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 莉
(延安大学 外国语学院,延安 716000)
难以逾越的距离
——《雨中的猫 》文本分析
崔 莉
(延安大学 外国语学院,延安 716000)
短篇小说《雨中的猫》是著名美国作家欧内斯特·海明威所创作的小说集《我们的时代》中的一篇。通过对《雨中的猫》的文本分析,指出小说中聚焦的转变、空间的变更以及空间视觉意象的重复,旨在揭示小说故事中人物情感上的隔阂以及由此产生的距离感。
《雨中的猫》;海明威;空间;距离;聚焦;隔阂
著名美国作家欧内斯特·海明威的短篇小说《雨中的猫》(1925)最早发表在他的小说集《我们的时代》(In Our T ime),全篇仅千余字,但内容丰富,可谓短小精悍。《雨中的猫》讲述的是关于一位来意大利度假的美国妻子希望拯救一只雨中的猫的故事。可是,当她将想法付之行动时,猫却不见了,这位妻子最终没能达成自己的意愿。该小说自出版以来,不断有批评家从各个层面对其进行解读。本文试图分析《雨中的猫》的不同聚焦方式、空间以及空间视觉意象,揭示出简单故事背后所隐藏的深意,以求对《雨中的猫》有更深层次的理解。
叙事学家华莱士·马丁认为:“视点被改变,一个故事就会变得面目全非甚至无影无踪,”叙事视点“创造了兴趣、冲突、悬念,乃至情节本身。”[1]而聚焦则是视点的范畴之一。聚焦可以由故事中的人物提供,也可以由故事外在的非人物提供。聚焦者是聚焦的主体。外聚焦叙事指聚焦者仅对事件与人物的外部形态、动作和环境进行观察,但从不揣测、猜想人物行为的动机与心理,叙述者说的比人物知道的少,因而人物的行动与对话而不是人物的内心世界得以展示。而内聚焦叙事中的叙事者从人物的角度展示所见所闻,用有限的感觉器官去感受,却无法深入到他人的内心世界,对他人的心理反应只能依靠猜想和臆测。S imone Vauthier指出:“小说故事呈现被叙述的世界与被聚焦的客体转为聚焦者感知的世界相同。被给予的空间迹象创造虚构人物的同时也创造虚构世界。”[2]320当聚焦者与人物重合时,这个人物会因此被赋予与其他人物不同的观察点,读者借着聚焦人物去观察小说中的其他人物时,原则上会接受该人物观察的结果。
《雨中的猫》中出现了四个主要人物:丈夫、妻子、旅馆老板和侍女。然而,海明威却仅给丈夫赋予一个确切的名字:乔治,而其他人物均“按职业 (暂且把妻子看做一种职业)来称呼。”[3]然而,在旅馆外、处在雨伞下的妻子却被称作“女孩”[4]129。这种称呼的转变体现了叙事者对女主人公态度的变化。海明威在小说中主要采用了摄像式聚焦,以第三人称叙事的方式进行描写与叙述,“从客观的角度来展示人物的内心世界”[5]。仅仅只有在妻子下楼遇见旅馆老板和没有找到猫时,“从客观的叙述者转向了有限全知叙述者”[6],出现了在外聚焦叙事和内聚焦叙事之间的变化。小说采用这种叙事模式的转化表现了女主人公所受到的限制和束缚感。当读者的视角基本被限制在聚焦者的可视范围内,即被局限在叙事者、妻子和乔治的身上。读者一开始只能接受有限的聚焦结果,所知并没超出小说叙事者和妻子、乔治所知的范围。就是说,叙事者和两位主人公看不到的,读者也看不到。有限聚焦使读者变得不再只是被动听故事,还必须动脑筋,调动自己的知识、经验和想象力,致使读者对作品的想象力和同情心的程度被增强。
小说由四个场景构成:楼上的美国妻子无意中看见有只猫躲在户外的桌子下避雨;妻子下楼到户外雨中寻猫;寻猫未果的妻子返回楼上向丈夫倾诉对猫的渴望;旅馆老板让侍女上楼给妻子送猫。小说的故事围绕着妻子从她的房间内到房间外,穿过大厅到旅馆外面,然后又最终回到房间内的行程而展开。她的行程将旅馆刻画为“位点的集合 ”[2]322-323。对此,Darren Felty指出:“《雨中的猫 》中的空间关系明确并强调了故事中复杂的情感关系,故事对于空间的强调旨在扩大贯穿于小说文本纹理间的孤独感。”[7]363
在对整体背景介绍后美国妻子出场。小说对她的介绍以显示她与外界的空间关系为特征:“那个美国妻子站在窗边眺望外边。”[4]129妻子站在窗后看到了楼下面那只避雨的猫。对妻子而言,窗是一个不让她受雨淋的屏障。这时,雨中的那只猫“努力缩紧身子”想处在“水淋淌绿色桌子下面”“不让雨水滴着”[4]129。与猫不同,妻子想超越她目前所在的屏障进入雨中。当她离开房间下到大厅走廊时,她遇到了旅馆老板和侍女。她从楼上下来的行为界定了她自己与这些人物的关系,也描绘了她从一个限制区向另一个限制区的移动。大厅的走廊朝向外面,在妻子看来是相对自由的区域。因此,旅馆老板和侍女似乎有比她更多的自由。虽然他们由于下雨也被限在旅馆内 (除侍女护送她外出),但是他们更接近外面的世界。
“妻子下楼,她经过办公室时,在办公桌后的旅馆老板站起身来向她哈哈腰。他的办公桌远在办公室另一头。昏暗房间的另一头,他站在办公桌后。”[4]129-130这些句子强调两个人物之间的距离。办公桌是处在老板和顾客之间的一道屏障,维系着他们两人之间的空间。办公桌强调了边界和距离的存在,揭示了物体与物体之间的空间对于小说中所有人物而言是“无法否认和不可避免的僵化约束”[7]365。妻子和旅馆老板的空间关系还说明了他们受限的性质和程度。虽然她对老板有好感,但是该好感源于老板得体的服务而不是人际间的互动。因此,妻子没有逾越处在她和老板间的空间,径直地走向大门口。
当她站在门口时,妻子认为是“老板派来的”[4]130侍女在她身后撑开了一把伞。雨伞为妻子提供了保护,使她可以走到雨中。然而,雨伞也阻止她与自然世界的充分接触和以及由此接触所带来的自由感。当她走到猫曾经待过的地方,猫已经不在那里了。现在,她住的房间的窗口处在她的头顶上方,她已经摆脱它曾有的限制。因而,她能够从外部观看,而不再感觉被困在里面,觉得自己逃脱了限制和保护。然而,事实上,她仍然处在侍女撑开的雨伞的保护下。当侍女催促她回到旅馆以避免淋湿时,侍女一再的催促重申了旅馆的限制性。在妻子尝试摆脱限制和寻找伴侣的过程中,侍女好意的提醒只是强调了妻子无能力超越自己竖立或别人为她竖立的障碍。妻子唯一的旅馆之外的冒险既没有为她提供新发现的自由感,也没有给她提供同伴分享她的孤独感。
两个人回到旅馆后,妻子与侍女、老板间的空间关系再次说明了她受困的感觉。“美国妻子进了屋”[4]130,进入旅馆封闭的空间,而侍女留在门外收伞。侍女可以在雨里站着,而妻子是不可以的。这样的差异除了说明她们两人间的距离,也说明了妻子将自己与他人以及大自然分离开的孤独。“美国妻子经过办公室时,老板在办公桌那边向她哈哈腰。”[4]130这样,妻子与旅馆老板间的空间依然保持着。
“她登上楼梯。她打开房门。乔治在床上看书”[4]130构建了错综复杂的空间边界关系。妻子从大厅门廊走向房间,从一个不太封闭的空间上升到一个较为封闭的空间。她先前穿过的、曾通向相对自由空间的房门现已再次成为限制。丈夫乔治仍然在床上躺着读书。他正读的书成为夫妇间情感障碍的标志,是年轻夫妇间不可逾越的障碍。
她进入房间时,乔治搁下正读的书,两人间的障碍物暂时消失。他俩之间的对话体现了妻子试图超越婚姻壁垒的尝试。她的尝试以夫妻之间互动的空间动态为特征。妻子坐在床边,并试图向丈夫表达她对猫的渴望。这是小说中唯一一次,也是第一次她与丈夫享有同一个空间。实际上,妻子试图通过和丈夫分享相同的空间与丈夫交流沟通,以期打破婚姻中的壁垒。然而,“乔治又在看书了。”[4]131尽管妻子作了尝试,但是由于丈夫不知道或不愿意承认她的需要和愿望,两人间的距离依旧存在。
在故事的最后几段,妻子和丈夫乔治之间保持着距离。妻子从床上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她背对着乔治,“坐在镜子前,端详自己。”[4]131就像乔治沉浸与书中一样,妻子对自己的影像沉思。这样,妻子在自己和丈夫之间建立另外一个障碍。在与丈夫简短交谈后,妻子移到窗前向外望去。窗户替代了只反映自我影像、加强孤独感的镜子的同时,又重新确立了边界。但是,眺望窗外没能减轻她的孤独感,是因为她还是在屋内,窗户使她能看到自己所不具备的自由,最终引发了她的幽闭孤立感。
故事结束时,侍女爬楼梯来到美国夫妇的房间。她站在门口抱着一只玳瑁猫。为示尊重,她没有越过门槛,保持了自己与美国夫妇之间的距离。小说以“老板要我把这只猫送来给太太”[4]131的话语结束。这时,虽然故事中的主要人物聚集到了一个空间,但是彼此之间却保持着距离。由老板派来的侍女站在门槛上,处在相对自由的空间和封闭的空间之间;妻子和丈夫各占据同故事开始时一样的空间——妻子站在窗边,丈夫躺在床上,他们分别被窗户和书本限制着。
海明威在小说伊始就运用了表示空间几何关系的词汇来设定小说整体压抑苦闷的基调。小说中的空间,如房间内和房间外、大海与陆地、旅馆与旅馆外的广场,以平行却对比的方式在限定其他空间的同时也限定了自身。而妻子/女孩与这些空间的关系揭示了她情感上和心理上的困境。实际上,小说故事的世界是一个呈现封闭状态的世界。小说故事所含有的每一个空间都相对立于其他空间,而人物由于这些空间产生的限制而显得更为孤独。
“只有两位美国客人住在这家旅馆里。楼梯上人来人往,可都是陌生的面孔。”[4]129这表明度假的美国夫妇处在一个陌生而孤独的环境里,他们的孤独感被建立起来。他们入住的房间空间位于“二层楼”[4]129,面临大海,“正对着”公共花园和“战争纪念碑”[4]129。虽然面临大海给美国夫妇视觉上的无垠性,但也显示了房间的封闭性。由于“天在下雨”[4]129,他们的活动中心只能是自己的房间,这样,房间既是庇护所也是限制区。而且,即使海浪的活动也受地理条件的限制,海水被两个“漫长的边界线”[4]129限制。第一段的结尾提到广场对面餐馆的侍者站在门口看“空荡荡的广场”[4]129。广场不但在这句话里出现了三次,而且是第一段的最后一个词。空荡荡的广场唤起了孤独感和暗含着限制性。
海明威在小说中通过空间的限制体现了一种压迫和异化的氛围,而这种氛围可以从妻子表达情感隔离的视觉感中体现出来。“门槛”[4]130的意象在小说中出现了四次,体现了人物之间的关系、妻子与旅馆外部世界的关系。她在旅馆门口停下,看着一位披着雨衣的男子“正穿过广场”[4]130强调了她自己对这种保护的渴望和跨越限制的愿望。在这一刻,就像第一段中的那位站在门口的侍者,妻子就站在门槛上,处在内部和外部之间。因而,对于前者的限制,她比较自由;对于后者裸露,她受到保护。
《雨中的猫》中的这些障碍再现了分离与幽闭的意象,构建一个处在限制中的情感现实。在小说的全部叙事过程中,妻子的行动描述与对话占据了绝大部分叙述空间。在整个救猫行动中,她感到了与丈夫、旅馆老板和侍女之间的情感距离。因为她在经济地位上优于旅馆老板和侍女,所以当她下降到他们所处的位置或他们上升至她的位置时,也没有一个人试图进入对方的空间或者试图接触别人。这些处在老板和顾客之间障碍是可以理解的。然而,更可怕的毁灭性的障碍是那些横在丈夫和妻子之间的障碍,最亲密的人却无法建立他们之间应有的持久的联系。故事采用了聚焦转化、空间限制和空间视觉意象代表情感和心理上的界限,从而限制了故事人物之间的互动。尽管妻子曾试图越过那些将她孤立在外的界限,可是最终她仍然无法超越这些在生理上、心理上、情绪上将故事中每个人物都限制在其中或排斥在外的障碍。
[1][美 ]华莱士·马丁.当代叙事学 [M].伍晓明,译.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0:130.
[2]Vauthier,Simone.Peter Taylor’s‘Porte Cochere’:The Geometry of Generation[C]∥Southern Literature and Liter2 ary Theory.Jefferson Humphries.Ed.Athens: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0.
[3]陈东风.《雨中的小猫》隐喻序列的对抗性——兼评海明威性格矛盾性[J].齐齐哈尔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1,(5):56-58.
[4]Hemingway,Ernest.Cat in the Rain[C]∥The Complete Short Stories of Ernest Hemingway.New York:Charles Scribner’s,1989.
[5]胡织女.失衡突出与小说的主题关联性——《雨中的猫》之文体分析[J].安徽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6,34(2):194-199.
[6]邓青.语域分析理论对语篇——《雨中的猫》的文本诊释[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05,26(6):365-368.
[7]Felty,Darren.Spatial Confinement in Hemingway’s“Cat in the Rain”[J].Studies in Short Fiction,34.3(1997).
Abstract:Cat in the Rain,one of short stories inIn Our Time,iswritten by ErnestHemingway,thewell2knownAmericanwriter.Analysing its text,the paper attempts to pointout the changesof focalization,the transformation of spaces and the repetitionsof spacial image to demonstrate the sense of distance and emotion barrier among the characters.
Key words:Cat in the Rain;Ernest Hemingway;spacial image;distance;focalization;estrangement
(责任编辑:刘东旭)
Untransgressive D istance——An Analysis ofCat in the Rain
CU ILi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Yanπan University,Yanπan 716000,China)
I106.4
A
1001-7836(2010)12-0103-03
10.3969/j.issn.1001-7836.2010.12.041
2010-07-11
延安大学科研启动基金(KYQD2007075)
崔莉 (1979-),女,陕西三原人,讲师,英语语言文学硕士,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