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运荣
(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湖北武汉430074)
身体人类学认为,身体是生物的,对身体的处理却是文化的。身体作为一种话语符号和隐喻,是在历史、社会、文化中被建构起来的,研究身体除了研究其生理性的肉体与心理性的情感、意识外,还要研究身体生成所牵涉到的社会族群与历史文化等。随着现代传播技术的快速发展,由大众传媒所建构的大众传媒文化正在不断地塑造着人们的身体审美,身体成为大众传媒文化的绝对主角,尤其是当前都市女性的身体。而透过女性身体,我们发现女性身体的背后有一道他者的目光,“这是更为深层的男性隐形的审美暴力所致”。[1](P14)审美观念是一种文化塑造,对美的追求是社会发展的动力。要充分发挥现代传媒的作用,对都市女性审美观念进行重构,促进社会性别平衡和女性身体审美观健康发展,促进社会和谐健康发展。
身体是生物的,对身体的处理却是社会的,或者说文化的。人类对身体的美化便是如此。不同的民族、不同的文化背景和不同的历史时期有不同的审美标准,缠足束胸曾是中国古代汉族妇女身体审美的典型特征,而许多少数民族妇女,如黎族、京族、独龙族等,却以文身为美。社会发展到21世纪,女性身体审美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呈现出以下几个明显特征。
追求时尚潮流是当今都市女性身体审美的重要特点。随便在街头观察一个女性,就可以发现其身体修饰中的时尚元素。高跟鞋、太阳帽等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之物,身穿韩国明星的服饰、手拿音乐照相手机、耳听高品质视听MP3/MP4成为都市女性追逐的时尚首选,一些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全部用时尚的东西包裹起来。“在审美领域,以往所执著追求的因理想和完美而体现出的永久性现在已于人们头脑中淡漠,代之而起的是某种普泛性的时尚追求或时髦追逐。”[2]时尚蹬就是流行的,流行的就是短暂的,一次性的。这恰恰是人们对理想与完美缺乏起码的耐心的表露。
促使都市女性身体审美出现时尚化倾向具有特定的社会文化背景。一方面是由于改革开放,国家经济发展,人们的物质生活水平提高,在享受物质文明的同时一些人开始追求精神方面的享受,于是注重对自身身体的审美。另一方面,以现代传媒为载体的现代信息文化也在不断地劝说着都市女性追求时髦之美。信息文化跨越时空限制,这也为人类的审美活动提供了普及性和流行性的需要。同时,信息一体化和信息量的激增助推了当代社会文化快速而频繁地更新,亦导致了包括审美文化在内的文化评价系统始终处于动态的不稳定的态势中,加之当代信息文化借助大众传播媒介以其普泛性、快捷性、时效性,影响并改变当代人的生活方式、思想方式和情感方式,成为制造社会文化时尚的高手。
从上个世纪90年代开始,一股“休闲之风”吹遍了大江南北,“休闲”几乎成了中国文化现实境况和人们日常生活最为惹眼的审美化景观。休闲之风在都市女性身体审美上得到了充分的展现。女性服饰尽显休闲款式,女性文学读物也是“休闲”作品,甚至连女性身体本身也成为了休闲的对象。在每个城市的车站、码头和机场等人员流动频繁之地,随时可以碰到以“休闲”为名的拉客女,打出大幅广告的“休闲中心”更是成为都市“文明”的一块重要招牌。
从产生的社会历史条件来看,都市女性身体审美休闲化的出现首先是归因于国家经济和政治体制的成功改革,将人们从以往专制下解脱出来,人们终于可以不单是为了温饱而生存,不单是为了“斗争”而存在,而是为了生活内涵的丰富性、自由性而活着。其次,当今大众传媒流行的“休闲时光”、“休闲时刻”、“都市闲情”等等,无非是在人们失去农业社会的牧歌情调而辗转于人和机器繁杂交往之后,要求从审美活动中觅求对日常生活的浪漫修饰而已。
人类美学的发展史经历过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可以称为“大祭司或牧师时代”,第二个阶段可以称为“艺术家或哲学家时代”,第三个阶段可以称为是“设计师或大众的时代”,这其实就是一个海德格尔所说的“世界图像时代”。在第三个阶段,审美的意象其实就是大众传媒所制造出来的幻象。美学与生活合流了,进入了“美学生活化”或“日常生活美学化”的阶段。[1](P14)
20世纪80年代以来,大众传媒的快速发展,不仅为人们欣赏高雅艺术提供了便捷条件,并且缩短了艺术与大众之间往昔的那种传统界限,传统意义上的审美不再是艺术独擅的专利,而是相当普遍地成为或者说“世俗化”为整个社会文化和大众日常生活本身的直观形式。审美正在告别沙龙,揭开神秘的面纱而走向世俗化。因此,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成为广告的前奏曲也就顺理成章了,“超级女声”的走红似乎也就理所当然地有了生长的土壤。
一位出生、相貌平平而自我感觉颇为良好的芙蓉姐姐在网络甚至整个中国大地掀起了轩然大波。她最早在网上出现是在2002年年底,2005年5月,一位网友将芙蓉姐姐的“玉照”引进到天涯论坛,立即引来了千余回帖,正式开始了芙蓉姐姐风靡全国的奇迹。芙蓉姐姐的奇迹让许多人不得其解,它其实不过是当代反审美倾向的典型昭示,是一种世俗的审丑快感的欲望释放。
现代人的内心变得日益烦躁与脆弱,对物质的疯狂占有欲使部分人铤而走险,人身威胁使人们陷入了一种焦虑与恐慌;人心的日渐冷漠使现代人变得更加孤独与无助。就是在这样一种时代氛围下,人们以反叛的姿态宣泄他们的不适应,他们追求刺激,解构权威,颠覆传统,随性而叛逆。他们需要一个空间用以交流,宣泄,进行一种“欲望的狂欢”[3](P61)。而网络正好给人们提供一个绝佳的不暴露自己而可以充分围观他人的现场。芙蓉姐姐以一种“大无畏”的英雄气概以自己的S身材充当了向围观者表演的道具,满足了大众的“审丑快感”。所谓“审丑快感,即是指以美裁判丑而激起快感。它认为,人们欣赏的不是丑本身,而是欣赏对丑的揭露与批判,对丑的征服是令人痛快的,会使人产生胜利感及愉悦之情。”[4](P289)正是在这种心态的驱使下,网友们对这位聚光灯下的“芙蓉姐姐”极尽调侃之能事,以实现他们对反感者的戏弄。调查表明,在对芙蓉姐姐表示出极大追捧热情的网民中,大约有90%的网民对芙蓉姐姐表示否定和讽刺的态度,很多人只是把芙蓉姐姐当成丑角,用以解闷的笑料,对之进行谩骂和表示不屑。
裸露原本是人类生存的一种方式,亚当和夏娃就是裸露地生活在伊甸园的。但自从有了审美观念之后,人类便用遮羞布把自己包裹起来了。然而,随着大众传媒所建构的大众文化的盛行,美的观念被不断外在化。衡量一个人能力的标志只能是外在化了东西,人的能力必须外化为物质。高级汽车、海景洋房、漂亮小蜜成为人们追求的终极目标。这些东西“不仅变成了所谓成功人士们的裸露的才华、德行和美感,也是他们裸露在外的性感。只有裸露的才是可以被注视和承认的,才是摆脱了抽象性的,因此也才是真实地存在的。”[1](P14)
在男权的掌控下,通过大众传媒的不断塑造,现代都市女性们为了讨好男人,纷纷追求娇好的面容、魔鬼的身材、圆圆的肚脐、性感的翘臀和丰满的双乳,许多人患上了裸露癖,时时刻刻不忘将自己的身体暴露在众多男人的目光之下,处处都在向人展示一种裸露的女性身体之美,以其俘获男人狂野的心。“广告尤其是奢侈品广告,就是满足人们的这种裸露癖甚至露阴癖的。”[5]然而,“当裸露成为女人对整个社会发言的唯一形式和重要形式的时候,世界上所有的目光或许已经失去了高雅。”[6]
传媒是主导人们价值观的霸主,是人体和心智的延伸,呈现出一种天花乱坠之美。人类已经越来越清醒地意识到,大众传媒文化正在重构着人类的文化,也正在重构着人类的审美观念。当代都市女性身体审美观念的变迁正是传媒霸主的“成功杰作”。下面,我们不妨来看看,大众传媒在当前都市女性身体审美观念的变迁中到底起来什么样的作用。
现代广告作为商业社会必不可少的“劝服者”,它在消费社会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而在身体成为消费品的今天,为了被消费,女性必须首先消费大量的化妆品、减肥药、塑身服饰等。而她们在选择这些消费品时大多听从了传媒广告的摆布。
无论是电视广告还是平面媒体广告,其主角绝大多数都是女性,充满魅惑之感的女人的身体充斥着电视荧屏或报纸版面。洗发水、香皂的广告必是沐浴的半裸女人,鞋子的广告必是修长性感的美女大腿,至于美胸、减肥的广告就更离不开了白皙的胸部和腰部了。所有这些对女人身体的充分运用,其惟一目的就是激发起女人对于虚幻的完美身体的渴求和对自我身体的不满,从而唤起女性们疯狂的购买欲望。就像法国思想家波德里亚说的,这个世界上,最美的消费品是身体,它在摆脱了禁欲传统的笼罩后,又被赋予了更为沉重的内涵。
除了广告之外的媒介新闻作品、文学作品、影视作品、网络写作等都在进行女性身体审美观的塑造。媒介对于女性审美观念的塑造往往随特定社会形势的需要被赋予不同的意向,“大众传媒——以当时的社会背景看亦即男性的声音——狡黠的转换和强大的影响力令人深思——媒介的巨大力量不仅能改变公众眼中的女性形象,甚至可以塑造女性眼中的自己。”[7]
随着消费时代的到来,人们的消费欲望与日俱增,为了满足人们巨大的消费欲望,扩大媒介的受众面,从而换来可观的广告效益,媒介产品也纷纷走上满足消费的道路,其手段之一便是拿女人的身体说事。随便打开电视、翻开报纸、点击网页都可以看到大量的不厌其烦的女性身体出轨、美容丰胸、人造美女、美女宴、人体彩绘秀等内容,这些内容时时都在塑造女性身体审美观念。
随着国家媒体管理政策的调整,企业化运作成为各大媒体的第一选择。企业化运作主要的目标就是要创造效益,而要取得较好的效益就必须进行媒体营销,炒作便成为媒体营销的有效方式。“超级女声”能在较短时间内能够取得巨大的社会反响和轰动,不能不说它媒体营销炒作的经典范例。
这种现代传媒的商业营销所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和颇受争议的社会效益,不得不引起人们的警觉。因为“它不仅涉及到整个社会的审美系统、传播系统、生产系统,以及文化管理、艺术教育等诸多方面;从某种意义上讲,它甚至对中国文化事业已有的审美定势、审美观念形成了始料不及的冲击与影响。”[8]
美从来就是观念的东西,是由特定的社会环境塑造的,不同的文化背景有不同的审美标准。而审美标准的建构往往是由社会的当权者来完成的。千百年来,男权文化一直主宰着我们民族的头脑和生活,女性处于“他者”的位置和边缘状态。当前女性审美观念也是建构在以男权为基础的大众传媒文化塑造之上的。
随着大众传媒在人类生活中日益重要的作用,大众传媒在社会性别角色观念和女性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对女性身体审美也无时无刻不起着潜移默化的塑造作用。女性主义指出,大众传媒在社会性别角色观念和女性发展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媒介充当了一个重要的性别偏见传播器。西方女性主义各主要学派均认为,女性价值并非天生,而正是自人类有史以来通过权力话语在社会建构起来的。她们追究了性别歧视的文化根源,并指出媒介对“权力——支配”的传统价值观是通过“话语”来建构和阐释的。[9]
电视上的女性往往是年轻、漂亮、苗条、被动、软弱、没主见、依赖别人,把大部分时间花在梳妆打扮上,媒介有意突出她们的“女性特质”(femininity)。“身体”的再现一直是媒介界定“女性特质”的关键领域。在这里身体包含了广义的身材、容貌、衣着、发型、化装等,它们不仅仅是生物上的存在,而且还是社会与文化上作为符号象征的存在,特别是透过一组关于身体符号的组合,往往能创造出对女性不同刻板印象的分类,如处女与妓女、母亲与性感尤物、寻常女人与女性主义者等之间的区分,更直接的是对美女的颂扬与对丑女的贬抑等。将女性身体与消费主义密切关联,以妇女身体为市场的工业,在媒介的宣扬和彰显中得以迅速膨胀。时装、美容、健美、皮肤保养等不仅一方面影响广告和媒体的兴趣和口味,另一方面也通过其构造的“美女神话”影响着人们的理想对象和消费模式。理想的女性身体的神话,是以西方男性审美为标准的。西方的、白种的、年轻的、苗条的女性的身体成为一种美学的对象。媒介以西方男性的品味和眼光在塑造着女性的生活和美丽话语,媒体反复张扬和告诫女性必须通过各种瘦身美体、健美运动甚至节制饮食等实践来规范身体、重塑身体以符合这一神话,并同时更广泛的与媒体领引的流行衣着、发型、化装等符号结合;而直接与女性相关的媒体,特别是女性杂志,则更透过这种神话来塑造意义与打造认同。女性身体已成为社会认同的媒介消费品。《减肥广告与病态的苗条文化——关于大众传播对女性身体的文化控制》[5]对13个品牌的减肥药广告进行了详实解析,发现它们具有三个突出共性:主诉对象为中青年女性;主诉功效为塑造充满性感魅力的“苗条身材”;通过“偷换健康概念”、“营造苗条暴政”、“以身材歪曲人格”、“渲染色、性”、“制造神话误导消费”等4个方面构建病态的苗条文化,论证了大众传媒在男权文化控制和操纵女性身体中发挥着巨大影响力的理论观点。“女性的身体始终被看成是一种有待加工的平面和体积,而加工的方式是社会对女性身体的文化控制和文化操纵。”[5]
“女性对男性的依附性不是天然定制,而是文化建构的结果,可以改变的。”[6]审美观念是一种文化塑造,要想改变当前女性身体审美观念,促进男女平等和妇女发展,必须发挥大众传媒的作用。“男权文化孕育了媒介模式,媒介模式反过来强化了人们头脑中的男权文化观点,由此形成了受众对女性形象的性别刻板印象的无意识,而受众的性别印象又是媒介表达的动力和来源。在这个过程中,媒介起了强大的作用,因此,媒介应当作为一支独立的力量,承担起改变女性性别误解主要的责任,从而促进和谐发展。”[10]通过女性形象的改变,逐步促进女性审美观念的改变。
首先,大众传媒要积极宣传马克思主义的妇女观和男女平等的基本国策,宣传妇女的发展与进步,努力为妇女发展创造良好的舆论氛围。
其次,媒介应建立相应的行业管理机制,包括自律机制。制订专业准则和行为守则,促进两性平等地参与媒介内容的制作和决策,鼓励在媒介制作与分析中运用公正的性别描绘、使用非性别主义的语言。
第三,妇女工作部门要加强与媒介和有关职能部门的联系,推动大众传媒在促进妇女发展中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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