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姬
(上海海事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135)
战争对村上文学的影响
——从精神分析的角度试论
李莲姬
(上海海事大学外国语学院,上海 200135)
村上春树是当代日本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在他的作品中,战争与暴力是一个不可忽视的主题。且他的暴力描述多与“中国”及“中国人”产生关联。通过从精神分析的角度解析村上的短篇小说《开往中国的小船》来具体阐述并论证这种关联性,进而推论出战争对村上文学的决定作用。
村上春树;精神分析;战争;中国人;中国
“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和撞墙破碎的鸡蛋,我总是站在鸡蛋一边。是的,无论高墙多么正确和鸡蛋多么错误,我也还是站在鸡蛋一边。正确不正确是由别人决定的,或者是由时间和历史决定的。假如小说家站在高墙一边写作——不管出于何种理由——那个作家又有多大价值呢?”这是 2009年日本作家村上春树(以下简称“村上”)赴中东接受“耶路撒冷文学奖”时发表的著名的“墙蛋说”。自 1979年凭借《且听风吟》获得第 22届“群像新人文学奖”正式登陆文坛以来,村上 30年来笔耕不辍,创作出大量优秀的作品,获得了包括 2006年度捷克的弗兰茨·卡夫卡文学奖在内的多次奖项。纵观 30年的创作,村上的作品风格从早期的追求个体灵魂自由的主题逐步与社会和时代贴合,进而更多地探索个体灵魂的自由同各种体制之间的关系。作品逐渐凸显出保护和帮助弱者对抗体制和暴力这一宏大主题,而开篇的精彩发言是作家此种心境的最直接体现。村上最新的小说《1Q84》也是以制造东京地铁沙林毒气这一暴力恐怖事件的奥姆真理教为出发点创作的,在这里村上尝试从受害者和施害者双重角度来探索精神统治和暴力给人类及社会带来的恐怖和灾难,进而解构体制与暴力。
一直以来在中国,村上的表达简洁却不失幽默和张力的文体,以及作品中洋溢着的独享寂寞、孤独甚至是空虚的生活方式的都市情调使他的作品拥有庞大的读者群。村上作品透视个体灵魂、经营心灵后花园的自觉和力度使中国读者感受到了心灵的疗伤。与此同时,村上的作品中频频有“中国”及“中国人”登场也使中国读者感到一丝亲近。关注村上文学的人会意识到村上文学的主题似乎与战争及暴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创作于 1983年的短篇《开往中国的小船》围绕着“我”遇到的三个中国人展开。小说用一种相对淡然松弛的笔墨娓娓道来,主题似乎与战争和暴力无关,但是小说的背景和基调却是建立在战争与暴力之上的。本文尝试用精神分析的角度来剖析这篇小说,借此来推论战争对于村上文学的决定性影响。
“美丽的姑娘,我要将你载上这个通往遥远国度中国的小船,将你的爱永远留在我的臂弯,而把那情敌弃于岸边。”发表于 1983年的短篇《开往中国的小船》的题目取自一个非常浪漫的爵士乐曲名“A Slow Boat to China”。小说主要围绕主人公“我”先后遇到的三个中国人展开描述。
村上的太太阳子夫人对荷兰人依安·布鲁玛说过,村上对中国抱有浓烈的兴趣[1]92。而这篇小说中亦提到:“高中由于是在港街,所以我的周围有相当数量的中国人。”[2]14可以说村上与中国的渊源很深,村上出生在京都,但成长期都是在神户、大阪、西宫这一带的高级住宅地和具有国际港口的都市中度过的。在《神户开港三十年》中就提到:“神户港一开港,留守在长崎的十余名清朝人就径直来到神户大阪,开张做买卖……”[3]由此可知,关西的大阪神户这一带很早就开始居住着在日中国人(华人或华侨)及在日朝鲜人等,村上在日常生活中就能与中国人发生接触。这让他与中国及中国人结下了不解之缘,也让他很早就对中国发生兴趣。
但是在这样浪漫的主题背景中,村上在小说开篇不久的地方却写道:“不知何故,死使我想起中国人。”[2]13这突然改变的笔锋让读者感到百思不得其解。“死”与“中国人”这两个各自独立的概念为何在村上的脑海里形成了这样的连锁反应。是什么让村上对中国抱有强烈兴趣的同时,却又将中国人与“死”联系起来。凡是拜读过村上作品的人都会有如此的同感,即村上对于“暴力”这个主题非常热衷。当然这里的“暴力”,不仅仅指传统意义上的身体伤害等的物理性含义,它更是涵盖了精神层面的更深层次的伤害。而笔者所要挖掘的是为何在村上的文学世界里,暴力多与“中国”及中国人息息相关。
这里,我们需要借助另外一位人物的登场来解释这个疑团。这个人物就是村上的父亲。村上身为战后出生的小孩,幼小时非常好奇他父亲为何每天早餐前,都在家中佛龛前非常虔诚地祈祷。有一次村上问他,他回答说在为所有死于战争的人祈祷,无论是战友或敌人。原来村上的父亲年轻时在京都大学就学期间,被征兵入伍,加入了日本陆军,之后转战到中国大陆。在村上很小的时候,曾经从父亲那里听到过让小小的村上惊心动魄的战争故事。村上自己说他已不记得具体的情节,亦不记得是父亲亲自下的手还是父亲看到的别人的行径。但是,从文前文后来判断,这一定是与“死”和“暴力”相关的战争场景。这个故事不仅仅让儿时的村上惊心动魄,更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形成了父亲→战争与暴力→中国人 (中国)这样的连锁反应。村上自己也说看到父亲在佛龛前的背影,似乎感受到周围萦绕的死亡的阴影。
耐人寻味的是村上从不吃中国料理。用村上自己的话来说:“我是极端的中国料理过敏症……横滨的中华街我怎么也没办法走过,不要说中华街了,我的过敏症严重到为了不闻到烧麦的味道而数次应该在横滨站下车却没有下。从出生一次都没有吃过拉面,我这么说大家一定认为我在开玩笑,但我说的全部是真实的内容。别人招待我吃中国料理,非常过意不去的是整个席间我动都没有动筷子的这种事屡有发生。为什么会这样理由无从可知。我想也许是某种幼儿体验吧,但想不起来在哪里发生了什么。”[4]在这里我们可以推测村上所讲的“幼儿体验”就是笔者上述的村上儿时的经历,而村上的拒食中餐与上述的幼儿体验有密切的关联。也许并非村上不是记不得具体情节,而是无论如何从他的嘴里也说不出来真实的情节。这个对父亲来说的心理创伤,对村上来说也同样是伤害。
可以说村上这个症状是心理学中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PTSD这个概念的最初提出是在美国对越战争后,心理学家们开始认识到战争对心理造成的后遗症是不可避免的,PTSD这个问题的核心就是关于“记忆”。几乎所有的 PTSD患者表现出来的都是这些记忆是被保留着的,可长时期内无法用语言唤起这些记忆。格林科 (Grinker)和斯皮格尔 (Spiegel)曾如是描述:“那种伤害并不是像刻在石板上的字迹一样可以磨灭。战争在心里留下持续长久的伤痕,这种伤痕可以与人生中的任何重大经历相匹敌,从而彻底地改变一个人。”[5]由此可以推论那场战争对于村上父亲的影响是刻骨铭心的。而根据心理学的研究,遗传因素,即具有一定遗传易感素质的儿童即使遇到较低强度的灾难事件也可能导致 PTSD。“True等调查了 4042对PTSD的男性双生子,结果表明,遗传因素对 PTSD的所有症状均有影响,其中核心症状的 13%~34%可由遗传因素解释。症状的感染或扩散也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它是通过下列途径产生的:家庭成员创伤体验的表露、识别和内化;与同受影响的其他人的联系;社会、文化及社区影响;媒体宣传 (儿童从电视上收看关于9·11事件、加沙战争报道消息时,观看到毁伤和击伤的躯体都能使他们 PTSD发生的危险性增加);继发的压力。”[6]由此可见,即便儿童并没有亲身经历灾难,但是通过亲人的创伤体验的表达,儿童即可将此创伤进行识别并进而内化。而儿童期的精神创伤可引起诸多心理变化,到成年期可导致一系列的心理障碍。村上的拒食中国料理的表现,完全可以理解为 PTSD核心症状中的回避症状,即对创伤伴有的刺激作持久的回避。幼儿时期倾听父亲讲述的战争经历,使中国料理成为了一个刺激这段战争回忆的记号,为了回避这个痛苦的回忆,也使得村上无意识中回避中国料理。
村上虽然自己没有加入到这场战争中,但在深受战争创伤的父亲的潜移默化的影响下,这种创伤也深深地植入了村上的心里。村上自己也曾经这样说道:“对父亲来说那一定是一个心理的伤痛,因此对我也是一样,父亲的经历已经注入到我的血液,我相信存在这样的遗传。”[1]93这样也可以解释为何“战争和暴力”成为村上文学的永恒无法规避的主题。笔者认为正是这种幼儿时期体验的战争暴力的阴影,夹杂着村上对父亲复杂的情感(村上与父亲之间关系似乎不是非常融洽),形成了父亲→战争与暴力→中国人 (中国)这样的连锁反应,进而塑造出了村上文学中的中国及中国人的特殊形象。
村上的父亲退役后一直在读经念佛,也许他想借此洗涤在战争中犯下的罪孽。而村上即使负载着这个伤痛,在这部初期作品中也没有能够从正面直视伤痛。“我的心也有伤痛,我无法说明那是怎样一种伤痛,正因如此我才写小说。”[1]79可以说执笔不久的村上将小说作为一种疗伤的手段,只有通过将自己内心付诸于小说的世界,才能够于直面于自己的伤痛,才能够从伤痛中得到缓解和释放。在此,我们将深入小说中,对出现的三个中国人进行具体的人物分析,去摸索探求战争对村上的影响如何体现到了他的小说中的“中国人”的形象中。
在《开往中国的小船》中,主人公“我”首先遇到的中国人是在一个中国人小学。那个小学校距离“我们的”校区坐车不过 30分钟,从地理位置来说绝对算不上遥远,但在“我”看来却是“在世界尽头的中国人小学”。正如前述,在“我”的周围外国人的存在绝对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而“我”却感觉那个小学似乎在天涯海角。“我”在考试前的两周一直想象着那个中国人小学是“又黑又长的走廊,散发着潮乎乎的霉味儿”。虽然之后“我”实际到那个中国人小学才发现“外表上与我们的学校几乎没有什么两样,甚至清爽干净得多”,可见中国和中国人对“我”来说是多么遥远的存在,即使他们就存在于咫尺之内。就在这个“世界尽头的中国人小学”里,我遇到了第一个中国人——监考老师。这位年龄在四十岁上下的男老师轻微地拖着左腿,左手拄着一只拐杖走进教室。他在说明考试注意事项时,说道:“试想一下星期一的早上,大家来到学校,然后坐到位置上。桌子上满是涂鸦和瑕疵,椅子上沾着口香糖……你会高兴吗?……你能尊重中国人吗?所以大家也不可以在桌子上乱涂乱写,把口香糖沾到椅子上,在桌子里面搞破坏,明白了吗?”[2]20-21六七年后当我和我喜欢的一个女孩子聊天时碰巧发现她当时也在同一个中国人小学参加考试,我反复问她有没有在桌上涂鸦,女孩儿的回答是暧昧含糊的。“我”在公车上想象着周一的早上看到桌上的涂鸦的中国少年的身影。也就是说那个女孩子完全有可能成为了伤害一个中国少年心灵的“无意识的真凶”。
主人公“我”在上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在打工的地方结识了第二个中国人——一个中国女孩。“她工作非常热心,在她的带动下我也勤奋地工作着。但似乎我的勤奋与她的勤奋本质截然不同。我的勤奋是基于‘如果做什么,至少有勤奋地去做这件事的价值’,而她的勤奋是更逼近人类生存的根源的那一类。很难表达得更贴切,她的勤奋里透着一种奇妙的紧迫感,仿佛她的日常生活全部仅靠她的这种勤奋勉强维持着。”[2]26-27在这里,我们需要对“我的勤奋”与“她的勤奋”的本质差异作进一步分析,换句话说,如果她不勤奋地工作,就会关系到“她”的生存能否维持下去这样的根源性问题。而对于日本人的“我”来说,是否认真工作只是一个态度问题。在工作中的“她”仅仅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就陷入了一种极度恐慌的精神状态。“她”僵直地站在那里的样子,使“我”联想到深夜里不断下沉到海里的船。简单的几句对这个让人感觉近似神经质的女孩的描述,却将一个中国人在日本这个异国生存的艰难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不付出数倍于日本人的努力,就无法生存下去的这种危机感时时笼罩在他们的心头。但,即便是在“她”犯下错误后陷入极度自责时体贴地安慰着“她”,使“她”渐渐平静下来的主人公“我”,也还是在和“她”的第一次约会过程中,犯下了两次致命的错误。第一次是把她送上了反方向的电车,当女孩看到愧疚地站在站台上等待她的“我”的时候,女孩无力地对“我”微笑,并对我说“我以为你是故意这么做的”。这是一个善感而又自卑的女孩儿面对男孩子的错误的时候的第一个直觉反应。因为在她身上发生类似的错误并不是第一次,而故事的发展也证实了决不是最后一次。第二次错误则是在“我”和“她”约好第二天给她打电话后,却无意识地把记有女孩电话号码的火柴盒扔到了垃圾桶里。这一次的错误是致命的,不必想象这个女孩等不到电话的心情,这个敏感的有些神经质的女孩也许将一生背负这两次谬误带来的伤痛。如果说不能将一次的偶然谬误解释成反说的欲望,而两次的错误则足以证实这正是主人公“我”内心的真实欲望的表达。村上想在这里深刻揭示的是,作为日本人的“我”即使很努力地想要接近“异类”的“她”,但在潜意识中“我”却是要从“她”的身边逃离。“我”终究也没有能够摆脱作为日本人的立场,或者说是宿命。没有办法毫无芥蒂地接受一个异国人并去延续这个缘分。
而之后在咖啡馆边喝咖啡边看小说的“我”偶遇了高中时代是同班同学的一位中国男性,也就是我遇到的第三个中国人,“我”事隔很久重新打量这个同学,“浑身上下给人以多少被磨损了的感觉”[2]40,抱着百科全书在四处推销兜售。而这个男人在“我”的印象中曾是“出身不错,成绩也好,远在我之上,而且似乎很讨女孩子喜欢”[2]46的一个男生。倘若是一个出身良好,成绩不错的日本男性,按照正常的发展轨迹,估计会进入不错的公司或者担任公职而出人头地,而他却落到街头推销百科全书的地步。按照他自己的话说:“也许那时我与百科全书已经断绝关系了,接下来也许是生命保险?而且是面向中国人的。”[2]48听似轻松的话语却透露出在异乡讨生活的艰辛。可以想象在日本这个充满偏见、排斥的社会,他能够出人头地,过上体面生活的机会是少之又少。“我”面对这样的老同学能够做到也就是等到有钱的时候向他购买一套百科全书。
日本民族是一个勤勉、努力并团结的民族。战后,日本经济得以奇迹般的恢复并高速发展,跻身于发达国家的前列,这与这个民族充满宗教色彩的神秘的集团性息息相关。这种集团性使得在朝着一个目标迈进的过程中,属于集团的各位属员的能量,齐聚一个方向进行消耗,因此不管目标的善恶如何,去阻止这种行动变得非常困难。这也就可以解释日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缘何将战争发展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而在现代日本社会,这种集团性依然随处可见,根深蒂固。它的另外一个重要特征就表现在对不属于这个集团的异类的排斥。在日本这个共同体中,异类的存在是很难被认同的。来源于岛国根性的这种集团性在日本的经济发展上发挥着不可磨灭的功效的同时,也使得在日的非日本人群忍受着超乎想象的排斥。对于异国人来说,这种排外与歧视是没有流血的暴力。“这本不应该是我待的地方”,“我”遇到的那个中国女孩的一句话,道出了在日中国人的心声。对中国来说,日本是虽近却遥远的国度。虽说日本是中国的近邻,但那些在日中国人的生存环境决不轻松,他们忍受着排外与歧视这种不流血的暴力的煎熬,而这也正是潜伏在日本这个标榜自由与平等的民主国家背后的黑洞。
村上正是在这种偏见和排斥中发现了与战争相通的暴力的根性。在他看来,这种高度的集团性和排斥异类的特质正是导致那场中日战争的罪魁祸首,虽然中日之间的那场战争已经结束长达半个世纪之久,虽然存在于现代社会的这种暴力形式上与他儿时耳闻的战场上的暴力有所不同,然而其本质没有发生改变,在暴力给被害人造成的不可愈合的心灵伤痛这一点上是共同的。暴力只不过是转化为另一种形式,但是它时刻潜伏在日本社会的各个角落。曾经的中国人忍受过日本侵略带来的战争暴力,而生活在现代日本社会的中国人,依然忍受着表现为另一种形式的暴力的煎熬。换而言之,都是使心灵滴血的暴力。这样也就可以进一步印证前述的连锁反应——父亲→战争与暴力→中国人 (中国)。
正是有着这样的幼儿体验,也使得村上尤其排斥这种日本人的特质,这一点我们可以在如下的村上的话语中感受得到:“对于我来说可以讲美国是为了逃避同心圆的一个护身符。这个同心圆就是以我为中心,我→我的家人→共同体→国家这样的具有精神连续性的同心圆。我努力想切断这个精神连续性,却没有成功。因此我将置于这个同心圆之外的,具有不同圆心的美国带入了自己的生活中。”[7]
这里的同心圆可以理解为日本社会的集团性,一个圆套着另一个圆,而圆心永不发生变化。没有一个个体可以逃脱这个同心圆。因为这种精神上的连续性注定使每个个体被紧紧地似地球引力般地被牢牢吸住。因此村上只能在精神上求助于位于这个同心圆之外的美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村上的文学世界里发现随处可见的美国因素,美国小说、爵士乐等。村上的文学也被评价为“飘着奶酪气味”的文学。
对于这些在日本忍受着偏见、排外及法律歧视的煎熬的异类人群,村上抱之以同情与关怀的目光。正如村上借助小说中的第一个登场的中国人——在中国人小学任职的中国教师之口所说的,“中国与日本,换句话说邻居。邻居只有和睦相处,每个人才能活得心情舒畅。……为此,我们必须互相尊重,这是……第一步。”[2]19-20我们可以看出他通过自己在日本的生活体验,表达了他真心希望日本人和中国人能够互相尊重互相信任,求同存异。时隔二十多年后,主人公“我”依然清晰地记着这位中国教师的话语,正是因为中国教师的话语和他的个人魅力在“我”的记忆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无论是同类还是异类,无论是中国人还是日本人,彼此尊重是和平的基础。这是所有热爱和平的人们的心声。这在在日华人、在日朝鲜人的人权成为严重社会问题的日本,可以说难能可贵。我们可以体会到村上的个人主义思想,个人、个体的魅力是跨越国境、跨越种族的。“请这样设想好了:我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分别是一个鸡蛋,是具有无可替代的灵魂和包拢它的脆弱外壳的鸡蛋。我是,你们也是。”他在耶路撒冷的发言也充分体现了他的这种思想。村上虽然个人并没有高声提倡人权平等,但他透过小说中登场的第一个中国教师的言语所表达的热切希望,他字里行间所渗透出来的对人类平等的一种姿态,也让读者感到丝丝暖意。
村上对于差别和歧视的抵抗通过《村上朝日堂是如何锻造的》这本书也可窥见。在神户度过高中时代的村上在 17岁的时候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一天他把听到的一个不明所以的词汇写到了黑板上,那个词汇实际上是对神户被歧视部落的一个俗称。而同学里有一个女孩是那里的出身。那个女孩也因此受到了伤害。之后,村上如是写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最为震惊的是,这个世界上谁都有可能在无意识间成为加害者的这一残酷事实。我作为一个作家,至今深深地胆怯于这个事实。”[8]村上多年来的写作也严格地实践着他的这个信念。
“东京也不是我待的地方”,“我”提着箱子,来到岸边等待开往理想国度——中国的小船,但是“我的朋友啊,中国你太遥远了”[2]51。小说在此结束,留给读者无限的怅惘。在这部小说里,“中国”这个概念被赋予了桃源乡似的象征性特质。这种象征意义源于村上很早就与中国人相遇相识的缘分,源于他对中国源远流长的文化的景仰。因此,村上将充满神秘感和理想性的寓意赋予在“中国”这个载体上。而先后登场的三个中国人却被涂抹了浓重的悲剧性色彩。这种悲剧从他们的祖先一直传递到现代不曾改变。这两种背离的特质,被村上行云流水的文字融合在这部小说中,由此可见村上的对于“中国”和“中国人”的特殊情结。这种特殊情结充满了矛盾,理想与暴力现实的矛盾,关怀与不可规避的宿命的矛盾,而这种矛盾的最终来源是那场战争带来的永不可磨灭的心灵伤痛。可以说战争与暴力是村上文学的源头,是让这位文学大家最初提笔创作的心灵动力。在村上心里,父亲→战争与暴力→中国人(中国)这样的连锁反应是自始至终存在并在他的文学世界中深深折射出来的。村上在这篇早期的作品中还无法直面战争的暴力,但是在其之后的作品,如《寻羊历险记》和《奇鸟形状录》中对于战争和暴力的描述逐渐凸显,特别是《奇鸟形状录》中对战争场面的淋漓尽致的描绘使之成为村上文学的一个重要的分水岭,战争与暴力名副其实地成为了村上文学的主题。
[1]石井信平.依安·布鲁玛的日本探访[M].东京:TBSBri2 tannica,1998.
[2]村上春树.开往中国的小船[M].东京:中公文库,1986.
[3]村田诚治编辑.神户开港三十年史 (上、下)[M].开港三十年纪念会,1956:480-481.
[4]村上春树.旋涡猫的找法 [M].东京:新潮社,1996:50-51.
[5]BesselA.van der Kolk,AlexanderC. McFarlane,LarsWei2 saeth.Trau Matic Stress[M].西泽哲监,译.东京:诚信书房,2001:82.
[6]扶长青,张大均.儿童创伤后应激障碍研究现状 [J].中国特殊教育,2008,(9):67-72.
[7]村上春树.作为记号的美国[J].群像,1983,(4):249.
[8]村上春树.村上朝日堂是如何锻造的 [M].东京:朝日新闻社,1997:96.
The Influence ofWar Upon Muraka MiπsL iterature——In PsychoanalyticalWay
L ILian2ji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Shanghai Mariti Me University,Shanghai,200135,China)
Mr. Muraka Mi Haruki is one of the Mostpopular conte Mporarywriters in Japan.War and violence is one the Me that can not be neglected in his collections and his description of violence has high correlation with China and Chinese people.Hereby,the short novelA Slow Boat to Chinais to be interpreted in psychoanalyticalway to illustrate such kind of correlation,and Moreover the de2 cisive influence of the war upon Muraka Miπs literature.
Muraka Mi Haruki;psychoanalysis;war;Chinese;China
I313.4
A
1001-7836(2010)04-0089-05
2009-12-22
李莲姬 (1976-),女,上海人,讲师,文学硕士,从事日本文学研究。
(责任编辑:刘东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