》中的阿Q的“精神胜利法”以及他挨了洋鬼子的打,却去调戏小尼姑;《药》中的华老栓为了儿子的痨病拿钱买人血馒头。鲁迅用他的笔,刻画了国人麻木的灵魂,用一种极为尖锐的笔触,揭露民众的愚昧无知。所以,鲁迅的幽默形式显得有些沉重、有些阴郁。当代以来幽默的形式更加多元化。像刘震云大胆创新地运用“黑色幽默”的手法,以小市民的生活智慧和冷幽默风格,揭示了小人物的无奈、尴尬命运,可谓是锥锥见血。像《手机》中的严守一,围绕在三个女人之中,经常是说话言不由衷以瞒天过海,所以,刘震云的幽默除了调侃贫嘴,还有些辛辣讽刺,没有倒向果戈理、鲁迅式的绝望和忧郁。而莫言则是把“黑色幽默”中的恶虐与荒诞发挥到了极点,在他的笔下,人与驴也可以是同宗,他以一种透明讲述着生活中的隔层。而王朔的幽默,是在一个传统的道德观念、土崩瓦解的时代里产生的,他以一种喜剧的方式,诉说了主人公外表的狂热和内心的空虚与压抑,体现出一种荒诞的情绪。在余华的身上,则体现着一种不漏声色的隐藏。这股隐藏的劲,使他创出了“暴力美学”,像《活着》的理念“以哭的方式笑,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以及《许三观卖血记》中主人公的无奈。然而在这些作家群中,只有王小波是坚定的自由主义信徒。王小波的黑色幽默以超常想象虚构独步文坛,开创了无与伦比的“恶之美”。他把恶虐看成是一种对苦难的藐视,在生活的恶中,他充当了自我的“精神斗士”。同时王小波还能把幽默与严肃的题旨紧密结合,使二者相得益彰,这在当代小说中更是鹤立鸡群。王小波的幽默,还为中国当代小说添上了一朵腐烂在泥土中却溢满芬芳的花,“就像是T形台上的牛仔装或体育舞蹈比赛中的探戈,脱去生气勃勃的野性,只剩下猫似的甜媚、优雅与放荡了”。[2]王小波的卓而不群,他的讽刺幽默、游戏笔墨、超常想象,都在始终坚守着幽默夸张、不脱离生活的真实的原则。在荒诞中折射显示,在现实中又包孕荒诞。最后通过荒诞把现实提高到更高的层次立场,在他看来,选择以创作改变人生,这就是写作的意义与目的,也是个人对理想的执着、对理性价值的追求,这也使他在无拘无束的想象世界中展开现实的维度,以自己的言说参与社会历史进程。而他的“黑色幽默”,也在中国“幽默文学”的瓦片中有着闪烁动人的琉璃光彩。

[1][法]阿兰·罗伯-葛立叶.未来小说的道路[A].柳鸣九编.新小说派研究[C].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

[2]张懿荣:王小波黑色幽默的渊源与创化[J].中国比较文学学刊,2004,(4).

[3][美]伊哈布·哈桑.后现代景观中的多元论[A].王岳川,尚水编.后现代主义文化与美学[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1992.

[4][意大利]伊塔洛·卡尔维诺.美国讲稿[M].萧天佑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1.

(责任编辑 郑 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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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2-0040(2010)02-0062-04

2009-12-15

杨秀江(1970—),女,山东莱芜人,莱芜职业技术学院师范教育系讲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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