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视阈下的俄底浦斯情结

2010-08-15 00:48汪雯雯
黑龙江教育学院学报 2010年5期
关键词:弗洛伊德情结

汪雯雯

(伊春职业学院中文系,黑龙江伊春 153000)

文学视阈下的俄底浦斯情结

汪雯雯

(伊春职业学院中文系,黑龙江伊春 153000)

“俄底浦斯情结”是弗洛伊德从“力必多”理论和人格学说中衍生出来的一个重要概念。弗洛伊德认为西方文学史上的三部巨著:索福克勒斯的《俄底浦斯王》、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和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卡拉玛佐夫兄弟》都表现了俄底浦斯情结。弗洛伊德认为,人类“无意识”领域中普遍存在的俄底浦斯情结是艺术家创作冲动的根源,是审美表现的重要内容。俄底浦斯情结对西方文艺创作和文学批评都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弗洛伊德;无意识;俄底浦斯情结;弑父

一、精神分析理论与俄底浦斯情结

西格蒙德·弗洛伊德 (Sigmund Freud,1856—1939),奥地利精神病医生、精神分析学说的创始人,生于摩拉维亚弗莱堡的一个犹太人家庭。1873年,考入维也纳大学攻读医学,1886年正式成为医生,专攻精神病学,不久开始从事精神分析研究。经过长期的医学观察,弗洛伊德发现难以接受的愿望,占据了精神病人被遗忘的痛苦记忆的主要位置。据此,弗洛伊德提出了“压抑”的概念。1895年《癔病研究》把精神病的动因归结于内在性的压抑作用,标志着精神分析学说的创立。精神分析学说初始是应用于医学的,后来用来泛指弗洛伊德所创立的关于人精神方面的理论学说。

1.个体无意识、性本能理论

弗洛伊德之前,莱布尼茨、费希纳、哈特曼等人虽曾提出过无意识观念的一些假说,但并没有得到证实。当时,心理学界普遍认为,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受意识支配的。弗洛伊德以自已医疗和精神分析实践为依据,从压抑的理论中获得无意识概念。弗洛伊德在他的研究中给“无意识”以极其重要的地位,甚至认为:“凡是精神方面的东西,首先是无意识的。”[1]41弗洛伊德把人的精神活动分为意识、前意识和无意识三个层次。弗洛伊德提出,意识是由无意识衍生的,处在心理表层,是人的心理明言的部分,是理性的部分。而无意识作为人的精神活动的最原始、最简单、也是最普遍的活动,是人的一切行为的出发点和基本动力。并认为无意识有两种——前意识和潜意识。前意识是指那些平时并不在一个人的意识之中,但可以通过集中注意力或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回忆起来的过去的经验,是无意识中可回忆的经验部分,是可能变成意识的。它的功能是介于意识与潜意识之间,尽量阻止原始的本能冲动和欲望渗透到意识层中去。潜意识是被压抑的、隐藏的无意识,是不能变成意识。意识通常压抑无意识本能冲动,使之只能得到伪装的、象征的满足;而无意识则是心理活动的基本动力,暗中支配意识。意识是清醒的、理性的,但又是无力的;无意识是混乱的、盲目的,但却是广阔有力、起决定性作用的,是决定人的行为和愿望的内在

动力[2]167-168。

弗洛伊德认为,人类最基本的本能有两类:一类是生的本能,另一类是死亡本能或攻击本能。生的本能包括性欲本能与个体生存本能,其目的是保持种族的繁衍与个体的生存。而性本能冲动是人一切心理活动的内在动力,是人类一切成就的源泉,人类的文明甚至可以说就是这种本能的升华。弗洛伊德把这种性本能称之为力必多。他认为,“力必多”是每个人从婴儿起与生俱来的,并且一直伴随到死亡;只不过在其发展的过程中,经历了幼年期、潜伏期、青春期等不同阶段。弗洛伊德不仅把“力必多”看做个人创造性活动的动力,而且扩展为一切社会现象的基础。国家、军队、宗教、教会等社会团体组织,基本上是通过“力必多”的纽带作用形成的。

2.三重人格理论

弗洛伊德在后期提出了本我、自我、超我三个新的概念来修正、补充他早年提出的无意识结构理论。

本我即原我,是指原始的自己,主要由性本能等原始冲动组成,包含生存所需的基本欲望、冲动和生命力。本我能量和活力最大,完全是无意识的,奉行快乐原则,它是种不顾任何理性和伦理道德的约束而渴望发泄的本能冲动。本我的目标是求得个体的舒适,生存及繁殖。

自我,其德文原意即是指“自己”,是按照现实原则来调节和控制本我的活动,压抑本我的非理性冲动,相当于意识。弗洛伊德说,自我企图用外部世界的影响对本我和它的趋向施加压力,努力用现实原则代替在本我中自由地占支配地位的快乐原则。自我可以称作理性或常识的东西,它们与含有感情的本我形成对比。

超我是从自我中引申出来的,如弗洛伊德所说:“在自我中存在着一个等级,在自我内部存在着不同的东西,可以把它称作‘自我典范’或者‘超我’。”超我是一种理想化的、道德化的自我,其职能是监督自我去管制本我的非理性冲动,奉行理想原则。即把本能的能量全部转移到对至善至美事物的追求上[2]172。

俄底浦斯情结,是弗洛伊德从其“力必多”理论和人格学说中衍生出来的一个重要概念。弗洛伊德认为,人人都有一种俄底浦斯情结,它是以性本能为核心的无意识较明显的体现。人幼年期发展的第三阶段 (即生殖器阶段)。儿童身上会发展出一种恋母情欲综合感,这种心理驱使儿童去爱异性双亲而讨厌同性双亲。于是,男孩把母亲当做性爱对象而把父亲当做情敌。这种复杂的精神状态,类似古希腊神话中俄底浦斯王杀父娶母的故事,所以他称之为俄底浦斯情结[3]。所谓情结,是被压抑在潜意识中的性欲的沉淀物,实际上是一种心理损伤。弗洛伊德认为,俄底浦斯情结是一个普遍存在的现象。

二、俄底浦斯情结与“弑父”主题

弗洛伊德认为,俄底浦斯情结具有强大的心理能量,它总是强烈地在人的内心中寻求表现发泄。但因其有违伦理观念和社会习俗,一般人都加以压抑,只能通过“白日梦”的形式来达到转移和满足。作家则不同,他们虽然也竭力避免与社会发生正面冲突,但他们却通过文学艺术创作曲折地表现和满足他们的欲望。于是,弗洛伊德将俄底浦斯情结用在分析文学作品中,并将其当做审美表现、文学创作的主题和文学批评的方法。俄底浦斯情结在文学中就典型体现在“弑父”这一主题上,由此弗洛伊德认为西方文学史上的三部巨著:索福克勒斯的《俄底浦斯王》、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和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卡拉玛佐夫兄弟》,都表现了弑父这同一个主题[2]177。

弗洛伊德认为,《俄底浦斯王》直接表现了俄底浦斯情结。他不认为《俄底浦斯王》是一部表现神人冲突的命运悲剧。而是用精神分析的方法加以重新解读,他认为该剧的感染力在于主人公杀父娶母的命运与我们内心某种能引起震动的东西一拍即合,而这个东西就是俄底浦斯情结。俄底浦斯王的命运之所能打动我们,因为它也是我们人类共同的命运——因为和他一样,在我们出生以前,神谕已把同样的命运加到我们身上了。我们也许都是把最初的性冲动指向自己的母亲,把最初的仇恨和原始的杀戮欲望指向自已的父亲。也就是说,是植根于我们内心的愿望促使我们与这个古老的悲剧共鸣[2]177。弗洛伊德提出:“命运与神谕,无非是一种内在必然性的具体表现,而男主人公不知不觉违心地犯罪这一事实,显然真实地体现了他犯罪倾向的无意识性。”[1]92

被誉为现代小说先驱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小说的内容,他心理描写手法的能力,同精神分析学也有许多共同之处。弗洛伊德在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和陀思妥耶夫的心理自传之间,寻找到了相关对应点。据他说,陀思妥耶夫斯基经常发作的癫痫症,是由于恋母弑父等潜意识欲望和罪咎感而引起的自我谴责和虐待,并最终把它升华到文学创作和宗教活动上去,以求发泄和解脱。小说中描写卡拉马佐夫的三个嫡生儿子和一个私生子等四个人中,分别为弑父者、精神病患者、诗人和宗教伦理学家。弗洛伊德认为:“弑父是人类的,也是个人的一种基本的原始的罪恶。”[4]而这部作品也被弗洛伊德认为是作者本人四重人格的自我写照。

对《哈姆雷特》一剧的解读,更是为这一人物形象开辟了一个全新的分析视角。哈姆雷特本来是一个有勇有谋、机智果断的人,可是当他父亲的鬼魂要他向杀父、篡权并霸占母后的叔叔报仇时,他却表现出犹豫和退缩。弗洛伊德认为,这是因为哈姆雷特自己就有恋母弑父的俄底浦斯情结。弗洛伊德认为,哈姆雷特可以做任何事情,就是不能对他叔叔进行报复,这个人向他展示了他自己童年时代被压抑的愿望的实现。与其说哈姆雷特自己报了杀父之仇,倒不如说是克劳迪斯帮助他杀死了父亲,从而解除了他自幼以来的一块心病。弗洛伊德提出:每一个男孩在潜意识中都有“杀父娶母”的念头 (即俄底浦斯情结)。这个童年时代无法实现的愿望,直到成年时代还在“无意识”地延续着,而哈姆雷特的叔父实际上做了他“潜意识”中想做的事。按照弗洛伊德的这一看法,哈姆雷特的故事本质就是一个俄底浦斯情结的意义体现。

同时弗洛伊德提出,剧本《哈姆雷特》是莎士比亚在他父亲去世的次年写的,所以也是莎士比亚本人恋母情结的外在体现。弗洛伊德认为,弑父是人类的,也是个人的一种基本的和原始的罪恶[5]。

通过大量文艺作品的分析,弗洛伊德指出,人类“无意识”领域中普遍存在的俄底浦斯情结是艺术家创作冲动的根源。艺术审美创造所渴望表现的内容正是以这种情结为动力而产生的。因此,弗洛伊德说:“我可以肯定地说,宗教、道德、社会和艺术之源都系于俄底浦斯情结之上。”依弗洛伊德之见,俄底浦斯情结既说明了整个人类童年时代的普遍精神倾向,也阐释了作家、艺术家童年记忆和创伤经验对艺术作品的创造和审美表现具有不可或缺的意义。

总体而言,在弗洛伊德的艺术审美和文学批评理论体系中,俄底浦斯情结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甚至可以说是弗洛伊德美学思想和文艺理论的象征符号。俄底浦斯情结说对西方文艺创作和文学批评产生了极大的影响、尤其在批评界,对于人们从另一个角度来理解某些文学作品的主题有一定启发作用,但若是把它当做一种普遍规律用于审美创造、艺术表现和文学批评则是极为错误的。

三、余韵不绝:传播与影响

弗洛伊德的理论影响和渗透到了众多的学科和领域,它甚至改变了人类对世界和自身的看法。在文学和艺术创作中,精神分析的概念和方法几乎成为作家和艺术家的基本常识,正如瑞士获诺贝尔奖作家赫尔曼—黑塞所说,文学艺术家比心理学家更多地讨论和接受了弗洛伊德。美国文学批评家霍顿和爱德华兹在《美国文学思想背景》谈到了弗洛伊德在现代文学中的影响时说,卡夫卡、乔伊斯、普鲁斯特虽然没有读过弗洛伊德的著作,但他们创作的理论和实践,都同精神分析学不谋而合。至于奥尼尔、伍尔夫、福克纳、托马斯·曼等人,则是在弗洛伊德学说的直接影响下进行创作的。表现主义者和超现实主义者公开宣称他们受惠于弗洛伊德,特别是其中的释梦、象征、性欲、自由联想等学说。

俄底浦斯情结在后来的文学创作中衍生成了“弑父”或“恋母”这一主题,并且具有了更为广泛的意义。“父”不仅仅指具体的父亲,并且象征着父权或类父的一种残暴。

英国作家劳伦斯的名作《儿子与情人》历来被看做是俄底浦斯情结的最好诠释。以阿·布·库特纳的分析最有特色,他认为保罗不能对米利安,克拉拉等产生强烈的爱情的原因,是因为他对自己的母亲有一种异于寻常的依恋,有一种病态的恋母情结。

伍尔夫的《到灯塔去》同样受到了弗洛伊德理论的影响。俄底浦斯情结不仅决定了小说的主题,也决定了小说的结构。《到灯塔去》描述的是哲学教授拉姆齐先生一家在苏格兰的布里兹岛上度假,向海上看去有一座灯塔。6岁的小男孩詹姆斯想去灯塔。母亲总是给詹姆斯以希望,而父亲拉姆齐先生始终在这部小说中扮演着“反对者”的角色。所以在詹姆斯幼小的心灵中产生了“弑父”的念头。“要是当时手头有一把斧子,或者火钳,或者任何一件武器能把父亲的胸膛捅开一个窟窿,让他当场毙命,詹姆斯准会毫不迟疑地动手。”此时到灯塔去的信念已不是欲望与现实之间的冲突,而转变为父子之间的强烈冲突。父亲强大的势力和对立的情感已经深深植入詹姆斯的内心,从童年到中年,他始终无法摆脱。詹姆斯执意要到灯塔去,很大程度上是想打破父亲的权威,以实现自我的冲破。詹姆斯对父亲的敌对越强烈,对母亲的依恋就越严重。拉姆齐夫人的慈爱与拉姆齐先生的专制形成鲜明对比,所以去灯塔的过程其实就是寻求母爱的过程[6]。

而就卡夫卡而言,他的俄底浦斯情结不仅体现在其作品中,更多的是在其自身的显现。弗兰茨·卡夫卡曾说过“有时候我觉得,没有人比我更懂得原罪”。“原罪”指的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无法摆脱而又无法克服的先天性的罪孽。对于卡夫卡来说,他的这种“原罪”直接指向的是俄底浦斯情结。卡夫卡强烈地渴望母爱,但以他羸弱的身心去和粗暴、专制的父权相对抗,失败是显然的。所以,在潜意识里,他憎父而又惧父,但却一直没有放弃“娶母”的念头。《城堡》中,城堡就是母亲的象征,主人公 K是卡夫卡自己,威严无比的父亲控制着城堡。K为了进入城堡,想尽了各种计谋,作出了种种努力,最终还是希望渺茫,徘徊于外。卡夫卡在 20世纪的文明史上进一步推进了俄底浦斯情结的演绎与裂变。

与此同时,以俄底浦斯情节为主题的作品也层出不穷:如弗兰克—奥康纳的《我的俄底浦斯情结》、杜拉斯的《情人》、村上春树的《海边的卡夫卡》等等。

弗洛伊德的俄底浦斯情结在中国也产生了深远影响,最著名的是曹禺的《雷雨》,虽然曲折,但体现了“杀父恋母”的情结。更多的作品,则更加隐晦,但俄底浦斯情节都是推动故事情节的动力之一。

诚然,弗洛伊德的局限性也是明显的。他忽视了社会环境的共时性限制,存在着一种唯心主义的思维方式。对于“性”的过分关注导致其理论充满了泛性的色彩,他的俄底浦斯情结并不为其他学者所接受,这也成为他备受批评的原因。但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理论体现出的“片面的深刻”,是一种独具魅力而又颇具争议的学术思想,构成了 20世纪蔚为壮观的理论胜境。

[1]弗洛伊德.弗洛伊德自传[M].顾闻,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

[2]陈太胜.西方文论研究专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8.

[3]李醒尘.西方美学史教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 2005:378.

[4]弗洛伊德.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弑父者[G]∥弗洛伊德论美文选.张唤名,译.北京:知识出版社,1987:155.

[5]弗洛伊德.释梦 [M].张名之,译.北京:商务印书馆, 1996:264-266.

[6]徐倩倩.探索《到灯塔去》中的俄底浦斯情结[J].今日南国:理论创新版,2008,(6).

(责任编辑:刘东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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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7836(2010)05-0094-03

2010-01-08

汪雯雯 (1982-),女,黑龙江伊春人,助教,硕士研究生,从事外国文学、文艺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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