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赤新
(河源职业技术学院 人文学院,广东 河源 517000)
从生态批评视角评析《一只白苍鹭》
温赤新
(河源职业技术学院 人文学院,广东 河源 517000)
20世纪90年代崛起的生态批评为文学研究找到了新的突破口。从生态批评视角对裘威特的《一只白苍鹭》重新解读,让今天的读者深切地感受到了作者浓烈的乡土情结和家园意识,还有深深地扎根于作者心灵和灵魂深处的,人类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梦想与永恒追求。
《一只白苍鹭》;生态批评;裘威特
生态批评(ecocriticism)这一概念崛起于20世纪90年代的英美文学界,而在国内,随着生态危机的加剧和科学发展观与“和谐社会”理念的提出,生态批评也已受到学者们的密切关注。生态批评“是研究文学与自然环境关系的……是用一种以地球为中心的方法研究文学作品的。”(“Ecocfiticism is the study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literature and physical environment...It takes an earth-centered approach to literary studies.”)[1]P26。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天人合一”、“贵和尚中”等观念源远流长,这与现代西方生态伦理思想在很多方面都是不谋而合的[2]P14。作为一种文学批评,它是从生态角度观察文学艺术的一种批评模式:即用生态学观点研究考察文学与自然、社会、人的精神状态的关系。生态批评所关注的问题既是文学本身的生态问题也是文学所体现的人类的生态问题。纵观中西方生态伦理思想,“‘和谐’可以看成是生态批评的核心范畴”[2]P4。
19世纪后期美国著名乡土文学作家萨·俄·裘威特(S.O.Jewett)的《一只白苍鹭》[3]P2-21(A White Heron)是世界文学史上脍炙人口的名篇佳构。作者用清新的语言,独具匠心地描写了女主人公西尔维亚经受住物质和友谊的双重考验,忠诚地保护了珍稀动物白苍鹭的故事。作者在讲述这个令人感动的故事时,探讨了建构人与自然和谐生存环境的主题。从生态批评角度重新解读这个一度被评论为“风俗画”[4]的经典作品,让今天的读者真切而深刻地感受到作者浓烈的乡土情结和家园意识,以及深深地扎根于作者心灵和灵魂深处的,人类对人与自然和谐发展的梦想与永恒追求。
裘威特是缅因州一个很有文学修养的乡村医生的女儿。她小时候经常跟随父亲出诊。病人及其亲属成了她观察社会的对象,家中丰富的藏书室是她的学校,马车上与父亲的交谈便是她的“课堂讨论”[4]。这种成长经历使作者对绿色土地和乡土家园,以及生于斯、长于斯的父老乡亲产生了深厚的眷念和依赖之情,也促发了她日后从事乡土文学创作的灵感和思想源泉。
诚然,作者笔下没有波澜壮阔的历史性场面,笔锋所及也都是渔村农庄的“日常琐事”与“平凡的村夫村妇”,“但是由于这位女作家对生活与普通人的深切关怀与细致观察,她能透过烦琐与平庸,抚触到埋藏得很深的生活的脉搏”[4]。
在《一只白苍鹭》中,作者怀着浓烈和深厚的乡情描写了新英格兰农村浓郁的乡土气息:明亮蔚蓝的天空和自然简朴的农庄,年长灵性的奶牛“毛莱太太”,与人类亲密无间的鸟群和兽类,清澈见底的溪流和沼泽,丰腴肥美、布满沼泽的牧场草地,清爽幽静的林间小路,一望无际的田畴,一片片茂盛的森林以及高高矗立于农庄外“树林最外缘地势最高的地方”,“西尔维亚非常熟悉”的一棵高大无比、仪态万千的松树——一个四季如春,阳光灿烂,满眼绿意,令人无限向往的绿色世界,不禁让人生出一丝丝返朴归真的情感和天人合一的美好境界。
作者在礼赞大自然的淳朴、清新、神圣的同时,塑造了几个主要人物:长年与绿色土地相依为命,且在大自然中秉承了纯朴、善良、细腻、礼貌、积极、乐观、豁达和忍耐的品质的梯尔利老太太;自小在城里长大,但在生命中没有与绿色土地相依为命的经历和对绿色故土的眷念,既表现出真诚、礼貌一面,又有自私、冷酷、残忍行为的年轻禽鸟学家;在城里出生,却在长达八年的成长过程中身心发育不良,一年前跟随姥姥来到乡下后,“生命似乎才真正开始”的故事女主人公西尔维亚等。在作者眼里,绿色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和发展的根基,“是人类永远的导师”[5]P29,人类缺失“自然神灵的引导”[6]P52,则会失去其原本最美好的天性。作者这种创作主旨和对生命意义的追求与渴念,正是源于融入了其灵魂深处、亘古不变的乡土情结。
裘威特在小说中敏感地意识到了20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人才开始重视的一些问题,如城乡价值观念对立的问题、工业文明对淳朴的农村生活方式的侵蚀问题、生态平衡遭到破坏的问题等[4]。今天看来,当年作者超前地对这些问题产生的忧虑和深思更显得难能可贵,这也正体现了作者饱含着博大深厚人文情怀和崇高而质朴的人生信念的乡土家园意识。
作者创作这篇小说的19世纪后期,正值美国迅速从农业大国转变为工业强国。此间,大量的欧洲人移人美国,同时美国国内大量的农村人口涌入东部和西部城市[5]P28。在这个大背景下,美国工业文明的浪潮给当时平静如水的乡村生活掀起了一阵阵波澜。在物质获取方面,城市工业的迅速发展使得城乡差别日益凸显出来。面对城乡贫富差距的拉大和物质的诱惑,生活在偏远乡村的人们也势必会对物质的追求作出两难选择,要么留守家园过清贫日子,要么走出僻静的山林,去拥挤喧嚣的城里寻求更好的出路,改变自己的命运。城里丰富多彩的生活诱使他们对物质追求和享受的态度与途径发生了嬗变。小说里来自城里的年轻禽鸟学家许诺给协助他猎杀到白苍鹭的人十元钱的行为,唤醒了梯尔利太太长期眠休的拜金意识——当西尔维亚于翌日拂晓时分独自攀登上那棵高大无比的松树,发现了白苍鹭的窠巢后,“姥姥和猎人一起站在门口质问她”,老婆婆还“生气地呵斥她”。无疑,姥姥的态度和行为不只给小西尔维亚纯朴善良的心灵造成了伤害,还可能成为她“成长中的反面领路人”[6]P51;同时,猎人一路追踪,表示“世界上我最最想做到的一件事情就是找到那只白苍鹭的窝了”,“如果有必要,我可以把整个假期全都用在捕捉它上面”等,则清晰传递出了一个信号:伴随着工业社会不断发展壮大和城市的日益扩张,绿色的土地和传统的乡土家园已无可避免地面临着侵蚀与破坏。
在一波又一波的淘金浪潮冲击下,梯尔利太太的儿女们也与别的许多年轻村民一样,陆续走出了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乡土家园,加入到了进城的移民大军里。但在梯尔利太太所有的六个子女当中,这些年来她已埋葬了四个。这样,故事女主人公西尔维亚的母亲,以及几年前与父亲顶撞之后负气出走,背井离乡去了加利福尼亚淘金的儿子阿丹“就成了她仅存的两个孩子”。西尔维亚母亲在城里参加工作、定居后乃至后来结婚成家,“一大窝孩子”相继出生以来,她家并未如当初所期待的那样摆脱昔日的生活困境,八岁的女儿西尔维亚更是因为无法融入喧嚣的城市生活环境而落得个身心发育不良;焦躁不安的儿子阿丹离家后居无定所,“又不爱写信”,以致于长年杳无音讯,“还不知是死是活”。
作者笔下这“一本家庭伤心史”,所折射出的正是当年许许多多象梯尔利太太一家那样,在长辈希翼的目光里,怀着躁动不安又充满期待的心情而远离故土的年轻一代迁徙入城后,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与途径谋求生存和发展过程中遭遇不幸的残酷现实。也许多数移民入城的家庭,在物质生活方面得到了一定的改善,然而他们可能付出的代价却是亲人的不幸早逝(或伤残),父母的孤独无助,生存的压力徒增,更失去了一个原本有利于下一代身心自然健康成长的理想家园。
梯尔利太太一家的不幸遭遇也可能在某种程度上成了淳朴、善良、勤劳的村民决意走出祖祖辈辈生活与劳作的家园后,在人心变得躁动、虚荣、自私、冷酷,各方在生存的博弈中都一味谋求利益最大化的大环境里不得不面对的残酷命运。
如前所述,作者在小说里塑造的故事女主人公西尔维亚,是一个在城里出生的“乡下女孩”。在拥挤不堪的城市公寓生活区里,她无法像兄弟姐妹们那样适应那里的环境。邻居家后院长出来的一株天竺葵的孤独身影,常常令她感到揪心与怜悯;她害怕见到陌生人,却又经常遭受那个红脸堂的大个儿男孩的追逐与吓唬。自从跟随慈爱的姥姥回到森林农庄的那一刻起,“西尔维亚就悄没声地说,能住在这个地方真是太美了,她是永远也不会想念自己城里的家的”。在这个风景宜人的新英格兰偏僻农庄里,西尔维亚很快就如森林中的自然生命那样茁壮成长,她不仅成了让姥姥感到欣慰的好帮手,而且给姥姥生活上带来了多年未现的欢悦。对西尔维亚从城市回归到乡村生活经历的描写,既表达了作者对传统淳朴的乡土家园的赞美之情,又寄托了她对乡土家园浓浓的渴望与深切的眷恋之情。
美国超验主义代表人物,同时作为美国文艺复兴代表人物的爱默生(Emerson)的忠实追随者、伟大的实践家梭罗(Thoroeu)在《瓦尔登湖》中描写了“我”在瓦尔登湖畔充实的生活——一种弃绝世俗的喧哗、直面自然的生活。在这里,“我”感受到“超灵”[7]P46的存在,精神可以和超灵直接交流。在朴实的生活中,“我”获得了大自然的启示:“一个人若能自信地向他梦想的方向前进,努力经营他所期望的生活,他是可以获得通常意想不到的成功的……他自己的生活越简单,宇宙的规律也就越简单,寂寞将不成其为寂寞,贫困将不成其为贫困,软弱将不成其为软弱。”
祖祖辈辈繁衍生息的这片热土,是裘威特魂牵梦绕的精神家园,也是她生命中无比圣洁和永恒的乐园。生活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家园里,虽然物质上并不富足,可人们总是知足常乐、心态平和,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关系和谐自然,这儿的一切都充满了生机和灵性。作者在小说里下重墨描写了各种自然生命在这个和谐的绿色家园里享受着超然的和平、安宁与极乐:
“整整一个夏天,这头老母牛几乎没有一个晚上,是自动走到牛栏跟前等人来开门的;相反,把自己藏在越桔丛里成了她最大的快乐。……西尔维亚是直到在沼泽地边缘找到‘毛莱太太’时才乐得笑出声来的……”
“她头顶上的巨大枝干间响着一片嗡嗡嘤嘤声,显得生机勃勃。那些小鸟、小动物好像都还不睡,准备去干各自的营生;要不就是在用睡意朦胧的啼鸣向自己的朋友道晚安。”
“这儿没有一寸土地是她不认得的。林中的鸟兽都把她看作自己的同类。松鼠跟她熟得能到她手里来吃东西,各种禽鸟也都这样……”
“这天早晨,这棵躯体庞大笨重的松树一定感到无比惊讶,因为它觉出有一颗人类坚定意志的火花在沿着它的高枝攀向顶巅。又有谁知道,那些最细小的纤枝怎样憋住劲儿不让自己断裂,好撑住这个轻巧瘦弱的小人儿帮她往上爬呢!老松树准也很宠爱他的新扈从。”
作者笔下这种“超灵”的描写,与当时越来越体现现代文明的城市生活方式形成了鲜明对比和巨大反差,而这正是作者感到忧虑和担心的问题——在美国现代文明进程中,人们在获得更为丰富的物质享受。同时,原本淳朴、善良、礼貌、积极、乐观、平和、忍耐等超然的心灵品质在一夜之间严重滑坡了,取而代之以浮躁、虚荣、势利、自私、狭隘、麻木,甚至冷酷、无情、残忍的思想和行为。由此,我们可以更深刻地理解,作者对与自然为邻,以自然为家,享受自然,享受生命的灵动与喜悦的热诚祈盼,“认识到要过‘真正的生活’就不是追求物质的享受,而是精神上的升华”[8]P33的美好境界,以及承载了她对作为人类文明归宿的精神家园的梦想。
作为美国乡土文学主要代表人物,裘威特心系苍生,渴望人类返朴归真,却也意识到那时开始的工业化进程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面对工业文明对乡土家园的蚕食,裘威特对传统意义上的“作为出生地和栖息地”[9]P24的家园已赋予了更为丰富的内涵。为此,作者在故事中通过探讨建构人与自然和谐生存环境的主题,既赞美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美好境界,又委婉地谴责了社会发展过程中人类残杀动物、破坏自然的乖舛行为,从而彰显出她的生态忧患意识及其对人类与自然关系的绿色关怀[5]P28,旨在藉此努力唤回当时正被国民和政府忽视和淡忘的生态忧患与生态责任意识,为拯救全人类共同、唯一的家园而尽一份绵薄之力。
在现代工业文明的进程中,科学技术进步日新月异,使得人类的物质文明建设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然而,满足人类过度的物质欲望,就不可避免要以透支自然资源,毁坏自然环境为代价。物质欲望的膨胀导致“疯狂地掠夺自然,扼杀人的灵魂和美好天性”[10]P191-194,其中“毁灭人类文明的道德滑坡”[10]P28更令善良的人们痛心疾首。改革开放以来,我国工业发展突飞猛进,经济上取得了令世人瞩目的成就,然而我们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江河、湖泊、空气遭受严重污染,沙尘暴、土地荒漠化、物种加速灭绝、不可再生资源迅速枯竭、食品安全和极度恶劣的自然灾害,以及拜金主义、享乐主义等价值观时刻威胁着我们的生存和发展。因此,我们必须以“相对人类中心主义”理论[2]P21为立足点,摒弃传统工业文明,重新构建生态工业文明,把科学发展观和建设和谐社会贯彻落实到实处,遵循人与自然的和谐是社会进步和发展的基础这一人类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超越经济增长和物质生产与消费的科学化,以实现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的终极目标——人与自然、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人与自身的长久和谐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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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校:周 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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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106
A
1673-2219(2010)06-0075-03
2010-02-06
温赤新(1965-)男,广东龙川人,讲师,研究方向为英语教学、英汉对比与英美生态文学。